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生态文化及其现代意义_易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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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年代,当世界为环境问题深深困扰的时候,西方出现了尖锐对立的技术悲观派和技术乐观派两种思潮。前者把当今的灾难归咎于技术进步,主张抑制经济发展,甚至主张零增长;后者则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完全寄托于技术进步,主张没有极限的经济增长。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西方学者以独特的见解向思想界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此人就是美国物理学家F.卡普拉(Fritjof Capra)。1982年,卡普拉在《转折点(The Turning Point)》一书中指出,世界末日不会来临,但整个西方文化必须来一个根本的转变,这种转变在于:摒弃过份强调“阳”的笛卡儿—牛顿机械论实在观,代之以中国的“阴”、“阳”和谐的有机自然观。卡普拉的观点在世界上产生了很大影响。美国《西海岸书评》称它是一部“具有急进地改变我们生活的力量的著作”[1]。

199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西贝伦召开的“第三次科学与文化国际学术会议”也指出:“社会和谐和国际理解要求尊重文化多样性,文化多样性中包含了人类在对待环境方面积累下来的经验储备,它们使共处和自信成为可能。”[2]

深入研究中国传统生态文化,对我们来说应该是责无旁贷的任务。

邃密的天—地—人一体观

古代中国在特定的地理和社会因素的作用下,形成了发达而牢固的农本经济,并促使古代中国人很早就对天、地和人的关系进行深入思考,产生了朴素的辩证自然观,这种自然观在《周易》中得到集中表述。

“阴”和“阳”是周易的两个基本概念。从语源学上看,它们肯定与日光的向背有关,在《周易》中,它们被赋予抽象的意义:“阴”一般代表保守性、柔弱性的事物或因素;“阳”则一般代表进取性、刚强性的事物或因素。《周易》的基本思想是尊“天”的,“天”在《周易》中不是指超越自然的精神力量,而是指宇宙。阴、阳两种符号组成八卦,进而组成六十四卦,整个六十四卦就是一个天、地、人统一的系统。这就是《周易·系辞上传》所说的:“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像,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生男,坤道生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在这里,“阴”和“阳”是互补的。

以天、地、人一体观为指导,《周易》强调人与自然应当和谐相处,不可违背自然规律。例如《周易大传》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刘正先生等通过对《周易》中的天命鬼神观的研究,发现在这里实现了由宗教向哲学的转化,鬼神作用在这里是以对天人关系的依附出现的。[3]

不少学者的研究表明,《周易》的成书年代约在商周之际,尽管在此之后,有人对它作过整编,但基本思想的形成是在商周之际。对《周易》的研究素有象数和义理两个方面。从象数方面来看,其中包含着丰富的科学内涵,还不能把它视为一本单纯占筮的书,日本易学家金谷治先生认为:“《易》作为义理之书,对占筮进行了合理的解释。由此,占筮并不是不断地向神秘倾斜,而是制止这种倾斜,向比较合理的解释的方向发展。”“反之,易的哲学侧面也是如此。它的背后有占筮这样一种神秘的技术,并由此带来一定的实效,从而使易的哲学变得更深远,使人觉得它作为人生哲学具有了更深妙的意义。”[4]这种影响使天、地、人一体的自然观渗透到后世各种哲学思想当中。

道家崇尚的“道”,就是自然界自身的规律。《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二十五章)在道家哲学中,最核心的思想是“无为”。长期以来,人们都把它理解成“无所作为”,这完全是误解。《老子》说:“治人事天莫若啬。”(第五十九章)意思是管理社会和对待自然最好是象种庄稼那样因势利导。后来《庄子·知北游第二十二》也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仁,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 ,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就是说,大自然是有自己固有规律的,只是没有象人那样溢于言表罢了。大圣贤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不做违背自然规律的事。《庄子·应帝王第七》还用一则寓言来说明这个道理:“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其寓意何等深刻!《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而为刍狗。”(第五章)魏晋时,儒道兼综的大学者王弼对这句话的注释是:“天地不为兽生刍,而兽食刍;不为人生狗,而人食狗。无为于万物而万物各适其用,则莫不赡矣。”[5]就是说,野兽吃草,人吃狗,一种生物为他种生物消费,完全是自然秩序。这里,已经显露出食物链思想的萌芽。当然,对道家一些消极出世的观点,是要区别看待的。

