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觉醒婚姻故事”的思想内容和结构看作者_醒世姻缘传论文

从“觉醒婚姻故事”的思想内容和结构看作者_醒世姻缘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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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群体性和不确定性是中国古典通俗小说的一大特点,这给古典小说研究领域造作了许许多多聚讼纷纭的疑案。《醒世姻缘传》作者西周生之谜,便是其中的一桩。这里,我想从此书文本各部分思想内容的差别,谈谈我对它作者的一些看法。

《醒世姻缘传》虽与一般话本、拟话本和许多长篇章回小说的或纯系世代积累型,或已有某些“本事”而由一个作家据以创作,或据许多原有的“说话”编辑加工而成略有不同,但它们之间也有某些一致之处,它也非一人之独立创作。具体地说,第一至二十二回是部自成体系的中篇,为一位失意文人独立之作;第二十三至一百回是前二十二回作者之外的“一群人”的集体劳动成果。西周生可能只是这一群人中的一员,其最大的功绩是将前后两部分粘合成一个整体。从第二十二回与第二十三回之间所存在的巨大缝隙来看,西周生在将《醒世姻缘传》编织成一个整体时所表现出来的艺术才能远不及罗贯中、施耐庵和吴承恩。今传各本均题作“西周生辑著”。其中的“辑著”二字是对西周生在编辑《醒世姻缘传》整个过程中所付出的劳动的较为确切的评判。结合本书的内容,大致可以这样断定:《醒世姻缘传》在成书之前已有若干故事片断或不同传说,甚至有大块的书面中短篇话本,经西周生编辑合制而成。

从表现的主题思想来看,第一至二十二回与后七十八回有很大差异,由此可以断言:前后两部分绝不会出自同一作者之手。

八十万言的《醒世姻缘传》的主题思想与“三言”、“二拍”大致相仿,都是讲因果报应的。把它们统统称之为“释氏辅教之书”亦未尝不可。其中第二十八回中的一段话即可视为这部长篇的主题:“人生在世,原来不止于一饮一啄都有前定,就是烧一根柴,使一碗水,也都有一定的分数,连这清水都有神抵司管,算定你这个人,量你的福分厚薄,每日该用水几斗,或用水几升,用够就罢了,若还洒泼过了定住的额数,都是要折禄减算,罪过也非同小可。”(齐鲁书社1993年5月版第214页)《醒世姻缘传》后七十八回占了整部书的3/4强,人物、情节比前二十二回复杂得多,但万变不离其宗,只不过反反复复地说明了上述道理。

《醒世姻缘传》的前二十二回虽然也表现了一定的因果报应主题,例如晁大舍梦中得知与计氏前世就是夫妻,由于有缘又转世来报;晁大舍雍山打猎射死狐精,又与小鸦的妻子通奸,被小鸦儿杀死,恶人终得恶报。但从整体来看,却并不是表现因果报应的,而是以晁思孝的升官图为轴,着意描画的一幅意在揭露封建统治阶级的丑恶内幕的社会小说。它对社会现实揭露的深刻性,不仅后七十八回不可比拟,而且所有的“释氏辅教之书”均不可比,倒是与《醒世姻缘传》前后问世的《金瓶梅》、《聊斋志异》、《红楼梦》、《儒林外史》有较多的共通之处。

《醒世姻缘传》前二十二回的主要人物是晁思孝,而不是其子晁源。主要内容描写的是晁思孝的升官图,而不是晁源与其妻妾的思仇报应。其主体是揭露晁思孝升官、保官所采用的种种卑劣手段,是暴露当时的政治黑暗的。

