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出特色”到“特色学校”：问题及视角，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视角论文,办出论文,特色论文,特色学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718X(2009)05-0014-04
一、特色学校研究和发展中的问题
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纲要》（以下简称《纲要》）提出广大中小学要“办出各自特色”的设想。以此为据，广大中小学展开了特色学校的“创建”活动。相关的理论研究，也主要从此开始。在特色学校的研究和发展中，主要出现了以下一些问题。
（一）词语变化和混用带来的问题
近年来，人们用来概括学校特点的词语有很多，与“特色学校”相关联或独立使用的，就有“学校特色”、“教育特色”、“特色教育”、“示范学校”、“重点学校”、“名校”、“品牌学校”等。诸多称谓反映了人们对“有特点的学校”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认识。其主要原因在于学校教育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人们可以从多种角度认识和理解学校的发展。教育实践中出现的与“特色学校”相关的词语的多样性，也反映出现实中个性化的、多样化的学校相对较少，教育实践者对学校“特色”的理解和认识仍在探索中。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家教育改革发展并没有一直关注学校的特色化发展，关于“特色学校”的研究也经历了一些起落。
为规范概念的使用，许多研究者对“特色学校”进行了大量的辨析工作。①从“特色学校”的提出到现在，人们不断从学理上阐释其内涵。尽管众多研究者作出了不少努力，但仍没有形成关于“特色学校”的明晰的概念架构。用语失范不利于确认更多的“特色学校”案例，使“特色学校”概念缺少相对稳定的概念图式，影响到对与之相关的概念的区分和解释。概念架构的随意和模糊，不利于教育理念及改革意图的清晰表达。
（二）缺少学术沟通制约了理论研究的视野
1.概念理解的形式化
借助已有概念和价值观来构建“特色学校”概念是必要的理论努力，但作为一个实践性明显的概念，“特色学校”的解释需要借助对具体经验的感受和体验，要有足够的事实和理念作为基础。需要避免的是仅从形式逻辑或抓住教育的某一侧面来演绎学校，进而对“特色学校”进行教科书式的推演；甚至不讨论学校的教育特点和内涵，就将“特色学校”的内涵、特征、规律、创建规划等一一罗列。这种为概念体系的严谨而作出的演绎，很难引起人们对具体学校场景的比照、反思。在对思想资源的借用上，一些关于“特色学校”的文章，显然对同一时期教育理论界研讨教育、教学、课程等概念的思路和成果，几乎没有关注和吸收。
2.缺少对相关学校理论成果的观照
就“创建”特色学校的思路选择而言，相关文章试图解决的，应该是我国学校发展中的现实问题。这些文章由于很少参照当代中国学校教育的整体改革方向，对我国学校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把握不准、分析不深，有些研究提出的“特色学校”创建策略，很少有对素质教育、创新教育、教育创新等改革措施的配合或批判。不少文章中所开列的特色学校“创建方案”，只是套用一种学校管理或运营的操作程序，没有时代性和针对性。
3.理论背景的单薄
很多相关文章对学校发展思路的论证，缺少对我国不同历史时期学校特征的系统梳理，更缺少对外国学校特色的比较研究。这样，“特色学校”理论就没有广阔的学术背景作支撑，导致诸多有关论文的观点缺乏有价值的例证。理论视野的狭窄和论证的粗陋，很难让实践者在思想和行动上受到启发。
4.缺乏多层面的特色学校理论建构
学校特色的形成和特色学校的出现，是一个十分复杂、具体的过程。对这一过程的研究、理解，需要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在不同的角度上，也需要从不同的层面上对过程事实进行解释。从所发表的文章来看，这一理论任务还远没有完成。
