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两晋南朝宫女考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两晋论文,南朝论文,宫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7902(2005)01-0023-07
宫女,又通称宫人,按其职责和地位大致可分成两类:一类是在宫中管理君主日常生活事务的人,其地位较高授予官职者被称为女官;另一类是在宫中服劳役而被役使的侍婢、织婢等。
三国两晋南朝时期的宫女,带有战乱割据时期的特点,而其民族成份还比较单一,不像十六国北朝宫女来自不同种族。所以,本文先就三国两晋南朝宫女作一初步探讨,而对十六国北朝宫女则另写专论。
一、三国时期的宫女
1、汉魏之际宫女的悲惨命运
在中国封建社会中,所谓“古者宫室有制,宫女不过九人”,[1](P.3069)只是儒家的一种理想。其实,政局的治乱与宫女的数量,往往是成反比的。皇帝越荒淫多欲,越是多取民间好女,以填后宫;以致内多怨女,外多旷夫,而加剧社会的矛盾。东汉末年,灵帝之时,“后宫彩女数千余人,衣食之费,日数百金。”老百姓在繁重的赋役下,“户有饥色”,“寒不敢衣,饥不敢食。”[2](P.2529)黄巾大起义,扫荡与瓦解了腐朽的东汉皇朝。在汉末的军阀混战中,众多宫女又成了社会动乱的牺牲品。
董卓进入洛阳后,曾放纵士兵,大肆抢劫,淫略妇女,“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至于奸乱宫人公主。”[3](P.174)当他劫持汉献帝西迁长安后,“宫人多亡衣服,帝欲发御府缯以与之,李傕弗欲,曰:‘宫中有衣,胡为复作邪?’”[3](P.183)
董卓迫害宫人的行为,引起朝野很多人的不满。孙策就曾经使张紘书曰:“曩日之举义兵也,天下之士所以响应者,董卓擅废置,害太后、弘农王,略烝宫人,发掘园陵,暴逆至此,故诸州郡雄豪闻声慕义。”[3](P.1105)
王允用计诛杀董卓后,李傕、郭汜在关中大战,杨奉“兵败,汜等纵兵杀公卿百官,略宫人入弘农”。汉献帝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才“还所略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马数乘”。[3](P.185)
李傕为了鼓励羌、胡兵与郭汜交战,“时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綵与之,又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羌、胡数来窥省门,曰:‘天子在中邪。李将军许我宫人美女,今皆安在?’”汉献帝十分害怕,用贾诩之计,“密呼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爵重宝,于是皆引去。”[3](P.328)可见此时的“宫人美女”,已经成为军阀鼓励士气的诱饵,奖赏羌、胡兵的奖品。
2、曹魏的宫女与女官
曹魏政权在征战过程中,将领们“及得赐宫人,多与子弟,而(李)丰皆以与诸外甥”。[3](P.301)这也是以宫人作奖励,来笼络人心。
曹丕与曹植在争夺王位继承权的斗争中,也利用宫人来为自己谋私。史载:“文帝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说,故遂定为嗣。”[3](P.557)曹植自恃才能,任情而行,不知道利用宫人,而未能立为嗣。曹丕利用宫人,玩弄阴谋夺得王位继承权,后来又禅位称帝,很可能有宫人冤死于其事,他心中有鬼而时作噩梦。史载:
