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古文评点缘起发覆——兼论古文评点的文章学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古文论文,南宋论文,缘起论文,意义论文,文章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年来,学术界对南宋的古文评点给予了相当关注,对评点的兴起原因、评点方法,以及现存第一部评点著作《古文关键》等,都作了较深入的研究。这是因为,南宋的古文评点开创了一种崭新的文学研究和批评方法,下启明、清的八股文评点,又发展为小说、戏曲评点,形成所谓“评点派”。经历代评点家评点过的典籍不少,影响甚巨,有的还成为长期研究热点,因而有学者撰写了评点文学史。但对古文评点的缘起,比如它为什么在南宋兴起,以及他们的评点模式、评点方法来源等,尽管学者们也着力进行过考察,取得了可观的成果,但笔者以为尚有进一步发覆探源、厘清真相的必要。
一、科举时文的全面程式化:评点兴起的历史契机
为什么古文评点在南宋兴起?有学者认为与宋代文学批评发达、宋人读书认真、宋代书籍大普及等有关(注:吴承学《评点之兴—文学评点的形成与南宋的诗文评点》,见《文学评论》1995年第1期。)。这些固然都不错,但似乎尚未触及到最根本、最核心的原因。其实,古文评点在南宋孝宗这个特定的时期产生,有一个重要的历史契机,那就是科举考试的现实需要。
早在六朝至初唐“永明体”流行的时代,人们就已开始研究诗格和病犯。从唐玄宗开元间起,科举中的进士科考试就特重五言律诗和律赋[1]。待此两体成为科场主打后,为了让举子学习和掌握场屋程式,便涌现出许多探讨诗、赋格法的专著(详后)。究其原因,大略如明胡震亨所说:“唐试士重诗赋者,以策论惟剿旧文,帖经祗抄义条,不若诗赋可以尽才;又世俗偷薄,上下交疑,此则按其声病,可塞有司之责。”[2]而随着格法研究的深入,又反过来将场屋诗赋推向更高程度的格式化,越来越细密精致。宋承唐制,进士科考试除熙宁至北宋末曾一度罢诗赋外,大多数时候仍要试诗赋,故诗赋格法类著作到宋代仍层出不穷,其原因很简单:科举考试的需要。
北宋末至南宋初,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不仅诗赋,连策、论、经义也先后程式化了。让我们稍作考察。
先看策论。科举试策、论始于唐,而策、论在北宋中期以后的科举考试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试策虽有经、史、子策之分,但以时务(即“措置于今之世”)为主,故“策”又称“时务策”。策又分两类:针对策题所提出的问题一一作答,叫试策,又叫“对策”;著策上进,叫进策(注:参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策》。)。对策的形式是问答体、段落式,故难以程式化,而最易利用“套类”和策括。进策则类似于论,故往往“策论”并提。北宋间试策已多用偶句,王铚《四六话》卷下曰:“吴正肃(育)试贤良方正科殿试策,因论古今风俗之变,皆随上好恶,有曰:‘城中大袖,外有全帛之奢;雨下垫巾,众为一角之效。’是时试策犹间用对偶句也。”而到南宋初,策论便有了“定格”。《四库提要·〈论学绳尺〉提要》述宋代科举考试中“论”体文的程式化时写道:“其始尚不拘成格,如苏轼《刑赏忠厚之至论》,自出机杼,未尝屑屑于头、项、心、腹、腰、尾之式。南渡以后,讲求渐密,程式渐严,试官执定格以待人,人亦循其定格以求合,于是‘双关’、‘三扇’之说兴,而场屋之作遂别有轨度,虽有纵横奇伟之才,亦不得而越。此编以‘绳尺’为名,其以是欤。……其破题、接题、小讲、大讲、入题、原题诸式,实后来八比之滥觞,亦足以见制举之文,源流所自出焉。”
