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批评的历史轨迹与前景——以台湾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台湾论文,为例论文,媒介论文,轨迹论文,前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35(2011)02-0065-06
一 媒介批评界说之我见
任何人对于媒介的表现,都可能不满而发牢骚,这些牢骚可能为时短暂、稍纵即逝。不满的原因可能前后冲突或矛盾,欠缺理性所蕴涵的一贯内涵,因此不一定构成批评,只是批评的局部社会心理基础。其次,如果放弃文化研究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二元对立分类,如果把对于媒介再现的批评(城乡、阶级、性别、种族、暴力色情等等的扭曲)与对于媒介生产、消费机制的批评等等融入一炉,转而代之以媒介批评对于媒介现状,也就是对于媒介建制所造成的威胁程度,那么,我们可以将媒介批评所持的视野,分作三个类型。一个源出于法兰克福学派,它认为,作为文化工业一部分的媒介工业,自然也就是造成反启蒙、蒙蔽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媒介批评的必要与重点,正就必须就此指陈。[1]第二种则以媒介批评作为现代性批评的一部分,既然现代性具有暧昧的性质,既代表某种过去优秀素质的损失,也传达了某种未来佳景的可能性,则媒介亦具“恶棍与潜在的英雄”双重身份。[2]第三种媒介批评则认定现有体制的本质无须更动,但应该有更合宜的、正确的表现,从而媒介批评就是媒介的镜子,媒介业主若有见识,就会知道批评对媒介有益无害,理当资助学界广设相关课程。[3]第一种批评以建制为敌,第二类模糊,第三类寄望与之合作,但三者均不满媒介现状及其表现,故作揭发。
本文指称的四类媒介批评,以建制为敌或作为其诤友,只是分类媒介批评的一个宏观概说。这个分类或许如同天际星辰,可以作为确定方位的参照坐标,只是,如果要回首来时路,或是要前瞻未来的走向,就有因地制宜,另作分类的必要。这篇以台湾为个案的文字,因此考虑传媒批评是在小范围“面对面”进行,或是大范围,通过“科技形式中介”而推进,以及这两种限于“言辞”的传媒批评,究竟与采取实际“行动”而组织传媒批评的活动,能有什么关系。据此,台湾1970年代迄今的传媒批评,可以分作四类。
(一)近距的言辞媒介批评
台湾大学传播科系所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陆续开设大众传播(新闻)事业问题、媒介批评等课程。本世纪初开始,这类课程走入中小学与小区大学,名称不一,但都以培育媒介公民而不是消费者的身份为主。这类批评相当重要,也可能是(学院)知识分子在失去或淡出媒介资源以后,尚能进行媒介批评的重要空间。[4]最犀利的例子是,《泰晤士报》与《每日电讯报》曾说,英国“各级学校……诱发学生产生反建制情结……英国每年有二十五万人接受训练,在学习当代社会学以后,变成了具有批判力的潜行破坏者”。未料传媒学者高丁将报纸的不满当作恭维,他说,“这些报纸这么说之后数年,目前这样的人更多啦,很高兴我能这么宣布。”[5]
(二)远距的言辞媒介批评
透过媒介而进行,扣除较难进行内容与论述分析的广电媒介,也扣除出现较晚但数量庞大的互联网文字,本文的分析方式有二,一是个案简介,二是建构杂志与报纸的媒介批评简史。1990年代以前的传媒批评集中在杂志,举5家具有代表性的杂志为例:《中华杂志》(1963-1992年,中华民族主义立场)、《大学杂志》(1968-1986年,国民党自由主义者)、《八十年代系列杂志》(包括八十年代、暖流、亚洲人,1979-1983年,反对国民党的自由主义基调)、《黄河杂志》(1979-1991年,国民党文宣派),以及《夏潮杂志》(1976-1978年,社会主义为基调),以上5家杂志的批评篇数见表1。其后,随台湾解除戒严、政治与报纸经济竞争日渐激烈,传媒批评空间移转至报纸。从杂志到报纸、电视,都是招致批评的大宗。