例如，在对“特色”理论资源的借用上，很少有文章体现了对学校教育特殊性的领悟。有的文章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阐述中寻找对“特色”的解读，②有的文章从事物内在特殊矛盾规定的角度来解释“特色”，还有的文章从本质主义的角度出发，探寻对“特色学校”本质的界定和定义的厘清。③而没有对学校的教育性内涵的理解，就很难阐明“特色”所蕴含的独特意义。很多文章给出的“创建规律”以及开列的建设方案，缺少有力的论证，根本上说，这些文章没有从更深入的层面上揭示当前我国特色学校建设中遇到的困难，对于解决途径的说明也很少从学校自主发展的角度来进行。正是存在这些根本性的偏失，使得特色学校的发展和研究，一直停留在比较低的水平上。研究成果不多，没有形成系统的学术理论。
（三）特色学校“创建”运动导致新的模式化
在提出“特色学校”及其创建的20世纪90年代，不少地方的教育管理部门和学校热衷于找出学校某一方面的特点，并将之概括为“某种教育”。不少学校将某一学科教学上的优势、学校建设的特点，甚至将要努力实现的目标，都作为学校的特色；进而，把学校已经具有的和设想中将要具有的“特色”，混同于“特色学校”中的“特色”的含义，称自己为“特色学校”。
对特色学校的热衷，与当时的教育政策的导向密切相关。“办出各自特色”的改革目标确定之后，各地教育主管部门自然就想到了“大力发展特色学校”政策。政府为学校寻找特色，专家为学校审定特色，学校也急于找到特色。言必称“特色”曾是一个时期宣传学校改革发展成果的主题。一批学校也在“特色”的大潮中红火了一阵子。但是，运动式的发展过后，许多学校还是老样子。在“创建”“特色学校”的过程中涌现出的只是一批新的典型，其中不少是模式化的“特色学校”。
“创建”运动的另一后果，是各地对“特色学校”的理解存在很大差异。各地的政策目标不同，“特色学校模式”也就区别很大。教育理论工作者要不时地对各地“涌现”的“特色学校”加以甄别。当时的报刊频繁刊出“特色学校”概念澄清类的文章不能不说是对此的密切呼应。不过这种简化内涵后“创造”出来的“特色学校”模式，本质上并无什么“特色”。
二、特色学校研究和发展中存在问题的原因
特色学校研究和发展中的问题，只是我国教育发展环境和改革历程的一个侧面，有其特定的认识与现实根源。总体而言，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学理研究缺少对学校现实问题的关注
既有的研究从概念出发，在学理上阐明一套合乎逻辑的关于“特色学校”的本质特征、内部结构、创建条件、评价标准等的理论体系，进而实现“特色学校”理论的合理性建构。把这种合理性建构作为批评的框架，除了理论价值外，还有助于发现学校发展中存在的问题。
但是把研究仅停留在这个层面，并以此为基础来为当代中国的“特色学校”建设“开方子”，就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因为我国教育的发展很不平衡，不同地区、级别、类别的学校水平差异很大。具体到每个中小学校的发展，所遇到的实际问题更是千差万别。所以，处理问题的思路，必然会与理论上的合理性有很大差别。
这种背离使“特色学校”研究的理论视角对于现实问题的解决缺少适用性。问题的症结在于具体的教育机构——学校缺乏应有的个性和多样性。要在整体上实现我国学校的“特色化”发展，遵从的是实践逻辑而非概念逻辑，在很多时候已经超出了学校层面之能为，原有教育体制的制约越来越明显。
（二）总体目标实现方式对学校自主发展规律的违背
《纲要》提出“各学校要办出特色”，主要是针对当时中国学校实际上形成的千校一面、没有特色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主要思路是改革原有的办学体制，落实学校在发展中的主体地位。这一思路相应的也成为各级教育主管部门制定相关措施的指导思想。而学校要办出特色，成为“特色学校”，则是一个受制于多种现实条件的实践问题。无论现实多么需要特色学校的出现，政府的举措多么有力，如果学校没有真正感受到改革发展的必要和可能，即使条件具备也未必就会发展成为特色学校。
显然，国家对学校发展的制度环境作出调整、促使学校办出特色和特色学校的形成过程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两个过程在参与主体、要解决的问题、措施、途径等方面有着根本区别。
受制于体制困境，被更多强调的是国家教育发展立场。各地据此设定推动“特色学校创建”的政策目标，简单化在所难免。教育主管部门按照经验从政策目标出发，发动“特色学校创建”运动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在走了形式和过场之后，学校依然故我，“创建”运动不仅无助于解决学校缺乏特色的问题，还增添了新的形式主义。从根本上讲，这是用外在目标取代学校自身的发展诉求，是对其主体地位的继续损害。