文帝问(周)宣曰:“吾梦殿屋两瓦堕地,化为双鸳鸯,此何谓也?”宣对曰:”后宫当有暴死者。“帝曰:“吾诈卿耳。”宣对曰:“夫梦者意耳,苟以形言,便占吉凶。”言未毕, 而黄门令奏宫人相杀。无几,帝复问曰:“我昨夜梦青气自地属天。”宣对曰:“天下当有贵女子冤死”是时,帝已遣使赐甄后玺书,闻宣言而悔之,遣人追使者不及。帝复问曰:“吾梦摩钱文,欲令灭而更愈明,此何谓邪?”宣怅然不对。帝重问之,宣对曰:“此自陛下家事,虽意欲尔而太后不听,是以文欲灭而明耳。”时帝欲治弟植之罪,逼于太后,但加贬爵。以宣为中郎,属太史。[3](P.810)
魏明帝曹叡统治时期,崇尚奢华,大治宫苑,宫人人数大增。直臣杨阜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3](P.706)有一次,崇华殿失火,高堂隆进谏,说:“人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诫。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者,实由宫人猥多之故。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余。”又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室,士民失业。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兴戎军国之费,所尽略齐。民不堪命,皆有怨怒。”[3](P.709)尽管杨阜、高堂隆等人切谏,魏明帝仍于青龙三年(235年)“大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三国志》卷三《魏书·明帝纪》注引《魏略》曰:
是年起太极诸殿,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建翔凤于其上。又于芳林园中起陂池,楫櫂越歌。又于列殿之北,立八坊,诸才人以次序处其中,贵人夫人以上,转南附焉,其秩石拟百官之数。帝常游宴在内,乃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自贵人以下至尚保,及给掖庭洒扫,习伎歌者,各有千数。……又录夺士女前已嫁为吏民妻者,还以配士,既听以生口自赎,又简选其有姿色者内之掖庭。
女尚书这一官职就始于此时,到两晋南北朝时逐渐形成制度。
3、蜀汉与孙吴的宫女
三国时期,蜀国的宫女情况,史书记载较少。据《汉晋春秋》,蜀汉灭亡后,“魏以蜀宫人赐诸将之无妻者。”[3](P.907)这是以俘获之敌国宫女奖赏本国将士,但也可见蜀国在后主刘禅统治时期宫人的数量还是不少的。
东吴孙权妃嫔多,宫女人数当亦不少。宫中织婢从事纺织生产,是孙吴宫廷中的一大收入。吴主权潘夫人,“父为吏,坐法死。夫人与姊俱输织室,权见而异之,召充后宫。”其原来身份就是宫女。
在孙吴宫廷内部的权力斗争中,宫人往往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如:
孙权病重,“不豫,(潘)夫人使问中书令孙弘吕后专制故事。侍疾疲劳,因以羸疾,诸宫人伺其昏卧,共缢杀之,托言中恶。后事泄,坐死者六七人。权寻薨,合葬蒋陵。”[3](P.1199)可见潘夫人颇有政治野心,而人缘不佳,被诸宫人共同缢杀。但其子孙亮即位,做了皇帝。孙亮被废后,黜为会稽王,孙休继位。永安三年(260年),“会稽郡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亮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恶言。有司以闻,黜为候官侯,遣之国。道自杀,卫送者伏罪。”[3](P.1158)
孙峻“素无重名,骄矜险害,多所刑杀,百姓嚣然。又奸乱宫人,与公主鲁班私通”。[3](P.1444)《搜神记》曰:“孙峻杀朱主,埋于石子冈。归命即位,将欲改葬之。冢墓相亚,不可识别,而宫人颇识主亡时所著衣服,乃使两巫各住一处以伺其灵,使察鉴之,不得相近。久时,二人俱白:见一女人年可三十余,上著青锦束头,紫白袷裳,丹绨丝履,从石子冈上半冈,而以手抑膝长太息,小住须臾,进一冢上便住,徘徊良久,奄然不见。二人之言,不谋而同,于是开冢,衣服如之。”[3](P.1201)
