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西地区文学调查与散文整体风格_中国古代史论文

元西域文家散文的文献考察及整体风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域论文,风貌论文,文献论文,散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元西域文家的散文创作是元代具有特征性文学现象之一。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云:“畏吾儿、突厥、波斯、大食、叙利亚等国本有文字,本有宗教,畏吾儿外,西亚诸国去中国尤远,非东南诸国比。然一旦入居华地,亦改从华俗,且于文章学术有声焉。是真前此所未闻而为元所独也。”①此言颇能说明元西域文人“文章学术”在元代文化史、文学史上的重要价值。西域诗人的群体研究有杨镰《元西域诗人群体研究》专著,个例研究,近年亦见文章问世;而文家的专门研究,特别是群体研究,学人涉猎甚少。本文就西域文家之散文文献及散文整体风貌作具体讨论。

      西域文家散文文献考察

      陈垣在《元西域人华化考·文学篇》之四《西域之中国文家》谈到西域文家研究之难时指出:“考元西域文家,比考元西域诗家其难数倍,因元西域人专集其传者类皆有诗无文,而元诗总集今传者尚众,如《元风雅》、《草堂雅集》、《大雅集》、《乾坤清气集》、《元音》、《元诗体要》等,皆元末明初人选本。复有陈焯《宋元诗会》、顾嗣立《元诗选》、《康熙御选元诗》等集其大成,一展卷而西域诗人悉备。至于西域人专集之诗文并传者,今只有马祖常、余阙二家。元文总集只有《天下同文集》及《元文类》。《同文集》限于大德以前,西域人作品无有。《元文类》诗有五家,文有马祖常、赵世延二家,赵世延只有《南唐书序》一首。”②正如所说,对元西域人散文文献的考察确实不易。陈垣考西域文家仅得八人:赵世延、马祖常、余阙、孟昉、贯云石、赡思、亦祖丁、察罕。除马祖常、余阙二人有文集传世外,其他文人文章皆已散佚。陈垣从石刻、方志文献中略考其存世文章篇目,《全元文》就其各家散佚文章做了初步辑佚,但漏辑尚见。马祖常《石田先生文集》及散佚文章,笔者已有专述③;余阙《青阳集》之版本源流得失,笔者在《金元诗文与文献研究》中亦有详考④,此不赘述。仅将察罕、赵世延、赡思、贯云石、孟昉五家可以以文名家者之文章,略考如下:

      (一)察罕文:察罕号称“博学”,尝译《贞观政要》《帝范》《圣武开天纪》,并著《历代帝王纪年纂要》诸书;与当时文人如程钜夫、袁桷、徐明善等皆有文字交往,文章一定不少,但陈垣考其文仅得《安南志略序》一篇。今《全元文》除收《安南志略序》外另补辑2篇。一篇为《涑水东镇创建景福院记》,此篇辑自清光绪二十七年《山右石刻丛编》三七,并有删节。另一篇为《林县宝严寺圣旨碑》,此篇辑自《元代白话碑集录》⑤。故今察罕存文仅此3篇。

      (二)赵世延文:陈垣考赵世延文共计11篇,分别是《南唐书序》《茅山志序》《天禧寺碑》《灵谷寺钟铭》《钟山崇禧万寿寺碑》《加封圣号诏碑》《重阳宫敕藏御服碑》《东岳庙昭德殿碑》《白云崇福观碑》《任城郡公札思忽儿锝墓碣》《御史台题名记》(有删节)。据笔者考察,其中《钟山崇禧万寿寺碑》《白云崇福观碑》《任城郡公札思忽儿锝墓碣》有目无文。《全元文》所收赵世延文17篇,其中《茅山志序》《南唐书序》《灵谷寺钟铭》《昭德殿碑记》《藏御服碑》5篇与陈垣所考重,另12篇为所增益,分别为《净明忠孝全书序》《程氏读书分年日程序》《经世大典序录》《治典总序》《赋典总序》《礼典总序》《政典总序》《宪典总序》《工典总序》《孔庙加封碑跋》《读书崖记》《太华山佛严寺无照玄鉴行业记》。《全元文》所收与陈垣所考文相较,除去相同篇目及有目无篇之文外,陈垣考得之文尚有3篇为《全元文》漏收。今于二家书外,另辑补其遗文2篇:明赵琦美编《赵氏铁网珊瑚》十五赵世延《崇真宫上清像赞》、明郁逢庆编《书画题跋记》二赵世延《唐榻化度寺邕禅师塔铭跋》。由以上考订,赵世延存世文今可见者共22篇。

