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理论:马克思的回答,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 人的理论是马克思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马克思在创立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过程中,批判地改造和吸取了历史上人本学、人类学和人道主义的合理因素,形成了丰富的人学思想。全面认识马克思与人本学、人类学和人道主义的关系,划清在人的理论问题上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界限,具有重要意义。
马克思在创立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过程中,始终关心人的问题,研究人的理论,形成了丰富的人学思想。由于马克思注重人的理论,所以他十分重视对历史上的人的学说如人本学、人类学,以及人道主义的探讨;由于马克思遵循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所以马克思的人的理论又不同于历史上人的学说,不能简单地把它归结于或等同于人本学、人类学和人道主义。西方学者所说的“人本学的马克思”、“人类学的马克思”、“人道主义的马克思”,都是被误解、肢解和曲解的马克思。马克思的理论的理论特质,最鲜明体现在它同人本学、人类学和人道主义的关系中。划清在人的理论问题上马克思主义和非马克思主义的界限,是一个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实现意义的课题。
一、马克思和人本学
人本学或人本主义,最简单地说,就是以人为本,以人为出发点和中心的一种哲学理论。马克思关注人的理论,就不能不重视对历史上人本学的研究。
欧洲人本主义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哲学。“人是万物的尺度”,可以看作是人本主义的最早宣言。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是一种特殊形态的人本主义。人文主义者重视人的自由意志和人对于自然界的优越性,以人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突出人的本性中的感性的内容。与此有所不同,17、18世纪的人本主义,则突出人的本性中的理性成分。启蒙学者高举理性的旗帜,以人的理性的尺度审视、评估一切,希望建立一个理性王国。
欧洲人本主义最典型的代表是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人本主义。费尔巴哈宣称,他的哲学改革,就是要创立人本学,以反对宗教神学。他说:我的学说或观点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这就是自然界和人;我的方法就是借助人把一切超自然的东西归结为自然,又借助自然把一切超人的东西归结为人。俄国唯物主义哲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哲学中的人本主义原理》中集中阐述了他自己的近似于费尔巴哈的旧唯物主义的人本主义观点。
在中国古代的春秋战国时期,也曾涌现出人本主义思潮。管仲首先提出“以人为本”的思想。孔子的“仁者爱人”的思想,墨子的“兼爱”的思想,孟子的“民为贵”的思想,老子的“以百姓心为心”的思想,可以说都属于人本主义的内容。
尽管不同的人本主义具有不同的特点,但是凡人本主义都颂扬人的价值、尊严和力量,强调人的地位和作用,重视人性和人格。这种重视人的问题的人本主义相对于蔑视人的神权主义,这种歌颂人的尊严的人本主义相对于贬低人的专制主义,无疑是具有历史进步意义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充分肯定了这一点。恩格斯在论及文艺复兴运动时写道: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变革。马克思高度评价了18世纪启蒙思想家,认为在法国行将到来的革命中启发过人们头脑的那些伟大人物,本身都是非常革命的。
特别是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这是马克思的学说自然也是马克思的人的学说的理论来源之一。它对于马克思人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由于创造了人本学的唯物主义,把人在哲学中的地位突出出来,因而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在考察17、18世纪的唯物主义发展史时不满意霍布斯把“唯物主义变得敌视了”,强调科学的唯物主义不应当忽视“人的全身心”,排斥人的“情欲”和“诗意”,而只承认冷冰冰的知识和理性。为此,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肯定“费尔巴哈比‘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有巨大的优越性”〔1〕。
在人的理论问题上,马克思不是完全撇开费尔巴哈,简单地抛弃费尔巴哈,但也不是完全接受费尔巴哈,简单地重复费尔巴哈,而是在批判地改造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合理因素的基础上“超出费尔巴哈而进一步发展费尔巴哈的观点”。恩格斯形象地指出,“费尔巴哈所没有走的一步终究是有人要走的”。这既说明马克思的人的理论和费尔巴哈人本主义之间的继承关系,又说明了马克思的人的理论不能归结为人本主义。马克思走完了费尔巴哈“所没有走的一步”,完成了从“半截子唯物主义”到“完备的唯物主义”的转变,实现了哲学史的革命变革。
