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何以竟然颠覆范式——关于从纸媒到数字图书馆变迁与人文社科泡沫写作共时发生的综合考察及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范式论文,泡沫论文,数字图书馆论文,发生论文,人文社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分类号]G25 如果说当下学界几近共知的人文社会科学(通常简称“文科”)泡沫写作泛滥、学术生态失范[1]与数字图书馆的介入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内在关联,人们通常的反应恐怕会是不解或不屑:耸人听闻!数字图书馆说到底只是一介“价值中立”之中性工具,使用得当与否,能否造成泡沫写作泛滥以至学术生态失范,应该完全取决于使用者个人学术伦理及道德操守是否健全自律,逻辑上与数字图书馆这一工具或装置的介入毫无内在因果关联。 然而在下文中,沿循笔者的考察及相关思考,人们将会发现,恰恰是一件工具的引入与使用,在何种程度上颠覆并重构了文科学人们治学研究的传统范式(参见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概言之,这一工具释放出来的“魔魅”,已不仅仅局限于被驱遣被使用之工具功能,它直接侵僭楔入研究者主体内在治学肌髓,完全改变了学人们传统一贯的思维理路乃至学术范式,从而将其始则无察继则自愿规训为工具的仆役,使得其作为研究者的主体性渐趋消解直至丧失于无形,以至造就当下人文社会科学场域泡沫写作(亦可称之通胀写作)炽烈盛行,学术生态出现失范。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伴随数字图书馆的深度介入,泡沫写作并非仅仅存在于人文社科领域,笔者之所以选择此论题,盖因笔者既跻身公共图书馆履职图书馆员,同时又兼职高校文史哲人文学科教学科研,这种当下图书馆员与人文学人的双重阅历,给了笔者既瞩目时下图书馆、又时时留意当今学界的独特视角,一些有趣的症候也由此进入视野,并引发深度思考。不言而喻,对于数字图书馆自诞生之日起即频频展示出的任何优越之处,笔者没有丝毫无视之意。文章的旨归仅在于指出当下互联网及数字化侵浸包括人文社科畛域在内的几乎所有领域所导致的一种时代学界症候,以期引起有识之士应有的文化警觉。 1 如同回望金色夕阳即将落幕时分古典而又浪漫诗意的余晖:传统实体图书馆中老一代学人传统治学的片断回顾 从人文社科研究的发生过程来看,研究的起点是发现问题,进而提出论题,继之收集资料,以备论证这一论题。发现问题乃学人将自己沉浸于图书馆的大量阅读中方有可能发现,收集资料更是将自己“泡”在图书馆中终日爬梳、乐此不疲……形象一点说,在纸媒时代,选择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作为自己终身志业的学人,除了日常必须应对的体制中的行政事务或教学任务之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跑图书馆和泡图书馆,事实上就构成了他们主要的日常生活。 作为一位在公共图书馆履职二十余年的资深馆员,同时又是一位兼职高校人文学科教学和科研的教师,笔者目睹并亲历了文史哲诸人文学科学人在图书馆“做学问”的上述历程。遥想20世纪80年代,正值读研的笔者与文史哲诸学科学子、教师流连忘返于学校图书馆中,誊卡片、做摘录、抄书、标点前四史……清晨迎着旭日的初升,黄昏踏着夕照的余晖,除去上课,每日往返奔走于图书馆的校园小径,优哉游哉,乐此不疲!如同恩师曾谆谆教诲的“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要坐得住冷板凳,啃得下冷猪头肉!”正是在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缓慢学程中,通过自己在图书馆查找、阅读、誊抄资料一点一滴的积累、整合、集腋成裘;思考、创意、厚积薄发……完成论文,付梓论著。80年代末笔者到公共图书馆工作,依然不时能够看到三两学人伫立目录卡片箱前检索目录、摘抄卡片、爬梳文献、记录关要,潜心人文社科诸多课题研究……现在回想,它的确构成图书馆极其壮丽而又迷人的一道风景线!每当这幅画卷不经意间撞入眼帘,相信你都不能不发自心底地由衷感慨人类文明薪火传承的事业崇高而又多么的平凡!