广西平话概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平话论文,广西论文,概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零引言
五十年代中期,我们参加了广西壮族拼音文字的创制和规范化工作。在解决有关壮语借词的来源和读音转写问题的过程中,平话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有人认为壮语中汉语老借词的语音跟广州话和南宁话(即粤方言,俗称白话)相近,这两种话都有[-m -p -t -k]韵尾和平、上、去、入四个声调各分阴阳的特点,而把这类汉语借词称为“粤系方言借词”。我们在研究这个问题时认为广西南北各地的平话也有上述两个特点,而且壮语中汉语老借词的语音更接近广西平话(梁敏有些亲戚是讲平话的,自己也略通平话)。在经过认真仔细的调查和对比研究之后,张均如于1982年发表了《广西中部地区壮语中的老借词源于汉语“古平话”考》一文,首次提出:广西平话是不同于粤方言的另一种汉语方言。从语音系统——如声母、韵母、声调数目和音节结构等角度来看,平话和白话确实是比较接近的。但光凭这一点并不能证明平话就是粤方言。因为,不少地方的壮语音系跟白话和平话都很接近,这能说明它们是同一语言的不同方言吗?文中还列举了壮语老借词的读音与平话相同而与白话不同的十一项特征,这十一项特征基本就是平话与白话的主要语音差异。198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与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作编制《中国语言地图集》时,语言研究所委托我们调查平话方言的情况,我们先后调查了广西十一个点和湖南省一个点,总共十二个点的平话材料,经过整理研究,画出了平话方言分布的草图。《中国语言地图集》A5“广西壮族自治区语言分布图”,B14“广西壮族自治区汉语方言”分别吸收了我们的研究成果。我们又写了《广西壮族自治区各民族语言的互相影响》一文,作为A5图的说明文字(后来刊登于《方言》1988年第1期)。此外,我们还写了一篇题为《广西平话》的文章,刊于《广西民族研究》1996年第2、3、4期,比较详细地介绍广西平话的情况并再次指出平话是一种独立的汉语方言。梁敏还在1987年北京召开的第30届国际汉藏语言学会议上作了内容相同的发言。本文将从平话形成的历史以及平话和粤方言(白话)词汇异同对比情况等,再次重申上述文章中提到的观点,即平话是与粤方言不同的另一种汉语方言。
壹平话概况
1.1 平话方言的分布和分片 平话主要使用于我国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北各地和湖南省与广西毗连的道县、宁远、蓝山和通道侗族自治县等十多个县的集镇和部分农村中。此外,在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的富宁县等地也有一部分人使用平话。关于使用平话的人口,《中国语言地图集》A2“中国汉语方言图”文字说明,以及B14图的文字说明都说使用平话的人口大约二百多万人。这个估计数字显然偏低了。根据我们的最新调查材料,三省(区)使用平话的人数远超二百多万人这个数字。在广西,以平话为母语的大约就有数百万人之多。广西平话大体可以分为桂南平话和桂北平话两片。桂南平话主要使用于宾阳、邕宁、横县、贵港、上林、马山等县和南宁市郊区以及左、右江流域的一些集镇和部分村庄中。桂北平话主要使用于桂林市郊区和临桂、灵川、永福、龙胜、富川、钟山、贺县、融安、融水、罗城、柳江、柳城等地的集镇和村庄中。桂南平话内部的一致性比较大。在桂北平话中,融安、融水、罗城、柳江、柳城的平话比较一致,它们跟桂南平话也比较接近,以声调为例,融安平话六个舒声调中有五个调的调值分别与桂南片的心墟平话相同或相近似;而广西灵川、龙胜等地的平话因受湘方言和西南官话的影响,跟融安、柳城等及桂南平话的语音差别比较大,最显著的是入声韵的塞音韵尾[-p -t -k]消失,变成开尾韵母,原来的入声调或自成调类,或并入其他舒声调。请比较下列心墟、宾阳等四处平话的声调,并拿南宁白话和广州话作为参照。
