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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经济过热的预兆吗
《金融家》：对于上半年金融运行的情况，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个数字：一个是
余额为20.5万亿元，同比增长20.8%另一个是全部金融机构本外币各项贷款余额为15.9万亿元，同比增长22.9%。应该说，这两个数字大大超出货币政策当局年初的预计。无论是学界还是金融业内，对此也有种种解读。
在上述两个指标中，贷款的增加额尤为突出，所以，今天请二位一起就贷款的快速增长现象做一个评估。
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对于商业银行来说，贷款的快速增长本身是一个问题吗？
赖秀福：从宏观经济角度，判定它是否是个问题，主要基于它是否代表了新一轮的经济过热。
从银行监管部门来讲，贷款的快速增长确实引起了我们的关注。今年上半年已经完成了全年的贷款任务。这是1997年以来最快的增长速度。
从以往的经验看，经济过热在商业银行的表现就是贷款过快增长。前面两次的经济过热，一次是1986年，突出表现为以彩电、冰箱为代表的产品重复建设；第二次是1992年，这一次则是以汽车、钢材、水泥为代表的产品重复建设。
现在，在一些新兴行业，特别是以高新技术开发区的电子信息、软件开发、新材料、生物制药等为代表的“高新”项目的重复建设已有比较明显的迹象。从开发区的情况看，全国有3.6万平方公里的开发区，相当于台湾省的面积。开发区的过多过滥可能会导致新一轮的经济过热；从房地产来看，也过多地依赖银行贷款。这些情况可能还未达到形成全局性的重复建设的程度，但是，肯定应该关注。
这是宏观层面的问题。
另一方面，从银行微观角度看，判定它是否是个问题，主要看这中间有多大的风险。
首先，从存款和贷款两项指标来看，增长率都超出了20%。从存款角度看，那么多钱放在那里，必须要放出去。在整体经济良性的情况下，多放款是一个理性的选择，这是我们谈这个问题的前提。
其次，对于商业银行的管理者来说，贷款的快速增长带来的风险主要是：
资本充足率压力加大。贷款的快速增长使授信规模迅速扩大，要求资本金随之增加；而就普遍而言，目前，商业银行，特别是国有商业银行缺乏有效的资本金补充渠道。
放贷过程中，存在着一些非理性竞争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为了占有市场份额，对于某些不合理的客户需求也予以满足，从而为银行的持续发展留下隐患。
票据贴现贷款中存在看一定数量的没有真实贸易背景的贷款。有数据显示，票据融资同比增加4倍。从监管的指标来看，其中有一定数量的没有真实贸易背景的贷款。
这一速度总体来说是良性的
王文波：从统计指标看，我认为，上半年贷款的快速增长基本上可以看成是良性的。因为这种增长是有着充分的宏观经济政策支持下的增长。
首先，从政策取向上看，近年来，我们一直采取的是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前几年，经济增长主要依靠积极的财政政策，但财政政策的特点决定了其不可能长期实行。事实上，随着财政政策的逐步实行，财政政策的边际效应趋于下降。去年下半年以来，积极财政政策已有力不从心的迹象，需要货币政策在促进经济增长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应该说，贷款的加快增长恰逢其时。
其次，从整个宏观经济指标的协调上看，不仅是贷款的增长，其他指标也有同步的增长。今年上半年，金融机构各项贷款余额同比加快10.2个百分点，与此同时，国内生产总值增长8.2%，加快0.4个百分点，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16.2%，加快4.5个百分点，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1.1%，加快9.6个百分点，进出口总额增长39%，加快26.7个百分点，财政收入增长27.4%，加快18.2个百分点，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反映经济供需总体情况的物价指标仍然增长平稳，上半年，居民消费价格同比只增长了0.6%，说明贷款的增长并没有引起社会供需形势大的变化。
再次，从拉动经济的因素分析，我们认为，来自于市场的因素比重扩大。众所周知，前几年，积极财政政策的结果是，经济增长主要体现为政府主导型。但去年下半年以来，一些主要指标显示，中国经济已经开始过渡到由政府主导和市场推动共同带动经济增长的新阶段。今年上半年，我们欣喜地看到，市场因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进一步强化。我这儿有一组数据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今年二季度，城乡集体和个体投资同比增长30.3%，分别比去年同期和今年一季度加快12.3和11.6个百分点。银行贷款加快增长、市场因素发力的时间都是与经济增长加速的时间相吻合，尽管存在“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但诸多因素之间的良性互动是不争的事实。
综上所述，从宏观经济来看，我们没有理由说贷款的快速增长是个问题。
赖秀福：我基本同意王文波的看法。从四大行新增贷款分布的地区结构上看，江苏、浙江、上海、广东、山东这五个省市占贷款增量的48%，其中，浙江无论在增幅还是在绝对额上都是最高的，同时，浙江地区银行的资产质量也是最好的。像台州的工行玉环县支行，不良贷款率为零，类似情况，在整个浙江还有许多。
总之，这种增长有合理的因素，也有令人担心的成分。
《金融家》：事实上，我们在分析所有现象背后的成因时，都会发现其中的合理与不合理。主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跨度下来考量。就上半年贷款快速增长这件事情上，请两位给出一个合理与担心成分的评估？