据当年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同事回忆,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清华园曾宣称誓将“扫荡清华图书馆”,而被同学戏称为“两脚书橱”、时任社科院文研所研究员的钱钟书撰写《管锥编》时,竟从家中搬取铺盖直接“窝居”单位图书馆一斗室间中,每日推一小推车人书库翻检相关文献,需用者即摞置车中装满推出。坐定之后,披沙拣金、手抄笔录,夜以继日,焚膏继晷。完成后的《管锥编》书中大量引用西方语言文学原典,语涉法德英意西葡希腊七种现存西语及中古拉丁语,同时中国古典诗词文赋亦逐一征引,涵括传统典籍诸部门类。后来有个媒体记者当面吹捧钱钟书“过目不忘”,钱钟书听罢连连摆手:“怎么可能过目不忘?我只是看了书尽可能将有用的东西用脑子记下来,用手抄下来,万一需要时再去重查。”记者忙说:“过目不忘您不认可,那说过目难忘总可以吧?”钱钟书仍摆摆手:“我只有一个习惯,有书就赶紧读,边读边做笔记。”[2]种种此类轶事在当时学界学人中经常流传,引为趣谈。 如同回望金色夕阳即将落幕时分古典而又浪漫诗意的余晖,每当此刻我们不无几分感伤回首溯望数字图书馆介入使用之前学人们驻足流连图书馆研究学问的场景。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个年代,任何一位文史哲人文社科领域的学者,他的治学过程无不始于图书馆并终于图书馆——从某种意义上讲,学者治学的过程就是置身图书馆并亲近图书馆的过程。当然这里的图书馆是指传统意义上的收藏纸本文献的实体图书馆。 可能有人会说,亲自跑传统意义上的实体图书馆查找资料与通过互联网登录数字图书馆在电脑上搜索资料,本质上不就是一回事吗?其结果岂不都是找到了相关课题所需的全同的信息了吗?表面上看也许如此,然而事实上情形却并非如此简单。在传统治学学人与图书馆的交集中,学人是以身体的直接在场为前提的,由此,查找资料的过程犹如回到历史现场的过程,也即学人通过全部感官和全副身心复原历史现场、感受和体验彼时人文氛围的过程。这一瞬间,那些尘封的文献——那些散发着陈年书香甚或淡淡霉味的发黄的纸张,已然具有了生命。在这一钩稽翻检经年尘封纸本文献的过程中,学人们不光是捡撷到了他所需要的资料,手摩肤触,眼观鼻息,往往伴生另种美妙突发情境的降随——蓦然闪现的某一突发灵感,刹那顿澈明窥某种心结或发现某种探究理路——别有洞天的彻悟或许不知何时就会在这一特定氛围下不期而至……此时这些历经岁月漫漶、历史沉积的纸质文本早已不是没有生命的无言的死物,而是存活于鲜活语境之中蕴涵极大生命灵性的活体。如此,学人们在图书馆翻检到的就不仅仅是文本上的信息,而是同时还感受到了文本信息赖以存活背后丰富的语境信息。换句话说,围绕这份历史遗存文本形成了一个特定的“气场”,这一周遭萦回丰富语境信息的特定气场,对于身处其间的研究者最终登堂入室,真正洞悉研究对象庶几遮蔽之内在壸奥,忠实原创透彻了悟文本,其效能远非言语能够道出。也许你喜欢弃官归隐田园、寄情山水自然的东晋诗人陶渊明的辞赋和诗歌,陶渊明的作品在作者当时及后来的南朝直至隋唐并不被人们看好,直到北宋苏轼推崇,陶诗的放旷自然不事雕琢才被人们欣赏,于是便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欣赏、研究、刊刻陶渊明诗作辞赋的第一个高潮。想象此刻你正在图书馆善本特藏库中捧读宋版《陶渊明集》,空气中飘荡着珍本古籍历史封存悠然的馨香,金色夕阳的余晖斜射在绵软细腻微微泛黄书页上的竖排宋版汉字上,你的思绪情不自禁随之飘回到了那个田园诗情美轮美奂的亘古年代:“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设想如若在显示屏上翻检同一文献电子版本,尽管你也能读出同一字句的相同信息,然而萦绕于文本周遭丰富的信息场却始终阙如,这将直接导致当下阅读意境呈现大打折扣,不言而喻,作为经典文学作品无论鉴赏抑或研究的第一步,当然应该首先全然进入作品营造的审美意境。 更堪称奇者,学者因课题研究奔走浸淫于图书馆,久之不知不觉间会形成一种特殊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有时会无声无息渗透到学者的学术思考之中,让学理层面的理论研究从此具有了生命的底蕴。众所周知,假如没有大不列颠博物馆图书阅览室,就没有卡尔·马克思(Karl Marx)改变了世界历史进程、至今仍在影响着人类未来走向的《资本论》。