吴元兴元年(264年),孙皓“初立,发优诏,恤士民,开仓禀,振贫乏,科出宫女以配无妻,禽兽扰于苑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3](P.1163)
然而,宝鼎元年(266年),陆凯上疏,曰:“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呼道路,母子死诀,是不遵先帝十一也。”[3](P.1406)可见孙吴后期宫女的数量还是不少的,孙皓也并非明君。
孙皓曾“昼夜与夫人房宴,不听朝政,使尚方以金作华燧、步摇、假髻以千数。令宫人著以相扑,朝成夕败,辄出更作,工匠因缘偷盗,府藏为空”。[3](P.1202)他“又激水入宫,宫人有不合意者,辄杀流之”,[3](P.1173)可见其随意残害宫女,是一个十足的暴君。
二、两晋时期的宫女
1、晋代的宫中女官
宫中女史之职,起源于西汉。《隋书·经籍志二》云:“汉武帝有《禁中起居注》,后汉明德马后撰《明帝起居注》,然则汉时起居,似在宫中,为女史之职。”《晋书》卷三一《后妃上·左贵嫔传》云:“顾问女史,咨询竹帛。”同书卷三六《张华传》载:“贾谧与后共谋,以华庶族,儒雅有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望所依,欲倚以朝纲,访以政事。疑而未决,以问裴頠,頠素重华,深赞其事。华遂尽忠匡辅,弥缝补阙,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华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为讽。”可见女史这一宫中女官,在两晋时期继续存在。女史除了编修起居注,记录皇宫中的史事外,还兼有观察星象、传漏记时的职能,如《晋书·天文志上》“中宫”云:“柱史北一星曰女史,妇人之微者,主传漏,故汉有侍史。”
在朝廷礼仪中,宫人更是不可或缺的角色。西晋太康六年(285年),朝廷行蚕礼,“使侍中成粲草定其仪”,其中有“女尚书著貂蝉佩玺陪乘,载筐钩”。[4](P.590)
东晋时,“中宫初建及祀先蚕,皆用法驾,太仆妻御,大将军妻参乘,侍中妻陪乘,丹杨尹建康令及公卿之妻奉引,各乘其夫车服,多以宫人权领其职。”此时之所以“以宫人权领其职”,是因为“自过江之后,旧章多缺”,[4](P.764)而宫人大多比较熟悉朝廷礼仪。东晋时,“又有宫人女官服制,……内外命妇、宫人女官从蚕,则各依品次,还著蔽髻,皆服青纱公服。”[5](P.243)
2、西晋的宫女
西晋王朝极其腐败,作为开国之君的晋武帝司马炎,“多内宠,平吴之后复纳孙皓宫人数千,自此掖庭殆将万人。而并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乃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4](P.962)可见当时宫女人数之多。史称:“魏代宫人猥多,晋又过之,燕游是湎,此其孽也。”[4](P.904)
在宫廷内部的权力斗争及皇亲国戚之间的各种矛盾纷争中,宫人往往是亲见亲历者。如贾充前妻李氏所生女荃,“为齐王攸妃”,曾“排幔出于坐中,叩头流血,向充及群僚陈母应还之意。众以荃王妃,皆惊起而散。充甚愧愕,遣黄门将宫人扶去”。[4](P.1171)其后妻郭氏所生女贾南风,乃惠帝皇后,曾逼废愍怀太子司马遹,“非命而没”。永康元年(300年)五月,司马伦“与太孙俱之东宫,太孙自西掖门出,车服侍从皆愍怀之旧也。到铜驼街,宫人哭,侍从者皆哽咽,路人抆泪焉”。[4](P.1464)宫人的眼泪,能引起路人的同情,却无法唤回宫中的良知。
