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学者奥尔曼论马克思的辩证法_黑格尔辩证法论文

美国著名学者奥尔曼论马克思的辩证法_黑格尔辩证法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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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刊《科学与社会》2003年第67卷第1号刊登了美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贝特尔·奥 尔曼(Bertell Ollman)的文章《马克思主义的双城记》,摘自奥尔曼的新著《辩证法之 舞:马克思的方法的步伐》(2003年伊利诺伊大学出版社)。文章借用英国作家狄更斯的 作品《双城记》之名,认为马克思主义向人们讲述了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双城记:一 座城宣称拥有自由,实际上没有;另一座城是关于真正的自由的,但在地图上找不到。 作者认为马克思的思想实际上是科学、批判、幻想和革命战略的综合体;之所以会这样 ,原因在于马克思的辩证法,如果不把握辩证法,就既理解不了资本主义,也理解不了 马克思;而要理解马克思的辩证方法,就必须把握好“内在关系”和“抽象”。文章主 要内容如下。

一、马克思主义的双城记和马克思的四种身份

马克思主义——被理解为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思想——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双城记的故事:一座城,宣称拥有自由,但实际上没有自由;另一座城,拥有充分的自由,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自由在哪里、怎样得到自由。第一座城叫做“资本主义”。另一座城叫做“共产主义”。

诚然,马克思主义里的许多东西并不能由这个双城记来概括。但是它确实有助于揭示马克思的主题的单一性质:它不是资本主义,它不是共产主义,它不是历史。毋宁说,它是所有这些事物的内在关系。它涉及的是共产主义作为资本主义内部的一种尚未实现的潜在趋势如何演化,以及这种演化从最初的阶段直到我们前面的遥远的未来之间的历史。由于没有确切地意识到马克思所要研究的问题,多数就马克思主义著书立说的人——友好的或者不友好的——在总结马克思的发现时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难。例如,由于马克思描述和揭示了资本主义是如何运作的,一些著作家就把马克思主义当作一门科学。由于马克思指出了资本主义的缺陷,另一些人就主张马克思主义实质上是一种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由于马克思在资本主义当中发现了通向共产主义的潜在趋势,并概括描述了后者的样子,又有一些人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幻想。而且由于马克思倡导一种从这里转移到那里的政治战略——列宁“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隐藏在他意识的某处——马克思主义就又被视为指导如何干革命的教条。

科学、批判、幻想、革命战略,这些理解通常是互相孤立地做出的——也许有人甚至会说它们在逻辑上是不相容的——而且马克思主义的大多数解释者总是强调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主题,而忽视或者忽略其他(或者在有些场合用它们来责备马克思前后不一贯) 。然而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所有四种倾向的重要性都有证据。而且,这四种倾向通常交 织在一起,相互依赖,以致将它们完全分开是非常困难的。因此,我倾向于将马克思主 义看作一种不同寻常的、也许是独一无二的所有四种倾向的结合——科学、批判、幻想 和革命指针,并把马克思本人看作科学家、批判家、幻想家和革命家,这四者是互相支 持互相补充的。

现在的问题自然是:这可能吗?一个人怎么可能把看上去不可调和的事物调和到一起?是什么因素使得马克思可以如我所说的这样建构他的理论——同时是科学的、批判的、 幻想的和革命的?这个问题也可以这样提:是什么让马克思在资本主义中发现了共产主 义?它所发现的东西是如何既构成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又构成推翻资本主义的战略的基础 的?任何一门科学的核心都是寻找一种关系,特别是寻找那种不是一眼能够觉察到的关 系。而马克思正是在研究资本主义的过程中,找到了关于资本主义一切方面的“是什么 ”、“能够成为什么”、“应当成为什么”、“能够做什么”之间的关系。马克思发现 了这一切,首先是因为它们是存在的;但是让他发现了这一切的——资本主义的绝大多 数研究者则仅仅只抓住了皮毛(却错误地贴上“事实”的标签)——却是他的辩证方法。 正是辩证法,尤其是马克思的辩证法,不仅让马克思将多数人视为思想上的隔离舱的东 西连接到一起,而且这种辩证法本身就要求这样做。

二、只有把握辩证法,才能理解马克思

以这种形式或者那种形式存在的辩证法,自从有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就出现了。这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总是涉及变化、互相影响这类重要因素。如果将我们的环境作为一个整体,那么这个环境总是对发生在它内部的一切活动发生确定的具有限制性和决定性的影响。无论“今天”发生什么,它总是从昨天存在的事物演化而来的,包含着昨天已经包含了的可能性,并以古往今来一直如此的方式,总是导致(一定会导致)明天能发生和会发生的事情。为了使那些影响他们的生活的发展趋势的积极后果达到最大化(并减弱它们的消极后果),人们一直努力建构思维的概念和方式——到他们能够理解的程度(当然也是到统治精英允许的程度)——来认识它们的世界实际上在发生什么,特别是认识变化和互相影响的普遍性,认识任何一个系统对它的组成部分(我们每个人本身是由各种部分组成的一个系统,同时又是其他系统的组成部分)所产生的影响,认识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的相互关联的性质。人类在这方面走过的许多道路产生了辩证法思想丰富而多样的传统,今天仍然值得继承。