再看经义。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卷48曰:“苏轼说《春秋》,庆历、嘉祐时文也;张庭坚《书义》,熙、丰时文也;王安石谈经,未至悖理,然人情不顺者,尽罢诗赋故也。辟雍、太学既并设,答义者日竞于巧,破题多用四句,相为俪偶。隆兴初有对《易》义,破题云:‘天地有自然之文,圣人法之以为出治之本;阴阳有不息之用,圣人体之以收必治之功。’主司大称赏,以为得太平文体,擢为第一。主司所谓太平,则崇、观、宣、政时也。乾道中,主司欲革四句对偶之弊,答者言‘圣人不求其臣之徇己,故其臣无得而议己’,遂据上第。淳熙初,学者厌破题、衬贴纤靡,颇复厘改,答者云:‘以己体民,而后尊卑之情通;以国观民,而后安危之理显。’学官不能夺,卒置首选。……今虽以破题分巧拙,要未足病,视义理当否耳。……诚使知义理者常为主司,学者不得以悖理之文希合于一时,虽因今之时文不改,亦自足以得士。不然,虽屡变其法,而学者之趋向亦终不能一。岂四句对偶、一冒工拙可为损益哉(俗有‘五道不如一道,一道不如一冒’之语)!”这一段话,可视为经义程式化的演进史,也是对经义以技巧饰虚词的绝好批评。在叶适看来,经义可分前、后两期。前期为王安石、苏轼时代,尚无固定的程式;后期从“辟雍、太学并设”的徽宗崇宁年间始(注:《宋会要辑稿·职官》28之15,崇宁元年(1102)十月二十七日,宰相蔡京奏:“仍建外学于王国之南。”“学”即辟雍。),“答义者日竞于巧,破题多用四句,相为俪偶”,且特重“冒子”,程式渐趋严密。后来有两次厘改:一是“乾道中,主司欲革四句对偶之弊”;二是“淳熙初,学者厌破题、衬贴纤靡,颇复厘改”,事实上都作用不大,程式化已成不可挽回之势。元人倪士毅《作义要诀自序》写道:“至宋季,则其篇(按指经义)甚长,有定格律:首有破题,破题之下有接题(接题第一接,或二三句,或四句,下反接,亦有正说而不反说者),有小讲(小讲后有引入题语,有小讲上段,上段毕有过段语,然后有下段),有缴结,以上谓之冒子。然后入官题。官题之下有原题(原题有起语、应语、结语,然后有正段,或又有反段,次有缴结),有大讲(有上段,有过段,有下段),有余意(亦曰从讲),有原经,有结尾,篇篇按此次序。其文多拘于捉对,大抵冗长繁复可厌。”[3]
有学者指出南宋评点本选文差不多只限于“论”体,原因是“‘论’体在当时科举考试中相当重要”(注:吴承学《现存评点第一书》,见《文学遗产》2003年第4期。)。这是对的。宋人吴琮说:“省闱多在后两场取人。谚云:三平不如一冠。若三场皆平平,未必得;若论、策中得一场冠,万无一失。”[4]上引叶适《习学记言序目》称“俗有‘五道不如一道,一道不如一冒’之语”,所谓“五道”指对策,而“一道”则指“论”。这就是说,策论考试很重要,而“论”对于举子的科场成败又至为关键,有着决定命运的意义。
宋代最早系统总结“论”体写作方法的,是陈傅良(1137—1203)所著《止斋论祖》中的《论诀》。陈氏门人曹叔远《止斋集序》曰:“执经户外,方屦阗集,片言落笔,传诵震响,场屋相师,而绍兴之文丕变,则肇于隆兴之癸未(元年,1163)。屏居梅潭,危坐覃思,超诣绝轶,学成道尊,则遂于乾道之丁亥(三年,1167)。……故今裒次,断自梅潭丁亥之后。”他又在《止斋集后序》中说:“《城南集》之类皆幼作,先生每悔焉。故叔远所诠次,断自梅潭丁亥以后,抑先生意云尔。”《城南集》当即宋末元初人所刊《止斋论祖》,盖成书于隆兴至乾道三年的数年之间,完全是“场屋相师”的产物。陈傅良登进士第后研治经制之学和道学,故悔其少作,曹叔远遵遗命不将《城南集》编入文集。《论诀》立“认题”、“立意”、“造语”,“破题”、“原题”、“讲题”、“使证”、“结尾”八项,前三项是做题时的准备,包括审题,对全文的总体构思和对语言修养的要求。后五项则是“论”体程式。《论诀》为评文确立了范式,也固化了“论”体文的程式。陈氏《论诀》之所以产生于孝宗初,一方面是秦桧专权的绍兴时代,科举时文流于贡谀献媚,而只有在孝宗“更化”之后,才有“变”绍兴之文的政治环境;另一方面,到此时“论”体程式更加成熟,具备了进行理论总结的条件。