(三)近距的言行媒介批评
随着“中央”与院辖市政治人物的产生过程,由行政权直接任命或间接选举,慢慢扩大变成直接选举之后,大众传媒的各种表现及其公正与否,日趋成为候选人发表演说时,经常检讨与抨击的一个公共议题。除此之外,诉求媒介改革的社会运动或游说当中,经常透过演讲或现场传单、小册等文件,面对面向他人散发批评媒介的原因及其诉求重点。这部分的文宣作品,有些结集自伴随该运动而来的报纸文章,有些则纯属现场传单或口语阐述,见表2。
(四)远距的言行媒介批评
1990年代以来,台湾的媒介批评进入了“行动”阶段,从表3辑录的数据显示,这些活动大多没有自己的媒介,退报运动虽然出版文集(台教会,1993年,1994年),但除了书册的流通效果较低之外,其文章几乎全部已先在报章发表,党政军三退运动(1995年)亦出版小册子,唯以条例的问答为主,未见已发表过的报纸文章,流通效果又低了些。因此,在表4(见P10)各项媒介改革运动的诉求是否能为社会知悉,几乎全部取决于外界媒介是否报导与评论,其中,公共电视正名与建台运动,得到最多的媒介报导与批评。
二 台湾媒介批评的发展历程
1990年代以前,《联合报》与《中国时报》两报团(拥有七家报纸)控制台湾报纸发行量四分之三以上,其创办人与国民党渊源深远。由商业控制但国民党经营的台湾电视公司、中国电视公司,以及中华电视公司(三台),占有全部的电视广告收入。在这个结构的限制之下,对于两报三台的批评,主要由杂志承担。如表1所示,《中华杂志》三十年间所载的151篇媒介批评文章,批评两报达27篇,其中23篇出现在1978年以前,且都涉及中华控告联合报。如果扣除这种两报互控,真正抨击两报的文字以《夏潮》与《八十年代》系列刊物为主。《夏潮》在27篇媒介批评的文章中,有18篇直指两报。上世纪八十年代系列略少,52篇有18篇与此相干,并有若干短篇,以报导形式,传达了批评之声。《夏潮》杂志的批评文章,最有特色,如1977年3月的《从廖明方事件谈新闻报道的“喜剧”》一文说,“无论是电视、《中央日报》,还是《中华日报》,④都不隐瞒廖明方被解雇这一事实……为什么中国时报和联合报……却偏要制造骗人的‘喜剧’呢?……其目的就在于袒护老板……而老板就是袒护自己,因为两报都是员工数以千计的大老板啊……所以把新闻报道搞得烟雾蒙蒙……说穿了,不过是‘丑剧’表演罢了。”1979年,《夏潮》结合其批评文字,出版《给中国时报把脉》。1978年有李庆荣等人将《台湾日报》刊登的文章集为《替联合报看病》。当时,两报发行量均号称超过百万,国民党为此延揽两位创办人进入党的权力核心。
国民党的《大学杂志》与《黄河杂志》对于两报毫无异议。前者仅在1982年与1985年两次谈及两报,但报导远重于批评。黄河只在1980年正面谈中时一次,该刊发表很多评论新闻自由的文章,不过,不是批评国民党钳制媒介,而是指党外(指反对国民党的)杂志“滥用”新闻自由。报禁在1987年解除后,曾有短暂期间,报纸“身陷批判火网”(《天下》月刊,1990年7月专辑),但仅限于杂志批评报纸,报纸“免疫”,也就是报纸不批评报纸、互不揭短,到了2003年前后,党派之见与统独激烈的效应,衍展至报端,2007年,已经出现“戳破那些御用媒介的伪善面具”的标题,中国时报这篇社论抨击的是自由时报。其后,两报与自由时报继续互曝对方之短多次,并不掩饰。