但本世纪20年代末,德国社会民主党人G.朗兹胡特和J.P.迈耶尔借整理出版马克思1844年手稿的机会,大造舆论。他们宣称《手稿》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启示录”;他们认为,马克思在制定他的世界观的时候,“把人本学提到中心的地位”。他们把马克思说成是人本主义者,宣称发现了“第二个马克思”——一个人本主义的马克思,蓄意制造青年马克思和老年马克思的对立。这种把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化的思潮,历经半个多世纪,至今仍有很大影响。我们必须认清马克思的人的理论和人本主义的本质区别,批判人本主义思想,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人的理论。
人本主义把人归结为自然的人,把人确定为有生命的生物个体。按照人本主义的观点,不是人的社会存在决定人的本质,而是人的本质决定人的社会存在。自然的人和社会的人的区别,是人本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首要区别。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明确指出,任何现实的人都是在一定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构成的社会中活动着的人;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
解放全人类,这是马克思一生的奋斗目标,人本主义似乎也比较热心人的解放。但如何实现这一目标,二者的看法却大相径庭。人本主义主张,只要全社会所有的人,不分阶级、阶层,不分肤色、男女,彼此联合起来,彼此相爱,就可以从一切枷锁下解放出来。马克思认为,全人类的解放只有通过无产阶级的斗争和社会主义革命,才能得到实现。一个是无产阶级,一个是抽象的“类”,这种具体的人和抽象的人的区别,是马克思主义和人本主义的一个根本区别。
人本学所说的“类”,只是个体的机械相加,实质上是把“单一的个体”作为理论前提。这种做法在自然科学中可以得到证明,但却不能为哲学社会科学所接受。马克思的人的理论研究人,不是从个人研究人,而是通过劳动在生产关系中研究人。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关心的,是从根本上变革这个世界,在变革世界的过程中改变人本身以及人和世界的关系。把劳动实践当作人的理论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通过劳动和劳动发展史理解人的生存和发展,这是马克思的人的理论的本质特征。相反,不懂得社会实践的意义和人对世界的作用,这是人本主义的致命弱点。18世纪的唯物主义者认识到人是环境的产物和教育的产物,但是它忘记了,环境正是由人来改变的,而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社会的实践。同样,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不满意抽象的思维而诉诸感性的直观,坚持了唯物主义,但他的唯物主义是不彻底的,他把感性不是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
总之,马克思的人的理论与人本学是不同的。马克思所完成而费尔巴哈所没有走的那一步就是:“从费尔巴哈的抽象的人转到实现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须把这些人当作在历史中行动的人去研究。”更确切地说:“对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费尔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须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2 〕这个“转变”和“代替”是根本性的,是抽象的人到现实的人的转变,是历史唯物主义对历史唯心主义的代替,是人学思想史上发生的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
二、马克思和人类学
马克思的人的理论的研究特点还反映在它与人类学的关系和马克思对人类学的态度上。
“人类学”源于希腊语,本意为“人的科学”。这门科学根据人类的生物特征和文化特征综合地研究人类自身及其发展变化的规律性。在不同的国家中,人类学有不同的含义,大致可分为体质人类学、文化人类学,以及哲学人类学。
人类学思想渊源久远。我国春秋战国时期《黄帝内经》的“灵枢篇”,就详细记载了人体血液循环和对人体各种器官的衡量数据,包含着体质人类学的内容。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已提出过“人类学”概念。但人类学真正作为一门独立的科学,则是在19世纪中期才开始的。
由于马克思始终关心人类社会历史的规律性和无产阶级的命运,所以人类学的状况和发展一直受到马克思的注意。正如英国人类学家莫里斯·布洛克指出的:“由于担任着许多政治工作,马克思准备为被压迫人民重写一部人类史书,以便使他们能够明白他们所受压迫的本质,以及这一压迫是怎样产生的。对马克思来说,这项历史学工作同时也是一项政治工作,因为他相信,通过对以往历史的研究去揭示工人的处境,能够使他们更好地为改变这一处境而斗争。人类学便在这一计划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是因为马克思需要这门科学研究人类早期历史”〔3〕。
