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与窘迫：17世纪荷兰小画派命运解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荷兰论文,窘迫论文,真诚论文,命运论文,画派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J1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53(2011)06-0136-03
17世纪是荷兰绘画的黄金时期，该阶段的荷兰绘画继承了尼德兰民族的艺术传统，并从新兴的资产阶级及普通市民的审美需求出发，逐步摆脱了宗教的束缚，摒弃了绘画题材的过分戏剧性，一反矫饰浮华之风，追求自然平实之美，使绘画艺术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荷兰小画派就是这一时期荷兰绘画的代表，其代表人物有哈尔斯、伦勃朗、维米尔等。他们的作品不仅在题材上突破了传统表现内容的局限，在形式上也是对佛罗伦萨画派理念的先行，并对威尼斯画派只注重色彩灵感和色彩想象的主观性创作思路进行了变革，以一种异常开阔的视野放眼于自然界和社会生活本身，使现实世界以无比丰富和真切的面貌更充分地展示在人们面前。遗憾的是，由于整个欧洲社会以及时代的原因，荷兰小画派并没有在整个欧洲大陆得到重视，同时由于艺术品商业化带来的冲击，致使荷兰小画派艺术家不管是在艺术创作上还是在个人生活上均显得十分窘迫。
一、对17世纪荷兰小画派的历史性考察
17世纪经由尼德兰革命而获得独立的荷兰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独立后的荷兰由新兴的资产阶级掌权，实行新型政体，也因此改变了世袭贵族和教会僧侣的传统地位。此后，以宗教和神话为主题的艺术作品便失去了市场，而符合市民及中产阶级口味的风俗画、风景画、静物画、肖像画却得以蓬勃发展。这些以写实手法表现人民生活和自然风景的作品摆脱了对宫廷贵族和天主教会的依附，摒弃了宗教性和贵族气息，更多地服务于新兴的资产阶级的生活和审美需要，并开始强调作品的商业性和装饰性。在选题上，由于绘画本身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商品而被放置于普通家庭，故传统的古代神话故事或者宗教圣经故事题材也不再是主流，日常的人物、事件开始出现在画作中，从而更好地贴近当时的市民生活需要。此外，由于绘画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被设定为普通家庭、办公室及饭馆等场所的装饰用品，绘画的装饰性也开始得以强化。相应的，过去仅仅作为绘画背景的装饰与景物也开始发展成为作品中的“主角”，并产生了专门的风景画和静物画。另外，就市场需求来看，由于资产者和市民阶层希望为自己树碑立传、装饰厅堂居所、美化生活环境和附庸风雅，油画的市场需求极大，荷兰绘画得到了空前的繁荣。至此，荷兰小画派也得以形成，其形成的缘由从前述历史性考察的内容来看，主要是因为其作品的画幅比较小，适宜于市民阶层悬挂室内以装饰居室之用。此外，这类画作并不关注重大的社会题材，反而特别注重对生活细节的描述，恰好迎合市民阶层的审美趣味。
二、真诚——荷兰小画派的基本特质
黑格尔对热衷于描绘现实生活的17世纪荷兰小画派有过这样的评价：“他们对自己日常生活的热情和爱恋，是对自己征服自然的斗争的肯定和歌颂。”[1](p369)那些朴素平淡的乡村田园、洁净雅致的日用器具、安然晏如的普通人物，乍一看去，着实没有什么倾向性，但是，稍微了解荷兰历史的人都知道，所有的这些宁静和甜蜜，正是荷兰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目的和追求。此外，荷兰小画派对现实生活中的场景和细节的摹写，“例如一些很普通的房间、器皿、人物等等作那样津津玩味的精心描述，表现了荷兰人民对自己日常生活的热情和爱恋，对自己征服自然(海洋)的斗争的肯定和歌颂，只有对世间生活怀有热情和肯定，并希望这种生活继续延续和保存，才可能使其艺术对现实的一切怀有极大兴趣去描绘、欣赏、表现，使它们一无遗漏地、全面地、丰满地展示出来。”[2](p78)
作为一个新兴的独立国家，17世纪的荷兰人充分地认识到了自身的能力和价值，如何表现人的自信心，如何反映人的现实生活、情感，自然就成为当时的画家所重点关注的主题。因此，该时期的绘画作品，无论是肖像画、风景画还是坚持传统的风俗画，无一例外的都致力于对所要表现的对象的忠实描绘，并总是习惯于在作品中透露出一种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情绪。这一特征在伦勃朗三幅不同时期的自画像中表现得尤为充分，老年的伦勃朗遭遇了丧妻、事业各方面的不幸，虽然他透过自画像将这种沧桑感予以表现，却丝毫没有颓废的影子，更多仍在描绘人物的自信和宽容的精神面貌。