      (三)赡思文:赡思一生著述甚丰,有《四书阙疑》《五经思问》《奇偶阴阳消息图》《老庄精诣》《镇阳风土记》《续东阳志》《重订河防通议》《西国图经》《西域异人传》《金哀宗记》《正大诸臣列传》《审听要诀》及文集三十卷,惜其著述多已散佚。据陈垣考定:“今存者只《河防通议》二卷,辑于《永乐大典》,余皆不可得见。”⑥陈垣辑赡思文得5篇,分别是《加号大成诏书碑阴记》《哈珊神道碑》《善众寺创建方丈记》《龙兴寺钞主通照大师碑》《龙兴寺住持佛光弘教大师碑》。其中《加号大成诏书碑阴记》仅有目无文。今《全元文》收赡思文4篇,其中《大善众寺创建方丈记》与陈垣考得《善众寺创建方丈记》重,其余3篇为《宝庆四明志重刻序》《元甘肃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荣禄大夫公神道碑》《河防通议序》,《全元文》漏收3篇。综合陈垣考定及《全元文》收录,赡思今存文共7篇。

      (四)贯云石文:《元史·小云石海牙传》记载贯云石“有文集若干卷、《直解孝经》一卷行于世”⑦,然皆散佚。程钜夫《雪楼集》中《跋酸斋诗文》提到其《洪弟之永州序》文“恳款教告”⑧,今亦不可得见。陈垣考其文仅得《阳春白雪集序》一篇而已。《全元文》收贯云石文5篇,除《阳春白雪集序》外,另辑得文章4篇:《孝经直解序》《今乐府序》《夏氏义塾记》《万寿讲寺记》。贯云石存文5篇。

      (五)孟昉文:孟昉为元后期散文名家,有《孟待制文集》《千倾堂书目》著录,已散佚。今仅见傅若金《孟天伟文稿序》(《全元文》第49册)⑨、宋褧《跋孟天暐拟古卷后》(《全元文》第39册)、苏天爵《题孟天暐拟古文后》(《全元文》第40册)、余阙《题孟天暐拟古文后》(《全元文》第49册)、程文《孟君文集序》(《全元文》第31册)、陈基《孟待制文集序》(《全元文》第50册)、刘尚宾《书孟左司文集后》⑩等诸序跋。《全元文》未收孟昉文章。陈垣考孟昉文云:“孟昉文不多见,《元诗选》癸之辛有《十二月乐词》并序一篇,《两浙金石志》(十八)有《杭州路重建庙学记》一篇。”(11)按《杭州路重建庙学记》文,另见于清初倪涛撰《六艺之一录》卷一一一(12),可补《全元文》之缺。由此可见,今孟昉存世之文仅见2篇而已。

      另,考《全元文》,畏兀儿人廉希宪有文3篇,回回人萨都剌有文9篇,葛逻禄氏迺贤有文5篇,康里巎巎有文12篇,其他西域人有文存世者尚有二十余人。这些人或以政显,或以诗著,或以书画名家,可不必以文家目之。

      西域文家散文整体风貌——以马祖常、余阙为例

      通过对西域文家的散文文献考察,发现大部分西域文家的散文已经散佚,西域文家有文集传世者仅马祖常、余阙而已。《四库全书总目·〈石田集〉提要》评价马祖常:“大德、延祐以后,为元文之极盛,而主持风气,则祖常等数人为之巨擘。”(13)由此可见,马祖常是西域文家前期的佼佼者。余阙死于元末战乱,《四库全书总目·〈青阳集〉提要》谓其“集中所著,皆有关当世安危”。(14)他的散文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元末文风。今以二家散文为例,就其民族特质及整体风貌略作探讨。