西晋八王之乱时,宫人随惠帝一起逃亡。永兴元年(304年)八月,惠帝逃离洛阳,“所在买饭以供,宫人止食于道中客舍。宫人有持升余禾亢米饭及燥蒜盐豉以进帝,帝啖之,御中黄门布被。”十一月,张方劫持惠帝“幸长安。……方以帝幸其垒,帝令方具车载宫人宝物,军人因妻略后宫,分争府藏”。[4](P.103)宫人在逃亡途中,只能在路上食宿,还会被军人掠取为妻。
3、东晋的宫女
宫人的文化修养,对太子的成长关系重要。晋成帝时,庾亮与郗鉴笺曰:“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4](P.1922)可见当时东晋宫庭中,宫人的文化修养普遍不高。
东晋苏峻之乱时,“苏峻屯于于湖”。晋成帝司马衍母“庾氏忧怖而死。苏峻闻兵起,自姑孰还建业,屯于石头。使其党张瑾、管商率众拒诸军,逼迁衍于石头。衍哀泣升车,宫人尽哭,随从衍者,莫不流涕”。[6](P.2098)当时兵荒马乱,宫人随主逼迁,无能为力,唯有啼哭而已。
宫人在宫中地位的变化,主要取决于能否得到皇帝的宠幸。如东晋元敬虞皇后,即“豫章君荀氏,元帝宫人也”。[4](P.972)史载:“元帝六男:宫人荀氏生明帝及琅邪孝王裒。石婕妤生东海哀王冲。王才人生武陵威王晞。郑夫人生琅邪悼王焕及简文帝。”[4](P.1725)只要能为皇帝生子,母以子贵,就能由宫女上升为后妃。孝武文李太后也同样如此,出身低微,“时后为宫人,在织坊中,形长而色黑,宫人皆谓之昆仑。”[4](P.981)她为简文帝司马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孝武帝司马曜,还有一个是会稽王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在东晋后期执掌朝政,权倾天下,史载:“嬖人赵牙出自优倡,茹千秋本钱塘捕贼吏,因赂谄进,道子以牙为魏郡太守,千秋骠骑咨议参军。牙为道子开东第,筑山穿池,列树竹木,功用钜万。道子使宫人为酒肆,沽卖于水侧,与亲昵乘船就之饮宴,以为笑乐。”[4](P.1734)由于他是皇室宗亲,可以随意役使宫人。
在东晋末年的社会动乱中,宫女依然遭殃。《晋书·五行志中》载:”安帝隆安中,百姓忽作《懊憹》之歌,其曲曰:‘草生可揽结,女儿可揽撷。’寻而桓玄篡位,义旗以三月二日扫定京都,诛之。玄之宫女及逆党之家子女妓妾悉为军赏,东及瓯越,北流淮泗,皆人有所获。故言时则草可结,事则女可撷也。”可见宫女与妓妾在战乱中处境同样尴尬,她们无论逃到什么地方,都可能沦为军人的战利品。
四、南朝时期的宫女
1、南朝宫女及女官的设置
南朝宫女及女官的设置,上承魏晋。宫中女官仍有女尚书,行蚕礼时,“女尚书著貂蝉,佩玺,陪乘,载筐钩”,[7](P.356)可陪皇后乘坐同一辆车,说明其地位重要。按晋《先蚕仪注》,“皇后乘油画云母安车,驾六騩马。騩,浅黑色也。油画两辕安车,驾五騩马为副。公主油画安车,驾三。三夫人青交络安车,驾三。皆以紫绛罽軿车,驾三为副。九嫔世妇軿车,驾二。宫人辎车,驾一。王妃、公侯特进夫人、封君皂交络安车,驾三。”[7](P.498)其中宫人地位最低,所以只能乘坐辎车,用一匹马驾驶。
朝廷遇有丧葬礼仪,宫人必须穿着丧服。刘宋大明五年(461年)闰月,有司奏:“依礼皇太后服太子妃小功五月,皇后大功九月。”右丞徐爰参议:“宫人从服者,若二御哭临应著衰时,从服者悉著衰,非其日如常仪。……宫臣见至尊,皆著朱衣。”[7](P.398)丧服一般均为素色,宫女“从服者悉著衰”,以示哀悼;而日常之时,则仍穿常服。至于见皇帝时,则都穿红色的衣衫。
据《宋书·后妃传序》记载,后宫中设置的女官、女史、宫女名目繁多,其中官品第三的有:“参议女林,准银青光禄,铨人士”;“中藏女典,铨六宫”。官品第四的有:“后宫校事女史,置一人。铨人士”;“紫极中监女史,置一人。铨人士”;“光兴中监女史,置一人。铨人士”;“中台侍御奏案女史,置一人。铨人士”;“赞乐女史,置一人。铨人士”;“中训女史,置一人。铨人士”;“女祝史,置一人”。官品第五的有:“校学女史,置一人。铨人士”。官品第六的有:“宫闺帅,置一人”。官品第七的有:“宫闺史,置一人”。地位更低的还有:“宫闺给使,置六人”。[7](PP.1271-1279)地位最低的是宫中女隶,如周朗报书称:“凡宫中女隶,必择不复字者。庶家内役,皆令各有所配。”[7](P.2094)说明“宫中女隶”是不能婚配的,不如“庶家内役”还可以有自己的家庭。
