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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后台走向前台
2005年下半年，日本在走向“普通国家”方面接连迈出了几大步：先是在9月的众议院选举中，自民党取得压倒优势的胜利，加上与它联合执政的公明党，在众议院居然占到了三分之二以上的席位，这就使它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地通过任何该党打算通过的方案，包括最令人关注的修宪问题；随即小泉又趁热打铁，在10月底改组了内阁，将对外超强硬派的安倍晋三和麻生太郎分别安排在官房长官和外相这两个最重要的位置上，从而形成了一个右翼政权的“铁三角”，并为后小泉时代做好了组织准备；随后在自民党建党50周年之际，该党公布了其“新宪法草案”，从而使酝酿已久的修宪动向从后台走向了前台。
如今整个国际社会都在关注日本的修宪动向，因为这直接牵涉到今后的日本将向何处去。1945年日本战败后，为了防止日本军国主义东山再起，再度祸害全世界，美国占领军当局在1946年为日本颁布了一部宪法，其核心就是该宪法的第九条，即放弃战争并为此不拥有武装力量。该宪法被誉为“和平宪法”，并于1947年生效。该宪法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战后日本的走向，为维护东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日本的右翼政治势力却始终将此宪法视为其成为“普通国家”的紧箍咒，必欲去之而后快。该宪法颁布并实施后不到10年，以修宪为根本目的的自民党便于1955年应运而生，并在此后半个世纪中除了短暂的10个月时间外，始终保持执政党的地位。既然处于执政党地位，自民党便始终毫不掩饰地将修宪作为其政治目标。在自民党的基本文件中，便一贯将制定“自主宪法”作为该党的根本纲领(除了由河野阳平在1995年任自民党总裁的短暂时期以外)。早在1957年，在自民党单独执政的日本政府，便在内阁设立了“宪法调查会”，着手研究修宪问题。既然如今的形势对自民党如此有利，它当然不会轻易错失这一大好时机，于是在11月22日的自民党成立50周年纪念大会上，正式公布了“新宪法草案”，使日本国内酝酿多年的修宪动向进入了实际操作的新阶段。
▲ 酝酿修宪半个世纪
如前所述，自民党酝酿修宪已整整半个世纪了。多年来，大量自民党人为实现这一目标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但在冷战时期，这一目的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其时日本国内拥有强大的和平主义力量，例如始终坚持护宪立场的社会党(后更名社民党)，在顶点时期曾拥有三分之一的国会席位，它们对自民党形成了很大的牵制。在冷战结束、国际局势发生重大变化后，日本右翼政治势力利用海湾战争对日本形成的有利条件，不断为修宪呼风唤雨，并为此做了一系列铺垫。例如通过诸多立法措施，将自卫队一再派往国外，以致派往远离“日本周边”的伊拉克，居然也畅通无阻；从修改《自卫队法》到通过《有事法案》，日本实际上早已将和平宪法架空，使其成为徒有其名的空架子。此后，自民党掌控的日本政坛，又于2000年1月在参众两院设立了“宪法调查会”，实际上就是修宪调查会，为修宪制造舆论。进入2004年后，形势显得对日本右翼势力更为有利：连美国官方也一改此前“是否修宪是日本的内政”的暧昧姿态，多次明确表示希望日本修宪，以便更好地将日本绑在其战车上，让日本为其全球战略调整服务。于是自民党便不失时机地组建了强大的修宪班子，由小泉本人担任“制订新宪法推进本部”的负责人，而具体的起草委员会则由前首相森喜朗领衔，自民党的前政调会长则担任起草委员会的秘书长，此外还有好几个小组委员会，例如前首相中曾根康弘领导的小组委员会负责新宪法的前文部分；新宪法中涉及天皇的论述，则由前首相宫泽喜一牵头的小组委员会担纲。另外还有分别负责新宪法中涉及国会、内阁、司法、地方部分的各小组委员会。
由于国际大气候和日本国内的政治气候的明显变化，再加上日本右翼媒体不断的推波助澜，修宪在日本早已成为不可阻挡之势。各媒体的舆论调查均表明，同意修宪的国民已比以前明显增加，此前曾为维护和平宪法发挥了巨大历史作用的社会党和共产党等和平主义力量，如今在日本政坛早已是江河日下，甚至快到党将不党的可怜境地(即国会议席少到无法提交议案)。虽然自民党尚未操控参议院的三分之二多数，但在参议院如审议新宪法草案，自民党有很大胜算(日本的修宪程序包括公民投票多数通过和参众两院三分之二以上多数通过)。
▲ 自卫军今后将不受制约
那么自民党抛出的“新宪法草案”到底新在哪里？出于对今后日本的走势以及对周边和国际社会影响的关注，笔者在这里着重剖析其对第九条的修改。众所周知，这是其和平宪法的灵魂，也是日本右翼政治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先的和平宪法第九条由如下两款构成：日本国民衷心期冀以正义和秩序为基础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通过国家权力发动的战争和以行使武力或以武力威胁为手段解决国际纠纷；为达到上述目的，日本不保持陆海空军等战斗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显而易见，上述两款是一个整体，是不能分割的。前者是目的，后者是手段，通过这样的组合来防止日本重蹈军国主义的覆辙。日本的右翼政治势力并非是一群傻瓜，他们没有在修改第九条的第一款上做文章，因为那样做不仅目标太大，而且也不策略，使自己的修宪主张难以自圆其说。在他们看来，关键是第二款，也就是不允许拥有军队的束缚。于是在自民党的“新宪法草案”中，第九条的第一款原封不动予以保留，似乎日本仍然坚持和平主义的大方向。但在第二款中，草案就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了，而是直截了当地阐明：为维护日本的和平与独立以及国家和国民的安全，设立由内阁总理大臣为最高统帅的自卫军。