稍后,吕祖谦(1137—1181)编《古文关键》,是评、点双全的第一部“评点本”,有“总论看文法”、“看韩文法”、“看欧文法”、“看苏文法”、“看诸家文字法”及“论作文法”、“论文字病”等。其“看文字法”曰:“第一看大概主张;第二看文势规模;第三看纲目、关键:如何是主意首尾相应,如何是一篇铺叙次第,如何是抑扬开合处;第四看警策句法:如何是一篇警策,如何是下句、下字有力处,如何是起头、换头佳处,如何是缴结有力处,如何是融化、屈折、剪裁有力,如何是实体贴题目处。”范文则有篇评和点抹。这实际上也是研究“论”体程式,只是范文不取于场屋,而取之古文大家。继之而起的,是曾受业于吕祖谦的楼昉,他编著《迂斋先生标注崇古文诀》二十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15著录《迂斋标注诸家文集》五卷(当时认为此书是《崇古文诀》的初稿),谓其“大略如吕氏《(古文)关键》”。王震霆又编《诸儒批点古文集成》七十八卷,《四库提要》称“原本于吕祖谦之《古文关键》、真德秀之《文章正宗》、楼昉之《迂斋古文标注》,一圈一点,无不具载”,则是汇辑前人评点。又谢枋得(1226—1289)编《叠山先生批点文章轨范》七卷,前二卷题“放胆文”,后五卷题“小心文”,各有批注圈点。卷1“放胆文”称:“凡学文,初要胆大,终要心小,由粗入细,由俗入雅,由繁入简,由豪荡入纯粹。”又卷3“小心文”曰:“议论精明而断制,文势圆活而婉曲,有抑扬,有顿挫,有擒纵,场屋程文论当用此种文法。”明王守仁序称谢氏“取古文之有资于场屋者,自汉迄宋,凡六十九篇,标揭其篇章字句之法,……是独为举业者设耳”,其说是。宋末魏天应编、林子长注《批点分格类意句解论学绳尺》十卷,收“南渡以降场屋得隽之文”[5],即“论”体程式文,首为《论诀》一卷,有“诸先辈论行文法”,录吕祖谦、戴溪、陈亮、林执善、吴琮、冯椅、危稹、吴镒等人之文法论;又有陈傅良的《论诀》(节要语),以及福唐李先生《论家指要》、欧阳起鸣《论评》、林图南《论行文法》等。他们或详或略地阐说了“论”体程式。除“论”体选本外,今尚存阙名编《精选皇宋策学绳尺》十卷(注:国家图书馆藏清抄本,参祝尚书《宋人总集叙录》卷8,中华书局2004年版。)。此外还有佚名《圈点龙川水心二先生文粹》四十一卷等,而真正不选科场程式论的,盖只有真德秀的《文章正宗》。
从上述不难看出,南宋出现的研究策论程式的选本,与唐宋诗赋格法著作同类,是士子修“举业”时的读本,是进入名利场的敲门砖,说白了,它是教举子如何写作科场程文的教科书。科场时文的完全程式化诱发了社会的广泛需求,并引起学者们的重视和热心参与,而书商则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商机,——这是“评点”兴起和“评点本”大量刊行的根本原因。任何一门新学术的产生和兴盛,都是为了满足现实的需要,古文评点也不例外。简言之,科举程文的程式化是南宋古文评点的催生婆,而评点本的出现,则是为科举应试服务的一种科举文化现象。
二、诗赋格法:古文评点的参照模式
清代文献学家章学诚认为:“评点之书,其源亦始于钟氏《诗品》、刘氏《文心》。……自学者因陋就简,即古人之诗文而漫为点识批评,庶几便于揣摩诵习。”[6]视《诗品》、《文心雕龙》为评点本的远源也许不错,但嫌过泛,其实评点另有更直接的渊源。顾炎武在《日知录》卷16《试文格式》一则中早就指出,明、清八股文“发端二句,谓之破题,大抵对句为多,此宋人相传之格”,有原注道:“本之唐人赋格。”钱钟书先生也说:“唐以后律赋开篇,尤与八股破题了无二致。”[7]前引《四库提要·〈论学绳尺〉提要》谓宋代场屋“论”体程式“实后来八比之滥觞”。这就明晰地勾画出了由唐人赋格到宋代程式论、再到八股文开篇的递变路径。把“唐人赋格”作为宋代科举策论程式的源头,我们认为更为准确,也为探讨南宋评点的诸多问题指明了方向。可以略作补充的是,不仅唐人赋格,唐人诗格其实也是源头之一,赋格、诗格的分析文法和学术规范,都是评点本的参照模式。
前已言及,唐五代研究诗格、赋格的著作很多,现存的与虽散佚而可考的,张伯伟先生所撰《全唐五代诗格汇考》(包括附录)已集其大成,[8],此不赘述。宋代科场沿用唐制,诗试五言律,限定十二句,称“格诗”[9],亦称“进士诗”。后来策论、经义兴,诗的地位虽下降,但除北宋后期外,诗仍是必考科目,故探讨场屋诗法,仍不失为热门话题,故诗格类专著仍层出不穷。如张商英著《律诗格》,已失传[10](《张天觉〈律诗格〉考》)。又如李淑《诗苑类格》三卷,也已久佚,其“上卷冠以真宗五七言八篇,次以沈约、钟嵘、王通、上官仪、刘元济、孙翌、殷璠、释皎然、元微之、孟郊、李翱、姚合、杜牧、皮日休、司空图、顾陶、释虚中、李虑、徐生、徐衍、邱旭、张洎二十有二人议论;中卷采古诗、杂体为三十门;下卷别录诗格六十七门”[10](《诗苑类格考》)。