根据马克思的《柏林大学毕业证书》记载,不满20岁的马克思在1836年~1837年度冬季学期就主修过斯特芬斯教授讲授的“人类学”课程,并学习“勤勉”〔4〕。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 马克思提到了“人类学的自然界”〔5〕, 也就是人类活动所创造的“第二自然界”。在1868年11月18日马克思所列的书单中就有人类学的著作。1866年8月7日马克思还向恩格斯推荐人类学方面的书。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也曾写道:“最近则有所谓人类学,……它是从人和人种的形态学和生理学过渡到历史的桥梁。这还要继续详细地研究和阐明。”〔6〕
马克思真正以极大的热情研究人类学,是在他逝世前的最后几年。1879~1882年间他阅读并详细摘录的五个读书笔记,就是这一时期人类学研究的见证。特别是摩尔根的《古代社会》,马克思十分重视。1881年他得到这本书后,在一年时间里反复阅读,仔细作了笔记和摘录,并附有自己的见解及对其它人类学著作的独到批评和补充看法。马克思还打算运用他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来阐述摩尔根的研究成果,重新写一部原始社会史著作。他的这个愿望在恩格斯发表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得到了实现。
综观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过程,我们可以看出,人类学的探索一直是马克思的“人的科学”工作的一部分,人类学的观点和材料对马克思人的理论的形成和确立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甚至可以说人类学是马克思的学说(包括人的理论)的理论来源之一。列宁曾经说过,马克思主义有三个主要来源,这当然是正确的。但列宁讲的是“主要来源”而不是全部来源,更何况列宁当年没有看过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笔记。
马克思所以对人类学感兴趣,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批判吸取它的研究成果,以检验、证实他所创立的唯物主义历史观。
唯物主义历史观认为,人类社会是有规律地发展着的,资本主义不是从来就有的,也不会永远存在下去,必将被社会主义所代替。马克思的这个历史观起先是由分析英美等资本主义社会而得出来的,由此进一步推断前资本主义的状况,即所谓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一把钥匙。但马克思深知,“猴体”和“人体”毕竟有所不同,“猴体”的解剖也会深化原先对“人体”的理解。于是,他便着手氏族社会和东方社会的研究。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要对资产阶级经济学全面地进行这样的批判,只知道资本主义的生产、交换和分配的形式是不够的。对于发生在这些形式之前的或者在比较不发达的国家内和这些形式同时并存的那些形式,同样必须加以研究和比较,至少是概括地加以研究和比较。”〔7〕人类学为这种“研究和比较”提供了素材。人类学的史料说明, 社会文化是由低到高、由蒙昧到文明发展着的,社会进化是有阶段的,现阶段的社会是前一阶段发展的结果。这就间接地论证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性。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第一版序言中说:“摩尔根在美国,以他自己的方式,重新发现了四十年前马克思所发现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并且以此为指导,在把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加以对比的时候,在主要点上得出了与马克思相同的结果。”〔8〕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特别是晚年对摩尔根《古代社会》的研究,不仅证实了唯物主义历史观,而且修正了以往研究中的某些不确切的提法,丰富、发展了唯物主义历史观和他的人理论。
摩尔根关于阶级社会以前的社会是由母系血缘亲属集团构成的、以氏族公社为基础的原始社会的学说,使马克思对人类社会基本历史分期更加具体化和严密化。“氏族公社”的概念取代了原先过于宽泛的“亚细亚生产方式”作为人类社会“原生形态”的概念。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得出了氏族社会解体、私有制、阶级和国家这一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精辟结论。由此恩格斯还修正了《共产党宣言》中“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的说法,强调阶级是历史上形成的,因此也必然会随着历史的发展而灭亡。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就是通过革命斗争消灭阶级,最后消灭无产阶级自身,使人类社会是入到没有阶级、阶级压迫和阶级斗争的共产主义社会。
摩尔根开辟了家庭和婚姻史的研究领域,认为在极其漫长的人类史前社会中,占支配地位的不是人们在劳动中形成的社会关系,而是自然关系;当时,对人类社会发展来说,人类自身生产的作用超过物质生产,人们的血缘关系超过经济关系(生产关系)。据此,马克思在晚年“人类学笔记”中指出了人类“两种生产”的思想,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进一步发挥了马克思的这一思想。
