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丁汝昌自杀之谜_丁汝昌论文

解开丁汝昌自杀的谜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谜团论文,丁汝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5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14X(2005)02-0133-06

近代著名爱国诗人黄遵宪《人境庐诗草》中有一首《降将军歌》,其中写道:

冲围一舸来如飞,众军属目停鼓鼙。船头立者持降旗,都护遣我来致词:我军力竭势不 支,零丁绝岛危乎危,……本原两军争雄雌,化为沙虫与肉糜,与船存亡思不辞,今日 悉索供指麾,乃为生命求恩慈,指天为正天鉴之。中将许诺信不欺,诘朝便为受降期。 ……前者阖棺后舆尸,一将两翼三参随。两军雨泣咸惊疑,已降复死死为谁?可怜将军 归骨时,白幡飘飘丹旐重。

诗中“船头立者”,即广丙舰管带程璧光;“都护”,系指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 两翼”为定远管带刘步蟾和护理镇远管带杨用霖;“三参”应指广丙大副黄祖莲、威海 绥巩军统领戴宗骞及刘公岛护军统领张文宣。此六人皆死于威海之役者。此诗乃为讥讽 所传丁汝昌遣程璧光向日人乞降之事而作。丁汝昌到底投降没有?北洋舰队之降,究竟 是在其生前,还是在其死后?黄遵宪是相信丁汝昌“已降复死”的,故有此诗作。那么 ,历史的真相是否真是如此?对此,历来聚讼纷纭,疑案莫明。这也可称得上是一个历 史之谜了。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研究者必须详细占有资料,不仅要重视一方面的记述,也要重视 另一方面、甚至意见完全相反的记述,然后进行对比研究,以期做出合乎历史事实的结 论。譬如说,在黄遵宪的同时代人当中,有人就不相信丁汝昌“已降复死”之说。时人 姚锡光著《东方兵事记略》,即认为北洋舰队之降是在丁死之后:

自威海陆道陷,刘公岛居民惶惧,兵轮管带不欲战者复交煽其间,兵勇水手和之。… …在岛诸洋员请姑许乞降,以安众心。汝昌谓:“我知事必出此。然我必先死,断不能 坐睹此事。”……十七日,倭水陆复以炮急攻我,岛中愈惶急。……而弹药将罄。是日 ,得烟台密信,始知东抚李秉衡已走莱州,援兵绝。汝昌召海军诸将议鼓力碰敌船突围 出,或幸存数舰,得抵烟台,愈于尽覆于敌。诸将不允,散去。旋勇丁、水手露刃慑汝 昌,汝昌稍慰之,入舱仰药。张文宣继之。十八日晓夜四更许,相继死。牛昶昞召诸将并洋员议降。……于是英(美)员浩威作降草,仍托诸汝昌语,管带闽人某译华文,牛昶炳(昞)署以海军提督印。黎明,广丙管带程璧光乘镇边(北)艇,悬白旗,诣倭军乞降。

姚著问世后,学术界对其评价很高。如称:“姚氏于甲午、乙未之际正在山东巡抚李 秉衡署中,尝往来辽碣、登莱,观察军情,因即所见所闻,参以中外记载,撰为此书。 ……此书记载详瞻清晰,虽间有舛误,但远胜一时诸作。”(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 :《中日战争》,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第7册,第613页。)可 知姚氏之作并非有闻即录,而是经过了研究和分析,取其可信者述之,应该比黄遵宪所述更为可靠。

“已降复死”说的根据主要有三:

其一,是《署理北洋大臣王文韶复奏查明丁汝昌等死事情形折》。先是在光绪二十一 年正月二十四日(1895年2月18日),有电旨谓丁汝昌等之死,“虽据德国兵舰传述,惟 情节究未详悉。仍著王文韶确切查复”。王文韶当即转饬山东登莱青道刘含芳详细查明 。二月十三日(3月9日),复奏称:

登莱青道刘含芳会同威海营务处候选道牛昶昞、北洋海军营务处候选道马复恒禀称… …至(十七日)晚,丁汝昌接电,催令冲出,知援兵无期。奈口外倭舰、雷艇布满,而各 舰皆受重伤,子药将尽,无法冲出。水陆兵勇又以到期相求,进退维谷。丁汝昌几次派 人将镇远用雷轰沉,众水手只顾哭求,无人动手。夜间,舰艇又来攻击,康济中炮受伤 ,水陆兵民万余人哀求活命。丁汝昌见事无转机,对昶昞等言,只得一身报国,未能拖累万人,乃与马格禄面商,不得已函告倭水师提督伊东……派广丙管驾程璧光送往倭 船。程璧光开船之时,丁汝昌已与张文宣先后仰药,至晚而死。杨用霖以手枪自击死。 以上各节,昶昞、复恒亲见确实情形。(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3册,第519~522页。)

其二,是《山东巡抚李秉衡奏查明丁汝昌死事情形折》。先是在二月初十日(3月6日) ,吏部掌印给事中余联沅奏丁汝昌等死情形可疑,请旨饬下李秉衡确查。于是,军机处 寄下谕旨:“丁汝昌等死事情形,李秉衡相距较近,见闻必确。即著详细查明,据实具 奏。”三月三日(3月28日),李秉衡复奏称:

据东海关道刘含芳及北洋营务处候选道牛昶昞、马复恒禀称……十七日,倭雷艇又从 两口分进,并南岸炮台三面环攻。丁汝昌欲率各舰冲击,奈口岸倭舰、雷艇布满,兼以 各舰行钝,无法冲出;而居民及水陆兵勇万人又哀求活命,丁汝昌乃与马格禄面商,函 告倭水师提督伊东云:本意至船尽人没而后止,因不忍贻害军民万人之性命,属倭军入 岛后,中外官兵民人等不得伤害,均应放回乡里等语,派广丙管驾程璧光送往倭提督船 。程璧光开船之时,丁汝昌与张文宣先后仰药,至晚而死。(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 :《中日战争》,第3册,第503~505、580~581页。)

其三,是蔡尔康所辑《中东战纪本末》卷4的《威海卫海军之覆》。书中多采用中外报 章所载之战讯,此即其中之一篇也。所述内容又见王炳耀所辑之《甲午中日战辑》。该 文称:

西简云:……(丁汝昌)乃于十八日遣广丙管驾程璧光乘坐镇北小舰,高揭白徽,直造 日提督伊东祐亨座船,投递降书。……伊东祐亨略与寒暄,因问:“丁提督安否?” 曰:“病。”问:“刘总兵安否?”曰:“安。”……十九日,镇北又入日营,而下半 旗,众咸不解。及接见程差弁,面深墨,容甚戚,日人无不惨然,急叩其故。则曰:昨 带贵提督公牍及私函呈丁公,观其容色,似甚感动,即入座作函毕,起而言曰:“我事 毕矣!”遂入卧室,服生鸦片一大剂。(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3 册,第192页。)

据此,便有论者断定,投降书是“出自丁汝昌亲裁”;丁汝昌服毒自尽的时间也不是 姚锡光所记:“十八日晓夜四更许、即北洋舰队投降前夕。而是在他发出第二封请降书 后、即十八日晚到十九日黎明前。”(注:张凤翔:《丁汝昌之死考析》,《内蒙大学 学报》1986年第3期。)这一推断是否能够成立呢?回答是否定的。对于前引只三条材料 ,稍微认真查核,便不难发现,其中漏洞甚多,必须对其加以辨析,以识别其真伪,否 则是不能放心使用的。

