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撒哈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撒哈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面积960万平方公里,占非洲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与我国国土面积相当。而且,它在世界上还创下了许多世界之最。比如:它是世界上最热的地方;它又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地方,在沙漠中心圈很大一片范围内,一年甚至连续几年滴雨不下;它还有世界沙漠中最大的地下淡水湖,人们称之为“淡水海”,蕴藏的淡水估计有300万亿立方米,只是这些水埋藏在几百米至4000米深的地底下,难以大规模开发……
这样一个干旱、炎热而又荒凉、浩瀚的沙漠,其生存环境自然会让人望而生畏,然而,对有探索精神的科学工作者来说,它又独具魅力。
因承担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国际合作项目,我曾在马里北部作过行程近2万公里的考察。因为马里北部属于撒哈拉大沙漠的南部边缘,所以我有幸“走近撒哈拉”。正是这一“走近”,让我目睹了撒哈拉的一些真实面目,令人难忘。
被遗弃的村庄
1988年3月下旬,我们开始了对马里北部沙漠地区的考察。那里属于荒漠草原与沙漠的交错区,也是沙漠进退与人类活动之间的拉锯地带。经历了1982-1984年连续三年的大旱之后,大地还没有来得及从这场自然灾害中缓过劲来,1987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我们的考察,就是寻找大旱后环境恶化的痕迹。
从贾巴利往东北走,愈靠近沙漠边缘,生态环境也愈为恶劣。我们穿行于荒漠与沙丘之间,可以看到那稀稀拉拉的带刺的灌木丛不少已经枯死。途中偶尔还可遇到被遗弃的耕地,依稀可看出一条条被犁耕过的垄沟的痕迹,那疏松的耕作层土壤,早已被风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硬的板结层。这就是非洲半荒漠草原地区盛行的撂荒耕作带来的一大恶果。按照这种传统的耕作制度,每开垦一片土地都只种一两年,最多种三年。产量也以头年最好,等第二、三年土壤肥力耗尽,难以有多少收获,耕地也就被弃遗、荒废,于是再换一片荒原另开垦耕地。这种耕作方法祖祖辈辈传下来,就形成了撂荒耕作制。
继续往前,我们来到了一片死树林。这片死树林延伸数公里。在别处只是零零星星见到一两棵死树,而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大片的死树林呢?看来光用“连年大旱”是无法解释的。考察中我们注意到,这一带处于马里“尼办”灌区的灌渠末端,不远处有一大片排水洼地,灌区排出的盐碱度很高的农田废水都汇集在洼地中,形成大片死水。这片树林适应不了这种环境的变化,最后也就成片死去。
离开死树林,我们来到一个叫蒂利亚的村庄遗址。这个大约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多数房屋只剩下残垣断壁,只是从倒塌的墙壁、地基和院落的痕迹中,还能看出一家一户的轮廓。据陪同考察的马里专家介绍,这个村庄的居民在大约20年前就全跑光了。主要原因是断了水源。村子里原有两口水井,一口完全干涸,另一口井里的水也变得又苦又涩,喝了它就生病,人们只好携家带口离去。
热闹的井台
沿贾巴利往贡达姆城的方向,考察车队走走停停,因为我们不时要下车作一些实地观察,诸如游牧民传统的游牧路线,沿途牲畜饮水的池塘,以及地面植被的变化等。这样断断续续地走了一个上午,就只遇到过一个人。这个人赶着一头毛驴,驴背上驮着几个鼓鼓的羊皮口袋,看得出他是出来运水的。在旱季或干旱之年,村子附近的水井干了,人们不得不到十几公里甚至二三十公里以外去运水。因为这个人是迎面而来,因此,我们断定前面肯定有一口大水井。