表1(见P9)至少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此即国民党主办的杂志之外,批评三台的篇数(中华、夏潮与八十年代,合计13篇),远少于批评两报(63篇)。媒介之内自有批评的分工吗?杂志批评报纸,报纸批评电视?这是奇想,但1970年6月却有事例,却又正巧与此若合符节。当时,中视开播不及一年,与台视竞逐广告日趋激烈,双双争先播放大约八成台人的母语(闽南语)节目(布袋戏与歌仔戏)。对于党所经营的电视不播国语(普通话),却播方言,党籍“立法委员”大举挞伐,但党营的《中华》与《大学》两杂志反而对此事未曾反应,台北的报纸则掀起罕见的大篇幅报导与评论。两报之外,本文还查阅该月《自立晚报》,以及中央与中华两家党营日报,总计五家报纸。分析之后,有三个发现与心得。
(1)中时、联合的“社论”与其“专栏作家”的立场,明显不同。社论虽然同意“粗俗”之说,但认为电视既然走商业制度,此为无法规避的后果之一,而方言节目的存在对于国语的推广并无妨害。这些代表主流意见的建制社论也认为,所谓方言节目,若有流弊,也不宜让国家直接介入管制,而是应该诉请电视界自律。专栏作家的立场则与资深立委同调,憎恶电视的市侩与地方戏曲节目的粗鄙,并且强调政府管制的正当与必要。中央、中华两家国民党党报的社论,以及强调“独立自主”的自晚之专题报导,都与两报社论接近,差别只在于两家党报狡猾,似有窄化电视问题的意图,自晚则不假掩饰,连续十一天以专题报道的形式,生动地传达了在野民代及专栏作家的说法。
(2)1970年台湾电视节目的“粗俗”,放在当年的背景,可能不无“进步”的表现。它是庶民以“粗俗”取得自己的娱乐,对抗官方假电视进行教化的意图。当然,若是没有商业竞争,电视也未必就不能以不“粗俗”的方式,尊重庶民并不“粗俗”的偏好。或者,应该说,若无此竞争而电视既能服务庶民的“粗俗”却又不失合理的娱乐需要,或国家介入国家节目时段的安排而使两台不致同时竞争“粗俗”,那么,电视节目的整体表现,从“高雅”、雅俗共赏到“合理的粗俗”之混合比例,就会更为合适均匀,这个时候,资深立委的轰击与方块专栏作家的响应,就会更欠缺正当性。
(3)依照美、英、德、意的媒介发展轨迹,报纸为减少广电袭夺广告,都会运用或创造机会,要求拥有广电公司(的股份),或者,敦促广电走公营体制且不播或少播广告。1970年6月资深立委发为雷霆之怒,要求“国家”介入,文化局局长王洪钧顺势提议,拟向观众征收执照费,减少电视对广告的依赖。此时,各报没有加入倡议,未曾探讨电视公营化是否可欲、是否可行。反之,各报与其专栏作家同台不同调,两报比较温和,自晚则相当强烈,但三报支持电视完全取广告收入作为财源的立场,并无不同。何以当时台湾的报纸作此表述?中时与联合虽然与“党国”亲近,但仍然忧惧,若是支持“党国”强力管制电视,那么将不免授予国家权柄,危及报纸的营运,因此两报社论有此表现吗?这样的政治疑虑压过了阻止电视与其竞逐广告收入的经济盘算吗?自晚不免有相同的戒心,加上它的本土色彩,于是更为尊重台湾多数民众的收视习惯(偏爱方言节目),于是发为远较鲜明的反对资深民代及文化局的言论吗?虽然自晚的这种表现,放在另一种意识解读,反而变成是对于官营但商业控制之电视台的支持!另一个解释是,1970年的台湾对于西欧广播电视的公营体制虽有了解,知悉政府若能重新分配广告收入,或者,同时提供广告以外的经费,就比较能够节制利润竞争,从而促进电视台竞争节目内容与观点的多样,但因为对国民党政府没有信心,是以未见报端披露这个见解。无论是那个情况,彼时报纸对电视批评的主流,上限是责备广电媒介,指其欠缺自律、未能善尽社会责任。
就数量来说,报纸的媒介批评要到1990年代才大举增加,若在政治大学中文报纸论文电子数据库键入“电视”一词,从1974至1998共得1565篇,其中1989年以前合计是196篇,平均一年12余篇,而自1990年起每年均逾20篇,1994年起更达数百篇以上。就批评类目来说,美国及台湾本土选举的电视表现及其他问题占据大宗,政策案亦多,如1975年台湾首部电子法(广播电视法)实施、1993年有线电视法通过,该年相关评论分别达7与23篇,占当年篇数33%与28%,公共电视法在1997年意外完成立法,相同情形再告出现,详见后文。