晁思孝本是位无能之辈,只是进京廷试时得到曾做山东提学、在其手下曾考过案首的左侍郎的指点,在侍郎的门生吏部尚书的提掖下,才喜从天降,“高高取中一名知县”。还是由于礼部左侍郎和吏部尚书的力量,晁思孝轻而易举地成为“甲科中用许多物力谋不到手的”华亭县知县。作品给人的感慨是朝里有人好做官。晁思孝得到这一美差之后,其身价骤然间为之一变。作品用极为辛辣的口味写道:“武城县这些势利小人听见晁秀才选了知县,又得了天下第一个美缺,恨不得将晁大舍的卵脬扯将出来,大家扛在肩上。又恨不得晁大舍的屁股撅将起来,大家餂他粪门。有等下户人家,央亲傍眷,求荐书,求面托,要投做家人。有那中户人家,情愿将自己的地土,自己的房屋,献与晁大舍,充做管家。那城中开钱桌的,放钱债的,备了大礼,上门馈送”。(第3页)晁源的纳妾升官,都是其父晁思孝升的副效应。

像所有的贪官污吏一样,晁思孝并不以区区县令为满足。从第一次得于,他当然领略到升官发财的秘诀。由于夫人生日时他结识了两位前来拍马奉迎的戏子—一胡旦和梁生,从而用十分简洁的笔墨绘制了一幅生动的升官图:由晁思孝出银3千两,以通州知州为标的,由胡旦、梁生进京,通过其亲属打通司礼部太监王振的关节,王振竟信口答应:“这样小事,其实你们合部里说说罢了,也问我要帖儿!也罢,拿我个知生单帖儿,凭你们怎么去说罢”。可见,只要用银子与统治者攀上亲结上友,升官发财是何等容易的事。

晁源与珍哥逼死计氏,仍旧是靠着其老子的力量,使武城县尹从轻发落:晁源不仅逍遥法外,珍哥在狱中受到典吏的礼遇,珍哥生日,禁子竟在狱中设宴为其庆贺,这是对封建统治者的绝妙讽刺。

晁思孝是个黑心肠、无廉耻的贪官。王振当权之时,他百般奉迎。但当王振身首异地、曾为晁思孝荣升牵线搭桥的胡旦、梁生受牵连逃到他门下避难时,若不是晁夫人的规劝,就会将其绑送官府。

晁思孝在通州作恶多端,被辛翰林状告,但神通广大的晁思孝却预先看到了状告的原文。他采纳曹铭的计谋,又一次化险为夷。曹铭的计谋其实并没有什么奥妙,只不过是用金钱去贿赂:“依了小的,使他的拳头,捣他的眼儿,拿出这银子来,上下打点,一定也还使不尽,还好剩下许些,又把别项的事情都洗刷得干净。若把银子拿出来与了他,这事又依旧掩不住,别的事还要打点,仍要拿出自己的银子来用”。好精明的算盘。给读者的感慨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醒世姻缘传》前二十二回以晁思孝纳了个十六岁的丫头为妾,新婚之夜触了风寒命归西天而结束。晁思孝贪赃枉法却享尽荣华富贵,最后也算得上寿终正寝。作品给读者的思考是:象晁思孝这样无德无才的家伙,何以能够官运亨通?

对社会现实尖利的讽刺与揭露,在《醒世姻缘传》后七十八回里几乎看不到了。它仿佛又回到“三言”、“二拍”甚至于唐宋笔记小说的时代,几乎是清一色的因果报应故事大汇编:晁夫人终生行善,一百零五岁之后坐化仙逝;狄希陈前生射死狐精,虐待计氏,得到计氏的化身——一素姐的百般折磨;素姐一生作恶,最后终于备受折磨而亡命;汪为露以势霸占侯小槐的宅基,结果患重病身亡,霸占的宅基连同自己的妻子魏氏都归侯小槐……

从结构上来看,《醒世姻缘传》也不是一个有机体。正文之前的“姻缘传引起”相当于“序”。序应该是针对全书而不是针对书的一部分的。而“姻缘传引起”与前二十二回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只是针对后七十八回而言的。序的作者与前二十二回的作者不可能是同一人。否则,不会将前二十二回所反映的主题在序里只字不提。其作者有三种可能:后七十八回作者中的一位、与后七十八回同为一人、后七十八回作者以外的另一位。