      (一)稽古穷经,一根于儒,又释道兼收并蓄。西域文家皆具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功底,他们言事为文,往往稽古穷经,引类比附,丝毫不弱于中土汉儒。胡助《挽马伯庸中丞》诗盛赞马祖常:“稽古陈三策,穷源贯六经。文章宗馆阁,礼乐著朝廷。”(15)苏天爵《元故资德大中大夫……魏郡马文贞公墓志铭》中记载:“公每进说,必以祖宗故实、经史大谊切于时政者为上陈之,冀有所感悟焉。”(16)石田先生文集·请慎简宫寮疏》一文论慎选太子近侍的重要性,引《新唐书·元稹传》语,以西周成王为例,据史引经,阐明事理。《建白一十五事》开篇即稽古陈事,阐明言事官之重要职责:“古者建立言事之官,非徒擿拾百官短长,照刷诸司文案,盖亦拾遗补阙,振举纲维,上有关于社稷,下有系乎民人。”(17)自己以古言事官自任,进言一十五事。余阙在《青阳先生文集》(18)的《送月彦明经历赴行都水监序》一文中论及“河患”一事,历数前代治河历史:从大禹治河,到周定王时大河南徙;再由汉初河患,到汉人马颊治河;再从北宋道失,到今日河患,提出“而治河者不以禹之所治治之”而导致“河患”为其原因。虽为纸上谈兵,但稽古引类,排闼而下,理直气壮,甚见壮观。余阙《元统癸酉廷对策》一文,“稽天地之理,验之往古”,历数往代统治者保天下之成败教训,告诫当今圣上应施仁政以保天下。这类散文与中土儒士政治家的文章一样,稽古穷经,引类比附,给人以雄浑大气之感。

      西域文家们大都精研儒经,笃行儒道,以儒自居。为文往往以经明理,具有浓重的儒家情怀。《元史·赵世延传》说赵世延“为文章波澜浩瀚,一根于理”(19)。史家所说的“理”,即为儒家经典中行道、致君、泽民、修身之理,也即儒家的治世观、伦理观、道德观。《元史》本传谓马祖常被文宗皇帝叹赏为“中原硕儒”。他的表笺、章疏类文章皆能体现这一特点;就是一些序跋、题记之文无不蕴含着儒学辉光。于阗人李公敏,“能尊孔子之教而变其俗,其学日肆以衍,浸渍乎六经,汪

岁乎百家,蔚然而为儒者。流离困苦,益自刻厉,教授于青齐之间,赖公卿大夫知其贤名,荐牍交上,用是乃起家而入官焉”。之官之日,马祖常为序以赠之。(20)《送高富卿学正归滑州序》中对“諈诿以为辞,骫骳以为学,利于时而踬于道,贱己而贵物”“寡默以为廉,龊龊以为恭”的社会现象痛加挞伐,而对高富卿在光州为学正期间能“服孔氏之言”,“不踬于道,不贱乎己,使其在孔子之世,则有颜渊、闵子者为之依归而取正焉,斯能入善人之域”,则大加赞扬。为卢龙王义甫作《愿学斋记》,因义甫“当世教化方兴,特立于圣贤之乡,而为天子之郎官,有名于朝”“犹名室曰愿学”“古有云,非曰能之,愿学焉。非敢谓乃所愿,则学孔子也”,马祖常欣然为其书斋作记。