果然,不久我们就来到了井台边。这口井直径有2米左右,上面架设有提水的辘轳。但要把水从井底提上来,可不是人的臂力所能胜任的。我们看到有匹骆驼正拉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在往返踱步,这就是它在替人们提水。从绳子的长度可以判断,这口井的深度至少有80米以上。水是荒漠地区的生命。正因为这个道理,井台边的拥挤与远处的荒漠景象之间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井台边聚集了一群群等候饮水的羊、骆驼和毛驴等牲畜,地上还摆着不少羊皮口袋,有的已装满水。牧羊人忙忙碌碌地打水,给牲畜饮水,往羊皮口袋里灌水……
在这口井旁边还修了一些水泥槽,专供牲畜饮水之用。在这个地区,要保证井里常年有水,打井时必须打到地下的含水层中,因此这种井深度通常都在80米以上,甚至超过100米。战后一些国际机构和一些国家包括我国,以援助的方式在这个地区打了不少这样的水井。考察期间我们还拜访过中国的打井队。
当我们来到贡达姆时,眼前是一片片沙丘和一条条沙垄,这就是撒哈拉沙漠的前沿了。我们站在一条沙垄上,对着迎面扑来的东北风,看着地面上那滚滚向前的小沙粒,立马感觉到,原来撒哈拉沙漠就是这样向南推进,逼近贡达姆这座小城镇的。从北边的高处看去,这座古老的小城镇差不多已被流沙包围,与北面的沙漠连成一片。城东有座清真寺,那些被风吹来的沙子,在东墙外竟堆得有半墙高。在我们的万里行程中,这种遭风沙袭击的城镇、村庄,又何止贡达姆一个;那种流沙堆入庭院、沙丘埋住民房、田园被沙丘侵占、道路被流沙掩埋的情景,在马里北部随处可见。
最艰难的一天
为了沿途考察沙漠逼近尼日尔河的实际情况,我们的车队选择了离尼日尔河最近的路线。尼日尔河在通布图之前是向东北方向流,而过了布雷姆则改向南流,因此从通布图到布雷姆间,河道正好形成一个大拐弯,拦住撒哈拉沙漠由北向南推进的去路。久而久之,流沙便堆满了这一带的河边,甚至形成了一排高达几十米高的大沙丘。紧挨河边一个叫奥左卢的小村庄,高大的沙丘已逼近房屋后墙,大有要吞没村庄之势。
考察路线这么一改,我们可就陷入了最艰难的一段旅程。从通布图到布雷姆,走公路约300公里路程,通常4-5个小时便可抵达,但那天我们走小路,从早上6点出发,一直到晚上9点才到达布雷姆。当时已经接近旱季末,是当地最热的季节,白天最高气温超过45℃。我们每天的野外考察都是早晨6点出发,到下午1-2点最热的时候便回到宿营地休息。可那天的考察就惨了,必须忍受烈日、高温、饥饿、疲劳的煎熬,还要经受一次又一次陷车、翻车的危险。
沿着尼日尔河走,其实好些地方并没有路,不是要过沙丘、沙地,就是要爬高坡,或过河滩湿地,全凭司机的经验和感觉往前开,因此陷车的事时有发生。由四辆车组成的考察车队,只要有一辆车陷入沙地里或河滩地里,就都得停下来,共同抢险。有的时候是后面的车出了事,陷在沙地里出不来,前面的车见后面的车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便又返回去,把它拖出来。车走在河边斜坡的沙地上最容易出危险。由于坡度较大,地面全是沙子,几辆车子好几次都碰到过翻车的危险。
在车队的这种互救抢险中,有一次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是英国产的一辆旧车,在爬一个斜坡时陷入了沙地之中。当大家一起赶过去推车时,不约而同地“唉哟”一声大叫。原来当时已过正午时分,气温超过45℃,经过半天烈日的暴晒,汽车外壳已被晒得可以摊鸡蛋,手一碰差点没烫起泡来。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摘下自己的草帽,把它卷成几层,垫在手底下继续推车。然而几经努力,车子却越陷越深,于是又想别的办法,有的清理轮子下面的沙子,有的找来树枝、石块之类的东西垫在轮子底下。因为当时没有铁锹,清理沙子全靠手一点一点地往外掏。这样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摆脱困境,但大家已被弄得疲惫不堪。