众所周知，日本拥有一支准备精良的“自卫队”，这实际上是对和平宪法的极大嘲弄。因为除了称呼以外，哪里都看不出这支武装力量与通行的军队概念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在钻空子而已。如今的自卫队，尤其是海上自卫队之精良，在世界上仅次于美国，仅宙斯盾军舰就拥有4艘。而按现行宪法规定，自卫队应只是“在个别自卫中行使最低限度的武力”的武装组织。
日本国内的一些极右翼政客认为“自卫军”的称呼仍有点束手束脚，因为其定性仍是自卫。在他们看来应索性改为“国军”，这样即便不是自卫性质的战争，日本也同样可以参加。如此加以限定后，仍然受到一定的制约。陆上自卫队的前参谋长便公然在媒体上如此呼吁。他认为这一表述仍在“一国和平主义”框架内作茧自缚，因为自卫仅是防卫的内容之一。
那么，今后自卫军的活动范围是如何规定的呢？新宪法草案第九条接下来是如此表述的：2、自卫军执行与前项规定相关的任务时，应在法律的框架内，得到国会的认可；3、自卫军除执行第一款规定的任务外，还可参加为确保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国际协调活动，在发生紧急状态时的维护秩序活动以及保护日本国民生命和自由的活动。
从中不难看出，今后日本自卫军的活动范围将大为放宽。尽管还有“在法律的框架内”和“得到国会认可”这样的条件，但这都是做做样子的。因为什么是在法律的框架内，不同的人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理解。至于得到国会的认可，如在国会休会期间，自卫军就根本不可能在等到国会召集起来审议同意后再出动。连目前自卫队的相关海外活动，都是在出发20天内补报国会。今后自卫军的活动，哪里还会受到这样的束缚呢？
对自卫军如此之大的活动范围，日本在野党明显表达出了他们的忧虑。早在去年公布的《新防卫大纲》中，日本自卫队就将其海外活动视为“本职任务”，对今后的自卫军来说，“新宪法草案”在第九条的第三款中做了如此宽泛的界定，真难想象还有什么活动不能往这么大的“框子”里装？也就是说还有什么能对今后的自卫军活动形成制约？虽然如今联合执政的公明党对第九条的修改有不同看法，但如今他们对自民党根本没有任何制约作用，自民党一党独大多年，谁又奈何得了它？
▲ 国际社会高度关注日本今后的走向
自民党兴师动众地起草修宪草案，并选择了极为有利的时机予以“隆重推出”，但却给世人留下了很多疑问。例如在尤为关键的第九条，为什么要如此修改，其用意何在？战前的日本就是借“自卫”之名发动了侵略战争，从而使整个东亚地区生灵涂炭。如今日本的自卫军将正式问世，但它与战前的日本军队在体制和机制上有什么不同，通过什么力量来防止它再度处于失控状态，今后它是否可能像英军一样在伊拉克以及在其他战场上配合美军作战，这都没有在新宪法草案中予以说明。
既然和平宪法这一巨大的绊脚石搬掉后，日本国内议论了多年的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显然就是小菜一碟了。对日本右翼势力来说，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是“理顺体制”的需要。原先日本权威的宪法解释是：日本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是拥有集体自卫权的。但行使集体自卫权则有违宪之嫌。对此，日本国内的右翼势力也是浑身不自在，因为这对他们在国际社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有很大妨碍，美国也对此很不满意。原先日本始终强调做出“国际贡献”，如今日本则突出为“形成国际安全环境”做贡献。既然今后和平宪法都修改了，“宪法解释”当然也失去了存在的前提。既然日本与美国是盟国，今后只要美军受到攻击，日本自卫军同样也可予以反击，而不再是纯粹由美军来保护日本，这也是最近美日双方协调的重点。近年来美国奉行单边主义对外政策，甚至不惜实施“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措施。日本也曾经公然威胁要对朝鲜实施先发制人的攻击，在解除了集体自卫权的束缚之后，日本与美国联手会给东亚地区乃至整个国际社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这是需要认真关注的。
在自民党公布其修宪草案之前1个多月，已在众议院设立了宪法调查特别委员会，研究与修宪有关的国民投票法案问题。小泉虽然表示他无意在明年任期届满之前将该草案提交国会审议，因为眼下首先要与公明党以及民主党就这一草案交换意见，充分沟通，然后再通过国民投票法案，待这一切完成之后，自民党当仁不让地会将其提交国会审议。总之经过自民党的多年努力，修宪对他们来说已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从目前日本的政坛势力对比来看，反对修宪的社民党和共产党根本不足以阻止该草案今后在国会通过。在终于如愿以偿地完成修宪这一宿愿后，日本究竟将向何处去，国际社会对此高度关注。对此，笔者只能借用著名捷克作家伏契克的话来结束本文：“人们啊，你们要警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