南齐时,祠部郎何佟之议曰:“晋朝太妃服章之礼,同于太后,宋代皇太妃唯无五牛旗为异,其外侍官则有侍中、散骑常侍、黄门侍郎、散骑侍郎各二人,分从前后部,同于王者,内职则有女尚书、女长御各二人,棨引同于太后。……今所宜依准也。”[8](P.134)可见作为宫庭内职的“女尚书、女长御各二人”,是仿照其外侍官各二人的编制来制定的。
陈朝时,宫人可以观看元日的朝廷礼仪。史载:“陈制,先元会十日,百官并习仪注,令仆已下,悉公服监之。设庭燎,街阙、城上、殿前皆严兵,百官各设部位而朝。宫人皆于东堂,隔绮疏而观。宫门既无籍,外人但绛衣者,亦得入观。是日,上事人发白兽樽。自余亦多依梁礼云。”[5](P.183)
2、南朝宫女事迹考略
(1)刘宋宫女
南朝的宫女设置,虽然制定了较为严格的制度,但还是有很多漏洞,给野心家造成了可乘之机。刘宋宫廷中最为严重的事件是“太初之难”,事情的经过是:宋文帝元嘉年间,天师道徒女巫严道育因其“夫为劫,坐没入奚官”,成为宫女。太子刘劭与其同父异母弟刘濬,相信其巫术,合谋以巫蛊之言,诅咒宋文帝。事情泄露后,刘劭、刘濬受到严厉谴责,但不思悔改,仍继续窝藏女巫严道育。元嘉三十年(453年),刘濬“自京口入朝,当镇江陵,复载道育还东宫,欲将西上”。此事被人告发,宋文帝知道他们与严道育“犹与往来,惆怅惋骇”,于是与大臣们商议,准备废黜太子刘劭,赐刘死。但是,文帝又将此谋议告诉了刘濬的生母潘淑妃。潘淑妃又告诉了刘濬,刘濬马上飞报刘劭。刘劭便与心腹部属密谋,“勒兵入殿”,杀害其父宋文帝,改年号为“太初”。事件发生后,宋文帝第三子刘骏迅速从江州起兵,平息了这场祸乱。刘劭、刘濬被伏法示众。潘淑妃被乱兵所杀,刘劭妻殷氏赐死。严道育及东阳公主之婢王鹦鹉,“并都街鞭杀,于石头四望山下焚其尸,扬灰于江。”[7](PP.2426-2439)
皇帝使用宫人时不守礼法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如刘宋前废帝刘子业,“以宫人谢贵嫔为夫人,加虎贲靸戟,鸾辂龙旂,出警入跸,实新蔡公主也。”[7](P.145)前废帝将公主冒称宫人,又纳为夫人,无非是为淫乐而乱伦。这一荒唐行径,引发了江州刺史刘子勋的起兵讨伐,史载:
时废帝狂凶,多所诛害。前抚军咨议参军何迈少好武,颇招集才力之士。迈先尚太祖女新蔡公主,帝诈云主薨,杀宫人代之,显加殡葬,而纳主于后宫。深忌迈,迈虑祸及,谋因帝出行为变,迎立子勋。事泄,帝自率宿卫兵诛迈,使八座奏子勋与迈通谋。又手诏子勋曰:“何迈杀我立汝,汝自计孰若孝武邪?可自为其所。”遣左右朱景云送药赐子勋死。景云至盆口,停不进,遣信使报长史邓琬。琬等因奉子勋起兵,以废立为名。[7](P.2060)
前废帝又“好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妇人倮身相逐,有一妇人不从命,斩之。经少时,夜梦游后堂,有一女子骂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怒,于宫中求得似所梦者一人戮之。其夕复梦所戮女骂曰:‘汝枉杀我,已诉上帝。’至是,巫觋云‘此堂有鬼。帝与山阴公主及六宫彩女数百人随群巫捕鬼,屏除侍卫,帝亲自射之。事毕,将奏靡靡之声”,[9](P.70)湘东王刘彧与左右亲信,乘机将他诛杀。刘彧即帝位,是为宋明帝。
宋明帝刘彧“晚年痿疾,不能内御,诸弟姬人有怀孕者,辄取以入宫,及生男,皆杀其母而与其宫人所爱者养之”。[6](P.2152)
宋明帝宫人“患腰痛牵心,每至辄气欲绝,众医以为肉症。(徐)文伯曰:‘此发症。’以油投之,即吐得物如发。稍引之长三尺,头已成蛇能动,挂门上适尽一发而已,病都差”。[9](P.839)可见当时宫人生病,也能得到名医的治疗。