      余阙也是如此。戴良在《余豳公手帖后题》中评价余阙:“公学问该博,汪洋无涯,其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亹亹若珠比鳞列。”(21)《元统癸酉廷对策》是余阙中进士时廷试的文章,也是他出仕的第一篇治世策论。开篇引《尚书·泰誓》以立论:“君天下者,凡以仁而已。”“臣谨稽天地之理,验之往古,则仁之为道。”“祖宗以之而创业,后圣以之而守成,其理可谓至要。”“是仁者,人君临下之大本也。”接下来文章从五个方面,分别论述了什么是仁政,为什么行仁政,当今怎么行仁政的问题。作者引经据典,珠比鳞列,纲举目张,侃侃而谈。此策论不仅是一篇儒家的治世纲领,也可看作余阙作为一个儒臣的政治宣言。余阙现存世文章中无一不体现他儒家情怀。《梯云庄记》是为晋地黄杨许氏所居之地命名而写的一篇记叙散文,晋地“其为俗特不尚儒”,而“儒之所以为可贵,以先王之道之所在也”,而“独杨黄许氏以儒称于乡。三时力田,一时为学,褒衣博带,出入里巷之间。其族数十家化之,皆敦于礼。……如是者已三世矣”。余阙为“风厉其乡人,使知儒之为可贵也”,乃为文作记。《聚魁堂诗序》写临江贡士曾鲁与其友庐陵解蒙、高飞凤、刘倩玉寓止同舍,往还同舟,科举考试俱选列,余阙“爱鲁之交友得人”,为序鼓励四人不要仅以中选而喜,应“升以行道、以致君、以泽民”。余阙精于《易》,为文多引《易》为论,如《送许具瞻序》以《周易》之《谦》“阴”“阳”以论君子与小人及“虚”与“实”;《待制集序》以《易·革》之卦以论文运之兴替变化;《含章亭记》以《易》“乾”“坤”卦象释“含章”之意蕴。非深于儒典,难写出如此之文。

      西域文家以儒为归,但不斥释、道二教之说,其文章表现了三教融合、兼收并蓄的开放思想。元代与前、后朝代最大的不同点是并非以儒家文化为独尊,而是施行兼容并包的文化政策,并奉行宗教自由。这种多元文化和谐并存的时代特征,在西域文家的散文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记。西域文家与当世的道教名流、大德高僧来往密切,文字往还颇多,特别是一些庙寺宫观、高士名僧的碑志墓铭、像赞哀诔屡见西域文人笔端。马祖常与南方道士玄教大宗师吴全节交厚,文章有《吴宗师画像赞》;他曾奉诏撰《敕赐弘济大行禅师创造福州南台石桥碑铭》,为高僧弘济禅师一生修行德业歌功颂述。余阙《高士方壶子归信州序》写信州道士方壶子忘却名利,深潜绘画艺术,并深为其高洁品格所折服。佛氏有《法疏》一书,僧西庵遂公“取而修订之,补其所未备,白其所未明,去其所未安”。余阙认为,可“濡须有道之士”,为作《藏乘法疏后序》。《题永明智觉寿禅师唯心诀后》一文,是余阙为永明寿禅师《唯心诀》一书写的题后记。余阙认为:“心者万化之原也,迷则愚,悟则圣,存则治,亡则乱,《易》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者,正指是言也。”作者儒、佛互证,以见二教互融之精神。《化城寺碑》是记述禅师洪聪创建化城寺始末。余阙认为,浮图“其道以出世为说,而须世以生,故言道者病焉。”但洪聪“学出世之道而不须于世,故君子取之。”另,著名西域文学家萨都刺《全元文》中仅存其文章九篇,而八篇涉于佛教。辛文房《唐才子传》,专为方外诗人、仙道诗人专题立传,并各写有传论以总之。这类文章鲜明地体现了西域文家文章的时代精神。

