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汉藏语中的介音问题——关于原始汉藏语音节结构构拟的理论思考之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藏语论文,音问论文,原始论文,音节论文,之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是我对原始汉藏语音节结构类型思考的第三个问题。前两篇文章分别讨论了音节结构 中的复辅音问题和辅音系统问题,分别刊登在《民族语文》的1999年第6期和2001年第1期上 。讨论音节结构的拟测,本意是构拟原始汉藏语的语音框架,缕清原始汉藏语与现存汉藏语 系各语族所属语言的历史演变脉络,从而建立各语族、语支及语言之间的同源、对应关系, 确定它们不同层次的同源词,并构拟每一个同源词的语音形式。
本文试图根据汉藏语系语言特别是藏缅语族语言的文献和现存的语言资料,结合苗瑶、侗 台 、南岛、南亚等语言介音的历史来源,对原始汉藏语音节结构中是否有介音的问题,发 表自己的一些不成熟看法,以抛砖引玉,征求学术界同行的看法,并得到学术界同行的指正 。文章将讨论以下几个问题:
一 关于介音的定义
介音是从传统音韵学演化来的一个分析汉语音节结构的专门术语,与汉语音韵学的等呼有 密切关系。过去通常把汉语的音节分为头、颈、腹、尾、神,头指声母,颈指介音,腹指主 要 元音,尾指韵尾,神指声调。近代以来也习惯把汉藏语系语言的音节分为声母和韵母, 其中韵母部分则包括了颈、腹、尾3个部分。但近代在原始汉藏语或上古汉语的构拟中,人 们经常把复辅音的后置辅音(声母部分)也叫做介音。混淆了作为复辅音后置辅音的声母部分 和作为韵母部分的介音的界限。
复辅音的后置辅音(有人叫它“流音”)虽然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转化为介音,特别是半元 音性质的[-j-]、[-w-],与元音性质的[-i-]、[-u-]在语感上是非常接近的,但是我们不能 忽视的是,在部分藏缅语族语言里,半元音性质的复辅音后置辅音[-j-]、[-w-](有时候叫 腭化辅音和圆唇化辅音)与元音性质的介音[-i-]、[-u-]是不能混淆的。但这是历史音变的 概念,并不是所有的语言都会发生这种转化,而且不同的语言是否转化,怎样转化,是有很 大差异的。因此,在未转化前,它们是两种性质不同的音素,有必要加以区别。否则在拟 测原始汉藏语的过程中会发生概念上的混淆。
我们已经看到,在构拟原始汉藏语的不同层次的音节结构时,人们的想法并不完全一致。 目前已经有许多学者著书或著文讨论汉藏语系语言不同层次的原始母语的音节结构问题。例 如,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汉藏语系语言研究专家马提索夫教授在构拟原始藏缅语的音节 结构时,建立的理论框架是:(注:James A.Matisoff“Sino-Tibetan Linguistics:Present and Future Prospects”Anthropol,1991,20:469-504.关于这个音节结构构拟框架,马教授有一个说明,现原文抄录如下:P=prefix,Ci=initial consonant,G=glide(-r- -l- -w- -y-),:=vowel length,Cf=final consonant,and s=suffixal -s.)
