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言行一致与维持王国意义境界理论的价值_王国维论文

论言行一致与维持王国意义境界理论的价值_王国维论文

言行并重与王国维意境论之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言行论文,意境论文,王国维论文,价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3)06-0065-06

整体上看,王国维的意境理论,缠绕在三重关系当中。一是意境与文学的关联。王国维说,能创造出意境,文学的品位就高。在他眼中,有意境的文学,总显得无比真切,意味深长,它是“真—深”的两重性存在;二是意境与理论的关系。王国维的意境立论,融摄了中西观念。而为王氏吸纳的中西观念,都消融在文学中。这样,理论与文学实践所构成的是内合的联系;三是意境与行动的联系。无论是文学实践,还是中西理论融摄,意境的落脚地,都是悲痛人生的慰藉,社会文化危机的救治。指向行动,是意境论的庄严使命。因而,笔者行文的聚焦点,是爬梳意境论的言行并重意蕴,并突显它的价值。

一、言行并重:舒展路径与王国维的追求

言即言语、说话。言、说的内容,要而言之有三。一是有声之言,它变动万千、转瞬即逝,呈现出流动性、时间性。二是无声之语,它只可意会、难以言传,显得丰富、神秘,它处于静默之中。介于有声、无声之间的,是视觉性的书写言语,它可出声,也可无声,因而带有中介性。本文所说之言,多指书写言语。行乃行动、行为。它是具体的活动、现实的实践。大致上,言重声、听觉,行偏事、视觉。言行并重,乃要求言说的状貌、内容,与行为靠近、吻合。

整体来看,在传统文化中,言与行的并重,有两种舒展的路径。其一,言出必行,言行不乖,言指向行,因而,言行之间也就不会再有鸿沟。一般说来,只说不行,就会流于夸夸其谈,容易蜕变为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或者是说一套,做是另一套,也会给人带来背信弃义的嫌疑,两者都令人嗤鼻。孔子说,他开始对人,听其言,就能信其行,言与行之间是没有距离的。但是,后来他对人,却既要听其言,也要观其行,言与行之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大了。孔子态度的转变,是因弟子宰我而起。宰我志大行疏,言行不符,遭来孔子严厉的批评。原典儒学,对言与行关系的内在性,是格外垂青的,因为,当中绽放出了德性的光芒。其二,言说自身,源自切真的实践,言说的智慧性色彩浓厚,此时,言与行的距离就不会太远。中国的传统文化,关于“无”的智慧性言说,对人现实行为的规训作用,就很重大。绝圣弃智、绝学无忧、绝仁弃义、无体之礼、无服之丧,均为道家的主张。它们真实的意思,绝不是要把圣、智、仁、义、学、礼、丧统统去掉,而是要求人在现实行动中,要把圣、智、仁、义、学、礼、丧的外形、样子清除。因为,把这些东西的样子、外形清除掉之后,人才觉得舒服,人的现实行走,方可顺畅无阻。孔子为学行教之目的,也绝不是为了成圣人,孔子在现实中,从未显摆圣人架势,结果他反而成为了圣人。在领会了孔子的精神后,孟子指出,欲成圣人,需把“充实而光辉”之大相化掉。儒家同样重“无”。可见,在“无”的言说上,道、儒两家,都带有突出的智慧性特征,彼此的思想在这一点上,也是相贯通的。不难看出,言说的德性与智慧性品格,都标明言与行距离的亲近性。