      (二)质朴平实,不尚虚华,又感情真挚动人。感情真挚朴实,不尚虚华,不仅是西域文人的普遍人格,亦是他们的文格。余阙《送归彦温赴河西廉使序》道及河西民族的性格俗尚时这样说:“其性大抵质直而尚义,平居相与,虽异姓如亲姻,凡有所得,虽箪食豆羹不以自私,必召其朋友。朋友之间有无相共,有余即以与人,无即以取诸人,亦不少以属意。”西域人习性如此,西域文家为文亦然,他们的文章叙事议论多直陈无隐,不虚不华,挚朴可爱。马祖常在自己散文创作实践中,曾刻意追求这种质雅朴实精神。他在《杨玄翁文稿序》中记载他中进士时元明善对他文章的评价和指导,及他对“质实”这一审美命题的认识。序云:“延佑初,予售于有司。是时以古文名者清河元公复初,假予以言曰:‘子之修辞几于古矣,然于质实则过之,于藻丽则乏矣。’予起应之曰:‘……今国家以文取四方士,其进也,不杂是以致此,幸先生教之。然称以质实,则祖常有未敢能。’兹十年余矣,……而犹以质实为难,而不得一变斯文为叹也。”马祖常赞赏国家取士能以质实为尚,不以藻丽进人。但认为自己的文章还不敢说达到了“质实”的境界。他与同人“讲求其说”,“而犹以质实为难”,以“质实”变天下浮华藻丽文风更不易。马祖常崇尚“质实”,反对文的“大艳”,也反对文章的“过实”。他认为:“赋天地中和之气而又充之以圣贤之学,大顺至仁,侠洽而化,然后英华之著见于外者,无乖戾邪僻忿懥淫哇之辞,此皆理之自然者也。非惟人之于文也,虽物亦然。华之大艳者必不实,器之过实者必不良。”(《卧雪斋文集序》)不仅他所主张的华藻乃是“赋天地中和之气而又充之以圣贤之学,大顺至仁,侠洽而化,然后英华之著见于外者”的英华,是自然化境中的“华”;而不是徒以“乖戾邪僻忿懥淫哇之辞”的“华”。他所推崇的“质实”,在《陈刚善文集序》中也有阐述,认为先秦古文,其思想虽然与儒家学说不尽一致,但“浑噩弗雕”,天然质朴;司马迁的《史记》“得中州布帛菽粟之常”,文则雄浑深厚,韩愈就是得之司马迁之精微而“振发于不羁”。可见他推崇的是自然淳朴之“质”,“赋天地中和之气而又充之以圣贤之学”“足以经世而载道”之“实”。

      这种质朴平实,不尚虚华的文风在余阙的文章中也表现得较为突出。余阙将那些不会“捷机”善变、“强颜”“媚说”的板直正气之人说成“迂”,他认为自己就是这种不通机变的“迂”人。他在《贡泰父文集序》中说:“余天性素迂,常力矫治之,然终不能入绳墨。矫治或甚,则遂病不能胜。因思以为,迂者亦圣贤以为美德,遂任之,一切从其所乐。常行四方,必迂者然后心爱之而与之合,凡捷机变者,虽强与之,然心终不乐也,故暂合而辄去。”秉性如此,对待文章的审美标准也是如此。他对元初质朴平实的文风甚为称道。他在《待制集序》中以辩证的眼光看待文章的发展变化,认为文运“久则敝,敝则革,革则章”。“文之敝至宋亡而极矣,故我朝以质承之,塗彩以为素,琢雕以为朴。当是时,士大夫之习尚,论学则尊道德而卑文艺,论文则崇本实而去浮华。”(22)他认为质朴本实之文可应盛世昌明之运,而浮华琢雕之文是衰世之象。为此,余阙为文,力避浮华。他的论说文言必有物,论必有据,如《元统癸酉廷对策》,引经立论,层层铺展,无一夸饰之词。《送归彦温赴河西廉使序》等,情纯意朴,一团真气。《湘阴州镇湘桥记》《梯云庄记》本可驰骋渲染,但文章据事直叙,朴雅可观。

      质朴的文风,带来文章真挚动人。《翰林学士元文敏公神道碑》一文是马祖常为元明善所作。元明善卒,“宾客僚隶皆四散,无一人顾之者”。马祖常为其撰写碑文,完全没有一般墓碑文的应酬之语。而《故显妣梁郡夫人杨氏墓志铭》一文,是马祖常为其母杨夫人所作,文中写道:“忆夫人病将棘时,祖常孑然立床笫前,忽涕唾,夫人已不能言,顾指祖常唾迹,泣下而逝。呜呼!祖常尚忍书之耶!尚忍而不书耶?忍而书,其又能文耶?”(23)母子深情,感人泪下。余阙记人叙事不仅充满质朴之气,而且饱含质朴之情,《张同知墓表》一文,余阙记述张杏孙积学厉操,孝行乡里的事迹,可见其敦朴尚化之用心。《送樊时中赴都水庸田使序》,开篇直言往年江南都水庸田使不问水旱之患,“昧于本末之义”,强征民租,激民“相哗以为厉”。极赞樊时中“有学术、知大体”,盼他赴都水庸田使能哀矜穷民,“有以大慰吴越之民望,以副朝廷之倚注”。爱民忧国之情充溢字里行间。