*(P) (P) Ci (G) (V)(:) (Cf)(S)
前缀 前缀 词首辅音
流音 元音
长度
词尾辅音 后缀
香港科技大学丁邦新先生在《上古汉语的音节结构》(注:丁邦新:《丁邦新语言学论文集》,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13页。)一文中将上古汉语完整的音节结构 拟测为:
*(C) C
(C) (S) (S) V C
辅音辅音 辅音 介音 介音元音辅音
潘悟云先生在《汉语历史音韵学》一书中,对上古汉语的音节类型有I(声母)、F(韵母)、M(介音)、V(主要元音)、E(韵尾)的设计,(注:潘悟云:《汉语历史音韵学》,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01页。)但是,他把半元音[-w-]、[-j-]等看作了介音。 同样在施向东先生的《汉语和藏语同源体系的比较研究》(注:详见施向东:《汉语和藏语同源体系的比较研究》一书中《上古介音*-r-与来纽》、《
中古汉语合口介音的一个来源》等文章的观点。华语教育出版社,2000年。)一书,在谈及介音时,也把复辅 音的后置辅音[-r-]、[-w-]等看作为介音。
从各家关于音节结构构拟的陈述中,我们可以看到,马提索夫所指的流音[-r-]、[-l-]、[ -w-]、[-y-]([-y-]实际应该是[-j-]),从音节的位置上看,应该是复辅音的后置辅音,这 仅仅是名称上的不同。可以看到,马提索夫在构拟原始藏缅语时仅仅构拟了流音(复辅音后 置辅音),没有构拟属于韵母部分的介音。丁邦新在构拟上古汉语时既构拟了复辅音的后置 辅音(注意:无论前置辅音还是后置辅音他都用括号把它括了起来),也构拟了介音,而且还 构拟了两个介音。而潘、施两位学者则没有区别作为声母部分的复辅音后置辅音和作为韵母 部分的介音。
存在上述这种认识和处理上差异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们暂且不去详细分析它的来龙去脉 ,但时至今日,我们在深入探讨原始汉藏语音节结构构拟的时候,需要把它们比较严格的加 以区分是必要的。
二 原始汉藏语是否有介音
现代汉藏语系语言,一般有[-i-]、[-u-]、[-y-]等3个介音,有少数语言还有[--]介音 。
汉语中[-i-]、[-u-]、[-y-]介音的分布不均匀,有的方言多,有的方言少,有的方言使用 频率高,有的方言使用频率低。经过比较研究证明,汉语中的介音是后起的语音现象。
侗台语是介音比较丰富的语言,除了黎语支语言介音较少,出现频率比较低外,几乎大部 分语言都有[-i-]、[-u-]介音,而且使用频率都比较高。少数语言还有[--]介音。不过, 在侗台语族的语言里,为了使韵母系统简化,往往把[-i-]介音处理为声母的腭化,用在声 母后面加[-j-]的方法表示,同样[-u-]介音用在声母后面加圆唇化符号[-w-]的方法表示。 泰语、老挝语、壮语南部方言以及仫佬语里还有[--]介音,毛南语是在声母后面加[--] 表示[--]介音。根据以上情况,梁敏、张均如在他们合著的《侗台语族概论》一书中构拟 了[-i-]、[-u-]、[--]等介音。(注:梁敏、张均如:《侗台语族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苗瑶语里介音分布不平衡,总体来看,比侗台语里少,使用频率也比侗台语里低,尤其是 苗语支的介音相对来说比瑶语支少,畲语支是苗瑶语族中介音较多的一个语支。苗瑶语里的 介音主要有[-i-]、[-u-]两个。在王辅世、毛宗武合著的《苗瑶语古音构拟》一书里,构拟 的介音仅仅有[-u-],仅出现两个韵,即*和*u,而且使用频率极低。 但我们注意到作者在构拟声类时,却构拟了大量带[-j-]、[-w-]等腭化和圆唇化的复辅音, 甚至还有带[-wj-]形式的复辅音。例如:*mbwj、*mpwj、*dzwj、*swj、*dwj、*ntwj、*q lwj等(注:王辅世、毛宗武:《苗瑶语古音构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41-54页。)。我们还不十分明白这类带[-wj-]形式的构拟,它所代表的语音形式是否与[-y-]介 音有关,但苗瑶语族里现代各方言的语音形式已经很少见到带[-y-]介音的词语了。