儒家学说是一种重视现世、强调社会有序性的学说,主张有等级的泛爱。实际上,不仅道家持“无为”观念,而且儒家也持“无为”观念。据《礼记·哀公问第二十四》记载,鲁哀公问孔子关于天道的问题:什么是天道?什么是应该注意的最可贵的东西?孔子回答说:“贵其不已。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孟子·公孙丑章句上》还用《揠苗助长》这则著名的寓言来阐明“无为”的道理。

从“无为”观念出发,《中庸》主张“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就是说,人对万物的作用是调整、引导,而不是粗暴干涉。《孟子·尽心上》进一步提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提倡把人类之爱由近及远地扩展,并把人类之爱扩展到对自然物之爱。

西汉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说,其主要目的是论证封建制度的合理性,而且其思想充满了神学目的论,但也有强调人与自然统一的积极意义。例如,他说:“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养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礼乐。三者相为手足,不可一无也。”(《春秋繁露·立元神》)这种主张是有可取之处的。由于王充的猛烈抨击,后世儒家学者在论述天人关系之说时,便很少使用灾异感应的神学目的论词句。宋代是儒家理论发展的重要阶段。一代名儒程颢、程颐把董仲舒的思想演化为“天人合一”说。程颢认为:“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天地之用,皆我之用。”(《识仁篇》,《遗书》,卷二。),就是说,对学者来讲识“仁”是首要任务,人一旦达到了“仁”的境界,就会与天地万物浑然同体。儒家理论大师朱熹把“仁”的思想作了进一步发展,他给“仁”的定义是“心之德而爱之理”,在天地则为“坱然生物之心”,在人则为“温然利人爱物之心”。(《文集·仁说》)这就从根本上把爱人与爱护自然统一了起来。

儒家理论从汉代起便成为中国社会的最高伦理准则。“亲亲仁民爱物”的思想,对社会有深刻的影响。中国民间素有以勤俭节约为荣,以奢侈浪费为耻,反对暴殄天物的道德观念,这是与儒家思想的灌输分不开的。当然我们也看到,上述道德观念在许多统治者身上并未发生约束作用,但其恶行总是不断受到后世的鞭挞,其恶名永远钉在历史的羞辱柱上,这不能代表主导性的价值取向。

“五行”之说在中国哲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五行说”不同于古希腊的元素说,“五行”不是原始物质,而是事物的性质。关于“五行说”有“五行相胜序”和“五行相生序”。前者为:木胜土,金胜木,火胜金,水胜火,土胜水;后者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李约瑟认为,五行相胜相生的思路在现代可应用于很多实验科学的领域,例如生态群落中的“食物链”[6]。实际上,这种思路还可以用于物质的循环利用。

“人定胜天”是中国的一句成语,这话曾一度被理解为“人一定能战胜自然”,这也是一种误解。“人定胜天”这句话出现得比较晚,但其思想很早就在《荀子》中就已经提出。《荀子·天论》说:“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疆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就是说,自然界有其固有规律,如果人能够正确地认识和利用规律,说可以使万物受人支配和为人服务。

生态文化的硕果

中国古代杰出的自然观思想构建了优秀的生态文化,并在实践中结出了累累硕果。

在天—地—人一体观的指导下,中国古代学者提出了许多精彩的生态经济思想。春秋时候,《管子·八观》提出:假如“山泽虽广,草木毋禁;壤地虽肥,桑麻毋数;荐草虽多,六畜有征”,结果将“闭货之门”。就是说,无节制地采伐树木,不合理地种植作物,盲目增加草地的载畜量,必然堵塞财富的来源。儒家典籍《大戴礼记·易本命》载:“子曰,夫易之生人,禽兽、万物、昆虫,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飞,或行,而莫之其情。惟达道德者,能原本之矣。”“故帝王好坏巢破卵,则凤凰不翔焉;好竭水搏鱼,则蛟龙不出焉;好刳胎杀夭,则麒麟不来焉;好填谿塞谷,则神龟不出焉。”“故王者动必以道,静必以理。动不以道,静不以理,则自夭而不寿,妖孽数起,神灵不见,风雨不时,暴风水旱并兴,人民夭死,五谷不滋,六畜不蕃息。”就是说,人和动植物的生长都各有其规律,如果不依照规律行事,则生物必定受害,人自身也会遭灾。《孟子·梁惠王章句上》说:“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即不用小眼网捕鱼,按时令砍伐树木,资源就可持续利用。《吕氏春秋·义尝》说:“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荀子·王制》说:“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汉代贾谊、刘安等人,都有类似论述。明清之际的学者孙兰甚至提出了维护生态系统平衡的思想。他说:“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如果人们在经济活动中破坏了万物的协和,则“鲜不为患”。[7]