《资本论》的逻辑起点是“商品”,商品具有价值、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当劳动产品一旦变成商品,商品进入流通领域,竟如经由魔术师手一般,立刻变成了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幽灵般的东西,由此衍生出现“商品拜物教”[3]。我们大概都会认为,马克思这些论断当然来自于他的深入考察和缜密思考。然而近年笔者读到的一则史料发现证实,当年马克思之所以会选择“商品”入手进入资本主义生产这一史无前例复杂格局,从而深刻揭露剖析资本主义世界内在肌理和本质规律,竟然与他身穿的那件外观还算体面的外套进出阅览室的经历有关。马克思撰写《资本论》之初,正值其举家生活极度窘困之时,为不时敷衍入不敷出生活之需,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这件体面外套送入典当行中;但是每当要去大不列颠博物馆阅览室做研究,他又不得不随时将外套从典当行中赎出(英国传统讲究绅士风范,置身大不列颠博物馆这一国家级文化殿堂,如不体面着装,即不配享有被允入内的接待)。于是马克思的体面外套这件“商品”,便频繁地在典当行和他进出大不列颠博物馆的肉身之间往返穿梭[4]。伴随着当下肉身这一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彼时马克思笔下关于商品,关于商品的生产,关于商品的价值、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关于商品幻化为符号产生于物质记忆的消亡……这些看似抽象而又理性的理论,陡然具有了鲜活生命的温度,凸显犀利而又冷峻的现实底色。毫无疑问,它大大深化了对资本世界“这个自从来到世间,就从头到脚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的清醒体认与批判力度。 然而,自打进入互联网数字化时代,登录数字图书馆借助搜索引擎阅读和查找资料,学人们的治学情形则完全呈现出了另外一番光景。 2 伴随数字图书馆强势介入,人文社科研究领域悄然发生范式转型乃至生态失范——泡沫写作、通胀写作势若燎原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虽说关于数字化及数字图书馆概念的定义在此若向作为同仁的同业诸君重述,的确不无画蛇添足,然而为了文章论题论证之逻辑缜密严谨,这里仍有必要将其述列如下: 数字化(Digital),是指利用计算机技术对指定内容采取数字信息处理,将原本不同形式或不同形制的信息统一转换为数字编码存贮,以便需要时快捷提取、复原从而方便使用。 数字图书馆(Digital Library),是指将传统图书馆中的纸本文献资源数字化,并利用远程计算机网络的强大技术支撑,从而方便读者足不出户即可通过计算机终端,快捷获取所需文献信息的虚拟图书馆。 20世纪90年代中期,当美国学者N.尼葛洛庞帝的《数字化生存》一夜之间风靡全球时,人们仅凭本能的直觉,仿佛即已预感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可能会因因特网的介入而发生重大变化。然而即便是作为当时最前卫最大胆的预言家,尼葛洛庞帝当年梦中的呓语,比之今日网络化全球在线铁的事实,依然显得如此地保守而又拘谨——人们的生活因为互联网技术的超速发展,已不仅仅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而是整体颠覆了他们惯有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乃至价值准则——毫不夸张地说,数字化网络化已然再造、并且至今仍无任何止歇迹象在继续重塑着人类这个思维和行动的主体。数字图书馆介入中国大陆人文社科学人治学场域,引发出一系列前所未有的生态症候,而其背后则正酝酿着一场在这一不可逆转宏大背景之下所发生的重大学术范型变迁。 前面提到人文社科研究的起点是发现问题并搜集资料,对比上文所述钱钟书撰写《管锥编》搜集资料行卧栖居单位图书馆爬梳剔抉文献的情形,今日学人找资料写论文已然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恐怕再也不可能还会有人推着小推车进书库翻检藏书,因为各大高校图书馆及各大省市公共图书馆都配备了林林总总的各种数据库,这些几乎涵盖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各种各类学术期刊出版物的几十乃至上百个数据库,统摄各个学科各个门类。