藏缅语族语言似乎比上面已经介绍的几个语族的语言情况要复杂得多,7世纪的藏文既有[j -]、[w-]起首的音节,也有表示复辅音后置辅音[-j-]、[-w-]的符号,但是没有表示[-i-] 、[-u-]介音的任何字母或符号。11世纪的缅甸文与藏文的情况有点相似,既有[j-]、[w-] 起首的音节,也有复辅音后置辅音[-j-]、[-w-]的符号,但没有表示[-i-]、[-u-]介音的符 号。藏文和缅甸文的语音结构反映了部分藏缅语族语言在一定历史阶段的介音情况。
在藏缅语族各语支的语言里,介音的情况差异极大。主要表现在藏语支语言介音分布极少 , 使用频率极低。但藏语支的白马语则介音相当丰富,有[-i-]、[-u-]、[-y-]3个介音,而 且使用频率相当高。彝语支语言大多数语言有[-i-]、[-u-]介音,没有[-y-]介音,而且[-u -]介音的使用频率比[-i-]介音高,部分语言没有任何介音,如拉祜语、彝语北部方言等, 但也有个别语言不仅有[-i-]、[-u-]、[-y-]介音,还有[--]介音。例如怒族怒苏语,以[ -i-]介音组成的韵母有20个,以[-u-]介音组成的韵母有18个,以[-y-]介音组成的韵母有7 个,还有以[--]介音组成的韵母2个,(注:孙宏开、刘璐:《怒族语言简志(怒苏语)》,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9-11页。)这种复杂的介音状况在藏缅语族语言里是少见的 ,甚至在汉藏语系语言里也不多见。羌语支语言是介音比较丰富的一个语支,一般都有[-i- ]、[-u-]、[-y-]3个介音,如羌语、普米语、史兴语等;部分语言有[-i-]、[-u-]两个介音 ,刚刚出现[-y-]介音,使用频率还非常低,如木雅语、札巴语、贵琼语、尔苏语、纳木义 语等;少数语言仅有2个介音[-i-]、[-u-],如嘉绒语和尔龚语。缅语支和景颇语支都有介 音,但比羌语支少,一般仅有[-i-]、[-u-]介音,部分语言只有[-i-]音,在语音系统中往 往用[-j-]表示。克伦语支的语言有[-u-](注:黄布凡主编:《藏缅语族语言词汇集》中克伦语词汇和音系部分,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1992年。)介音,有的支系除了[-u-]以外,还有[-i-]介音
,使用频率比较高。那嘎-博多语支有[-i-]、[-u-]两个介音,也有以有[i-]、[u-]介音起
首的音节,资料中往往标记为[y-]、[w-],但相结合的复元音数量不多,使用频率不高。(注:相关情况请参阅西田龙雄:《语言学大词典》上、中、下3卷的藏缅语族语言部分的条目,日本三省堂,1988-1989年。)这个语支中有的语言没有介音,如那嘎语组的昌语(Chang)。库基-钦语支的语言一般都有[- i-]、[-u-]介音,也有以[i-]、[u-]介音起首的音节,情况与那嘎-博多语支相类似。喜马 拉雅语支分东、中、西3个小支,介音情况差别很大,西支中的大部分语言都有[-i-]、 [-u-]介音,如伐尤语有[y-]、[w-]两个使用频率比较高的介音。(注:详见Boyd Michailovsky“Grammaire de la Langue Hayu”University Microfilms Int
ernational,Ann Arbor,Michigan,USA 1984.)西支中的基兰提语组多 数语言也有数量不等、使用频率有高有低的[-i-]、[-u-]介音。喜马拉雅中支的一些语言介 音情况有很大差别,有的语言介音非常丰富,例如苏龙语有[-i-]、[-u-]、[-y-]3个介音, 还有[--]介音。[-i-]介音构成12个韵母,[-u-]介音构成7个韵母,[-y-]介音构成4个韵 母,[--]介音构成3个韵母。同一地区的博嘎尔珞巴语以及再向东的义都珞巴语则都仅仅 有[-i-] 介音。