马克思的辩证法思想来源于他同哲学圈中的巨人例如伊壁鸠鲁、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特别是黑格尔的相遇,来源于他对刚刚走向成熟的资本主义的亲身体验。指出下面这一点很重要,即资本主义是这样从早期阶级社会里产生出来的:它将全部主要的(而且日益将次要的)生命活动统一到一个由价值规律及其所伴随的金钱权力所统治的单一的有机系统中。资本主义之下人类存在的碎片化以及社会化所具有的局部和片面的性质,使得人们只注意那些进入他们生活的具体因素——一个单个的人、一份工作——一个地方——而忽视了它们相互联系的方式,从而就遗漏了从这些关系中产生出来 的范式:阶级、阶级斗争、异化等等。晚近以来,社会科学由于下面的行为而加强了这 种趋势:将人类知识分裂为许多专门的相互竞争的知识门类,每一专门领域都有其独特 的语言,并且几乎只研究那些可以由数字操纵的琐碎小事。在这个过程中,资本主义这 个最大的范式、这个对人们的生活的影响不断加强的范式,实际上已经变得看不见了。

我痛苦地意识到,许多拒绝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分析的人并不就是简单地不同意这种 分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政治讨论就相当简单了。相反,他们典型的反应是:在对 待马克思所谈论的资本主义时,仿佛这种资本主义并不存在。我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哈 维》,在电影中吉米·斯图亚特经常和他的朋友哈维说话,哈维是一只身长二英尺六英 寸的看不见的大白兔。吉米是惟一能够看见哈维的人,在吉米身边的人只能看见一把空 空的椅子。与此相似,当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者谈到资本主义的时候,他们的绝大多数 读者的眼睛实际上没有看见什么。当然,资本主义并不是一只看不见的兔子,但也不是 某种立即显而易见的东西。因为如果要注意到资本主义——还不要说理解它——人们就 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并非总是显而易见的因素之间的既定关系上。但是如果资本主 义之下的绝大多数居民甚至看都没有看到资本主义这个体系,那么任何解释资本主义如 何运作的努力都必然伴随着下面这样的同样艰辛的努力:展示资本主义,仅仅显示资本 主义存在着,仅仅显示这种存在是资本主义。在马克思的文献中,“展示”(revelation)被人们大大忽视了,其实它同“解释”(explanation)一起,对马克思主 义具有同样的重要意义,实际上后者不可能与前者分开。

辩证法让马克思将注意力集中到构成资本主义各主要范式的相互关联上,将资本主义 体系本身——作为各种范式的范式——变成“可见的”,变成某种真实的、需要其自身 作出解释的东西。在一个由相互依赖的各种过程构成的世界里,各种事物之间的相互关 联包括以下这些方面:它们同自己的前提条件、未来可能性之间的联系,以及当下什么 影响到它们,它们影响到什么。因此,出现了的并且需要进行解释的各种范式,就包含 了这样的材料,这种材料会将马克思的解释——如果这种解释形成了——扩展到迄今为 止互相分离的领域:批判,幻想,革命。请再次注意埋在马克思的双城下的关系线索。 诸如“矛盾”、“抽象”、“整体性”等等辩证法范畴的存在,使得这些内在联系变得 容易思考和容易把握,从而使得人们能够避免静态的、局部的、片面的和单向的(就时 间方面而言)理解。马克思的全部理论都是由这种辩证法世界观及其伴随的范畴塑造的 ,只有把握了辩证法,才能正确地理解、评价和运用这些理论。

三、内部联系的哲学和抽象的过程

马克思的著作绝不是片面的;在表现一个不断运动的世界时——在这个世界里,各种暂时的尺度之间相互影响和相互渗透是通则,甚至大规模的转化也是经常发生的——看来马克思也没有什么困难。这一点清晰易见。不大清晰的——尤其是从分析哲学的立场出发——是他用以表现这副图景的概念。尽管缺乏定义——因为马克思从不提供任何定义——但至少在总体意义上还是不难理解,马克思谈论的是什么。然而在研究中我发现,当我仔细探究某一点时,我找不到我努力寻求的精确性和清晰性;当我试图脱离马克思在他的著作中运用他的关键概念的方式,并构建我自己的定义时,我吃惊地发现,这些定义的显然意义常常与它们的内容大相径庭。意大利社会学家菲尔弗雷多·帕累托很早以前就经典地表述了这个问题,他说:“马克思的话像蝙蝠。人们在其中既能看到鸟,也能看到老鼠。”