人是文化的产物,王国维也不例外。濡染于传统文化,王国维受其熏陶,是异常深刻的。受文化传统影响,王国维以言与行的并重,作为自己毕生追求,并竭力奉行的原则。王国维说过,进入黄昏不宜为学。①王国维如此说,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他步入人生的黄昏后,就在颐和园蹈水自杀,就此终止了学术活动。关于他的自杀,据他的交代,乃“义无再辱”所致。据姜亮夫回忆,王国维自杀前曾对他说,他受不得一点侮辱,这也佐证了王国维的交代。②人与其苟且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可见,王国维所说的,乃掷地有声,能震动乾坤,并非虚言也!言与行的并重,也成为他为学取舍的标准。在情感上,王国维甚好叔本华,受叔本华的影响很深。但是,他在理智上,有过告别叔本华的举动。告别的理由,除了叔氏学说上的漏洞外,还有叔氏的言与行不相符合。叔氏言与行的背离,表现有二:其一是他在学说上,拒绝意志倡导出世,但在生活中,却处处权衡利弊追求享乐;其二是叔氏的学说,高唱悲悯之德,但他在现实中,攻击敌手不遗余力,对亲人冷酷疏远,毫无同情之心。在告别叔本华之后,王国维走向了康德。他走近康德的理由,恰是康德言行并重。③当然,叔本华对王国维的影响,仍然存在。不管怎样,王国维处事为学,奉行言与行并重的原则,乃是确确凿凿的事实,当中,无不显露德性光芒。

标举意境,是王国维在文学理论上的重大举措。他说过,在文学上言兴趣、言神韵、言格律等,不如言意境,意境为本,兴趣、神韵、格律等为末,在他眼中,文学意境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众所周知,王国维的文学意境论,处于中西、古今文化纵横交错、融合的关节点上,因此它使得各种价值立场的坚守者,都感觉亲切,有关意境言说的空间,也因之变得广阔。然而,因价值立场的差异,使得意境理论的言说,变得众说纷纭,矛盾对抗的声音,亦此起彼伏,场面显得有些混乱,令人尴尬。纷争四起,王国维必遭漫画式的处理。因而,“回到王国维”,是很有必要的。“回到王国维”,我们发现,他的文学意境论,也在努力追求言与行的一致。言与行并重的表现,是王国维使文学意境,承担个体解脱与文化救治的双重功能。即是说,王国维的意境理论,既可为己,也能为人。潜藏其间的智慧性意蕴,尚需得到进一步挖掘。

二、意境理论:为己与为人的双重功能

生于天地间,王国维生命的脚步,总显得异常匆忙。王国维给人的印象,很是平静,但是他的心灵,却常在惊涛骇浪间,苦苦挣扎,难以平静消歇。王国维生命之弦,总嫌绷得太紧。他的情感浓烈得像酒,因而,他的忧伤,总是没法除去,他的痛苦,实在也难以消弭。要而言之,他的悲痛忧伤有二。

其一,他悲己忧生。他幼年丧母,早年即种下悲伤的种子。王国维曾说,歌德之母性情优雅,对歌德产生了良好的影响。他对歌德的羡慕,实是对幼年丧母之痛的流露。研究表明,人与世界建立的最初和谐关系,凭借的是母亲。母亲离去,和谐关系遭受破坏,必留下心灵的创伤。据王国维交代,他的性情向来忧郁。可以说,王国维的性情忧郁,是他生母早逝,给他带来心灵创伤的某种折射。祸不单行。王国维步入中年,结发之妻又永远离他而去,给他留下的是满目的凄凉。挣扎于悲痛中,人生何去何从,前方的路途何在,他深感焦虑迷茫。他在追问,但不知所措:“试问何乡堪着我?欲求大道况多歧。”他说:“‘我瞻四方,蹙蹙非所骋’,诗人之忧生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似之。”④在此,与其说是诗人的忧生,还不如说是王国维自己的忧生。性情悲伤,生事亦累,他尝遍了人生之辛酸苦辣。

其二,他伤道忧世。晚清局势风雨飘摇,社会文化山摇地动。史学家钱穆指出,晚清的最大特点是变。⑤变以及变的渴望,凝聚成浓厚的精神气息,在晚清语境中,蔓延开去。王国维就处身于巨变的时代情境中。西方列强的入侵,把中国推到亡国灭种的险恶境地。洪杨之乱的爆发,损伤着中华帝国的元气。外患与内忧,使晚清大厦,摇摇欲坠。知识精英的求变意识,变得空前强烈。历史地看,求变的焦点,由洋务运动的器物,移到维新变法的制度,最后定格于西方的学说。对此贺麟说过,中国人意识到,西方的器物、制度背后,有深厚的观念支撑,是经历了血的教训的。⑥贺麟的观察,是符合事实的。西学的输入,给传统文化带来的冲击是空前猛烈的。民族的内忧外患,社会的激越变化,文化的中西碰撞,中国的出路何在,问题庄严的提了出来。身为知识分子,王国维有良知,亦有时代担当。因而,面对严峻的问题,他寝食难安,心急如焚。他忧世甚深。王国维曾说道:“‘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诗人之忧世也,‘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似之。”⑦此乃王国维忧世的夫子自道之言。当民族的苦难,社会文化的败相,宛如落英缤纷,撒落在他的心间时,他业已痛苦的心灵,就会变得更加沉重。