语言学家们构拟南岛语的音节结构类型是CVCVC型,与我们上面介绍的音节结构类型完全 不同,但原始南岛语有[-j-]、[-w-]起首的音节,也有类似上述各语族的介音。(注:何大安:《论原始南岛语同源词》载《中国语言学的新拓展》,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1
999年,第75-84页。)近年来, 有人提出上古汉语以及藏缅语族语言有一个半音节的说法,(注:潘悟云:《汉藏语中的次要音节》。作者在结论中认为“在东南亚的语言中,除了从一
个半音节发展为带复辅音的单音节的音变外,也有倒过来从一个带复辅音的音节拆分为一个半音节的例子。”文章载《中国语言学的新拓展》,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44
页。)似乎拉近了南岛语与汉语、侗
台语、苗瑶语、藏缅语之间的距离,特别是迁徙到海南岛占人的后裔所使用的回辉语,在周 边语言的影响下,很快在音节结构及声调产生方面发生了明显接近周边语言的类型转换,因 此原始南岛语介音的状况值得我们认真研究并借鉴。
有人认为南亚语系的孟高棉语族与汉藏语系有亲缘关系,在此我们也分析一下孟高棉语族 音节结构中介音的状况。现存中国境内孟高棉语族的语言,有[-i-]、[-u-]、[--]3个介 音,但根据孟高棉语族语言研究的学者认为,原始孟高棉语族是没有介音的。(注:详见颜其香、周植志《中国孟高棉语族语言与南亚语系》一书的“语音源流”一节。中
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5年。)介音是后起
的语音现象。
上面我们分析了各语族介音的状况,表明介音在不同的语族、语支中出现的数量、频率、 分布等有很大的差别,有的语族介音明显是产生不久的语音现象。不同学者在处理介音的方 法上也有一定的差异。根据藏缅语族乃至汉藏语系各语言的资料,以及各语族语言音变的历 史过程看,参照上古汉语的语音拟测,我们推断,原始汉藏语可能是没有介音的,介音是汉 藏语系后起的一种语音现象。
三 关于介音的来源
我们从大量亲属语言的比较中发现,汉藏语系各语言中音位系统的差异很大,介音的分布 极不平衡,有的丰富,有的贫乏,有的作用大,有的作用小,有的使用频率高,有的使用频 率低,有的语言至今还没有介音。通过深入的比较研究,我们发现,介音的来源是比较复杂 的,但其中一个主要来源是复辅音历史演变过程中其后置辅音弱化造成的。
在前面讨论原始汉藏语复辅音问题时我曾经在讨论后置辅音的演变时提到过,“马提索夫 拟测的这类复辅音有4个,即[r]、[l]、[w]、[y](实际应为[j]),从藏缅语族语言的语音历 史演变情况看,这4个音似乎不在一个层次上,也就是[r]、[l]是一个层次,[w]、[y]是另 一个层次,前者是语系层次的特点,后者可能是语族层次或语支层次的特点。”(注:孙宏开:《原始汉藏语的复辅音问题》,《民族语文》1999年第6期。)汉藏语系 语言里的介音是从复辅音的后置辅音发展起来的。它们的主要发展途径是:
**[-r-]、[-l-]→*[-w-]、[-j-]→[-u-]、(u-)、[-i-](i-)
请看下面几组侗台语族语言的例证:(注:例证引自梁敏、张均如:《侗台语族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上面是唇音和后置辅音构成的复辅音的音变例证,下面我们再举一组舌根音带后置辅音[-l -]的对应例证:
上面举了侗台语的语音演变例证。表明复辅音后置辅音[-l-]变[-j-],而个别语言变[-- ](--)或[-v-](-u-),《侗台语族概论》的作者也拟测了带后置辅音[-r-]的复辅音,但它 在侗台语里已经不十分典型,因为现在的侗台语里已经很少存在带后置辅音[-r-]的复辅音 了,甚至连[r]作声母的情况也十分少见。
苗瑶语族语言里也同样不乏侗台语族语言里相类似的音变或对应的例证。请看下面一组例 子:(注:例证引自王辅世、毛宗武:《苗瑶语古音构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5月。)