从调类、调值的异同情况来看,云南省富宁县的平话跟桂南平话基本相同,而湖南南部的平话则与桂北灵川等地的平话相近。因此,平话方言可以分为下列三片:①桂南平话,包括桂南和云南富宁一带的平话。②融柳平话,包括桂北的临桂(五通和两江等地区)、融安、融水、柳城、罗城、柳江等地的平话。③灵龙平话,包括桂北的灵川、龙胜、富川、贺县、钟山和湖南省南部各县的平话。融柳平话和灵龙平话在《中国语言地图集》里,都叫“桂北平话”。
使用平话的人,其民族成分绝大多数都是汉族,但广西龙胜县泗水和江底一带的部分红瑶和富川县的平地瑶均已放弃了自己的母语而改用平话。南宁市西部和邕宁县部分地区的壮族,罗城黄金、龙岸一带的壮族、仫佬族和湖南通道县的侗族也有不少人兼通附近的平话,连他们的民歌也多用平话来编唱。平话在各地的自称不大一致,南宁市郊区、邕宁、平果、桂北的临桂和湖南的宁远、道县、通道等地自称平话;融安、融水、罗城、柳江、柳城一带自称百姓话。由于说这种话的人在当地落籍较早,故后来到达的,说西南官话的人把他们当做士人,称其方言为“土拐话”;或在地名之后加上“土”字,如灵川土话、富川土话等。右江和云南富宁一带则因说这种话的人多从事甘蔗种植业故又称为蔗园话;左江一带和宾阳附近的壮族、瑶族人民也有称之为客话的(是主客的“客”,而不是指客家话)。各地叫名虽然不同,但一般都不排斥“平话”这个统称。对平话的“平”字没有一致而又满意的解释,有人说因为这种话的音调平缓,故而称之,也有人说这是平民百姓的话(与官话的“官”字相对),未审孰是。为行文方便,本文统称为平话,而在分析各地语言特点时,则依旧例仍称之为桂南平话、桂北平话或心墟话、宾阳话等。
1.2 平话形成的历史以及与西南官话、白话和其他民族语言的关系 说平话的人一般都说他们的祖先是从北方或中原来的。例如宾阳、邕宁、横县等地,很多居民的族谱都记载他们的祖先是北宋年间随狄青南征,从山东青州府等地经湖北、湖南到达广西邕宁、宾阳等地征战屯戍,而在这里落籍定居的。南宁市亭子附近有些村子就以平西、平南命名。1949年春,当地人还举行盛大的“平西、平南村开村九百周年纪念”活动,从1949年上推九百年,跟《宋史》卷一九○兵制“皇佑五年(公元1053年)增置雄略指挥,广州、桂州各二,全州、容州各一,更加募澄海,忠敢、雄略等军,以四千人守邕州(今邕宁、南宁),二千人守宜州(今宜山),一千人守宾州(今宾阳),五百人守贵州(今贵港)”的记载基本相符。其实,广西汉人并非来自一时一地。从秦始皇开辟岭南,“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徙民五十万戍五岭”以来,汉人南迁,定居广西各地的,无世无之,不绝于书。例如《横州志书》卷二风俗:“横地三代以前政教未通,秦徙中州处居西瓯,迨汉开学于郁林,历唐及宋,代有占籍,多自各省。”《柳州府志》卷十九兵制:“(明)永乐初,调湖广、贵州军征广西蛮,遂留戍其地,后贵州军以征麓川撤回,独留楚军万人分戍桂林、柳州、平乐诸州邑。”等等。唐宋以后,北方汉人因当官、贬谪、经商、避乱等原因零散进入广西,羁旅不归的人也很多。历代移民大多是从中原地区经湖北、湖南,沿今湘桂铁路或循漓江、柳江南下而定居于桂北、桂中、桂南等地,也有些人滞留在湘南一带。来自各地移民的不同方言在桂林、柳州、南宁等地彼此交流,融合发展,并受壮侗诸语言的影响而逐渐形成一种汉语方言,我们姑称之为“古平话”。在西南官话和粤方言进入广西之前的一千多年间,这种“古平话”曾经是湖南南部和广西南北各地百姓的主要交际用语,也是当时官场和文教、商业上的用语。我们从壮语、侗语、水语、毛难语、仫佬语、拉珈语和苗语、瑶语以及云南省的傣语中都存在着不少汉语老借词,而且这些老借词声、韵、调都比较一致的情况就可以证明“古平话”内部的声、韵、调是很一致的。由于“古平话”的深刻影响,在广西中南部地区十多个县的壮族语言中形成了一种以“古平话”为基础的老借词语音系统——读书音。当地初通汉文的壮族百姓都能用这套读书音来读汉文书刊和文书契约。