学人需要有关资料时完全可以足不出户,只需坐在自家电脑前轻点鼠标,通过因特网万维网远程登录进入数字图书馆中的数据库,借助搜索引擎,转瞬之间一键便可将一切搞定。不过问题的肇因也将从这里开始。 借助搜索引擎进入数字图书馆数据库查找资料,首先需要向搜索引擎键入一个关联查找目标的关键词,一经输入这个关键词,无数相关信息瞬时蜂拥而至。起初我们可能兴奋至极,以为找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但接下来问题便出现了,这些信息材料虽然也是经由同一个关键词汇聚而来,然而它们相互之间并无任何必然关联,因为它们各自形成于自己的特殊场域或特殊语境之中,彼此之间显然缺少一个高居于它们之上的活的魂魄的统领——这正是它与精勉治学的传统学人带着问题聚精凝神爬梳文献,最终收集得到的资料之间的关键区别所在。 说到这里,大家自然就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当搜索引擎接到关键词键入后的搜索指令时,它是依照怎样的程序或沿循怎样的逻辑将相关信息迅即搜罗汇聚而来的?毕竟如若绝对断言这些信息全然缺乏关联也不尽然,因为它们终究经由同一关键词引领而出。这个问题也曾长久困惑着笔者,种种猜测让我始终不得其解,直到不久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读到当代美国学者迈克尔·海姆(Michael Heim)《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现实中的形而上学》一书,方始豁然开朗。海姆在书中这样写道: 布尔查询逻辑揭示了我们对信息世界提问的典型方式。当我们向布尔世界提问时,我们采用关键词、流行词语和思想片段来扫描巨大的知识存储空间。由于与知识源保持着一种抽象的控制论意义下的距离,我们便设立了一些精致的漏斗来捕捉扑面而来的数据。这些漏斗滤出来的是由关键词触发的“命中物”。通过细小的逻辑小孔,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更像是机器人迅速查看事物表面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我们便可以覆盖大量的材料,但我们所看到的却都是来自狭窄的机械通道。[5] 因此这些信息材料之间的联系只是表明了隐含在数据库背后布尔逻辑(Boolean Logic)的力量——这种与学人所治学术课题毫无任何关联的人工逻辑,硬是将这些穷极八荒六面的碎片态语料临时聚攥捏凑一处。看似一下子就搜出这么多的文献信息,喜不自胜,却不知它早已丧失原初形成时的语境氛围。稍加审视,它不仅零碎且如此孤兀了无生气。我们自以为查找到了所需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都只是来自某种人工逻辑统摄下的临时聚合物,根本无法在这一逻辑之外展示关联。资料的语境剥离遂使这些资料成为一堆没有灵魂附体的死物。 还有一点似乎也无法忽略,那些被布尔逻辑支配的搜索系统遮蔽掉或过滤掉的文献信息是否真的可以视而不见?长久忽视它们的存在,我们看似照常运作的学术研究是否已经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发生了某些悄无声息的变异? 不过通过以上分析至少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如果我们的人文社会科学学术研究长期依赖数字图书馆借助搜索引擎查找资料,即便现在我们还不至于完全被机器控制,但是我们的研究成果已经有了某种曾被机器梳理过的痕迹。我们貌似在享受丰赡信息的同时,伴随这些信息相关语境资料的剥离,已经悄然面临着观念和思想的双重贫困。 搜集资料只是人文学术研究过程中最初的功课,接踵而至的对于资料的研读和思考才是更加重要的工作。纸媒时代学人的这一环节,往往遂成于在图书馆中“动手动脚”抄书做笔记。凭借手抄笔誊,埋头卡片摘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6],伴随当年曾被傅斯年如此描述的这一过程,则是厚积薄发状态下观念创意与学术创新的酝酿、萌发和生成。