只剩四只羊的村子
从布雷姆往东北走,愈靠近撒哈拉沙漠腹地,环境也就愈恶劣。随着汽车向前行驶,公路两边的黄沙、沙丘渐渐被光秃秃的暗黑色的大地取代。这就是沙漠的另一副面孔,叫砾漠,通常称之为戈壁。砾漠地面主要是由粗砾粒和大小不等的砾石组成,有些地方则是裸露的岩石。由于岩石中含有铁、锰等成分,在沙漠环境中经历千百年的烈日暴晒,这些沙子、砾石的表面形成了一层黑色的结皮,因而眼前的大地也就变成了暗黑色。
阿尔穆斯塔拉县城,是一个不大的小镇,除了县政府和驻军司令的房子以外,其他房屋与通常的农村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街道显得宽敞得多。从这第一印象就不难看出这个县的贫穷、落后。县政府门前新打了一口井、深150米,水质非常好。它出水量大,不仅可供应这个小县城,就是周围二三十公里以外的牧民,也有到这里来打水的,井口边经常可见到驮水的毛驴。
阿加莫尔是离县城很远的一个小村庄。我们进入村子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全村看不到一个男人,见到的都是妇女和孩子。经过询问才知道,在80年代头几年的连年大旱中,村里的牲畜大多数都被饿死和杀死了。村民没有事干,没有饭吃,男人只好都到外国去打工,剩下不多的男人,则赶着幸存的牲畜到南边求活路去了。村里一口20米深的井也干了,喝水要靠毛驴从5公里之外的地方去驮运。
塔尔金村是这天访问的第二个村子。它也是个军事哨所,比阿加莫尔村还小。全村只剩下四只奶羊,其他牲畜不是饿死了、杀掉了,就是卖掉了。这四只羊据说也是为了给婴儿“哺乳”,才千方百计留下来的。村里喝水也十分困难,原来的水井,由于长期干旱,水质变得很坏,吃水不得不到很远的地方去驮运。
领教“哈马丹”风
日子已到了4月中旬,天气热得越来越让人受不了。当考察队转移到马里东部的加奥地区时,那里的室内温度已高达42℃,户外树荫下气温高达45℃,热得人就像是被搁在烘箱中一样,昏昏沉沉,根本没法工作。因此每天早上6点出发考察,中午12点左右便赶回宿营地,下午只能躲在屋里休息,什么事也干不了。其实,就是呆着休息,也让人难受得不行。在太阳落山以前,屋子里的椅子发烫,席子发烫,全屋的东西都发烫。因此,坐着不舒服,躺在床上也不舒服。即使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下内裤,也仍让人感到难熬。有的人实在受不了,就把湿毛巾蒙在脸上,把内衣弄湿了搭在身上。
在考察期间,我们还遇上好几次“哈马丹”风。“哈马丹”风是撒哈拉沙漠南部的一种干热风,一种强大的沙漠风暴。因为它发源于沙漠的中心地区,风力极大,而那里的空气又极度干燥、极度炎热,因此风向外刮的时候,既把沙漠中干燥炎热的空气带了出来,也卷起滚滚沙尘。这种风一刮就是一两天,形成沙尘暴天气。随着大风呼啸而来的漫天黄尘,遮天蔽日,使天空顿时变得十分昏暗,地面则是黄沙滚滚。如果在公路上,那卷过路面的一阵阵黄沙,好像扫过路面的一股股流水一般,清晰可见。由于风速大,夹带的沙粒多,吹打得我们的脸直发麻。这种沙尘暴同我国的沙尘暴天气还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就是又干又热。因而使这个季度更加出奇的炎热、出奇的干燥。
记得有一天,我偶然发现,早饭前洗脸刚用过的湿毛巾,在一顿早餐的十来分钟,竟被晾得干干的。在室内晾东西干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吃惊。这使我顿时联想到,欧洲人在他们的旅行记中对于非洲的一些描写,什么面包变成了“桃酥”,什么行李箱干裂得发出“噼啪”的响声等等,并非无稽之谈。
我们这次考察的地区,在地理上有个专有名称,叫做“萨赫勒”,意思是撒哈拉沙漠的边缘。撒哈拉沙漠边缘环境都如此恶劣,那么大沙漠的深处就更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