其次,报纸的媒介批评何以能够出现?如前所言,历年来选举、法案之评论,一直是最主要类目,可见某种类型的媒介批评与国家密切相关,政府行为是批评动力的重要来源,也设定了批评题材。其次是媒介本身在社会所占据的经济、政治、文化与休闲地位的上升,反映在媒介数量的暴增及其竞争转剧,也就是媒介资本化的广度与深度之强化,而这正是1990年代以来,台湾媒介生态的重要特征。
国民党解除解严之前,多方力量已在串联,表现在媒介批评的具体成绩之一,应该是李金铨的文集。1986-1987年间,李金铨在中央研究院担任客座研究员,适逢其盛而运势崛起,蓄积多年的涵养得以稍吐一二,于八个月内在台湾多家媒介广泛撰述评论,稍后并结集为两本文集(李金铨,1987b,1987c)。此外,在1987年至少另有3本媒介批评的文集出版(陈世敏、潘家庆与郑瑞城),并有以“媒介批评”为名的教科书问世(黄新生,1987年)。报禁解除的1988年,媒介批评的出版品市场,似乎前景看好,又续有3本上场(郑瑞城、政大新闻系与张作锦)。换言之,1987与1988两年呈现了“小阳春”荣景,继政治力、社会力释放之后,媒介自省或提供版面检讨其他媒介的机会,水涨船高,于是有9本相类书籍出版,即便扣除作为教科书形式的2本,亦达7本,如表2(见P9)所示。越此高峰以后,媒介批评文集的年出版量,逐次递减,至本世纪几乎已经消失。
三 台湾媒介批评的总体特点
配合前述说明,表2(见P9)至少另有两个讯息,值得一谈。一是作者身份。除迷走(1990年,1991年),作者若非来自传播学术社群,就是业界人士,前者文集的数量(21本)是后者(10本)的一倍。学界立论从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现代与后现代、保守与自由主义及左翼,政治经济学以至文化研究,一应俱全;业界多集中在传媒“内容”的表现专业与否,以及对于消极新闻的捍卫及讨论。不过,1999-2009年章评传媒论结集成书的分布,学界只有1本(陈炳宏,2003年),资深报业从业人员有4本(王健壮,2006a,2006b;胡元辉,2003年,2007年)。假使加入与传媒有关,但出于规划,属系列写作且批评色彩比较不明显,大多也未在报端先行登载者,则资深媒介人的文集得再加二本(刘旭峰,2006a,2006b)。然而,这不是说传播学界的传媒批评活动减轻,刚好相反,他们的活动转趋密集,表现在学院师生为主、新闻人为辅的“媒介改造学社”在2003年春成立,加上稍候转型的“台湾媒介观察教育基金会”,都尽力与相关社团结合(如台湾记者协会等)。他们对于传媒的批评,不再只限于报章撰述,举凡游行请愿或示威等活动,都在这个阶段出现,部分相关文字并结集推广,包括《电视改革,针锋相对?》(政治大学传播学院,2001年)、《无线电视台总体政策及结构改造项目小组结案报告》、《电视改造无望?无线电视公共化可行性评估报告》等作品的出版,部分在这段期间发表的评论并由英文《台北时报》(Taipei Times)翻译后,选编行世。但这些作品因性质不同,未列入表2(见P9)。
二是台湾从1987年解严以来,各方人马攘臂振衣,亟思有所作为。文化人当中稍具社会意识者,自有感应,不能无动于衷。于是,表现为有些报社副刊的编辑,想要延揽社会及文化等运动的力量于媒介。他们在改造社会的路途中,不再袖手旁观,而是积极以版面进行言论参与,其中最为醒目者,恐非《自立早报》莫属,从其创刊(1988年1月)至报业主易手(1994年9月)的短暂7年,提供了7本媒介批评的资源,多于中时、联合两大报团(以P9表2计)共7家报纸10数年的表现。该报在吴丰山主持下,1993年10月12日创刊“大地副刊”,设“媒介观察”在内的专栏十个,由学院人6位除周日外,每天提供相关评论一篇,直至1995年8月31日。
