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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学，从最一般的意义上说，即是关于人的学说。但人本身是一种复杂的存在，他具有多方面的属性和关系，受着多方面规律的制约。因此，对人的研究可以从多维度、多视角、多层面上进行考察。依据研究对象的区别，可将人学相对地区分为广义的人学、狭义的人学、综合性的哲学人学或人论。
在广义上，一切与人的生存和生活关系密切的学说都可以看成是人学，广义的人学也可说是以人为目的的科学。这种广义的人学不仅包容着社会科学、思维科学、历史科学，而且包容着文学与自然科学。高尔基就说过，文学就是人学，是生活的教科书，它教育人们怎样去生活。马克思也曾经指出：“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象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1〕当然， 广义的人学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学，只能算是与人密切相关的人学。
狭义的人学是以人为直接研究对象的人学，又是以人的某一方面或某一属性为研究对象的人学，而不是以人的整体或整体的人作为研究对象的人学。人类学、人种学、民族学、生理学、心理学、伦理学、人类医学、人类优生学、人体美学都属于狭义的人学。狭义的人学也可以说是一种具体的人学或经验性的人学。它提供的是人在某一方面的发展及其发展规律的具体图景。
哲学无疑也关注人的问题，哲学意义上的人学或人论研究的对象也是人。但哲学不把有关人的一切方面都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更不专门以人的某一方面或某一具体属性为研究对象，而是在考察人的存在方式、活动方式与发展方式的基础上，着重研究人的本质，人的本质性的属性、人的需要、人的价值、人的解放、及人的产生、发展和变化的一般规律等有关人的最一般的问题，提供有关人的存在、发展与本质的整体图景，或整体性的人的完整形象。哲学意义上的人学、本质上即是关于人的哲学。
2 哲学意义上的人学或人的哲学， 是“关于作为整体的人及其本质的科学”〔2〕，提供的是“人的完整图景和人的本质”。 应该说，在这一点上，学术界并不存在着原则性的分歧。但人在现实性上具有多种的存在形态，人既是个体的存在，也是群体与族类的存在。那么，“整体的人”或“人的完整图景”究竟指什么？问题的关键与分歧的焦点即在于此。有人认为，人学主要是关于个人问题的学说，马克思主义人学也就是“从个人的价值因素和科学因素的完整统一出发来研究个人问题”。〔3〕显然，在上面的界说中， 所谓“完整”的人或人的整体图景，本质上即是指向个人的“完整”性。但也有人认为：“只研究人的个体形态的理论不能是人学的本质内容，而只是关于人的某种存在形态的学说、充其量只是人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因而主张“整体的人也就是作为类存在或作为人类总体的人”。〔4〕上述两种对立的意见， 似乎又回到了西方哲学史上一个长期争论不休的老问题上，重复着西方近代以来长期对峙的两种典型倾向，一种是以黑格尔为代表的着眼于人的“族类”而抹杀个人的泛逻辑主义的倾向，一种是以存在主义哲学家为代表的着重个人，并把个人绝对化而否认“类”本身的现实性的存在主义倾向。
笔者赞同哲学意义上的人学的研究对象是“整体的人”，人学或人论应该提供人的“完整图景和人的本质”。但这种“整体的人”不应理解成是单纯的人的族类总体，人的“完整的图景和人的本质”也不应看成是所谓的个人的“完整统一”，或人的族类总体的形象。人是人的各种存在形态，即包括个体存在形态、群体存在形态和族类存在形态的有机统一。无论是离开个人的所谓族类，或是离开族类的所谓个人，都只是人的存在的一种片面抽象。因此，所谓“整体的人”应是包括着人的各种存在形态有机统一的人，哲学意义上的人学所提供的关于人的“完整图景与本质”，即是由人的各种存在形态有机统一的人的图景和本质。
实际上，无论是抽象的个人，还是抽象的族类，都是一种非现实性的存在。这是因为，一方面“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5 〕“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历史。”〔6〕“我们必须从‘我’出发，从经验的、肉体的个人出发，……要我们的‘人’成为某种真实的东西时，我们必须从经验论和唯物论出发；必须从单个的引导出一般的，不是从本身或象黑格尔一样从空中引导出来。”〔7〕另一方面， “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它一切人的发展，……单个人的历史决不能脱离他以前的或同时代的个人的历史，而是由这种历史决定的。”〔8 〕人的存在与本质，必须从个体与类的对立统一，从二者的辩证联结上去加以把握与认识，孤立地、抽象地考察人的个体或族类，都不可能真正地达到对人的“完整图景与本质”的科学把握。
3 能否科学地把握整体的人的“完整图景与本质”， 这涉及到一个哲学的思维方式与方法问题。哲学理论基础与思维方式、方法的不同，通常会对人的图景与本质作出不同的、甚至完全对立的解释，从而形成不同的哲学人学流派。
马克思主义人学是奠基于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基础上的，这是马克思主义人学与其它人学流派的本质性区别。马克思主义哲学人学的具体方法尽管有很多，如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方法，综合与分析相统一的方法，经验的、实证的方法，哲学反思的方法，族体解剖的方法……，但最根本的方法则是从人的现实的、感性活动，即人的实践活动出发去揭示人的存在与本质的方法。