这组例证与侗台语的音变规律十分类似,值得注意的是带后置辅音[-l-]的高坡苗语和东山 瑶语,到吉卫苗语中大多读成了带后置辅音的复辅音,可见后置辅音[-l-]、[ -r-]、在具体语言或方言里,经常可以互相转化的。但在其他语言里,则弱化 为腭化音[-j-],这是一种音变趋势,前者较为少见,后者几乎在汉藏语系语言里经常可以 发现。这种例证往往在藏缅语族语言里也常常可以看到。
请注意缅甸语中的一组例证:
这一组例证是舌根音加后置辅音[-l-]、[-r-]构成的复辅音的演变情况。我们知道,缅甸 书面语中,到群众口语使用缅甸文字的时候,复辅音后置辅音[-l-]已经基本消失,仅仅在 佛经的碑文中还能看遗迹,因此这里引用的资料是碑文中的例证。但带后置辅音[-r-]的复 辅音在缅甸书面语中还大量存在。
从这组例证中我们可以看到[-l-]、[-r-]等复辅音后置辅音向介音变化的例证,首先它们 演变为基本辅音的腭化,最后腭化舌根塞音演化为舌面塞擦音。目前我们在记录舌面塞擦音 时一般都省略了[-i-]介音,但实际上在舌面塞擦音和主要元音之间是有[-i-]介音的。这种 例证与苗瑶语、侗台语中的音变规则非常相似,似乎汉语中也有类似的演变情况,只不过我 们仅仅能从方言的音变规律中看到后半段的演变过程,而前半段的演变情况只能靠构拟来推 测。下面我们再举一组唇音带后置辅音[-l-]、[-r-]的演变例证。
这组例证中主要是双唇音带后置辅音[-l-]、[-r-]的演变例证。在第一阶段,复辅音后置 辅音的演变方式与上面舌根音带后置辅音的演变情况非常相似,[-l-]、[-r-]都演变为[-j- ],但第二阶段的演变则有所不同,舌根音受腭化音的影响变成了舌面塞擦音,而双唇音的 腭化没有使基本辅音变为塞擦音,而是向[-i-]介音的方向发展。
上述这种演变方式与藏语不同,我们从藏文和藏语方言的语音演变的对应中可以清楚地看 到,带后置辅音[-r-]的复辅音,不管与舌根音还是双唇音结合,在现代藏语拉萨话里都读 成卷舌塞擦音,有的语言还分化出舌叶塞擦音,如白马语等。而带[-j-]后置辅音的复辅音 ,在现代藏语拉萨话里都读成舌面塞擦音。(注:例证见孙宏开执笔的《藏缅语语音和词汇》的导论部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
。)这就是为什么藏语支语言的塞擦音多于缅语支 ,而缅语支的介音多于藏语支的基本原因。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羌语支语言的情况。羌语支语言是既有丰富的塞擦音,又有丰富的介音 ,这些语言的演变规律既不同于缅语支,也不完全同于藏语支。请先看下面一组例证:
这是一组比较典型的复辅音后置辅音[-l-]演变为[u]介音的例证,羌语北部方言比较古老 ,保留的复辅音比较多,北部方言里的复辅音,在南部方言里演变为单辅音,其中复辅音的 后置 辅音[-l-]演变为[u]介音。根据藏缅语族语言的语音演变情况,我们可以推测羌语中的基本 辅音[χ]、[]是从小舌部位的塞音弱化以后演变来的,因此它应该算作基本辅音而不是前 置辅音。这种结构的复辅音目前在藏缅语族语言里已经比较少见,我们从古藏文和古缅文的 语音结构可以看到这种结构的残存现象,在喜马拉雅地区的一些保守的藏缅语族语言里也有 这种结构的残存现象,因此我们判断,羌语支语言里带后置辅音[-l-]的复辅音是比较古老 的语音现象,这种现象在苗瑶语、侗台语里也有遗存,但它们的演变方式不同。至于羌语支 语言里复辅音演变为塞擦音的情况,其中有的与藏语支语言接近,如带后置辅音[-r-]的复 辅音演变成卷舌塞擦音就与藏语相同,有的有它自身的演变规律,如羌语支语言里的舌叶塞 擦音。(注:孙宏开:《原始汉藏语的复辅音问题》,《民族语文》1999年第6期。)
汉藏语系语言里的介音除了与复辅音的后置辅音有关以外,还有许多其它来源,例如,部 分 双唇塞音声母在历史音变过程中弱化为半元音[w],最后成为介音[u],例如缅甸语中有[w] 声母,它往往与同语族的双唇音声母对应:
(注:②本组例证引自藏缅语语音和词汇编写组:《藏缅语语音和词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下同。)
义都语bi[55]li[55]等唇音声母有对应。
[w-]与唇音声母的对应说明了[u]介音的另一个来源,同样我们从缅甸文字过去读[r]而现 在读[j]的对应中看到了[i]介音的另一个来源,这种对应和它们作为复辅音的后置辅音的演 变基本上是同步进行的。例如: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认为,作为介音的[i]、[u]和单独作为声母的[j-]、[k-]是有区 别的,从藏缅语族语言的历史音变过程来看,单独作为声母的[j-]、[k-]要远远早于作为介 音的[i]、[u],前者应该早在原始汉藏语的时期就已经陆续产生,而后者则在历史音变的过 程中才陆续发展起来。
介音的再一个来源是单元音在历史演变过程中的分化,特别是[i]、[u]等高元音的分化。 根据我们对藏缅语族语言历史音变的观察,以[i]、[u]等高元音为主要元音的韵母,不管其 是否带韵尾,在历史音变的过程中,都有可能分化为带[i]、[u]等介音的复元音,尤其是带 辅音韵尾的[i]、[u]韵母,在韵母脱落过程中常常会使主要元音分化为带[i]、[u]介音 的后响复元音。这一方面的例证在藏缅语族语言里几乎是俯拾皆是,这里就不一一举例了。
至于[y]、[]两个介音,也明显是后起的语音现象,关于这两个介音的来历有以下几点需 要说明:
第一,[y]介音在汉藏语系语言里出现的频率很低,以至于目前许多汉藏语系语言仍然没有 产生[y]介音。在藏缅语族语言里,目前还不到一半的语言有[y]介音,甚至连[y]作为一个 独立音位做主要元音的也不是很多。
第二,[y]介音在一部分藏缅语族语言里仅仅出现在舌面前辅音的后面,它往往与[u]呈互 补 状态,开始的时候并不是独立的音位,可以看作是[u]的一个变体,一直等到它扩散到舌尖 辅音[n]、[l]等后面以后,才逐步与[u]出现对立现象,成为一个独立的音位,如汉语普通 话里的“鲁”和“吕”、“弩”和“女”的不同,同时出现[y]和[u]作介音的对立现象,如 汉语普通话里的“冤”和“弯”等两个不同的韵母。根据汉藏语系语言的资料分析,撮口呼 的 [y]介音从来源看,仍然是合口呼[u]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分化的结果。
第三,[]介音在汉藏语系语言里虽然出现的频率很低,但有它自己的发生和发展的规律 ,它往往也是复辅音后置辅音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和在一定的语音环境中产生的。我们仔细分 析 一下仫佬语中复辅音后置辅音[--](实际为[]介音(注:详细说明见王均、郑国乔:《仫佬语简志》民族出版社,1980年,第7-8页。))与亲属语言对应的情况就不难发现 它与泰语、壮语中的复辅音后置辅音[-l-]有明显的对应关系。 四 相关的几个问题
上面我们简要分析了汉藏语系语言里[-i-]、[-u-]、[-y-]、[--]等4个介音的来源。具 体语言事实表明,汉藏语系语言里的介音都是后起的,是从复辅音的后置辅音在长期的历史 音变过程中陆续发展起来的,由于不同的语言在历史演变过程中有快有慢,有这样或那样的 不同演变方式,因此呈现出汉藏语系语言目前在介音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巨大差异。
下面就原始汉藏语系语言中与介音相关的几个问题发表个人的一些看法,以求教于学术界 的同行。
1.介音是汉藏语系语言音节结构类型中的一个重要音素,也是汉藏语系语言音节的一个重 要特点,为什么在音节的这个位置只能出现[-i-]、[-u-]、[-y-]、[--](其中前两个是主