还有类聚诸多诗格、诗话成编的,如蔡傅《吟窗杂录》三十卷,“取诸家诗格、诗评之类集成之,又为吟谱,凡魏、晋以下能诗之人,皆略具本末,总为此书”[11]。又如宋末魏庆之撰《诗人玉屑》二十一卷,前十一卷研究诗法、诗体、句法,以及命意、造语、下字、用事、压韵、属对等等,直至诗病;后十卷为“品藻古今人物”。黄升说该书“格律之明,可准而式”[12]。元初于济、蔡正孙辑《精选唐宋千家联珠诗格》二十卷,傅增湘谓其“选唐宋人七绝,摘其体格不同者分类次列,且加以评语及增注,皆为初学肄习之用也”[13]。是时虽科举已废,但人们习“格诗”的惯性犹在。以上三书今皆传世。此外,宋人所著诗话极多,其目可参郭绍虞《宋诗话考》;虽诗话多记诗坛逸事,并不只谈律诗,但在科名至上的宋代,其中不少内容也涉及场屋诗格和诗法,可供举子参考。如《诗话总龟》前集卷13引《古今诗话》,摘杨谔、韩钦、范景仁、王偃、滕元发等人省试诗佳句之类;有时甚至说到赋,如同上卷41引《古今诗话》:“仁宗朝,试《山海天地之藏赋》,长沙进士陈说同进士出身,谒乡人胥偃内翰,因举其赋。胥曰:‘赋颇佳,但其间贴故事少耳。’说归作诗曰:‘紫宸较艺集群聪,作赋方知尚欠功。事内少它些子铁(按:谐“贴故事”之“贴”),殿前赢得一堆铜(按:谐“同进士出身”之“同”)。黄绸被下夫人暖,青琐窗中学士空。寄语交朋须认细,主司头脑太冬烘。”胥偃以为其赋失于用故事少,陈说诗则对场屋标准和考官进行了讽刺。散见于宋人笔记中的诗话,有些也论及程式诗法及其优劣得失,如俞成《萤雪丛说》卷2载:“往年上庠汤黄中试《秋燕已如客》诗,破题:‘近人方贺夏,如客已惊秋。’以夏对秋,权借用字也。……张永《防秋》诗云:‘逆胡方猾夏,中国重防秋。’以夏对秋,正借用字也。……六吟八韵,能于借对上得一二警联,便自高人一著,作者不可不知。”
唐五代赋格著作,《宋史》卷208《艺文志八》著录浩虚舟《赋门》、纥于俞《赋格》、范传正《赋诀》、张仲素《赋枢》、白行简《赋要》、和凝《赋格》等等,虽都久已失传,但可见当时学者对赋法的关注度,盖仅次于诗。张伯伟《赋谱解题》认为“唐代进士试律赋,赋格之作极盛一时,当与此有关”[8](附录三),其说甚是。现存唐佚名《赋谱》一卷,专门研究律赋的句法、结构、用韵、题目等,如“赋句”有壮、紧、长、隔、漫、发、送、虚、实等名目,有些又分子目,如“隔”,谓“隔体有六:轻、重、疏、密、平、杂”。这里举所谓“轻隔体”:“轻隔者,如上有四字,下六字,若‘器将道志,五色发以成文;化尽欢心,百兽舞而叶曲’之类也。”[8](附录三)盖谓上四字意蕴较大较虚,与下六字不太相称,读来有轻微的距离感。由此可窥其余。与余诗格法研究一样,这些书的作者们力图要为律赋建构起一套凝固而通行的程式。如果说宋人诗话大多不是为科举而作的话,那么律赋格法就纯乎是考场“游戏规则”,因为律赋是科举的“专利”。
宋代场屋律赋上承唐五代,也用八韵,限三百六十字成。马称尝纂《赋门鱼钥》三十卷,“编集唐蒋防而下至本朝宋祁诸家律赋格诀”(注: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22。《宋史·艺文志八》作十五卷,盖别本。)。此书惜已久佚。吴处厚也曾著《赋评》一卷,见《宋史·艺文志八》,亦失传。唯宋末郑起潜《声律关键》今存,前有理宗淳祐元年(1241)正月札子,称“起潜屡尝备数考校,获观场屋之文,赋体多失其正。起潜初任吉州教官,尝刊赋格,自《三元衡鉴》、二李及乾、淳以来诸老之作,参以近体,古今奇正,粹为一编,总以五诀,分为八韵,至于一句,亦各有法,名曰《声律关键》”。这实际上是总结两宋科场律赋格法。他所谓“五诀”是:一认题,二命意,三择事,四琢句,五压韵。同时也论“句法”。这些既是格式,也是方法。然后他详举八韵诸“格”。第一韵破题,有“八字包题”、“八字体面”、“贴第一句”、“贴第二句”、“贴第三句”、“贴第四句”、“贴两句”、“贴三句”、“四句分题”、“布置难题”、“一字包意”、“两字包意”、“四句见本意”等等,每一格皆举前人佳句若干为例。如“八字体面”举郑獬殿试《圜丘象天赋》的破题“礼大必简,丘圜自然”,谓上句“盖推尊于上帝”,下句“遂拟象于高天”。意思是说八个字乃全篇纲领,起着统率作用,故称“体面”。第二韵“谓之原韵,推原一题之意,古作必究考源流,近体务以意起”,亦举若干格和例句,此略(以下各韵所举皆略)。第三韵“虽是贴上截,须引下(截)意来,庶得贯通”。第四韵“虽贴下截,须承上截意,庶得贯通体贴,最要周备”。第五韵“敷衍详讲本题之意,如难疑他意,皆非正格”。第六、七韵无注,但前已有“第六、七韵贯通”之语。第八韵,“此韵是一篇结尾,最要动人,尤见笔力。前辈云:如人上梯,一级高一级。”由此可见,宋人对赋格的辨析极其精细,也十分繁琐。