人之为人，有着自己的本质规定。但正如“对事物，现实，感性”的本质不能从它自身的直观中获得一样，对人的本质也不能诉诸简单的思维直观。人并不是先天就具有人的本质，他有一个从动物到人的长期演进的过程；人的本质也不是一经获得便凝固不变的，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在实践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视野里，无论是人之为人的本质规定的获得，还是人的本质的历史发展，都是以人的实践活动为基础的，是人的实践及其发展的结果。劳动、实践，既是人的生命活动方式，也是人的本质。人以何种方式展开自己的活动，人也就在以何种方式塑造自己与表现自己。因此，研究人的“完整图景与本质”的发展，唯一的途径是研究人的实践活动的发展以及在人的历史实践活动基础上所生成的人的社会关系的总和，研究人的实践活动所创造的一切“事物、现实与感性”。因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9〕社会关系的总和，作为人的实践活动的结果， 既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人的活动的条件，也是人的现实本质的一面镜子。至于人的实践活动所创造的对象性的存在，更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展现，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心理学。”〔10〕
4 人的本质是通过人的具体属性表现出来的，因此， 要达到对人的本质的科学把握，还必须具体地研究人的属性。然而，在人的属性问题的研究上，如何看待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关系问题，通常表现为人的属性问题研究的难点。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野里，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都是人的本质的表现。马克思所说的“一切社会关系”，实际上并不仅仅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实践、理论、伦理、情感等关系，而且也包括了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实践、理论、审美等关系。所以，人的“完整图景与本质”，应从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统一与辩证联结上去进行研究。
然而，从马克思历史观的视野上，仅仅提出了上面一点还不够。还要看到相对于人的自然属性而言，人的社会属性具有更为根本性的意义。人的本质是在人的劳动与生产的基础上生成的，人的进化与发展史并不能仅仅简单地理解为自然史的延伸。人的劳动与生产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性的行为，它创造了人的社会与社会的历史，使它具有社会与历史的规定。诚然，人的社会史与自然史是相互联系的，人的社会关系的总和中包容着人与自然界的实践、理论、审美的关系，但社会关系对自然关系的包容并不是一种直接的包容，而是以一种扬弃的形式的包容。因此，自然因素与人的因素之间的历史联系，只有通过人的社会实践，文化发展的中介才成为可能。这即是马克思所说的“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来说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础。”〔11〕人作为人之存在，虽然具有一定的自然力、生命力、活动力、这些力量作为天赋、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但人的自然力、生命力、活动力并不是不变的，而是在人的历史发展中日益获得新的性质。马克思曾以人的感觉的发展对此作过深刻的阐述，指出：“社会的人的感觉不同于非社会的人的感觉。只是由于人的本质的客观地展开的丰富性，主体的、人的感性的丰富性，如有音乐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总之，那些能成为人的享受的感觉，即确证自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感觉，才一部分发展起来，一部分产生出来。因为，不仅五官感觉，而且所谓精神感觉、实践感觉（意志、爱等等），一句话，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12〕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2卷，128页。
〔2〕黄楠林、夏甄陶等编：《人学词典》1页。
〔3〕韩庆祥：《马克思主义人学思想发微》，6、7、12页。
〔4〕董武清：《“人学”的对象和性质研究》， 《哲学动态》1995年第4期。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24页。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321页。
〔7〕《马克思恩格斯通信集》第1卷，9页。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515页。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8页。
〔10〕〔11〕〔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7、122、 1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