      (三)豪迈雄浑,慷慨多气,多体现西北民族性格。西域文人其性格大多质直中带有浑厚,朴实中蕴含着豪迈。文如其人,其文多具豪迈雄浑、慷慨多气的特点。马祖常少年既志向高远,豪迈多气。其《壮游八十韵》诗云:“十五读古文,二十舞剑器。驰猎溱洧间,已有丈夫气。”《田间》诗写道:“意气每酣适,仰视北有斗。岂知念湘纍,那复叹尼叟。丈夫贵立志,文字托永久。”为官半生,不减雄豪之气。《都门一百韵用韩文公会合联句诗韵》:“行歌鲜同欢,起舞真独作。啸咏气颇雄,攀跻力或弱。”《送别李彦方宪副之官》:“昔在翰林日,与子同官联。……各不识时贵,浩气超八埏。”《赠刘时中》:“江海归来气尚豪,立谈便合拥旌旄。”《四库全书总目·〈石田集〉提要》谓马祖常的文章正如其人,“诸作长篇巨制,迥薄奔腾,具有不受羁勒之气”(24)。四库馆臣说的“长篇巨制”多指他的碑板墓志之文。《石田先生文集》有“碑志”文五卷之富,确是奔腾雄浑,豪迈气壮。就是一些短篇小制,也多见雄浑之气象,如《李氏寿桂堂诗序》,文章开篇不先写寿桂堂,而是从燕赵慷慨壮伟之“风声气俗”入手,接写“国家都燕”之雄风壮势,最后才从“居都之民”而引出李正卿兄弟为八十岁老母“葺屋都邑之中”之“寿桂堂”。写一堂先从国都之形胜、国家之宏大以壮其势,给人以豪迈雄浑之感;因作者重在感慨的是一种“孝”行,又给人以“孝”充行于天地之气象。

      余阙文章的“慷慨多气”与马祖常的“豪雄”之气稍有不同,由于他生于元末乱世,其文中多呈现出一种朴厚刚烈之气。《合淝修城记》谓自己“生长合淝,知其俗之美”。合淝百姓“所不从乱而可与守者有三焉:其民质直而无二心,其俗勤生而无外慕之好,其材强悍而无孱弱可乘之气。……惟其质直而无二心,故盗不能欺;勤生而无外慕之好,故利不能诱;强悍而无孱弱可乘之气,故兵不能訹。”文章写来,笔调宛如合淝之民,朴实浑厚,强悍刚烈。论者颇多赞余阙《上贺丞相》四书牍,《四库全书总目·〈青阳集〉提要》谓余阙“集中所著,皆有关当世安危。其上贺丞相四书,言蕲黄御寇之策尤为深切”(25)。其实集中各体文章多如此。他为文不屑于琐碎细事,往往大处着墨,使文浩然宏阔,昌明正大,具有凛然不可犯之气。《送月彦明经历赴行都水监序》从大禹治水说起,《送樊时中赴都水庸田使序》从国家置官以民为本入议,《送葛元哲序》论“文”从天地、尧舜引据,《穰县学记》从“圣人”“人性”“天命”发端。有些文章就是不得不写的小事也能以小见大,不减浩然正气,如《聚魁堂诗序》,写曾鲁与其同舍友四人同时科考入选,本不是什么天下国家大事,但作者期之“以行道、以致君、以泽民”之远大,文章之落脚处仍不失博大宏阔之气象。

      《元史·赵世延传》说他“为文章波澜浩瀚”。今观《元文类》所载赵世延《南唐书序》及《经世大典》两卷之文,雍容浩博,大气雄浑,却如《元史》本传所说。明人刘尚宾《书孟左司文集后》评孟昉文,“真得战国机权策士关节”。战国策士之文以纵横激壮,感慨多气著称,而孟昉得之。刘尚宾又云:“今观孟左司,其制行醇,故其文古;文古而又品格高,本北方之学者,故声音洪;吐兼南土之清新,故神情秀发。”刘尚宾评元中期之文谓:“马伯庸、宋诚夫、袁伯长诸人,铺张盛大,援据端确,此中朝文气也。若夫恣意驰骋,发散在外,汗漫浸淫,无壮激之势者,则虞雍公、揭文贞近代之文气也。”而孟昉“出虞、揭之后,囿于气中而不与一气”(26),认为孟昉文接马祖常有“盛大”气象,而不同于虞集“无壮激之势”,可见他是赞赏孟昉文有“壮激之势”的。今孟昉文集已散佚不传,从前人评价中可知其文是具有西域文人性格特点的。