《醒世姻缘传》的前二十二回可以肯定出自一位有学识、对世道深恶痛绝的作家之手。其结构紧凑、故事情节一环扣一环、人物关系单纯、形象生动、主题单一·这一部分若单独作为一个中篇,题名为“晁思孝升官图’,恐怕比夹杂在《醒世姻缘传》里效果更好些。前二十二回的作者很少因果报应观念,多的是对黑暗现实的痛恨。他一不可能是“姻缘传引起”的执笔者,二不可能是后七十八回的作者中的一员,三也不可能是辑著全书的“西周生”。

《醒世姻缘传》的后七十八回是与前二十二回没有多少有机联系的另外的一个长篇。作品虽然用狄希陈、薛素姐、童寄姐、珍珠分别为晁源、狐仙、计氏、珍哥再生转世,以加强前后两部分的联系,但再生之后的狄希陈、薛素姐、童寄姐、珍珠已是不同于晃源、狐仙、计氏和珍哥的另外的人物了。用再生企图粘结两部分十分勉强。贯穿一百回的唯一人物是晁夫人。但前后两部分的晁夫人的性格相差甚远,实际上是出现在同一部作品里的两个人物,只是姓名重合罢了。前二十二回以晁氏父子先后去世,晁夫人被县尹赞为“女中义士”作结。从第二十三回笔锋急转直下,写的是与晁家毫不相干的故事。它围绕狄希陈与素姐的恩仇果报,吸纳了与其或有关或无关的大量故事情节,牵扯到众多人物。这些故事情节和人物呈伞状:由多个相互关系并不密切甚至互不相干的故事组成。故事都指向伞柄——围绕一个主题打转转。这与前二十二回一支主干、很少枝节的结构方式大相径庭。编织这些伞状故事的,不可能是一个人,而应是一大群人。

伞状故事一是来源于话本、传奇,甚至志怪小说。例如第二十三回明水农夫祝其嵩拾银子的故事,几乎完全是借用《喻世明言》第二卷《陈御史巧勘金钗钿》中的人话,只不过换了换人物的姓名而已,即将卖油郎改为祝其嵩,银子数量由三十两改为七两六钱。其余则完全相同。

伞状故事的另一来源是民间传说。例如第五十二回所述明水村杨氏和王氏两位孝妇的故事,就是多年来流传于明水一带的民间传说:杨氏与王氏是张养冲的两房儿媳妇。张养冲死后,两个儿媳妇轮流精心照顾孤独的婆婆。冬天为她暖被窝,夏天为她驱蚊打扇。婆婆病重,“妯娌两个吃了素,祷告了天地,许了冬月穿单,长斋念佛,每人俱在左股上割下一块肉来,合拢作了一碗羹汤,瞒了婆婆,只说是精肉,婆婆吃在肚内,觉得鲜美有味,开了胃口,渐渐吃得饭下;虽然不能起床,重新又活了一年零八个月,直到七十八岁身亡。这儿子媳妇倒不像婆婆是寿命考终,恰像是谁屈死了他的一般,哭得个发昏致命”。(第403页)类似这样的孝子故事,我国历史上早就有传,文言笔记小说和话本里都有所记载。大体上来说,它是广泛流传于民间的故事。

伞状故事的又一来源是现实中存在的。这是《醒世姻缘传》后七十八回的主要组成部分。其中描写比较生动的人物,大都属于此类。例如悍妇素姐的形象、巫婆张老道、侯老道的嘴脸、妓女孙兰姬的妖艳以及贤慧善良的老太太晁夫人、安于职守的教书先生程乐宇等等,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都是普遍存在的。由于有生活基础,所以这类人物描绘得有血有肉。

《醒世姻缘传》的作者是一群人,它是由文人独立创作的一个中篇与集体创作的一个长篇组装,由托名为西周生的人合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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