（三）教育管理方式对学校特色化发展的损害
现有教育管理体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沿用对公办学校进行管理的方式。上级教育行政部门对学校管得太多、太死。在有些地方，形式主义的检查、评比盛行。政府掌握着大部分教育资源，但是对学校的投入总量却不足。重点学校、评比排队等政策，加剧了学校之间在资源分配上的不均。学校不得不听命于行政部门。
对学校而言，有时是不得已（有时甚至乐于）听命于政府的“特色学校创建”运动。“建设”期间，大家借“特色”东风自主宣传或成为被宣传的典型。有些地方政府为了宣传自己辖区内的学校有“特色”，主动帮助学校找“特色”，并给他们挂牌定“特色”。④基本程序是：先依据当地典型学校的情况，制订出“特色学校”的特征、指标，然后在现实中寻找一些学校并予以命名。一时间，“特色学校”出了一大批，好像从此我国的广大中小学，都实现了个性化和多样化。而事实上，可以想见，“千校一貌”差不多还是对它们的生动描述。如果说有“创建”运动效果，那就是出现了一批“模式化特色学校”。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在学校发展的自主权上，原有的学校管理体制未进行实质性改革。在此情况下，公立学校自主创办“特色学校”的动力不足。因为没有生存危机，听命于上级，“老老实实”干工作是最稳妥的。在特色建设中，被宣传的仍然是这些基础好、够典型、有“冲击力”的学校。这样，对大部分公办学校来说，它们长期缺少必要的发展自主权，没有自主改革的积极性。
（四）内涵理解的简单化与浮躁的学校
为了配合政府的政策导向并宣传自己，学校会想尽办法来“办出”或“体现”出特色。活跃的“专家学者”通过操作手册式的“特色学校”理论、方案，就可以在书面上完成“特色学校”的“创建”。在一个不长的时期内，在政府和学校的宣传下，出现了“特色学校”倍出的局面，这是一件令人感到比较尴尬的事情。它不禁让人想到，这些新近发现和创造的经验，原来为何就没有成为“特色学校”的经验呢？仅仅是缺少发现和宣传吗？那样的话，“千校一面”的问题要么不存在，要么很容易解决。其实，“特色学校”的内涵正在这种宣传、“创建”的过程中逐渐失去。抽离学校教育内涵的宣传也会很容易地淹没慎重的批评。
三、特色学校研究与学校特色化发展的视角
我国教育正处于转型期，这个时期为学校的发展、办出特色不断提供着新的机遇。广大中小学希望有关学者就此作出理论阐释，并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推进特色学校研究十分必要，关键是要关注新的问题。笔者结合对一些问题的思考，探讨推进特色学校研究的可能。
（一）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1.体制对“特色学校”的制约
从改革目标上看，《纲要》所针对的问题是大部分学校没有自身特色，因而提出要让学校“办出特色”，这需要为学校的自主发展提供环境，体制改革是核心。从现实矛盾上讲，学校自主发展的自觉性和能力依然缺乏。经过多年发展，当前学校的发展环境已有很大改善。但学校整体水平和素质教育的要求相比，还难以达到真正的特色学校的水平。虽然当前学校发展面临的竞争和压力增大，教育体制的制约仍是阻碍学校特色化发展的关键因素。通过体制改革来发展特色学校，始终是问题指向的焦点。
2.特色学校评价机制的更新
良好的评价机制是引导和促进特色学校发展的具体社会环境，应体现出多种力量之间相互制约、相对平衡的特点。学校发展水平如何，要有来自与学校教育相关的教师、家长、学生、社区、专业组织等的意见。而在现有学校教育评价活动中，政府依然是主导的甚至是唯一的力量。这就像体育比赛中同一个人独担教练和裁判员。运动员的水平高低由教练说了算，不合格的运动员也无出局的可能。看似轰轰烈烈的“特色学校建设运动”，几乎就是没有实际问题指向的“集体做秀”。
好的学校发展评价机制形成的标志是教师、学生、家长、社区、专业评价机构等能够行使评价权，改变仅由国家和政府来督促、评价学校的局面，让学校能够在竞争的环境中发展。对于大众来说，没有选择，就不会有对评价的关注。
3.少些“创办”特色学校的冲动
从理论上讲，特色是在比较的意义上存在的；从可能性上来说，每个学校都有可能成为特色学校。在整体上，“特色学校”是对具有教育文化内涵的学校的概括。就学校而言，特色的呈现如同人的个性形成，需要根据自身的条件和具体问题，在追寻教育真意的过程中，提升教育性内涵、积淀文化。就此而言，形成特色是不可能事先有一个完整的方案的。尽管很多学校可以达到“标准化学校”、“规范化学校”等有预先方案的目标状态，但并不是也不可能每所学校都具有自己的思想内涵、精神氛围和教育文化传统。所以，“特色”不是每个学校都能够形成的。