文献史料记载,“鲁迅15岁就开始抄书,最初他抄《康熙字典》上的古文奇字,继抄《唐诗叩弹集》中的百花诗,又从《唐代丛书》中抄了《百花谱》、《黑心符》,后又抄《茶经》、《五木经》及许多有关植物的专著,一直抄到30多岁……1911年又从大量的古籍中抄录出6000张纸条,完成了《古小说钩沉》。而后他还从杭州、绍兴的图书馆中辑录了《岭表录异》和山会邑馆的碑帖。”[7]这种抄书做笔记正乃千百年中国学人治学之传承,其中包蕴着深厚的学术功力训练与性情陶冶怡养,闪光的原创性学术发现或思想创新,不期然间或许就在此刻蓦然垂降。在这一点上,不仅中国传统学人经年治学如此,西方学者同样亦然。德国学者沃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在《打开我的图书馆》一文中极力推崇对纸本书的购买、收藏和誊抄[8]。关于抄书在学术研究中的重要作用,本雅明这样写道: 一条乡村道路具有的力量,你徒步走在上边与乘飞机飞掠它的上空,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同样,一本书的力量,通读一遍与抄写一遍,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坐在飞机上的人,只能简略看到道路如何穿过原野伸向天边;而徒步跋涉的人,则能用肉身亲临体会距离的真实长短、道路的崎岖蜿蜒以及沿途景致的变化万千——他可以自由移动脚步,伸展视野,仔细眺望道路的每一个转弯。同样,一个人誊抄一本书时,他的心灵将会仔细审视另外一个心灵,他的灵魂将会被深深感动并由此浮想联翩……中国学者抄书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学术传统[9]。 试想,如果是在数字图书馆的显示屏上阅读同样内容的电子书页,由该显示媒介所固化的阅读习惯的快速浏览性、跳跃性,不就如同本雅明所说的“乘飞机飞掠它的上空”吗?我们的目力所及掐头去尾、在屏幕书页文字的引领下一路狂奔,哪里还会来及细细咀嚼品味、反刍反思回味、与书中思想默默对话交流?毫无疑问,这种阅读只能带来一个又一个的阅读盲区。相反,抄书或者慢读则是一种穿行于书页之中的徒步行走。只有慢下来的阅读,比如抄书或记读书笔记的阅读,在阅读的过程中方能沉潜把玩、含英咀华,与书中思想从容对话,才有可能打开研究者的学术视野,才会更有机会收获发现,正如陈平原所说:“对于人文学者来说,阅读本身便是一门学问,远不只是找寻与论题相关的资料,更包含着感悟、体味、反思、怀疑、选择及发现。”[10]鉴于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特点的特殊性质,文史哲类每门都有这样一批特殊的经典论著或经典论文,它们尤其需要精读细读,甚至背诵誊抄,盖因精研这些论著文章,实乃一位跻身所治学术领域学人的立命安身之本。 数字图书馆的介入,首先在源头上即悄然促使这种科研范式发生了阒无声息的转型,带给步入其道的学人们一套变异的治学模式及学术写作样式。进入数字图书馆时代之后,抄书或做读书笔记已然沦为笑谈。学人们不仅坐拥数字图书馆数据库,不少人甚至在家中也配置了扫描仪和打印复印机。数据库中搜出所需材料之后,即可下载到自己的文件夹中。今天当你“走进”数字图书馆“读书”,当然再也无需做读书笔记,“人性化设计”的软件已经囊括了昔日读书笔记的功能,请看超星图书馆的产品广告词: 超星图书馆新近上市高端“读书笔记”装置,方便使用者一边浏览一边即时将其重要的部分(不仅文字,包括插图或网页等举凡一切阅览到的资料)采撷到这一“笔记”之中,同时它会记下你所采录内容的文献题名、著作权人、出版单位、所引页次等一系列相关资讯。拥有这一神奇“读书笔记”,包您能够轻而易举轻松拿下昔日苦恼不已的论文纲要直至全文。 数字图书馆介入后的人文社科研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研究?利用数字图书馆的学术论文写作又将是一种怎样的写作?通过上述超星广告词人们似乎已不难想象其中的模样——泡沫写作、通胀写作蓄势待发,其燎原蔓延之势已然呼之欲出。 (来稿时间:2015年4月)标签:数字图书馆论文; 图书馆论文; 人文社科论文; 文学论文; 读书论文; 文献回顾论文; 管锥编论文; 资本论论文; 读书笔记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