场屋诗赋格法,为南宋人的古文评点提供了既便利又成熟的参照模式。
首先,它为古文评点者提供了现成的术语群,如“认题”、“破题”、“立意”、“布置”、“造语”、“用字”等等。
其次,诗、赋的篇法、格法、句法成为解构文章的方法。吴子良曾指出“四六与古文同一关键”[14];诗赋与古文虽体裁不同,其实“关键”、技巧也大多相同或相通。试对照前举陈傅良《论诀》所立“认题”、“立意”、“造语”,“破题”、“原题”、“讲题”、“使证”、“结尾”八项,除“讲题”、“使证”为“论”体独具外,其余皆诗赋所共有,要求也大同小异,比如陈氏论“结尾”曰:“结尾,正论关锁之地,尤要造语精密,遣文顺快。盖精密则有文外之意,使人读之而愈不穷;顺快则见才力不乏,使人读之而有馀味。凡为论,未举笔之前,而一篇之规模已备于胸中,凡结尾,当如反复,如何议论,已寓深意于论首。故一论之意,首尾贯穿,无阙断处,文有馀而意不尽。若至讲后而始思量结尾,则意穷而复求意,必无是理,纵求得新意,亦必不复浑全矣。”五代僧神彧《诗格·论诗尾》:“诗之结尾亦云断句,亦云落句,须含蓄旨趣。《登山诗》:‘更登奇尽处,天际一仙家。’此句意俱未尽也。《别同志》:“前程吟此景,为子上高楼。”此乃句尽意未尽也。《春闺诗》:‘欲寄回文字,相思织不成。’此乃意、句俱尽也。”[8](P492页)两相比较,不难看出在追求所谓“文外之意”、“句尽意未尽”等审美艺术及“意尽”的弊病方面,他们的主张是一致的。
再次,诗赋格著作,对诗赋的立意、造语、字法、病犯,以及格、体等等进行条分缕析,精确入微。这实际上是细读、精读,而古文点抹的实质,也正是随文细读和精读。如果也像揣摩诗赋格法那样分析古文,将范文中的菁华、字眼、主意、要语、转换、段落等用一套特定的符号(如圈、点、抹、撇、截等)标出,再配以评论,就成了完整的评点本。
当然,古文是散文,与作为韵文的律诗、律赋毕竟有不小的差别,古文评点家不可能简单地照搬诗赋程式,他们有自己对“文”的独特理解和评点手眼;我们只是说,诗赋格法是古文评点的参照模式,彼此有着血肉联系。
三、“江西派”诗文论:就轻驾熟的评论方法
欲解读南宋古文评点何以兴起,我们再回头看江西诗派的“句法”、“诗法”,也许会明白许多问题。
北宋后期,“江西诗派”首领黄庭坚讲究诗歌“句法”,提出“点铁成金”、“脱胎换骨”之说。应当着重说明的是,“江西派”诗人其实并不只擅诗,有的还长于文。如陈师道曾受学于曾巩,对古文很有造诣,朱熹说:“陈后山之文有法度,如《黄楼铭》,当时诸公都敛衽。(佐录云:‘便是今人文字,都无他抑扬顿挫。’)”“馆职策,陈无己底好。”还说:“某旧最爱看陈无己文,他文字也多曲折。”[15](卷130)黄庭坚虽以诗名世,却并不仅仅满足于探索诗法,他似乎还想研讨文章学。在《答王子飞书》中,他写道:陈履常正字,天下士也。读书如禹之治水,知天下之脉络,有开有塞,而至于九川涤源、四海会同者也。其作诗渊源,得老杜句法,今之诗人不能当也。至于作文,深知古人之关键,其论事救首救尾,如常山之蛇,时辈未见其比。”[16]
又《答洪驹父书(二)》曰:“诸文亦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凡作一文,皆须有宗有趣,终始关键,有开有阖,如四渎虽纳百川,或汇而为广泽,汪洋千里,要自发源注海耳。老夫绍圣以前,不知作文章斧斤,取旧所作读之,皆可笑。绍圣以后,始知作文章,但已老病,惰懒不能下笔也。外甥勉之,为我雪耻!”[16]他还在《答洪驹父书(三)》中说: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至于推使高如泰山之崇,崛如重天之云,作之使雄壮如沧江八月之涛,海运吞舟之鱼,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16]