《中东战纪本末》所记丁汝昌死事情形甚详,倒是颇引人注目。书中称所记系根据“ 西简”而言。所谓“西简”,当是某洋员致上海报馆的书信。这位洋员究为何人,暂时 难以推定。即使他确实是北洋海军中的洋员,也不能证明这条材料有多么高的史料价值 。相反,在这短短的数百字中,编造的痕迹处处可见。试看,伊东问:“丁提督安否? ”程答:“病。”丁汝昌本无病,为什么不回答“安”而回答“病”呢?此其一。伊东 问:“刘总兵安否?”程答:“安。”这就更是大错了。据李秉衡奏称:“十二日定远 被倭击沉,刘步蟾恐为敌所捞获,十六日用水雷将船身轰散,即于是夜仰药死。”(注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3册,第518页。)刘含芳致北洋大臣王文韶 电禀亦称:“十七日刘步蟾,十八丁汝昌……均先后殉难”(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 :《中日战争》,第3册,第466页。)。刘步蟾是十六日夜吞的鸦片,延至十七日身故 的。对此,程璧光难道会不知道?此其二。程璧光又告伊东曰:“昨带贵提督公牍及私 函呈丁公,观其容色,似甚感动,即入座作函毕,起而言曰;‘我事毕矣!’遂入卧室 ,服生鸦片一大剂。”照程的说法,丁汝昌复伊东书是亲自写的,更是难以令人置信。 即便是丁汝昌当时还活着,也不会亲笔给敌将写信。从现存的丁汝昌函件看,除私函外 ,公函皆由书吏捉刀,何况致函敌将乎?因系编造之言,必力求其真切,反而愈见其假 也。此其三。由此可见,这条材料的真实性是大可怀疑的。

“已降复死”所说依据的第一手材料,惟有王文韶、李秉衡二人的奏报,而其所奏皆 来自《牛昶昞禀》,仍难令人凭信。众所周知,牛昶昞是北洋舰队投降的主持人。他同伊东祐亨会见两次:第一次,是在十九日上午,他怕伊东不接纳他,对伊东说:“我在刘公岛,丁提督次级也。今来贵舰,幸与我共议事。”会谈时,双方在交出刘公岛炮台、军械及军舰问题上皆无异议。但日方提出:投降之中国将弁,将由日兵监护押送至国外。牛面有难色,“请令赴芝罘或养马岛”。伊东勃然作色,责之,牛唯唯而已。当日未成议而散。第二次,是在二十日下午,牛昶昞复至日舰,交出中国将弁、洋员名册及陆军编制表,并告以担任武器、炮台、舰船交接委员的名单。随后,即恳求伊东废监护日兵:“贵官诚能垂恩典,使得海路赴芝罘,即望外之幸也。”(注: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刊行时间不详,卷12,第415~416页。)伊东沉思良久,始诺之。遂签订《威海降约》十一条。牛昶昞既与投降事大有干系,我们对他的报告不能不加分析,便完全信之无疑。

与程璧光和伊东祐亨的对话相对照,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所说的丁汝昌死事情形 是互相矛盾的。程先于牛与伊东会见两次:第一次,是在十八日上午八时半,向伊东致 送投降书;第二次,是在十九日凌晨三时,致送复函,要求展限三天。照程的说法,丁 汝昌是在他第二次去日舰之前服毒的。而牛的说法却不同,他说得很明白,丁是在程第 一次“开船之时……仰药”的。牛、程同为北洋舰队投降的当事人,究竟以谁的话为准 呢?看来他们都在力图掩盖事实真相。然而,即使遮饰得再巧,也总难免要露出破绽的 。正所谓欲盖弥彰也。

近年卢毓英《卢氏甲午前后杂记》稿本的发现,似乎又为“已降复死”说添了新的论 据。然也有可疑之处。试看《杂记》所述:

(正月)十八日,丁统领命候补直隶州借补游击、海军军械委员陈恩焘作英文情愿输服 之书,并请释海军士卒,命广丙管带都司程璧光,乘镇北蚊船,悬挂白旗,献于倭舰统 领(伊东)。先是海军仅剩镇、平、济及康济、广丙五艘,并蚊船六艘,益以军火已馨, 军粮已绝,无可如何。乃问计于陈恩焘,陈曰外国兵败有情愿输服之例,遂引某国某人 有行之者。丁意遂决,乃命陈书而献之。……十八夜,北洋水师统领丁汝昌及黄岛护军 统领张得三(文宣)服毒而亡。(注:卢毓英:《卢氏甲午前后杂记》,未刊稿,第47~4 8、46、47页。)