如此来看，无论是研究者在论文中设计的，还是学校领导预先构思的，以“特色学校”为具体目标的“创建方案”，对学校的内涵发展来说并无实际价值。因为思想内涵的凝聚、精神氛围的形成、文化传统的积淀、核心价值观的确认等学校的人文特性，是不可能设计甚至预料的。从根本上说，“特色学校”是由学校之外的人们用以评价学校的说法。“创办”的宣称，更多的是标榜自身的宣传策略，学校实际问题的解决则是具体而微的。
在赋予“特色学校”以思想和精神文化内涵之后，关于特色学校“创建”应当具备哪些条件的讨论，就变得没有什么必要了。⑤因为特色学校的具体形成条件和过程，是极其多样和琐碎的。这种讨论在理论研究的价值之外，与特色学校的形成、评定并不相关联。
4.改善学校特色化发展的社会环境
以学校特色化发展为目标指向来讨论特色学校形成的适宜环境，对改善学校发展的社会环境是有益的。不过，任何从决定论的思路出发，认为只要社会条件具备就必然有“特色学校”大量出现的论断，则是幼稚的。虽然“特色学校”的大量出现在任何时候都不太可能，但这并不是说不需要改善学校的生存环境。
5.走出样板化的“建设方案”设计
有研究从典型经验出发指出，认为一所学校要“创办”成为特色学校应具有如下条件：特色化发展的目标是动力；个性化的校长抓“思想建设”；教师专业化成长的机制、和谐的文化环境和切实的实践是保障。进一步的措施是课程教学要创新，管理活动要规范、校本培训育教师，教育科研来“开路”，挖掘传统做底蕴等。⑥但我们不禁要问：这样的学校真的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它们不就已经是“特色学校”了吗？这些似曾相识却很难做到的“好学校”模式，还有特色吗？
（二）在体验和理解特色学校中谋划自身发展
1.充分“经验”特色学校内涵
特色学校是一种内涵式的学校自主成长的结果，是在学校教育性充分发展基础上的自然表露。对于学校的领导和教师来说，达成对特色学校的深刻理解的基本途径是：“经验”已有的特色学校，领会其文化韵味，从而理解其经验的丰富意蕴。这里借用“经验”的动词含义，简单来讲就是要“经历”并“体验”，重在对特色学校文化内涵的体验与领悟。
2.基于学校自主发展的问题解决
特色学校有着丰富的精神生活，说到底是因为有思想的支撑，其文化价值的内涵在于教育性。在其中生活着的人们作为思想主体而存在，是人之心灵栖居的所在。已有的特色学校的经验对于学校发展的意义，不在于找到其中可能蕴含的规律，而在于由这些经验引发的对自身经验的省思。经验的价值正在于明确自身问题，并开阔思路、获得启迪。
3.走特色化发展之路
学校发展的实践性要求学校扎实地过一种有意义的教育教学生活，在不断解决自身问题并拓展和升华文化影响力的过程中，让特色自然呈现。至于一所学校是否设定了某种特色，抑或是否声明为“特色学校”，并无教育意义。
在基本思路上，把学校办出特色和成为特色学校是不同的。办出特色的路径是超越自身，主体是学校；成为特色学校则是特色形成之后的外部认同，主体应是社会。因此，学校的特色化发展之路应是自主发展，超越自身，形成特色，获得社会认同。
4.尝试特色化的经验表述方式
多年来，被用来概括学校办学经验的常见词汇有很多，其快速衰变和套用、混用概念的现象非常普遍。在学校办学经验的表述中，简单套用概念、术语，借用舶来词汇和“自主创造”理论的现象比比皆是。有些学校对自身办学经验的表述仅从政府文件中寻找话题、炒作概念、掀起“运动”热潮。这些经验表述方式都是应该被摈弃的。一所真正有特色的学校，在表述自自己的办学经验时最应尝试的是特色化的经验表述方式。
注释：
①这种概念辨析的工作，几乎占了理论文章的一半。尤其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的有关文章中，不少文章与其说是概念辨析，不如说是词语解释。
②何丙华.特色学校的内涵和关键因素[J].许昌师专学报，1999,(2).
[3]张华.“特色教育”本质论[J].教育理论与实践，1998,(3).
[4]参见：青岛市建成一批特色学校，多渠道推进素质教育[J].少年儿童研究，1999,(5).此类报道并不少见。政府在其中的“领导”角色一看便知。
[5]此类文章在相关论文中所占的比例很大，内容以地方政府政绩宣传、学校经验总结和校长们的“体会”为主，“特色学校”被视为具体办学目标。
[6]许思启.关于学校特色建设的基点思考[J].基础教育研究，20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