王文波：尽管从整体上看，上半年贷款的增长是良性的，但上半年新增贷款毕竟已达到17810亿元，接近去年全年新增贷款18475亿元的水平，增长速度的加快水平也是所有宏观经济指标中最快的。不能否认，贷款有过快增长的成分，存在一定的风险：贷款和货币供给的加速增长，使各类经济主体的货币支付能力不断增强，需求总量不断累积，增大了供求平衡和结构调整的压力，固定资产投资的超高速增长不能说与金融机构的信贷支持没有关系，信贷资金通过各种渠道流向房地产业，存在一定的风险隐患，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增长较快，对金融机构贷款的依赖性较强；从地区看，今年上半年贷款增加较多的浙江、江苏、山东等经济大省，贷款增长速度都超过了全国，而且，这些省的投资也呈超高速增长势头，其隐含的风险可能更大一些；此外，从企业筹资角度看，由于资本市场筹资功能的萎缩，维持企业正常运转的资金只能依靠信贷。2000年，沪深两市共筹资1507亿元，2001年是1158亿元，今年上半年仅筹资184亿元，同比下降50%。国内融资市场中，贷款占比从2000年的72.8%攀升至2003年6月末的97.8%，企业对信贷资金这么严重依赖是非常不正常的，也是很难持续的。上述问题都值得关注。但我的看法是，无论从保证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看，还是从经济指标之间的相互协调程度看，至少到目前为止，贷款的增长还是正常的，存在的问题在程度上是轻的，在范围上只停留在局部，因此，正确的态度应该是，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金融家》：对于商业银行来说，贷款的快速增长实际上是基于自身经营的现实需要做出决策，并且执行这种决策的结果。我们还记得，针对前两年企业贷款难的呼吁，央行在政策指导的时候煞费苦心，希望银行不要那么惜贷；现在，商业银行又面临“放贷冲动”的指责。
那么，作为一个银行的管理者，是否有两全之策？也就是说，在目前没有整体配套改革政策的情况下，对现有商业银行的管理者来说，是否有要求过高之嫌？
赖秀福：对于贷款增速过快，有的媒体认为是商业银行迫于监管部门和上市改革的压力，而通过增加贷款基数来“稀释”不良贷款比率，有的甚至认为这是一种欺骗行为。实际上，贷款增长确实存在着稀释不良贷款的功能。但也不能武断地作出上述结论。自2000年第四季度以来，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不仅从比率上实现了持继下降，更重要的是在不良贷款余额上实现了持续的下降，这是个了不起的成就。我们重视比例的监管，更重视对不良贷款余额的监管。从商业银行管理层的角度看，首先应加强内部控制建设，要严格贷款“三查”制度；其次要建立科学的贷款风险分类制度，具备对贷款风险的识别、监测、分析、控制的良好素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对贷款行为作出理性把握，而不是偏面地追求市场份额。我认为，这是对任何商业银行管理层来讲是最基本的要求。
王文波：我认为，“放贷冲动”可能言重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商业银行结合实际情况，调整完善信贷管理政策，建立激励机制，加强贷款营销，普遍确立了“早投放、早受益”的经营理念，加快了上半年的贷款进度。7月份的金融运行情况证明了这一点。7月份贷款发放明显放慢，当月新增贷款只有1062亿元，只及上半年月均新增数的三分之一强。
主持人：一般而言，人们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是，1998年以前，绝大多数不良贷款的成因在于政府的不当干预；而1998年以后，则更多地要从银行内部的经营机制上寻找原因。
王文波：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所知道的情况是，绝大多数不良贷款形成于1998年以前，1998年以后，新增不良贷款是有限的。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一是出现不良贷款是正常的，关键是要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一味笼统呼吁降低不良贷款既不利于银行的正常经营，也不利于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更不利于降低银行不良贷款率；二是，降低不良贷款率恐怕不是银行一家所能解决的，需要各部门、各企业乃至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三是当前银行的内部经营机制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带来了新的不良贷款。
赖秀福：中国商业银行体制变革与我国经济体制改革有天然的联系。上个世纪80年代早期，从“大一统”的人民银行体制，分设建立了以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为主体的国有专业银行体制，这一时期的银行信贷主要服从于国家产业政策，具有明显的政府行为特征。1995年，《商业银行法》的出台，专业银行商业化的格局基本形成，各商业银行的经营自主权有了明显地提高，依法经营的观念也逐步增强。1997年底召开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以后，各级政府依法行政的观念开始形成，对商业银行的经营干预已经较少。通过这一粗线条的分析，不难看出，各商业银行尤其是国有独资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的形成，除了你分析的因素外，更主要的是外部市场环境和商业银行自身管理机制落后共同作用的结果。
《金融家》：有一种说法，认为上半年贷款的快速增加，是国有商业银行为了降低不良贷款？
赖秀福：其实，对于现在的银行管理层来讲，如果为了一个好看的财务报表而去作假，风险是很大的。前面我已经作了初步分析，自2000年以来，国有商业银行不良贷款持续实现“双降”：即不良贷款率和不良贷款余额的同时降低。我个人认为，上半年商业银行贷款快速增长主要还是宏观经济运行在银行信贷行为层面作用的结果。如果商业银行仅仅是为了降低不良贷款，为什么前几年不采用这一做法。我们关注的重点是贷款快速增长的基础是否稳固？结构是否合理？以商业银行的竞争行为是否理性？风险点到底在哪里？以及能否得到有效控制？我想，这些问题肯定是银行监管部门当前应该重点考虑的问题。
王文波：我只说一句话。贷款增加的实际效果确实降低了不良贷款率。
《金融家》：最后一个问题，请两位预测一下今年下半年贷款的增长情况？
赖秀福：应该比上半年的速度低一些。
王文波：7月份贷款增速的放慢已经预示了下半年贷款的放慢趋势。但我认为，下半年新增贷款尽管比上半年的增长速度要低一些，但达到12000亿元以上，全年超过30000亿元的可能性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