在上引中,黄庭坚将他倡导的“诗法”移植为文章作法,首次揭出了文章“脉络”、“关键”、“开阖”等概念,认为作文章也有“斧斤”即方法。这些都是评点家常用的词汇,特别是“关键”一语,虽并不起源于山谷,但用以评文,却以他为早,后来吕祖谦著《古文关键》,盖即受此启发。黄庭坚自称“始知作文章”时已届“老病”晚景,感到不可能在“文章”这一块大有作为,要其外甥“为我雪耻”,可见他对文章学的高度重视。
除上述外,在“江西诗派”的诗话著作中,还保存了黄庭坚的一些诗文方法论,以及其门人后学的发挥。范温《潜溪诗眼》曰:“山谷言:‘文章必谨布置。’每见后学,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原道》以仁义立意,而道德从之,故老子舍仁义,则非所谓道德,继叙异端之汨正,继叙古之圣人不得不用仁义也如此,继叙佛老之舍仁义,于是乎成篇。”[17](P323页)
又曰:“句法以一字为工,自然颖异不凡,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孟)浩然云:“微云澹河汉,疏雨滴梧桐。”工在“澹”、“滴”字。……”[17](333页)
又《王直方诗话》:“山谷论诗文不可凿空强作,待境而生,便自工耳。每作一篇,先立大意,长篇须曲折三致意乃成章耳。”
又吴曾《能改斋漫录》卷11《诗文当得文人印可》引韩子苍(驹)云:“诗文要纵,纵则奇。然未易到也。”
又张表臣《珊瑚钩诗话》卷2载:“陈无己先生语予曰:‘今人爱杜甫诗,一句之内,至窃取数字以仿像之,非善学者。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予曰:‘如何等是?’曰:‘……《江汉》诗,言乾坤之大,腐儒无所寄其身;《缚鸡行》,言鸡虫得失,不如两而寓于道:兹非命意之深乎?’”
在黄庭坚的文章学理论建构中,还有两个极为重要的原则。一是“专论句法,不论义理”。《潜溪诗眼》曰:“句法之学,自是一家功夫。昔尝问山谷:‘耕田欲雨刈欲睛,去得顺风来者怨。’山谷云:‘不如“千岩无人万壑静,十步回头五步坐。”’此专论句法,不论义理,盖七言诗四字、三字作两节也。”[17](330页)
古文评点大多不管内容,专论技法,进行所谓纯形式的批评,其源当出于此。
二是打通诗法与文法的界限。陈师道《后山诗话》引黄庭坚曰:“杜之诗法,韩之文法也。”在黄庭坚看来,诗法、文法原为一事,没有区别,诗法可以转换为文法。因此,古文评点家参照唐五代以还的诗赋程式,就顺理成章了。
这里我们难以将“江西派”作家的诗法、文法与评点本一一对照,只举几例即可。《止斋论诀》论“立意”曰:“凡论以立意为先,造语次之。如立意高妙,而遣辞不工,未害为佳论;苟立意未善,而文如浑金璞玉,亦为无补矣。故前辈作论,每先于体认题意者,盖欲其立意之当也。立意既当,造语复工,则万选万中矣。”对照上引《潜溪诗眼》所记黄庭坚“文章必谨布置”,每见后学,“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语,以及《珊瑚钩诗话》记陈师道所说“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两者的关系,班班可考。
又如楼昉《崇古文诀》卷12评柳宗元《东池戴氏堂记》曰:“脉络相生,节奏相应,无一字放过。此文如引绳贯珠,循环之无端;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如累九层之台,一级高一级,而丰约不差毫厘。……”“常山之蛇”之喻,见上引黄庭坚《答王子飞书》。“常山之蛇”原见兵法书,用以论文,以黄庭坚为最早,胡仔又尝用来论词,见《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39。
再如《太学新编黼藻文章百段锦》的“下字格”有“粒丹点铁”类,举吕祖谦《秦晋迁陆浑之戎》,评曰:“此下一‘汉’字,意新而字熟,既不生狞,亦不蹇涩,又不突兀,可谓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便直接用了黄庭坚语。