受生态经济思想的影响,早在周朝,国家就颁布了保护自然资源的法令《野禁》和《四时之禁》,不准违背时令砍伐木柴、割草烧灰、捕捉鸟兽鱼虾,并设了管理山林川泽的官员。周朝以后,除元朝以外的各个王朝,都采取了类似的措施来保护自然资源。这种管理制度在其他国家的古代是很少见的。

在生产实践中,我国人民成功地创造了一些生态经济模式、生态生产技术,总结了不少宝贵的生态生产经验。中国的传统农业是一个农、林、牧、副、渔有机结合,使自然资源充分利用的系统。战国时期,李悝就提出“尽地力之效”的思想,他的具体措施是:①“必杂五种,以备灾害”;②“力耕数耘,收获如寇盗之至”;③“还庐树桑,菜茹有畦,瓜瓠果蓏,殖于疆埸(yi)”(《食货典·水利田》。《通典》,卷二)。能在公元前5~4世纪就提出这样的见解,尤其是认识到单一作物种植的害处,是相当不简单的。汉代《汜胜之书》总结了充分利用自然资源和时间、空间,提高土地经济效益的复种技术。还提出了农产品及其副产品(例如瓠瓜肉、瓠瓜子)和农田的副产品(例如稗)综合利用的方法,其意义还不在于方法本身,而在于展示了一种很有见地的资源观。从三国时代起,中国农民就开始在稻田中养鱼,唐代刘恂进一步总结出稻鱼共生理论:“买鲩鱼子散于田内,一二年后,鱼儿长大,食草根并尽,既为熟田,又收鱼利。及种稻,且无稗草,乃齐民之上术。”(《岭表录异》)从唐代起,中国农民就将青、草、鲢、鳙四种鱼类同塘放养,四种鱼类处于不同的水层,它们与软体动物、浮游生物等构成一条食物链,有利于水体的自洁和鱼类的高产。在我国南方养蚕业发达的地区,素有粮、桑、畜、渔业结合发展的传统:桑叶养蚕—蚕沙养猪—猪粪肥田(肥桑);桑叶养蚕—蚕沙养鱼—淤泥肥田(肥桑);粮(菜)桑间作等。

中国人很早就注意到农业生态环境的保护。关于林业的意义,汉代《师旷杂占》说:“欲知五谷,但视五木。”北魏《齐民要术》说:“丰林之下必有仓庾之坻。”南宋《四明它山水利备览》,记载了森林破坏对水利进而对农业的危害。明代《农政全书》说:“木奴千,无凶年。”这些认识都很深刻。在历代文献中,都可以找到很多关于为政者命军民植树造林,以获取经济利益和改善环境的记录。北宋时,曾巩在越州和鄞县看到占湖垦田的恶果,坚决主张制止围垦,组织浚湖。明代袁黄对盐碱地的改造提出了十分卓越的见解:先“挑沟筑岸,或树立桩橛”,以阻拦潮水浸渍。继而将盐碱地辟为水田,利用雨水灌注。最初“种水稗”,数年后,“斥卤既尽”,即可“种稻”[8]。现代,我国科技人员利用树木富集被污染土壤中的有害物质,使其脱离食物链,从而使土壤净化的技术,可谓此法的发扬光大。尤其值得大书一笔的是,早在晋代,《南方草木状》就记载了广东农民利用黄猄蚁防治危害橘树的鼠类、蜘蛛和恶蜂一事,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生物植保技术[9]。明代,陈经纶提出了养鸭治蝗的技术,这是生物植保的又一创造。