情感异常浓烈的王国维,忧生与忧世的双重煎熬,把他推向了痛苦的深渊。因而他的痛苦体验,要比常人刻骨铭心。置身痛苦的汪洋大海,并非出于王国维的自愿,因此,他一方面体验到痛苦,另一方面他消除痛苦的努力,也在悄然进行。意境理论的形成,与他对痛苦的体验,以及对痛苦消除的愿望,是紧密相连的。既然他的痛苦,体现于忧生和忧世,那么他以意境,消除痛苦的努力,也就体现于两个方面。其一,他凭借意境,来消解生之忧,为的是使个体解脱。其二,他用意境,来消除世之痛,以便给集体疗伤。

意境是两重性的存在,它如在眼前无比真切是为“真”,却远在天边没法捉摸显得“深”,给人带来的感觉是逗人的,既近也远,若即若离。意境既亲切,而又渺远难测。对如此的意境,王国维推崇备至,对自己的发现,他深感自信快慰。深层的原因,是王国维发现,意境具有强大之功能:“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攄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⑧创造意境,是文学分内之事,是文学神圣的使命,因而,在王国维那里,意境与文学不分须臾。王国维的说明,源于文学的创作实践,在他身上理论与实践,也是不离不弃的。他想强调的,无非是意境的作用。其一,意境在“内足以攄己”。意境的创造,可使创造者内心的紧张,暂时得到舒缓,心灵的苦闷,亦随之得到宣泄。意境似可以“怨”,能排除掉自己内心的不快、怨恨。其二,意境在“外足以感人”。创造出的意境,可安慰他人的心灵,给他人带来温暖,受到感动。意境似可以“群”,对社会产生深远影响。他如此言说,亦这般行动。

古人云:“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思会歌,饥要食。同理,苦需言。因之,王国维说:“诗词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鸣者也。”⑨体验到痛苦,内心有苦闷,就应宣泄出来,以使心灵淡定、宁静。宣泄内心忧伤、悲苦,王国维的途径,一是倾诉时间流逝的忧伤,二是直接抒发心里的悲苦。王国维的意图,是通过表达忧伤、悲苦,进而使忧伤、悲苦消除掉,他在此采用的,是负负得正的操作方法。

时间的线性推进,快速流逝的不再复返,给情感本就丰富的王国维,带来了不尽的忧伤,难以挥去。王国维属早熟的智慧,他能感自己所感,亦能言自己所言。“日月如矢激,倏忽鬓毛斑。”⑩王国维想说的是,光阴如箭般迅疾,人顷刻间便鬓发斑斑,这是他二十一岁的青春感言。显然,他已深深地体会到,面对飞快奔驰的时光,生命的色彩变得苍白,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一再提醒自己,时光飞逝无情,青春梦想的翅膀,理应自由飞翔,因为“万事不如身手好,一生须惜少年时。那能白首下书帷”,(11)自己应趁着青春年少精力充沛,努力奋发向上。真可谓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青春的容颜易逝,人应珍惜美好光阴,奋发有为:“劝君惜取镜中姿,三十光阴隙里驰。”(12)与其说是王国维在“劝君”,还不如说是他在“劝己”。然而万千的劝诫,终遮掩不住如铁般的事实:“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13)尽管,时间流逝的无情,给生命个体,带来了不尽的恐惧、忧伤,但是,王国维却顽固的相信,人以对时间焦虑的吟唱,可减缓自身心灵的忧伤、悲痛,进而舒缓内心的紧张。