当然,在“副刊”刊登媒介批评的文字,不只是出现在自早。《民众日报》、自晚、《中时晚报》,以及《联合晚报》亦扮演相当角色,两报也没有缺席,包括中时的“人间副刊”从1990年底推出“截波台”,每周有传媒批评至少一篇,延续两年多。除有张作锦与张继高等该报资深记者与作家兼事媒介评论,1995年晚春起2年,联合报副刊设“弯弓集”,介绍作者时,特别标明渠为“传播学者”。
1990年代中后期以降,这些副刊回到传统的文艺及其评论的路线,淡出媒介批评的舞台。与此同时,“新闻版面”出场填补、扩大媒介批评的空间。造成转变的原因可能是台湾在1990年代以后,由市民社团与学界发动的媒介改革活动趋向(相对)频繁(见P9表3),也就催生了更多的报导与评论篇幅。1992年底的“退报运动”后,联合在1993年改版,将台湾各报之前零星散落,时有时无的读者投书固定为特定版面,每日均有一整版刊登读者来函与编辑邀约的评论稿件,其后数年间,台北多数报纸跟进,包括2003年创办的《苹果日报》,也从首日起就设置外稿言论专版。既然如此,先前副刊的传媒评论功能不得不弱化而终至消失。另一方面,由于媒介批评与时间要素扣合得更为紧密,于是批评的文化厚度可能减薄,现世取向趋于浓厚。表2(见P9)提及,1994-1995年而特别是1999年以后,媒介评论的文集,出版数量减少,可能的原因之一,或许在此:每日都有评论,结集出版更不容易,或说更无必要。2000年起《立报》在二版,中时在2003年8月至2005年7月在四版,设有媒介观察周评,撰述者大多出身学院;2005年前三季对台北十家报纸的统计,显示传媒评论文章646篇当中,151篇是学院作者所撰。
表3(见P9)的数据显示,媒介社会运动,或说以行动直接进行媒介批评或改造的情况,直至1990年代方告出现。较早出现的是退报运动,但为期短,且首当其冲的是报纸,又以统独争议为核心,当事报纸(联合)曾在一两日内,以较多篇幅指责并至法院控告运动发起人,中时几乎不报导,自由与自立等报连续多日有最多发挥。地下电台的抗争激烈,包围新闻局、火烧汽车,行动者流窜街头,尽管触犯社会主流价值,却与反国民党的力量结合,所有报纸也就无法不给予大量的报导,从中评论跟随频繁出现。与这些传媒改革活动有关,但也独树一帜的是公共电视的“创建”,以及在2000年以后,为了要求政府对非商业电视投入更多资源,因此就有“扩大”公共电视的诉求活动与评论,断续出现,至今未歇。
如表4(见P10)整理的资料所示,政府未提公共电视台之前,只有1篇谈公视(张心如,1975年),到了1980年行政院长孙运璇示意要创建时,当年也是只有1篇。1984年,公视(还没有频道)开始在三台播放其制作的节目,评论增加(10篇),其后沉寂至1991年(5篇),虽然该年新闻局已经成立委员会,准备筹办公视专属频道。1992年,历来沉静的传播学者首度集体联名具函,公开要求公视要有合适的财政与人事安排,评论才增加至10篇。1993年旱地拔葱,增加至43篇,原因是当年文人社团组成公视“民间”筹备会。与官方打对台,43篇评论有35篇出现在该社团出现之后。其后历经两年蛰伏(1994-1995年),1996年又如休眠火山爆发(45篇),且有35篇是“公共媒介催生联盟”在入秋组成后刊登。1997年更是戏剧化,筹备与立法多年却未能如期竣工的国民党,入春后突然宣布废台,群情哗然,政界元老与学院无不强力反弹,其后14天内,78篇评论有如岩浆喷射四散而出,占当年总评论量102篇将近8成。2000年后,推动公视扩大的活动与论述持续进行,当年大选时,竞选政见表明要扩大公视的人当选,赋予该诉求更大能量,表现在其后数年,报端出现“公视”一词的频次,显然高升(2000起连续3年,都超过400篇);虽然公视从2007年起,扩大为五个频道、员工约在1500人,惟其扩大的成因复杂,并非完全与该政见有关,并且,公视频道群对于台湾电视生态所起的作用,仍然嫌小。