关于环境对人口的承载问题,许多古代思想家发表过不少有价值的见解。战国时,商鞅说:“凡世主之患,用兵者不量力,治草莱者不度地。故有地狭而民众者,民胜其地;地广而民众者,地胜其民。民胜其地者,务开;地胜其民者,务徕。”(《商君书·算地》)就是说,人口与土地应当保持一定的比例。《管子·霸言》说:“地大而不为,命日土满;人众而不理,命日人满;兵威而不止,命日武满。三满而不止,国非其国也”。就是说,人口众多而又缺乏有效的管理,国家就会衰败。战国中、后期,韩非看到了人口激增带来的社会问题,他说:“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韩非子·五蠹》)到了明代,中国人口压力明显加大,徐光启提出了人口增长率的见解,他说:“夫谓古民多,后世之民少,必不然也。生人之率,大抵三十年而加一倍。自非有大兵革,则不得减”。(《玄扈先生井田考》·《农政全书》,卷四。)这是公元1639年的事。1798年,马尔萨斯也提出了人口增长级数的见解,按其级数计算,是25年增加一倍,与徐光启接近,但时间却相隔了159年。清初,中国人口骤增。洪亮吉指出,天下治平,人口增长速度必然加快,而生产、生活资料赶不上人口增长速度,必然造成严重后果:一是贫困化,“即终岁勤动,毕生皇皇而自好者,居然有沟壑之忧”;二是由于贫困“生攘夺之患”[10]。

中国传统生态文化的现代意义

古代中国人对人和自然关系的认识与西方相比,无论从产生时间和起点来看,后者都是望尘莫及的。

古希腊的哲人们曾经对世界的本原作过天才的构想,把万物的始因归结为几种具体的物质形态,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世界具有客观规律的见解和“一切皆流,万物常住”的辩证思想,但从未达到《周易》中那种天—地—人一体的系统认识的高度。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在《自然史》中,曾描述了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生物之间的竞争。亚里士多德的学生狄奥弗拉斯图(Theophrastus)在《植物的群落(Plant Community)》一书中,研究了陆地及水域中植物的群落及植物的类型与环境的关系,被西方人尊为最早的一位生态学家。但实际上,关于植物与环境的关系,早在我国先秦时期的典籍《管子·地员》中,就已经有了详细而深入的研究,从成书的年代分析,《管子》不会比《植物的群落》一书晚。

《圣经》对西方人的影响绝不低于“十三经”及“四书”对中国人的影响。在《旧约全书》里,上帝给人的训喻是:“你们要生养众多,遍满了地。凡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都必惊恐,惧怕你们;连地上的一切的昆虫并海里一切的鱼,都交付你们的手。凡活着的动物,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如同菜蔬一样。”[11]然而在儒家典籍中,除了《孟子·离娄》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人口控制不利以外,绝对找不到上述那种掠夺自然的号召,相反,为政者总是一再严令保护自然资源。这里略举几例:西汉元康3年(公元前63年)春,宣帝曾下诏,“令三辅毋得以春夏擿巢探卵,弹射飞鸟”。(《前汉书·宣帝纪》)《十三州记》也说:“上虞县有雁,为民田春衔拔草根,秋啄除其秽,是以县官禁民不得妄害此鸟。犯则有刑无赦”。(《太平御览》,卷九百一十七)五代后汉乾祐年间,阳武(今河南原阳县)、雍丘(今河南杞县)、襄邑(今河南雎县)发生蝗灾,“三县蝗为鹆聚食,敕禁罗戈鹆,以其有吞食之异也”。(《旧五代史·五行志》)宋代著作《墨客挥犀》记载:“浙(江)人喜食蛙,沈文通(1025-1067年)在钱塘日,切禁之”[13]。(《稗海全书》,第五函)南宋赵葵《行营杂录》说:“马裕斋知处州,禁民捕蛙”。(《说郛》,卷四十七)