事实上,“江西诗派”笼罩着南宋前期诗坛,评点家也多是诗人,故没有不受“江西诗法”影响的,他们打通诗和古文的界限,将“江西诗法”用于评点,既是顺理成章,更是就轻驾熟。
至于古文评点所使用的一套符号,吴承学先生在《评点之兴——文学评点的形成与南宋的诗文评点》文中,认为是在古人读书句读标志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起来的。笔者以为这是正确的,不过似还可补充一点:也与修改文章有关。宋释文莹《湘山野录》卷下载:“苏子美(舜钦)有《赠秘演师》诗,中有‘垂颐孤坐若痴虎,眼吻开合犹光精’之句,人谓与演写真。……然其始云‘眼吻开合无光精’,演以浓笔涂去‘无’字,自改为‘犹’字,向子美诟之曰:‘吾尚活,岂当曰“无光精”耶?’中又有一联云:‘卖药得钱只沽酒,一饮数斗犹惺惺。’又都抹去。苏曰:‘吾之作谁敢点窜耶?’……”这种涂抹点窜诗文的例子,在古代文献中甚多,且源远流长,不烦缕举。涂抹“不当”与点抹“精华”,实是问题的两端,相反而相成。
四、南宋古文评点的文章学意义
探讨文章作法,与探讨诗法、赋法一样,在我国也是一门古老的学问,可谓源远流长。最早谈文章的当推孔子,其《论语·雍也》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宪问》又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卫灵公》提出“辞达而已矣”的审美标准。其后《孟子·公孙丑上》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养气论”,都是我们所熟悉的。汉扬雄《法言》称“惟五经为辩:说天者莫辩乎《易》,说事者莫辩乎《书》,说体者莫辩乎《礼》,说志者莫辩乎《诗》,说理者莫辩乎《春秋》”,又说“言不文,典谟不作经”[18],也可看作文章论。东汉王充《论衡·艺增》,其中如谈《尚书》“今我民罔不欲丧”之“罔”意为“无不”,“夫言欲王之亡,可也;言‘无不’增之也”,“增其语欲以惧之,冀其警悟也”;此外还举了《武成》篇的“武王伐纣,血流浮杵”为“亦太过焉”等,乃探讨文章用字的准确性问题。这些,皆可谓文章学之滥觞。
魏晋六朝时代,文章学可谓发达,曹丕《典论·论文》、陆机《文赋》,是文章学的奠基之作,这也为我们所熟悉,可不论。《晋书·虞挚传》载:“虞撰《文章志》四卷,……又撰古文章,类聚区分为三十卷,名曰《流别集》,各为之论,辞理惬当,为世所重。”《隋书·经籍志》著录虞挚“《文章流别集》四十一卷,《文章流别志、论》二卷”,《文章流别集》(当是总集)、《流别志》久佚,今存《文章流别论》,讨论了包括诗、赋在内的各种文体的源流及其特点。其后刘勰《文心雕龙》,更是详尽研究文体和创作论的鸿篇巨制。可见,由先秦到魏晋六朝,文章学一直延绵不绝,只是所谓“文章”乃广义,泛指文、笔诸体。
到中唐时代,韩愈有关“文”、“道”以及“古文”作法的论述,是文章学的重要发展,这也为我们所熟知。“文章学”一词,盖最早产生于这个时期,柳宗元《先君石表阴先友记》曰:“唐次,北海人,有文章学,行义甚高。”[19]又张籍《祭退之》:“独得雄直气,发为古文章学,无不该贯。”[20]这里的“文章学”,实指古文,已是狭义的概念了。北宋约一百七十年,“文章学”在狭义的范围内有了不小的发展,如柳开论“古文者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读诵之;在于古其理,高其意,随言短长,应变作制”[21];王禹稱论古文应“句之易道,义之易晓”[22];欧阳修论尹洙文“简而有法”,以及作文“其语愈缓,其意愈切”和“互见”法之类[23];苏轼自论其文“如行云流水,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当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24],等等,皆对古文创作有着重要指导意义。在这些理论的指导下,使兴起于中唐的古文运动在北宋取得了最后胜利。北宋末年,朝廷设宏词科,专门培养和录取四六文写作人才,于是出现了王铚的《四六话》,标志着对骈体文的研究,最后也从“文章”中分离。