马克思始终重视财产所有制对于个人社会地位的制约作用。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就指出:“分工发展的各个不同阶段,同时也就是所有制的各种不同形式。这就是说,分工的每一个阶段还根本个人与劳动的材料、工具和产品的关系决定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9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探讨工人与资本家的关系,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异化”,认为这是由资本主义财产所有制决定的。到晚年,经过人类学的研究,马克思的思想更为明确。他指出:“无论怎样高度估计财产对人类文明的影响,都不为过甚。财产曾经是把雅利安人和闪米特人从野蛮时代带进文明时代的力量。”〔10〕他还结合原始社会及其解体的历史进一步指出,人的个性发展不是社会的自然实现,不是个人的自我完成,而是不可避免地受财产所有制关系、社会经济条件的制约。
马克思关心人类学,在“人类学笔记”中,他批判地吸取了人类学的有益成分,证实和充分了唯物主义历史观,丰富和发展了他的人的理论。这是客观事实。但是由此不能得出某些西方学者的如下结论:马克思“人类学笔记”是向早期人本学的复归,马克思晚年已从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革命问题转向纯粹的人类学问题,放弃了对经济学的研究和对资本主义的批判。1972年,美国人类学者劳伦斯·克拉德以《卡尔·马克思的民族笔记》为名,第一次编辑出版了马克思晚年“人类学笔记”中的四个核心笔记,声称马克思晚年研究人类学是在更高阶段上回复到早期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为代表的人本学。他把马克思一生的哲学探索归结为从早期的哲学人类学到晚期的经验人类学的过程。西方还有不少学者以不同的方式散布这样的观点,宣称在“人类学笔记”中发现了“第三个马克思”——一个结束了对资本主义批判而转向对人类古老文明的“崇高”进行讴歌的文化人类学家的马克思。这种结论是错误的,是违背历史事实的。
历史告诉我们,革命是马克思终生不懈的追求。马克思研究人类学,不是发思古之幽情,而是为现实的政治斗争服务的,他利用人类学材料以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暂时性和论证工人阶级革命的合理性。
马克思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有放弃对于经济学的研究,特别是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现象的分析的批判。研究人类学著作,不过是他的经济学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恩格斯说得非常明白,马克思研究任何事物时,都考察它的历史起源和它的前提。因此,在他那里,每一个单个问题都自然要产生一系列的新问题,他研究原始时代的历史,研究农学、俄国的和美国的土地关系、地质学等,主要是为了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最完美地写出关于地租的章节,而在他以前没有人试图这样做过。
马克思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人类社会发展及其规律的探讨。在19世纪众多的人类学家中,为什么唯有摩尔根受到马克思的特别赞扬?就因为摩尔以第一手的人类学调查材料勾画了社会的发展,并像马克思一样对导致一种社会制度转化为另一种社会制度的原因感兴趣,而且在主要点上得出了与马克思“相同的结果”。至于对达尔文进化论的重视,也是因为“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马克思从达尔文那里受到启发,思索人类社会发展的理论。马克思将达尔文视为考察人类的唯物主义者。
马克思也从来没有忘记工人阶级的解放这个使命,他的全部理论和实践活动都是围绕工人阶级解放这一使命而展开的。贯穿着马克思人类学思想、由恩格斯撰写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也被用来教育工人阶级,帮助工人阶级。恩格斯在说明该书的作用时指出:“如果只是‘客观地’叙述摩尔根的著作,对它不作批判的探讨,不利用新得出的成果,不同我们的观点和已经得出的结论联系起来阐述,那就没有意义了。这对我们的工人不会有什么帮助。”〔11〕就连布洛克也认识到这一点。他说,马克思、恩格斯“所依据的重新解释的人类学仅是其广泛研究工作中的一个部分。他们的研究早已超出学科之间的严格分界线,他们的历史学与人类学之间不存在障碍,他们的历史学、人类学与政治学之间也不存在任何障碍。”〔12〕
总之,“人类学笔记”不是抽象地谈论人的一般问题,而是着重讨论人活动于其中的社会和历史。“人类学笔记”是“人学笔记”,更是“社会学笔记”、“历史学笔记”、“政治学笔记”。马克思既不是一个人本主义者,也不是一个离开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人类学家。马克思始终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家、思想和理论家。
三、马克思和人道主义
研究马克思的人的理论,最终必须讨论和回答马克思与人道主义的关系问题。
人道主义和人本主义,两者的理论根源、思想原则是相通的,但人道主义并不等于人本主义。人道主义是一种意识形态、社会思潮,它侧重于政治、道德、文学等方面的意义。而人本主义则主要是一种哲学理论、学术思想。人本主义可以说是人道主义的哲学基础,人道主义可以说是人本主义在人文社会科学以及社会生活领域的运用和体现。