刘宋末年,桂阳王刘休范谋反,萧道成出兵抵挡,驻扎于新亭,其报(沈)攸之书曰:“谓其大收宫女,劫夺天藏,器械金宝,必充私室。”[8](P.470)可见臣子“大收宫女”,在当时是一大罪状。
升明三年(479年)夏四月,萧道成指使王敬则陈兵于殿庭,逼迫宋顺帝刘准禅位于齐。“帝既出,宫人行哭,俱迁。……居丹徒宫,齐兵卫之。”[9](P.92)在政权交替之时,皇帝出宫,宫人也一起被放逐。
(2)南齐宫女
萧道成建齐称帝,力图提倡节俭,“后宫器物栏槛以铜为饰者,皆改用铁,内殿施黄纱帐,宫人著紫皮履,华盖除金花爪,用铁回钉。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欲以身率天下,移变风俗。”[8](P.39)为了促进民族与民俗融合,他曾经派遣宫人到少数民族士人家庭教授语言。史载建元二年(480年),“上方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胡)谐之家人语傒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曰:‘卿家人语音已正未?’谐之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傒语。’帝大笑,遍向朝臣说之。”[9](P.1176)
萧道成长子齐武帝萧赜,“起青溪旧宫,时人反之曰,‘旧宫者,穷厩也。’及上崩后,宫人出居之。”[8](P.381)说明皇帝死后,其宫人只得出居“旧宫”,在“穷厩”中度过余生。萧道成第二子豫章王萧嶷,“妃庾氏常有疾,瘳,上幸嶷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每临幸,辄极日尽欢。”[8](P.414)
齐武帝长子文惠太子萧长懋,“为宫人制新丽衣裳及首饰,而后床帷陈设故旧,钗镊十余枚。”[8](P.392)可见当时之社会风气还比较节俭。
史载齐武帝“宫人谢生湘东王子建”。[8](P.691)“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郁林王昭业。宫人许氏生海陵恭王昭文。陈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阳王昭粲。”[8](P.861)可见宫人与皇帝、或与太子发生性关系而生子,其子即位或封王后,母以子贵,地位也就大大提高。
郁林王萧昭业,“居尝裸袒,著红谷裈杂采衵服。好斗鸡,密买鸡至数千价。世祖御物甘草杖,宫人寸断用之。毁世祖招婉殿,乞阉人徐龙驹为斋。龙驹尤亲幸,为后閤舍人,日夜在六宫房内。昭业与文帝幸姬霍氏淫通,龙驹劝长留宫内,声云度霍氏为尼,以余人代之。尝以邪谄自进,每谓人曰:‘古时亦有监作三公者。’皇后亦淫乱,斋閤通夜洞开,内外淆杂,无复分别。”[8](P.73)
东昏侯萧宝卷即位,后宫秩序更为混乱。史称:“台辅既诛,奸小竞用,梅虫儿、茹法珍妖忍愚戾,穷纵丑恶,贩鬻主威,以为家势,营惑嗣主,恣其妖虐。宫女千余,裸服宣淫,孽臣数十,袒裼相逐。帐饮阛肆之间,宵游街陌之上,提挈群竖,以为欢笑。”[8](P.669)
永元三年(501年)春正月,“宫人于阅武堂元会,皇后正位,阉人行仪,帝戎服临视。”萧宝卷宠爱潘妃,“又于苑中立市,太官每旦进酒肉杂肴,使宫人屠酤,潘氏为市令,帝为市魁,执罚,争者就潘氏决判。”他又“素好斗军队,初使宫人为军,后乃用黄门。”[8](PP.101-105)“每游走,潘氏乘小舆,宫人皆露裈,著绿丝,帝自戎服骑马从后。”[9](P.155)
梁武帝萧衍从襄阳起兵,讨伐东昏侯萧宝卷。永元三年(501年)“十二月丙寅,兼卫尉张稷、北徐州刺史王珍国斩东昏,其夜以黄油裹首送军。帝命吕僧珍、张弥勒兵封府库及图籍。帝乃入,收嬖妾潘妃诛之,及凶党王咺之以下四十八人属吏,以宫女二千人,分赉将士”。[9](P.176)在齐梁交替之时,南齐宫庭内众多宫女,成了萧衍奖励将士的战利品。