要的,是汉藏语系大多数语言都有的)这些高元音,而不能出现别的元音;为什么这些语音 的产生往往在历史上与某些语音要素的消失有关;为什么这些语言介音的出现会影响汉藏语 系语言大量塞擦音的产生(至少1套,汉语普通话里有3套,最多有5套)。这些问题都不是偶 然的现象,虽然看起来这些是语言类型学方面的问题,但我们认为这些问题都是有其内在的 历 史联系的,不可能割断它们与历史语言学的联系,因为语言类型的历史演变也有其一定的内 在规律性。根据目前研究,我们初步发现,介音是原始汉藏语中音节结构类型中某个语音要 素在长期历史音变的过程中消失以后才逐步产生的。但为什么要发展出介音来,则与汉藏语 系语言的原始音节结构的复辅音类型有密切的关系,特别与复辅音的后置辅音有密切关系, 我们只有正确解释了汉藏语系语言音节结构中介音的性质和来源以后,才有可能正确解释现 存汉藏语系语言各种不同音节结构类型的共性和复杂性,也才能解释汉藏语系语言语音演变 的历史过程,从而正确识别汉藏语系语言内部各语言之间的同源词。
2.汉藏语系语言的介音与汉语音韵史的等呼密切相关,如果说原始汉藏语没有介音,这似 乎也意味着,汉语里的等呼问题也是后起的语音现象,虽然我们目前很难描绘出从原始汉藏 语到原始汉语那段时间里汉语的语音面貌究竟是什么样子,汉语中的复辅音结构是怎样的, 是否已经产生了介音等等,但至少我们可以从两个方向来拟测汉藏语系各具体语言在不同历 史阶段的大致轮廓,一是从现在往上推,正是我们目前许多汉语史研究者和少数民族语言研 究人员正在努力的主攻方向。另一方面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已经掌握的资料从上往下缕,或 者两者结合起来做。如果是后者,我们就不仅应该注意中古汉语和汉语方言的研究成果, 而是更应该多注意与汉语有亲属关系的少数民族语言的现状和历史演变脉络方面的成果,因 为语言演变的不平衡能为我们提供许多可以借鉴的历史遗迹,可以开阔我们的思路,可以少 走弯路,也可以使我们的研究成果经得起客观实际和时间的检验。因为不管是十多亿人口使 用的大语种,或者仅仅有几百人使用的小语种,在整个汉藏语系历史脉络演变研究的天平上 ,其重量应该是没有多少差别的。
3.近几年来,国内汉藏语系语言研究已经形成一个小的高潮,不少研究课题或博士论文以 汉藏语系为研究对象(据不完全统计仅博士论文就有10多篇),这是非常可喜的现象,其中也 不乏有真知灼见者。但是应该指出,汉藏语系包括数百种差异极大的语言,如果我们仅仅把 其中一两种差异极大的语言拿出来论证它们的同源关系,我们不敢说这种工作的难度和可靠 性,也不敢评论这种研究的结论是否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单从他的结论是否能够解释研究对 象领域所包括的一些语言事实时,就使我们感到这种研究无论在资料的占有、研究的思路还 是方法论等方面都存在这样或那样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有的论文甚至单纯从同源词的角 度讨论汉藏语系与印欧语系的同源关系,有的讨论汉藏语系和阿尔泰语系的发生学关系,难 道两种或数种语言的语词拉在一起,看起来其中有一部分语词有点相像就可以说他们有发生 学关系?我确实怀疑这种论证和所作出的努力,它们的实际意义究竟有多大?
4.再回到介音的话题上来,有一点需要说明,在汉藏语系语言里,我们看到许多音位系统 里有腭化声母和圆唇化声母,这实际上就是介音,仅仅是音位系统的处理问题,我自己也把 独龙语里的介音[-i-]、[-u-]处理为舌根声母的圆唇化和双唇、舌尖声母的腭化,这是出于 为了使音位系统里适当增加几个声母而大量减少韵母的数量的考虑。我们现在很少发现一种 语言里既有腭化和圆唇化声母,又有[-i-]、[-u-]介音,尽管我在本文一开头就主张在构拟 原始汉藏语时要严格区分作为复辅音后置辅音的[-j-]、[-w-]和介音[-i-]、[-u-]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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