尽管如此,近代以后,中国生态文化的发展毕竟停滞了,而生态学却在西方蓬勃兴起。以近代实证科学(尤其是近代生物学)为依托的生态学理论是逻辑构造型的,与之相比,以直观和思辨为基本特征的中国朴素的生态哲学思想,在解释生态系统的细部构造方面,就明显逊色了。据说本世纪40年代,当美国生态学家林德曼(Linderman)在建立食物链和“金字塔营养结构”理论时,曾受到中国两句谚语的启发,一条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巴。”另一条是:“一山不存二虎。”[12]其实在中国有一句类似的谚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也是对食物链认识的反映。遗憾的是,似乎只有一纸之隔,但近代生态学理论就是没有在中国诞生,其原因与中国科学在近代落后的原因是一致的,对于这个原因,已有大量的研究成果,本文不再赘述。

生态学理论在西方受到重视是从本世纪60年代开始的。运用生态学理论,西方国家在环境治理方面收到了显著成效,但是总有治不胜治之感。往往是技术进步解决了一个公认的问题,但是其代价却是更多的全新问题的出现。许多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单纯技术手段的尽头,主张从文化上进行变革,重新审视对待自然的态度。对待自然的态度问题,归根结底是对待自己生活的态度问题、如何看待人生价值的实现问题。把发达国家的现状视为现代化的准则,就连发达国家的学者也越来越持否定意见。美国经济学家A·兰德尔(Alan Randall)说:“一些人认为富有会给人们带来更多的选择机会,这是一种错觉。米香写道:自由就好象是我们脚下的一卷大地毯,它在我们前面成英尺成英尺地展开,却在我们的背后成码成码地卷起。”“看来人类的经验还不足以证明,一个人的满足程度与他的实际收入(购买消费品和服务的能力)成正比这个经济学中的最基本的假定。”[13]对财富的贪欲是破坏自然的根源,只要人对自身价值的实现没有正确的认识,贪欲就不能制止。文艺复兴运动过份地鼓动人们追求个人物质享受,现在看来,这种价值观念正在走向反面,而技术悲观主义和技术乐观主义的浅薄之见又不能给人们予出路。当人和自然关系的辩证性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人们不得不承认它的时候,文化的复归便是不可避免的。

由于中国传统生态文化本身有着直观性和思辨性的缺陷,因而许多人对这种复归总是心存疑虑。认为这是倒退。为了说明问题,完全有必要借助恩格斯关于古希腊哲学的一般论述。他说:“在希腊人那里——正因为他们还没有进步对到自然界的解剖、分析——自然界还被当作一个整体而从总的方面来观察。自然现象的总联系还没有在细节方面得到证明,这种联系对希腊人来说是直接的直观的结果。这里就存在着希腊哲学的缺陷,由于这些缺陷,它在以后就必须屈服于另一种观点。但是在这里,也存在着它胜过它以后的一切形而上学敌手的优点。如果说,对于希腊人而言,形而上学在细节上是正确的,那末,对于形而上学而言,希腊人在总的方面,就是正确的。这就是我们在哲学中如同在其他许多领域中一样,常常不得不一再回到这个小民族的成就方面来的一个原因”。“在希腊哲学的多种多样的形式中,差不多可以找到以后各种观点的胚胎、萌芽。因此,如果理论自然科学想要追溯自己今天的一般原理发生和发展的历史,就同样不得不回到希腊人那里去。”[14]

以上论述,足以阐明生态文化复归的意义:这是人类思维的螺旋式上升,而不是倒退。在当代,强调实证分析和定量表达的经典生态学正在向着人类生态学发展。人类生态学把对简单生态系统的研究,发展为对包含社会在内的复合生态系统的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成为主要课题,它本身也就进入了哲学领域。如果能够吸收中国古代那种强调阴阳平衡的有机自然观,那末无论对于人类生态学研究的深化,还是对于人们价值观念的改变,都是极其有益的。

由于中国科学技术在近代的落后,使得为数不少的国人在吸收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同时,也受到西方人对中国偏见的深刻影响。发掘和整理中国传统生态文化,有助于提高民族自信心,从古今中外的比较中,汲取有益的思想营养,正确地总结过去,认识现在,把握未来,走出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可持续发展道路。

当然,中国传统生态文化对我国历史上生态环境的破坏,并没有起到有力的抑制作用,这个问题的成因是多方面的,对它的探索,还要作专题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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