“人道主义”一词,于文艺复兴时期出现。它是由拉丁文“人道精神”引申而来,是指一种能够促进个人才能得到最大限度发展的教育制度的精神实质。这是人道主义的最初涵义。在15世纪,人道主义的表现形式是人文主义,是针对中世纪神学以神为中心,贬低人的地位,蔑视世俗生活,提倡禁欲主义等观点而提出来的。人文主义认为主宰人的不是神而是自己,他们颂扬人的价值、尊严和力量,强调人应当享受现实生活的乐趣。
17~18世纪的启蒙运动是人道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启蒙思想家们不再停留在一般地谴责宗教、用人道反对神道、用人权反对神权上,而是着重强调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平等和博爱,认为人生来是平等和自由的,任何人都没有驾奴和支配他人的权利,提出“天赋人权”说反对“君权神授”论。
早期空想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也主张人生而平等。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要求所有的人都同样参加社会生产,建立一个“知识、荣誉和快乐为人人所共享”的公正的社会制度。他们中有的人还提出废除私有制的主张,反对“一个人奴役另一个人”。如莫尔的《乌托邦》,它控诉了“羊吃人”的罪恶,要求建立人人平等和幸福的社会。康帕内拉的《太阳城》也是类似《乌托邦》的著作。空想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在19世纪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的学说中获得了新的发展。空想社会主义者第一次对现存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进行了抨击,提出种种改革社会的方案和关于未来社会的设想。空想社会主义所注意的中心是劳动者,是劳动者的需要和全面发展条件。傅立叶曾指出,劳动不仅仅是义务,而且是人的不可剥夺的权利,是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基础。
综上所述,人道主义,从文艺复兴开始,作为源远流长的社会思潮,在西方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在这一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但概括起来,人道主义不外乎是这样一些内容:强调以人为本,肯定个人的价值,维护个人的尊严和权利,用“人的本性”为真、善、美的尺度,并以此来观察、衡量人类社会和其他一切事物。
人道主义思潮是资产阶级发展的要求在思想意识形态中的反映,它同马克思的人的理论是完全不同的思想体系。在理论的出发点上,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从“一般的人”、“永恒的人”出发,用抽象的“人”、“人性”来说明社会历史;马克思则从劳动和社会关系出发,用劳动、社会关系来说明人和人性,揭示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在社会和人的发展道路上,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把希望寄托在“人性”的改造上,主张通过一切人之间的“博爱”,以实现“人道”的理想;马克思则认为,一切社会罪恶都根源于少数人对于广大劳动者的剥削,社会的前途在于通过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彻底消灭一切剥削和压迫,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在历史创造者的问题上,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信奉“英雄创造历史”,幻想由个别“天才”、“救世主”来创建合理的社会;马克思则强调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认为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主体。在价值观念上,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以个人为本位,把个人尊严、个人自由和个人幸福奉为人生最高目标,鼓吹资产阶级个人主义;马克思则主张集体主义,强调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相结合。
人道主义作为资产阶级的历史观,是同马克思的人的理论相对立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的人的理论和人道主义毫不相关,或者说马克思主义是无视人的价值和尊严,不关心人的地位和前途的。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人道主义,是错误的;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反人道主义,也是错误的。
马克思充分肯定了人道主义在反对封建专制中所起的历史进步作用。人道主义使人从宗教神学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有力地促进了自然科学、人文科学以及哲学的形成和发展。这也是应予以充分肯定的。