学界已确认,苦痛之感,已深入王国维的骨髓,他因而是世纪的苦魂。(14)王国维灵魂之苦,源于他两重性的存在。王国维清楚,人是形而上的动物。与动物相似,人是有限的。他有血肉之躯,那是欲望的深渊。他的生命有终结,并受现实的制约。王国维说,物质是短暂的。但与动物有不同,人是可以无限的。他有理性,能超越现实,并展开对形而上的憧憬。他的创造,给他带来了永恒的庄严承诺。王国维因而相信,精神是永恒的。有限与无限的两重性,是滋长痛苦的沃土。于内,王国维历经情与理的矛盾冲击,在外,他遭受可信与可爱的背离煎熬,内外夹击,使他痛苦不堪。担当痛苦,是诗人的宿命,消除痛苦,是诗人的使命。苦痛的直接宣泄,是王国维诗词的基调,对此,历来的研究者,亦甚为关注。(15)痛苦在四处延伸,王国维总浪漫地相信,诗人对痛苦的直接吟唱,可使痛苦减缓,甚至消除。然而,遗憾的是,他如此的信念之火,在后来,却因他悲伤的人生谢幕,被意外熄灭了。

王国维说过,他于文学活动中,所获得的慰藉,带有直接性。可以说,他倾诉时间流逝的忧伤,直接宣泄内心的苦闷,与他的慰藉意图始终紧密相连。王国维清楚,只是自己得到安慰还远不够。自己获得慰藉,万千生灵的苦痛,依然如故,有良知者必然情不能堪。换言之,意境只是“攄己”,安慰自我还很不够,它尚须“感人”,慰藉万千生灵。因此,创造意境的文学,除能“为己”,还可“为人”。

他所理解的文学,是民族的寓言。王国维曾指出,生一百个政治家,不如生一个大文学家。内在的原因,是大文学家,代表的是民族的精神,并“与国民以精神的慰藉”,希腊的荷马、意大利的旦丁、英国的莎士比亚、德国的歌德,无不如此。(16)同理,中国大文学家亦不能例外。他在词的整理中发现,五代和北宋之词家,他们能创造出有意境的词作,因而成就非凡。于是,他们能代表民族的精神,也给国民带去安慰。王国维指出,辛弃疾以后,词道之不振已久。依此,王国维的词作,就承载着重振词风的伟大使命。他也希望他的词作,以意境的创造,给国民带去慰藉。他由词作的成功,想转入戏曲的创作,原因是“吾中国文学之最不振者,莫戏曲若”,他怀抱的雄心壮志,也是欲振作民族的戏曲创作,以安慰国民的心灵。(17)遗憾的是,王国维未能有曲作问世。但是,在戏曲的清理中,王国维发现了元代戏曲的重大价值,说它们也能跻身于世界伟大剧作的行列。元曲之佳处,在于能创造意境,因而,元曲能代表民族的精神,也可给国民带来安慰。毋庸置疑的是,王国维的意境论,最后的落脚地,是民族的出路。换言之,民族苦难深重,凭创造的意境,可救民族于苦难。

意境的创造、欣赏,一可为己、救己,二能为人、救世。无论是己身的悲惨际遇,以及悲惨际遇的摆脱,还是人世的沧桑,以及沧桑世界的救治,故事演绎的空间,均为“人间”。这样,意境的创造、欣赏,它所发挥的双重作用,聚焦点就在“人间”。“人间”的苦难与沧桑,离不开意境,意境的深邃与空灵,也不离“人间”。“人间”的意境化,意境的“人间”化,是难以避免的。意境的创造,乃文学的职责,因而文学与意境的关系,形如水乳般不分。显然,王国维眼中的文学,与世道人生的边界,是异常模糊的。他的意境理论,已无异乎“人间”智慧的箴言。就此,意境的理论创造,在王国维身上,业已转识成智。