      蒙古平定中原,民族混杂相处,人际间的交流口语趋于简略,传情达意多以短语甚至单词只字为之,至今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域民间还保留着这种口语现象。这种口语现象当然也会影响到书面语言。傅若金《孟天伟文稿序》讲到南北文风不同时云:“南方作者婉密而不枯,其失也靡;北方简重而不浮,其失也俚。”(27)袁桷《真定安敬仲墓表》谓北方文章:“发扬称述,……理偏而气豪。”(28)欧阳玄《周此山诗集序》云:“宋金之季,诗之高者不必论。其众人之作,宋之习近鼽骳,金之习尚号呼,南北混一之初犹或守其故习。”(29)诸人所说的“简重”“气豪”“号呼”,讲的就是元初北方各民族混居杂处影响下,而形成的北方文人书面语言特点,这一特点当然也体现在西域文家的文章中。西域文家经过锤炼的文章语言,保留其简洁而不失其雄浑,去其俚俗而升华为典则,这应当是形成其简重多气的语言特色的一个方面。

      西域文家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学群体,既有其共有的民族特质,同时也鲜明地体现了特定的时代风貌;而每个散文家独具的生活经历及个人秉性,各自又有其独立的文章特征。

      ①陈垣:《励耘书屋丛刻》上,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影印民国三十年(1941)刻本,1982年,第15页。

      ②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励耘书屋丛刻》上,第150页。

      ③王树林:《元代河南三先生文集叙考》,《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

      ④王树林:《金元诗文与文献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258-263页。

      ⑤蔡美彪:《元代白话碑集录》,北京:科学出版社,1955年。

      ⑥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文学篇·西域之中国文家》,《励耘书屋丛刻》上,第157页。

      ⑦宋濂、王袆编撰《元史》一四三,第11册,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3422页。

      ⑧程钜夫:《雪楼集》二五《跋酸斋诗文》,《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0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368页。

      ⑨傅若金:《孟天伟文稿序》,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49册,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年,第268页。以下出自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的文章,仅在文后标注书名及册数,不再另注。

      ⑩刘尚宾:《书孟左司文集后》,黄宗羲《明文海》卷二三六,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抄本,1987年。以下征引此书,仅标注作者及其书名,不再另注。

      (11)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文学篇·西域之中国文家》,《励耘书屋丛刻》上,第154页。

      (12)倪涛:《六艺之一录》,《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831册。

      (13)《四库全书总目》下册,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65年,第1440页。

      (14)同上,第1447页。

      (15)胡助:《挽马伯庸中丞二首》,《纯白斋类稿》七,《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14册,第593页。

      (16)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40册,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391页。

      (17)马祖常:《石田先生文集》,《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94册,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下文所引马祖常诗文,除特殊标注外,皆出此书,不再另注。

      (18)余阙:《青阳先生文集》,张元济等辑《四部丛刊续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下文所引余阙文,除特殊标注外,皆出此书,不再另注。

      (19)宋濂、王袆编撰《元史》第14册,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4167页。

      (20)马祖常:《石田先生文集》卷九《送李公敏之官序》,《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94册。

      (21)戴良:《余豳公手帖后题》,《九灵山房集》一四,王云五主编《丛书集成初编》第4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99页。

      (22)余阙:《待制集序》,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49册,第137页。

      (23)马祖常:《故显妣梁郡夫人杨氏墓志铭》,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32册,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518页。

      (24)《四库全书总目》下册,第1440页。

      (25)同上,第1447页。

      (26)刘尚宾:《书孟左司文集后》,黄宗羲《明文海》卷二三六,第3册。

      (27)傅若金:《孟天伟文稿序》,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49册,第268页。

      (28)袁桷:《真定安敬仲墓表》,李修生主编《全元文》第23册,南京:凤凰出版社,2001年,第651页。

      (29)欧阳玄:《周此山诗集序》,《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0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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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西地区文学调查与散文整体风格_中国古代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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