马克思在批判人道主义关于人和人性问题的一般的抽象议论的同时,站在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立场上吸取了其中的人道原则。在马克思的论著中,充满了对剥削阶级“惨无人道”的暴行、“不顾人道”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的谴责。马克思还正面表示了对人道原则的赞赏。他称赞巴黎公社用“人道精神”对待人,对普鲁士士兵和下级军官放走公社战士评价为“非常人道”。毛泽东提出的“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也对人道原则作了十分明确的肯定。
马克思的人的理论认为,人道原则是人类社会必须遵循的一种基本原则。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劳动违背了人性和人道的原则,决定了它必然为社会主义所代替。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建立,为人道原则的实现提供了现实可能性。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不论其职业如何、社会地位高低,作为劳动者都应受到尊重和保护,尊重他们的人格、个性和尊严,反对鄙视劳动人民,反对以强凌弱,反对虐待老人、妇女、儿童和有残疾的人等违反人道主义精神的种种恶劣行径。
马克思的人的理论反对资产阶级人道主义观点,但同时认为它提出的许多问题是值得重视和研究的。诸如人的尊严、价值,人的权利、个性,人的自由、平等等。马克思并不认为这些问题本身只是属于资产阶级,而是把它们纳入自己的视野之中,在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上科学地加以解决。马克思主义要求关心个人的物质利益和文化生活;尊重每个劳动者的劳动及其成果;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要密切联系群众,关心群众疾苦,劳动者应当互相同情、关心和爱护,建立起团结、互助和友爱的关系。
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人道主义的合理因素,能否说这是一种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呢?不能。“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是一种不确切、不科学的提法。
这是因为,作为马克思主义组成部分的人道原则,已经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道主义,它经过历史唯物主义的加工改造,内容上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人类思想史上一切优秀成果,如果继承了什么就称马克思的思想为什么“主义”,这就势必模糊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特征。马克思主义并不是人道主义发展历史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或环节。马克思的人学思想的产生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伟大革命。说马克思主义是人道主义的最高形式,在有些人看来,好像是在抬高马克思主义,事实上恰恰相反,是在贬低马克思主义,是把马克思主义降低到人道主义的层次上去,从根本上否定了马克思主义产生的革命意义。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是西方学者的一种习惯说法,是他们把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立起来,把青年马克思和老年马克思对立起来,从而歪曲马克思主义的一种手法。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如果没有必要的说明,这个提法就有可能被解释为马克思主义和人道主义两种历史观的相互混合、相互纳入或者相互归结,从而引起理论和思想混乱。西方学者就是利用“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的说法加以歪曲,从而混淆马克思主义和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的原则界限的。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0页。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37页。
〔3〕莫里斯·布洛克:《马克思主义与人类学》,华夏出版社1988年版,第2页。
〔4〕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896页。
〔5〕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8页。
〔6〕〔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24~525页,第 164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1页。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6页。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77页。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144页。
〔12〕莫里斯·布洛克:《马克思主义与人类学》,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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