王国维转识成智的要求,显得自觉。他早年治哲学,基本的动因,是欲借哲学解答人生的困惑。哲学在他手中,首先就是生活的指南。他用力最勤的是西方哲学。西方哲学是他批判的武器。以西方哲学为武器,他批判、改造旧文化,向往、创造新文化,目的是为民族的发展,寻找文化的出路。哲学是生活、文化的需要,因而,哲学在他看来,是不可或缺的。哲学如此,史学亦然。王国维的史学成就,举世公认。奇特的地方是,他的史学触角,多往上古史、边疆史延伸。上古史和边疆史,展露的时空场景,是相当辽远的。应该说,沉湎于如此场景,王国维远离了功利的喧嚣,获得了莫大的心灵安慰。仅就此窥视他的史学愿望,肯定是不够的。其实,王国维史学疆土的推进,还深埋着救世的宏愿。他提醒世人注意,历史的考据再精确细密,终归是小事一桩无足挂齿。(18)他的潜台词是,历史考据的大事,当着眼于民族的文化出路。王国维《殷周制度论》划时代的贡献,即体现于此。可见,史学也是生活、文化的需要。很明显,王国维在学术上的开疆拓土,与他对人生困惑的解答要求,文化危机的摆脱愿望,始终无法分离开来。他追求的知识,是智慧性的言说,它指向的是世道人生。由此,意境论的转识成智,也就不难理解。

诚然,身处巨变的时代,王国维也已感觉到,知识与人生、世道之间,确实深埋着难以跨越的沟壑。他在早年的诗句中,就把知识与人生,对抗之尖锐展现出来:“人生过处惟存悔,知识增时只益疑。”(19)“人生”过处,总是滋长着悔恨,“知识”增加,却使自己疑惑倍增,“知识”与“人生”的距离,在时代的巨变中被拉大了。在心智成熟后,他又庄严地警示世人,说择术应慎,忧世要深。(20)他语重心长的提醒,当是在发现知识与世道的分离后,发出的。王国维内心所呼喊的,是知识与人生、世道,不能是互不相干的。他的渴望有传统文化的根源。传统社会的知识反思,总内在于人生世道。儒、道两家,一入世一出世,思想取向不同,反思风格各异,但是他们的落脚点,均是在人生的修为,世道的救治。受儒、道思想惯性的影响,中国传统的文学,向来就不是什么职业,而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21)文学与人生世道,乃合二而为一。传统的观念已融入王国维的思想血脉中。由此,发生在王国维身上的事情,其一,他坚决反对文学的职业化,而提倡文学的生活化;(22)其二,要求意境的创造者,需有高尚的道德修为,就变得容易理解。更重要的是,王国维让意境担当“为己”与“为人”的双重功能,其内在的秘密,也就不难窥测得到。既可为己,也能为人,王国维的意境理论,就构成智慧性的箴言。因而,意境理论之言,也就以行动为归依。

三、余论:言行并重的当代意义

当前,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交流,比起王国维身处的晚清,要激烈、深入得多。置身文化交流、碰撞的漩涡,目前的中国文论,内在弊端不断显露,外部环境险象环生,内外的压力,使得它的言说,一再受到质疑。因而,当代中国文论,生存的处境艰难,是容易想象得到的。隶属于智慧性言说,王国维的意境论,对目前的中国文论建设,同样不无参考、启示的意义。