纵观南宋以前的文章学,广义的“文章”且不论,就狭义的“文”即古文而言,有一个共同的缺陷,即论文章内容(道)的多,而研究文章写法、技法的既少又零碎,长期停留在“象喻”阶段(如苏轼的“行云流水”之喻),较之诗学、赋学甚至四六学来,文章学可谓严重滞后。早在北宋末,唐庚(1071—1121)就已意识到古文也有“法度”,并主张场屋时文“以古文为法”,他说:“自顷以来,此道(指文章)几废,场屋之间,人自为体,立意造语,无复法度。宜诏有司,以古文为法。所谓古文,虽不用偶俪,而散语之中,暗有声调,其步骤驰骋,亦皆有节奏,非但如今日苟然而已。”[25]南宋人的认识更明确了,从《止斋论诀》、《古文关键》等的“总论”看,学者们探讨文章学已臻高度自觉。淳祐二年己丑(九年,1249),建安梅轩陈岳崧卿作《太学新编黼藻文章百段锦序》,就批驳了“或者且谓‘风行水上’(按出苏洵《仲兄字文甫说》)善矣,何必规规执笔法学为如是之文也”的观点,虽是从“冠璧水,掇巍科”的科举实用出发,但表现出标举“笔法”(狭义的“文章学”)的强烈自信。他们汲收诗、赋、四六的研究成果,用以分析和解构古文,故虽曰“古文评点”,实际上是用“时文”(时下流行的、专用于科举的文体)的程式和方法去反观古文大师们的代表作,试图让时文向古文看齐,并从古文名作中找出时文的写作规律,实践着唐庚的主张,以提高时文的写作水平,并使时文写法由但凭朦胧的“感觉”或手授心传进入到有“章”可循、有“法”可依的新阶段。清梁章钜《试律丛话》卷1引郑光策曰:“八股之源,盖亦出于古文。”又曰:“八股与古文虽判为两途,然不能古文者,其八股必凡近纤靡,不足以自立。”宋代策论程式文更是如此。这种探讨是卓有成效的,如《止斋论诀》中的“认题”、“立意”,《古文关键》的“总论”、“看文字法”、看诸大家文法及“论作文法”、“论文字病”等,都相当详细而精确地讨论了于古文、时文都适用的写作法则,既有理论高度又有可操作性,从此不仅将时文、也将古文的创作置于理论指导之下,具有极重要的文章学意义。南宋以降,直至清代桐城派,研究时文、古文文法成为潮流,范围和意义也由科举而后超越科举,文章学于是与诗学、词学鼎足而三。古文评点家揭示了许多文章学规律,其中的精华部分,就是在今天也不过时。
当然,由于南宋古文评点是科举考试程式化的产物,必须迎合考官口味,故不少流于繁琐,太过讲究形式。比如特重“破题”和“冒子”,陈傅良《论诀》公然说“破题不佳,后虽有过人之文,有司亦不复看”,故评点派的文章学,又有很大的局限和流弊。《朱子语类》卷139载:“因说伯恭(吕祖谦)所批文,曰:‘文章流转变化无穷,岂可限以如此?’某因说:‘陆教授谓伯恭有个文字腔子,才作文字时,便将来入个腔子做,文字气脉不长。’先生曰:‘他便是眼高,见得破。’”所谓“伯恭所批文”,不管是否指《古文关键》,“批点”成为预设的“文字腔子”,乃不争的事实;朱熹认为“文章流转变化无穷,岂可限以如此”,便为高识卓见。不过朱熹并不反对时文程式,所以他又称赞吕祖谦“眼高”,“见得破”,甚至认为“前辈做文字,只依定格依本分做,所以做得甚好”[15](卷139)。但无论“文字腔子”还是“定格”,必然成为思想表达的桎梏,所以顾炎武《日知录》卷16《程文》曰:“文章无定格,立一格而后为文,其文不足言矣。唐之取士以赋,而赋末流最为冗滥。宋之取士以论、策,而论、策之弊亦复如此。明之取士以经义,而经义之不成文又有甚于前代者。皆以程文格式为之,故日趋于下。”
到明、清的八股文评点,像《儒林外史》中马二先生、匡超人之流颇为自矜的选批本,则滥乎极矣,正如章学诚所说:“后人嗣起,囿于见闻,不能自具心裁,深窥古人全体、作者精微,以致相习成风,几忘其为尚有本书在,末流之弊,至此极矣。”[6]即便如此,启功先生仍认为八股文的文章技巧,“都是从古代文学传统中学来的”,本身并没有罪责[26]。
如果说宋代的古文评点、明清的八股文评点是为科举服务的话,那么明清的小说、戏曲评点,则已逸出科举之外,“评点”已成为广泛应用的文学批评和研究方法之一种,那已不是本文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