卢谓丁汝昌决定投降,乃是问计于陈恩焘的结果,殊难令人凭信。陈恩焘是马尾船政 后学堂驾驶班第五届毕业生,不过任军械委员,当时刘公岛上船政驾驶班第一届毕业且 担任管驾官者还有多人,如副将叶祖珪、邱宝仁等,官职皆比陈高,还有威海营务处候选道牛昶昞和海军营务处候选道马复恒,则是丁汝昌以下掌握实权的人物,丁汝昌都不与他们商议,却单单问计于陈恩焘,这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卢毓英记忆有误的话,那么,这肯定是陈恩焘的自我吹嘘。何况陈恩焘所述与其他文献多有矛盾,牛昶昞禀说是“与马格禄面商”,戴乐尔回忆录说美籍洋员郝威“倡议假丁提督之名作降书,并亲自起草,书成,译作中文”(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6册,第67页。)等等,都说明卢毓英的话是靠不住的。至于卢氏所说丁汝昌的服毒时间,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虽身在岛上,却已无任职,甚为惶恐不安,抱着“今朝有酒今日醉”的心理,整天间“扫明灯,吐云吐雾,置外间之事于不见不闻”(注:卢毓英:《卢氏甲午前后杂记》,未刊稿,第47~48、46、47页。),所以他并不是丁汝昌自杀的亲见者,《杂记》所述不过是重复所闻牛昶昞禀中的话而已。

回过头来再看姚锡光的《东方兵事纪略》,便不难发现其所述丁汝昌之死确有根据。 为什么这样说呢?

根据之一,是英籍洋员戴乐尔(W.F.Tayler)的对华回忆录《中国事记》。内称:“12 日(夏历正月十八日)清早,丁提督自杀身亡。我不曾亲临目睹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惟得 自传闻及事后发表的瑞乃尔报告而已。盖丁氏既死,马格禄、郝威及中国官员数人上岸 至牛道台寓所,遇见瑞乃尔。郝威倡议,伪托丁提督名义作降书,并亲自拟稿。译成中 文,并钤提督印。”(注:W.F.Tayler,Pulling Strings in China,London,1929,P.85.)戴乐尔所记丁汝昌死事情形,并非向壁虚构。据他自称:一是得自传闻(rumour);一 是根据德籍洋员瑞乃尔(T.H.Schnell)的报告。英语rumour一词,有传闻、谣言、流言 等含义,张荫麟先生的译文作“谣传”(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6 册,第67页。),显然与原文意思不合,因为“谣传”系指传播无事实根据的话,与戴 乐尔的本意是相违的,故应译作“传闻”为是。瑞乃尔时为炮兵教习,曾积极鼓动投降 ,始终参与其事,所以戴乐尔说:“我采取瑞乃尔报告所述,以其可靠性颇高。”(注 :W.F.Tayler,Pulling Strings in China,London,1929,P.85.)对照《东方兵事纪略》 和《中国事记》,可知姚锡光与戴乐尔对丁汝昌之死的记述,是完全一致的。

根据之二,是提督衙门卫士谷玉霖的《甲午威海之役拾零记》。内称:“丁军门(汝昌 )先在定远,后在靖远督战。但为投降派所逼,知事已不可为,就从军需官杨白毛(绰号 )处取来烟膏,衣冠整齐,到提督衙门西办公厅后住屋内吞烟自尽。我当时是在提督衙 门站岗的十卫士之一,亲眼所见,所以知道详细。丁军门自尽后……(牛昶昞)集众筹议投降事。”(注:戚其章:《北洋舰队》,山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11、225、220页。)谷玉霖是威海卫北沟村人,原在来远舰当炮手,来远沉没后调提督衙门担任卫 士,所记为其亲临目睹之事,而非道听途说之言,自属可信也。