西南官话是明朝傅友德、沐英等人平蜀征滇、调北填南之后才大量进入广西的,历史比平话短得多,但由于它是“官话”,凭借它在官场、文化、教育和商业方面的优势,很快就在广西各地的县城和部分集镇通行开来。
粤方言又称广府话或广州话,俗称白话。它进入广西南部的时间大致是在清朝中叶海禁大开之后,随着粤籍商人、移民从广州一带溯西江、浔江、郁江、左江、右江到达广西南部的。由于当时陆路交通不便,故自桂平以西,白话的势力仅及于桂平、贵港、横县、南宁、崇左、宁明、龙州和隆安、果化、田东、百色等沿江的城镇,甚至连这些城镇的部分居民和郊区也还同时使用着平话、官话和壮语。故隆安、平果等地壮语中的新借词既从古平话读书音吸收,也从官话吸收,有二者并存并用的现象,宁明和龙州等地的新借词则按西南官话吸收。在稍离江河的地方,如武鸣县城离南宁市不过40多公里,但由于不通航,白话就没有流通开来,广西中部和南部的一些县城,如上林、马山、都安、天等、德保、靖西等也不通舟楫,故主要还是壮话和西南官话并用的地区。官话和白话进入广西的时间虽然较短,但由于它们是官、商、文教方面的用语,很快就在通都大邑占了主导地位。平话逐渐沦为地区性的,甚至是村镇和家庭的内部用语。各地平话互相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只能各自发展,再加上受周围不同汉语方言的影响,从而加深了内部的分歧。以至于各地平话的差异比官话、白话内部的差异都大。
贰平话和白话的差异
2.1 平话和粤方言的语音差异 张均如在1982年发表的《广西中南部地区壮语中的老借词源于汉语“古平话”考》一文中列举壮语老借词的读音与古平话相同而与白话不同的十一个特征,基本就是平话与白话读音的差异。下面略举数项。
㈠古全浊声母在平话和白话中均已清化,平话大都变为不送气的清闭塞音声母[p t k],白话逢阳平、阳上字读作送气的清塞音声母[ph th kh],逢阳去则读作不送气的清塞音声母。[编者按:这是就一般情况而言,也有的平话不是这样,请参看《临桂两江平话同音字汇》,《方言》1996年第3期180-189页。]下面举例比较,其中心墟、宾阳是桂南平话,融安、灵川是桂北平话,并拿南宁白话和广州话作为参照。平话和南宁白话是我们自己记录的,广州话主要采用欧阳觉亚《普通话广州话的比较与学习》一书的记音,只是把送气声母的送气成分改用[h]来表示。另外,欧阳觉亚记广州话时[ε]与[e o]不同,本书分别合并标作[e o]。例如:
其中的一些词可能产生较晚,连南宁白话也还没有吸收或很少使用,故这类新词南宁白话有一些跟广州话不同而跟平话相同。这是因为在广州话进入广西之前,南宁等地还是以平话、官话为主要交际工具的缘故。
④变调或量词与适配名词等因素造成的差异 广州话的词有变调现象,变调又分连读变调和习惯变调两种。其中,连读变调是由于语音的原因,某个或某些调的词在某个声调的词前面时,很自然地就变读为另外一个声调,这种变调一般对原词的意思不产生影响,很多方言都有,只是多少不同罢了。习惯变调有些与词义有一定关系,但有些又没有关系。南宁白话的习惯变调比广州话少,平话基本上没有这种习惯变调。广州话某个量词可以跟哪些名词配合使用的习惯跟平话和南宁白话的适配关系也不太一样,有时也会造成误会或笑话。例如:
南宁白话基本上还没有这种“习惯变调”。各地平话也都没有这类变调。平话和南宁白话除了“一条光棍独身男人”外,“条”不能做人的量词。相反,平话和南宁白话可以用“只”做人的量词,而广州话不能。广州话和南宁话可用“件”做糕点的量词,而平话只能用“块”。
叁结论
从词汇异同的角度来看,即使是南宁市的白话和市郊的平话之间的差异也是相当大的。更不用说广州白话和桂北、湖南南部平话之间的差异了。再加上它们形成历史和所依托城市、地区的不同,以及使用这两种方言的人们的心理和认同感来看。广西、湖南南部和云南东部的平话应该是异于粤方言(即白话)的另外一种汉语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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