另据《魏书》记载:“初,萧衍灭宝卷,宝卷宫人吴氏始孕,匿而不言。衍仍纳之,生赞,以为己子,封豫章王。及长,学涉有才思。其母告之以实,赞昼则谈谑如常,夜则衔悲泣涕。结客待士,恒有来奔之志。为衍诸子深所猜疾,而衍甚爱宠之。”[6](P.1325)说明宝卷宫人吴氏,也是萧衍夺取政权时的战利品。
(3)萧梁宫女
梁武帝天监四年(505年)春正月,诏曰:“夫禋郊飨帝,至敬攸在,致诚尽悫,犹惧有违。而往代多令宫人纵观兹礼,帷宫广设,辎軿耀路,非所以仰虔苍昊,昭感上灵。属车之间,见讥前世,便可自今停止。”[10](P.41)萧衍停止宫人观礼,以缩小郊祀的规模,有提倡节俭的意图。
齐文惠太子萧长懋的宫人,入梁后地位下降,竟有人沦落为妓。沈约“尝侍宴,有妓师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惟识沈家令。’约伏座流涕,帝亦悲焉,为之罢酒”。[10](P.242)
即使是梁朝诸王,去世之后,其宫人在办完丧事后也必须离去。如梁武帝第四子南康简王绩早逝,其子乂理“生十旬而简王薨,至三岁而能言,见内人分散,涕泣相送,乂理问其故,或曰:‘此简王宫人,丧毕去尔。’乂理便号泣,悲不自胜,诸宫人见之,莫不伤感,为之停者三人焉”。[10](P.429)
梁武帝普通年间,是时“任职者,皆缘饰奸谄,深害时政,(贺)琛遂启陈事条封奏”。萧衍见到这份奏书,勃然“大怒,召主书于前,口授敕责琛”。他还自称:“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积累岁月。”[10](P.548)这显然不符合事实。
梁武帝早年信奉道教,晚年又沉溺于佛教。史载:“时海中浮鹄山,去余姚岸可千余里,上有女人年三百岁,有女官道士四五百人,年并出百,但在山学道。遣使献红席。帝方舍身时,其使适至,云此草常有红鸟居下,故以为名。观其图状,则鸾鸟也。……又有五色云浮于华林园昆明池上。帝既流遁益甚,境内化之,遂至丧亡云。”[9](P.225)这四五百名“女官道士”,哪一个不是朝廷供养?其地位与宫中女官何其相似!
(4)陈朝宫女
陈宣帝陈頊王死后,后主叔宝立。当时,政局不稳,始兴王叔陵“刺后主于丧次。宫人救之,仅而获免。叔陵出閤,就东府作乱。后主令萧摩诃破之,死者千数”。[5](P.625)这位救后主叔宝的宫人,就是后主乳媪吴氏。据《陈书·始兴王叔陵传》载,陈宣帝“崩于宣福殿,翌日旦,后主哀顿俯伏,(始兴王)叔陵以剉药刀斫后主中项。太后驰来救焉,叔陵又斫太后数下。后主乳媪吴氏,时在太后侧,自后掣其肘,后主因得起。叔陵仍持后主衣,后主自奋得免。长沙王叔坚手搤叔陵,夺去其刀,仍牵就柱,以其褶袖缚之。时吴媪已扶后主避贼”。正是这位吴媪奋不顾身使后主脱险,才为陈宣柳皇后诛灭叔陵、稳定政局争取到了时间。
后主叔宝即位后,生活奢侈荒淫,宫女人数很多,“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他“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捨等为女学士。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为曲词,被以新声”。[11](P.131)他又“耽荒于酒,视朝之外,多在宴筵。尤重声乐,遣宫女习北方箫鼓,谓之《代北》,酒酣则奏之。又于清乐中造《黄鹂留》及《玉树后庭花》、《金钗两臂垂》等曲,与幸臣等制其歌词,绮艳相高,极于轻薄。男女唱和,其音甚哀”。[5](P.309)
当隋军渡江攻打建康时,任忠“自吴兴入赴,屯军朱雀门。……后主令宫人装束以待忠,久望不至。隋将韩擒虎自新林进军,忠乃率数骑往石子冈降之,仍引擒虎军共入南掖门”。[11](P.414)后主“闻兵至,从宫人十余出后堂景阳殿,将自投于井,袁宪侍侧,苦谏不从,后閤舍人夏侯公韵又以身蔽井,后主与争久之,方得入焉”。[11](P.117)陈后主企图利用宫人来抵挡一阵,而最终还是做了俘虏。
[收稿日期]2004-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