根据之三,是镇北舰水手苗秀山的口述记录:“刘公岛吃紧时,岛上绅士王汝兰领着 一帮商人劝丁统领(汝昌)投降,丁统领说什么不答应,还把他们训了一顿。张统领(文 宣)是个硬汉子,想守到底,后来实在不行了,丁统领一死,他就在西疃的王家服毒死 了。领头投降的是牛提调(昶昞)。当时派镇北舰去接洽,我也在船上。受降地点在皂埠东海面上。我们船靠近日本船时,只听日本人用中国话呵斥:‘叫你们抛锚啦!’弟兄们都低下头,心里很难受。去接洽投降的中国官有五六个。结果港里十条军舰都归了日本,只留下康济运送丁统领等人的灵柩。”(注:戚其章:《北洋舰队》,山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11、225、220页。)苗秀山是刘公岛人,从小就跟北洋舰队的官兵混得很熟,后来上镇北舰当水手,也是当时的目击者之一,所述也足以证明“以降复死”说之非。

根据之四,是《丁氏宗谱》:“丁先达,赏穿黄马褂赏戴双眼花翎西林巴图鲁正一品 封典北洋海军提督,讳汝昌,字禹廷,生于道光十六年丙申十月初十日巳时。……卒于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八日辰时初。”十八日辰时初,也就是十八日早晨7时许,适可与 戴乐尔所记的十八日“清早”相印证。由此可知,姚锡光所记丁汝昌死身故时间确凿可 信,并非无稽之谈。

据上所述,便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第一,丁汝昌身故的确切时间是正月十八日(2月12日)辰时初,即晨7时许,而不是象 牛昶昞禀所说十八日上午8点半钟“程璧光开船之时,仰药,至晚而死”,也不是像《 中东战纪本末》所记十八日下午3时程璧光离日舰回岛以后“服生鸦片……殉节”。

第二,丁汝昌是吞鸦片自尽的,必有一段弥留的时间。戴宗骞、刘步蟾和丁汝昌都是 吞鸦片自尽的,刘含芳致电王文韶称:“初九日戴宗骞,十七日刘步蟾,十八日丁汝昌……均先后殉难。”(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第3册,第466页。)所说“初九日”、“十七日”、“十八日”等皆是身亡的时间,而不是吞鸦片的时间。戴宗骞是正月初七日下午由北帮炮台撤进刘公岛的,据当时在其门外站岗的水手陈学海说:“戴统领进岛后,第二天(初八日)喝了大烟,但药力不足,抬在灵床上又挣扎着起来。当时萨镇冰守在旁边,又让他喝了一些大烟,这才咽气。”(注:戚其章:《北洋舰队》,山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11、225、220页。)咽气的时候已是初九日了。刘步蟾的弥留时间也很长。据目睹其死的卢毓英称:“至(正月)十六日午后,刘(步蟾)来余住处,沈幼……无意中写及‘千古艰难惟一死’之句,刘见之,微笑推案而起,续曰:‘伤心岂独息夫人!’念毕遂出。是晚即服阿芙蓉。”(注:卢毓英:《卢氏甲午前后杂记》,未刊稿,第47~48、46、47页。)丁汝昌亦当如此。姚锡光说他是在十七日(2月11日)得烟台密信,知援兵绝后,才仰药自尽,延至十八日(2月12日)晨而死,是十分可信的。

第三,“议降”之事,虽不排除在丁汝昌死前或弥留之际已有人密谋策划,但此事的 发生却是在其死后,而不是像牛昶昞所说那样由丁“与马格禄面商”而亲自裁定的。

丁汝昌对于自己的死,其实是早有思想准备的。当威海卫吃紧时,他曾嘱咐二儿媳张 氏说:“吾身已许国,汝辈善视吾孙可也。”(注:施从滨:《丁君旭山墓表》,见《 丁氏宗谱》,民国十一年壬戌刊本。)并“派员将水师文卷送烟,誓以必死”(注:《清 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北平,1932年,卷33,第11页。)。那么,他为什么早不死晚 不死,偏偏要选在正月十七日自尽呢?据牛昶昞称:正月十四日,各船水手“哀求生路 ”,丁汝昌“晓以大义,勉慰固守”。并当众宣告:“若十七日救兵不至,届时自有生 路。”以“十七日”为期的许诺,究竟包含着什么含义?《山东巡抚衙门档》的发现, 为我们揭开了这个谜底。