但是在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呢?(1)我们可以忽略它。(2)在多数场合,或者在多数我们认为非常重要的场合,我们在对待马克思的某一具体概念的所指(或者似乎的所指)时,可以认为这就是马克思的真实所指。(3)我们可以把这种前后不一贯当做棍子来痛打马克思,因为他无可救药地混乱不堪,马虎草率,甚至不老实。(4)或者我们可以对马克思在他的视域里的用语以及语言和意义在该视域里所处的位置作出解释。马克思的语言学实践是不能忽视的;尽管我们有可能为马克思的某些概念挑出一个主要的意项,但是这样一来,许多其他意项就无法解释了。另一方面,即使在这种困境下,人们也能够从马克思那里学到如此多的东西,以致不会把马克思当做无可救药地混乱不堪和马虎草率的人。这就让我们认识到这种可能性:正是马克思的这种看待世界的方式让他乃至要求他这样使用语言。

循此道路,我们就接触到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the philosophy of internal relation)——这是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学来的——这种哲学把各种事物之间的关系看 做这些事物的本质部分,因此这些关系的任何一个明显变化都表明这些事物所在的系统 发生了质的变化。由于用关系(relations)而不是事物(things)作为现实的基本构件, 因此一个概念就可能发生某些变化,这依这个概念要在多大程度上传达某个具体关系而 定。这可以作为帕累托所提出的尖锐问题的答案吗?在汗牛充栋的关于马克思的辩证法 的文献里,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很少得到注意;尽管几位著名的马克思的阐释者例如卢 卡奇、萨特、勒非弗尔、科西克、古德曼和马尔库塞看来认识到,马克思对黑格尔唯心 主义的拒绝并不包括他的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但是没有一个人认为应当围绕这种哲学 建构他们对辩证法的阐释,也没有一个人把这种哲学当作对马克思的语言运用进行解释 的基础。然而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我们需要的。

在我的第一部著作《异化:马克思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人的概念》(1971)中,我重构马克思的辩证法的主要目的,是去理解他如何对待人的本质和人的异化。但是那些用于解释某个具体理论的东西并不足以用来解释马克思是如何达到这个理论的,也不足以帮助人们按照马克思的方法研究社会的其他方面。毕竟,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也只是一种哲学。对于探究世界并对人们所发现的东西进行组织和解释来说,这种哲学提供了既定的方法,并使得这种方法成为可能;但是充分掌握这种方法,则还需要对辩证法的其他因素,特别是“抽象的过程”(process of abstraction),给予同样多的注意。

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将有限成分从马克思的本体论中驱逐出去。我们最好相信,世界并不是有限的。然后,通过“抽象”这个思维活动的过程,马克思在这个相互联系的世界里划了一些临时的界限,以求达到最适合于——主要是通过将变化、互相影响这样的重要因素包括进来——他思想里正在探究的问题的部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包括的这些最终的发现,全都带有这些最初抽象的痕迹。因此,在我的下一步较大的著作《辩证法调查》(1993)中,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将其中心位置让给了马克思的抽象的过程。关于内在关系的哲学和抽象的过程一起——它们必须一起使用——构成了我对辩证法的独特 探讨的大部分,我的这种探讨方式将当前的努力推进到研究资本主义(或资本主义的任 何部分),并有助于我们把握和更好地运用马克思自己的成果。

近年来,对辩证法的兴趣有了略微的复兴,越来越多的马克思主义著作家将辩证法视为考察马克思的其他理论的一种特别有效的工具。资本主义的最新阶段——一些人称为“全球化”——和苏联的垮台也使得许多学者回归方法本身,以寻求对这些现象作出解释。结果,辩证方法成了今天马克思主义研究和讨论中最为活跃的领域之一,在英美国家尤其如此。这个发展趋势还只是延伸到更为广泛的学术界的开始。与至少是一部分主流学者进行严肃的意见交流以取代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传统上对待马克思的辩证法的温和的(以及不那么温和的)忽视甚至更坏的态度,——这是否是一种奢望呢?我撰写关于辩证法的著作,部分地也一直有使这种交流成为可能的强烈愿望。

最后再谈一点关于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角色的问题。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享有的不寻常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思想伙伴关系,实际上一个多世纪以来使得人人都把恩格斯看作与马克思并列的马克思主义教条的同等发言人。然而最近几十年来,有一派日益增加的学术群体强调马克思和恩格斯之间思维上的不同,尤其是辩证法领域的不同。我并不 赞同这种观点,个中原因我已经在《异化》一书中作了说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如同 关注马克思的辩证法一样关注恩格斯的辩证法。因为我所最为着力的辩证法因素,首先 是内在关系的哲学和抽象的过程,正是马克思为我提供了大量的资料。然而我毫不迟疑 地使用恩格斯的评论以达到我对马克思主义包括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在内的阐释,只要这 样做特别有帮助就行,而且我也不怕鼓励各位读者也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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