四 结语
人对生存状态的不满,不分社会制度,不分传统与现代,不分文明及蛮荒,与时俱在,只是性质有别。不满的属性,排除此不满的方式之差异,也就说明了人群及其阶级所处生活的历史进程。
因不满而发为批评,事理之常。台湾的电视与报纸成为不满的对象,也就是媒介批评之始,似乎是1970年代。到了1990年代,这个不满不再只是表现为言论的抒发,而是有了人群的组织集结,其中部分已展现为表3(见P9)所载的媒介社会运动(“行”的媒介批评)及其所牵动的言辞层面媒介之批评。至本世纪,媒介批评不再被动,不只是对于传媒所再现的内容指东道西,而是在此基础,主动建构,要求建立更健全、更大规模、更不依赖广告收入与更多频道的公共电视。
媒介批评是手段,真正的目标是从批判与纠正之中,逐次建构合适的传播生态,使传媒不但拥有不必担心动辄得咎的消极自由,并且会有积极权利与充分资源,提供人们丰富多样的信息与娱乐,协助人们藉由传媒而温故知新、领略人生。台湾已经建立公共电视,但距离前述目标,还很遥远,重要原因是政府欠缺传播政策的详细规划,竟连公视的成军亦从早年的主动研拟,坠落到被动响应,意兴阑珊。
台湾公视开播前夕,中国时报(1998年4月27日38版)推出整版彩色宣言:
最近简直不敢看电视新闻,每天都有青少年犯罪事件,而且,手段越来越残酷……台湾的青少年犯罪问题,越来越像美国了!…现在的电视节目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在商业利益的影响之下,媒介自律是一则大笑话;政府跟民间,谁也管不住这只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粗野的怪兽;只有你!你是有权力说“不”的消费者,更是被上帝派来保护孩子的爸爸妈妈们!…我们特别制作这个专题,呼吁大家跟我们一起关掉电视。拒看电视,是为了要求更有质量的电视节目!……
十多年已过,电视环境因为公视5个频道所获得之改善,并不明显,关键原因就在这段宣言。它看到病征,开错药方:它排除政府,乞灵于消费者。但是,对症下药的处方,刚好相反。如果重写,它应召唤与培植公民身份与能力,监督、要求并责成政府,直至有效且民主的传播政策出炉。
媒介批评之后,若有建言,是应该呼吁媒介自律、是应该推广媒介公民教育,但是,如果只在此驻足,那么,它最多只是治标的手段。媒介自律与媒介公民身份的养成都很重要,但如果没有“国家”确认制度,积极介入媒介环境的规划,自律者无法得到自律的条件,阅听人无法得到伸张公民身份的养分。“国家”不具有本然的善,如果公视等媒介运动显示“行动为发言之酵母”,那么,台湾的媒介批评之未来,应当如何以行动推进知识的进展,以知识导正行动的方向,也就不能不是必须面对的课题。
收稿日期:2010-12-06
注释:
①本文架构取自《媒体批评在台湾的发展》一文,收入陈光兴编《文化研究在台湾》,台北巨流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72页,内文有较大幅度的调整,资料亦作更新,文章表中的统计数据均由本研究得出。
②媒介批评文集1999年以后的资料搜集可能不完整,首刊报纸指超过半数文章发表于该报。
③资料来源:本研究1999年以前查询政治大学报纸数据库,其后查询联合报数据库。2010年计算至12月2日。
④《中央日报》与《中华日报》两家日报都是国民创串办与经营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