就自身说,文论表现出了,集体的症候。要而言之,当代中国文论的集体症候,表现有二。其一,它的知识化欲望膨胀。诸多因缘,使我们在过去较长的时间里,一直视文论为知识生产。当然,知识谱系的演绎,是学科的要求。但真理再向前迈开一步,往往会变成谬误。过于强调知识性,很容易走火入魔。文论只是生硬概念的嬉戏,顾此常常会失彼,文学实践的现实,与人行动的现实,在文论叙述中,就必难觅其踪迹。因而,文论当中,常见的情形是,理论过多,文学太少,现实的行动,压根就无法顾及。文论不能太冷漠,太干枯,它更应该多点温暖,多些柔软。近年来,文论界的反本质主义呼声高涨。人们的矛头所指,是文论的概念化走向,而他们的内在诉求,则是理论对文学场域的回归。遗憾的地方是,对理论如何介入现实行动,学界还保持着太多的沉默。其二,它置身于价值论争的漩涡中。在目前的文论界,价值论争,战火重燃,大有烽烟四起之势。晚清以来直至今日,西方的文论观念,以滔滔之势输入中土。西方文论,条分缕析,层层推进,与西方文明一起,容易得到青睐。很多人在价值上,选择并拥抱西方文论,是很自然的。极端的提法,是奉劝世人,莫读中国书,或少读中国书,社会与文化,要全盘西化。在强烈的西化要求面前,传统文论必无处藏身。本来,马克思主义文论,是西方文论的一种。但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学说,与中国实践相结合,使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中国建国后,又成为制度性的观念。在如此语境中,马克思主义文论,在价值上占据了主导地位,进而在当代中国,发出了强劲的声音。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合谋,使马克思主义文论,背负沉重的包袱,必使其批判的品格,逐渐丧失。发现并论证中国文化的价值,是当代新儒家的使命。在新儒家手中,传统文论的价值,也得到了最有力的维护。在他们眼中,传统文论的价值,远高于前两者。在价值上,三种文论,各执一端,互不相让,必然形成剑拔弩张之势。矛盾的消弭,纠结的解开,应以实践、行动为出发点,以“我”为主,对三种文论进行融会。因之,消弭价值论争的武器,只能是,言与行并重的原则。

就外围看,文论置身的文化,已出现异化。牟宗三说,凡生物学上不必要的东西,都属于文化。(23)但是,文化的异化,却使文化蜕变为生物学上的东西,文化的物化,是必然的。文化的生产,围绕着物质展开,也在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它导致的后果是严重的。严重的地方是,它迫使言与行分裂,言说的真实性,就会变得相当可疑。古人云:“民无信不立。”冯友兰亦指出,越是进步的社会,越是把人的话当话。(24)社会不能是扩大了的“假语村”。可见,在当前的语境中,倡导言行并重,对消除文化的异化,进而维护社会的稳定,推动社会的进步,不无重大意义。当前,文论的文化转向,导致自身的扩容,尚在进行。文化的异化、物化,使文论在扩张中,必陷入危机。同时,它也能给文论的现实介入,开辟康庄大道。言行并重,是时代的呼唤!

注释:

①王国维:《教育小言十则》,《王国维全集》(14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25页。

②姜亮夫:《忆清华国学研究院》,《王国维全集》(20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367页。

③王国维:《德国哲学大家汗德传》,《王国维文集》(3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第294页。

④⑦王国维:《人间词话》,《王国维全集》(1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467-468、468页。

⑤钱穆:《国史大纲》(下),《钱宾四先生全集》(28卷),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年,第1026页。

⑥贺麟:《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24页。

⑧王国维:《人间词乙稿序》,《王国维全集》(14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682页。

⑨王国维:《人间词话手稿》,《王国维全集》(1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497页。

⑩王国维:《杂诗》(其二),《王国维诗词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24页。

(11)王国维:《浣溪沙》(草偃云低渐合围),《王国维诗词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98页。

(12)王国维:《题友人三十小像》(其一),《王国维诗词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4页。

(13)王国维:《蝶恋花》(阅尽天涯苦别离),《王国维诗词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426页。

(14)(15)夏中义:《王国维:世纪苦魂》,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65、61-65页。

(16)王国维:《教育偶感四则》,《王国维全集》(1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38页。

(17)王国维:《自序二》,《王国维全集》(14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22页。

(18)姚名达:《哀余断忆》,《王国维全集》(20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315页。

(19)王国维:《六月二十七日宿硖石》,《王国维诗词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53页。

(20)王国维:《沈乙庵先生七十寿序》,《王国维全集》(8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618页。

(21)曹丕:《典论·论文》,《中国历代文论选》(1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59页。

(22)王国维:《文学小言》,《王国维全集》(14卷),浙江、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97页。

(23)牟宗三:《康德美学讲演录》,《鹅湖月刊》1989年第6期414号,第4页。

(24)冯友兰:《三松堂自序》,《三松堂全集》(1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05页。

标签:;  ;  ;  ;  ;  ;  

论言行一致与维持王国意义境界理论的价值_王国维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