原来,早在日军在龙须岛登陆之初,丁汝昌即认为,日军从海上进攻威海必不成功, 但威海战局能否支持,在很大程度上还决定于后路的援军情况。所以,在丁汝昌看来, 当时死中求活之法只有一个,就是后路有大量援兵开到。其实,这也是各方面普遍关注 的问题。先是在十二月二十七日(1895年1月22日),廷旨准将已奉旨北上之贵州古州镇 总兵丁槐所部5营截留山东。二十八日,刘坤一到天津与李鸿章晤商,决定饬从徐州起 程之徐州镇总兵陈凤楼马队5营,及皖南镇总兵李占椿等步队15营,皆迅赴烟台,以救 援威海。从《山东巡抚衙门档》可以知道,当时李秉衡估计,威海如能支持20天,这批 援军必可赶到,可解威海之围。他在致朋辈电中说:“电奏允留丁槐一军,并准截留北 上二十营助剿,如威能二十日无事,添此兵力当可挫贼。”(注:戚其章辑校:《李秉 衡集》,齐鲁书社,1993年,第618、665~666、673页。)他还将此意电告了威海诸将 。从十二月二十七日奉旨起,再过20天,适为正月十七日。这就是丁汝昌所以许诺以十 七日为期的原因。

丁汝昌既向士兵们讲明要坚守到正月十七日,因此他盼望援兵的心情也最为焦急。正 月十二日(2月6日),他致电刘含芳告急,内称:“昌等现惟力筹死守,粮食虽可敷一月 ,惟子药不允,断难持久。求速将以上情形飞电各帅,切恳速饬各路援兵,星夜前来, 解此危困,以救水陆百姓十万人生命,匪特昌等感大德矣。”(注:《清光绪朝中日交 涉史料》,卷31,第16页。)十五日(2月9日),又派营弁夏景春偷渡威海,从旱路潜往 烟台,带函给刘含芳,告以:“十六七日援军不到,则船、岛万难保全。”(注:《清 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卷34,第14页。)并请转一函给陈凤楼称:“此间被困,望贵 军极切,如能赶于十七日到威,则船、岛尚可保全。日来水陆军心大乱,迟到,弟恐难 相见,乞速援救。”(注:戚其章辑校:《李秉衡集》,齐鲁书社,1993年,第618、66 5~666、673页。)暗示正月十七日援军不到,即将自尽之意。但是,陈凤楼马队有3营 刚到潍县,又被李鸿章奏请调往天津。对此,李秉衡大为不满,致电刘含芳说:“陈凤 楼到潍,傅相电止,奏调回直。奈何?岛、舰无兵救,真堪伤痛!”(注:戚其章辑校: 《李秉衡集》,齐鲁书社,1993年,第618、665~666、673页。)其他各军则行进缓慢 ,电催扎饬,急如星火,也无济于事。直到北洋舰队覆没之时,援军尚距威海甚远。丁 汝昌的盼援终于落空了。他一直盼到正月十七日晚,知援兵已绝,遂仰药自尽,以实践 自己口许的以十七日为期的诺言。

由上述可知,丁汝昌恰在正月十七日“仰药”,并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他早就做好 了两种准备:若援军按期赶到,则刘公岛之围可解;万一援军逾期不至,则决心以死殉 国。“已降复死”之说显然与历史事实不符,是不能成立的。

标签:;  ;  ;  ;  ;  

解开丁汝昌自杀之谜_丁汝昌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