此外，这一经历了数十年战乱的新兴国家的国民，也必然较他国更为关注来之不易的和平和安宁的生活状态。故而，哪怕仅仅是普普通通的一架风车、一把吉他、一座磨坊、一个酒吧、一罐牛奶、一片林荫、一条乡村小道等等，都因其折射出和平与安宁的韵味而备受关注和欢迎。此时的荷兰绘画，显然不再关注宏大的主题，也无意追忆苦难的历史或展望不可知的未来，值得关注的只会是现实的人生和日常的生活。“他们最感兴趣的是环绕着他们的现实生活的人物活动、美丽多变的大自然风光、安静舒适的家庭生活，他们的艺术对象触及荷兰所有社会生活：从商人到乞丐、从高贵的餐具到丰盛的食物、从赌场到妓院、从家庭琐事到酒店打架都可以入画。”[3](p181)
可以说，17世纪的荷兰画家用他们卓越的现实主义视野和精湛的艺术语言，真实地再现了那个时代的精神风貌和人民的喜怒哀乐。他们通过丰富的艺术题材、多样的表现形式，借由风景画、静物画、动物画、肖像画乃至风俗画，较好地迎合了社会的多元审美需要，因此，必然会受到广大市民的欢迎。
三、窘迫——荷兰小画派的命运
(一)商品经济的冲击
绘画的商业化是荷兰小画派的特点之一。在17世纪的荷兰，画家大都通过开设画店的方式出售自己的作品，并按雇主的要求完成相应作品。因此，该时期绘画作品的供需关系不再依附于宗教和贵族的订件，而主要依附于市场的消费需求，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也多以购买者的审美需要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这种源自商品经济的供需关系在伦勃朗的名作《夜巡》的销售过程中所遭遇的“滑铁卢”应是最好的例证。
《夜巡》是一幅主题性绘画作品，一幅情节性群像，突出表现了不忘前人反抗西班牙统治者的英勇斗争以及决心保卫祖国的英雄气概。然而，由于伦勃朗在创作过程中未按照订画者的要求将每个角色排列在画面上同等重要的位置，结果遭到订画者的诋毁，甚至被诉诸法律。由此可见，该时期的作品虽不再依附于权威的大人物，却仍会受到商品经济下的市场供需关系的束缚，因此，作品的独特性也就无法得到很好的保持，这也制约了荷兰小画派的发展。仍以伦勃朗为例，由于他“特立独行”地坚持现实主义艺术，而与市场需求相脱节，随后他虽然创作了如《带天使的圣家族》《自画像》(数幅)《扬·西克斯肖像》《拉比肖像》《椅中老妇人》《凭窗的亨德里治·斯托斐尔斯》和《入浴的妇人》等体现荷兰民族中的淳朴与真实的性格特点的传世名作，却始终没能有效迎合当时市场的需要和世俗的审美，最终，这位伟大的画家只能在孤独与贫困中走完他的人生旅程。
(二)派系众多、竞争激烈
“荷兰小画派”这一称谓本身就恰当地反映出17世纪荷兰美术支派林立的特点。在当时的荷兰，每一个城市都有独属于自身特色的画派，甚至在一个城市之内也会存在多种风格迥异的画派。加之当时的荷兰社会绘画风气浓厚，绘画的热潮在荷兰各地蔓延开来，于是在画派以及画家之间必然会形成激烈的竞争，这种竞争自然会带来一种附属性的后果，即影响画作的售价，因此，当时的荷兰绘画作品的售价往往有限，也正是基于这种残酷的竞争，许多画家不得不中途转行，以维持必要的生计。风俗画家扬·斯丁改行开酒店，风景画家霍贝玛做了收税人便是实例。另外一个典型事例便是肖像画大师哈尔斯的悲惨命运，哈尔斯在1630年-1650年共20年的创作盛期内，共完成了百余幅单人肖像和6幅群体画像，这些作品采取了西班牙画家委拉斯贵支那样的直接画法，强调通过使用粗放自如的笔触，明快有力地塑造生动的形象，《吉卜赛少女》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但在进入17世纪中叶后，佛兰德斯画家，鲁本斯的弟子凡·代克在英国创造了优美样式的肖像画风格，并在北欧诸国风靡一时，这一强劲的竞争者直接导致了荷兰肖像画的没落，此后哈尔斯的肖像画便鲜有人问津。残酷的竞争不仅使哈尔斯晚年的作品失去了欢乐鲜明的色彩，也让他过着靠慈善机构的救济为生的穷困悲惨的生活，直到他1666年逝世。
(三)主流环境中的次生地位
17世纪的欧洲艺术品市场并不以荷兰小画派为主流，由于当时欧洲的绘画基本上还停留在为统治阶级服务的阶段，故极尽铺张华丽之能事的巴洛克绘画风格仍盛行于整个欧洲，这便基本决定了荷兰小画派在艺术品领域的地位。加之荷兰小画派的地域性特色浓厚，在脱离了荷兰独有的社会形态以及自然条件后，其异域的适应及生存能力也被大大削减，因此，荷兰小画派的创作在当时的欧洲画坛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它一直被认为是不可能与“伟大的”历史画相比的低级画种，乃至于在西方美术史中被埋没了长达两个世纪之久。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19世纪后半叶，荷兰小画派及维米尔的艺术价值才渐渐地被人们所认可。当然，这样的景象不仅存在于荷兰小画派这一种艺术风格，同样有着非凡的成就并在后世产生巨大影响的意大利的卡拉瓦乔主义和西班牙的现实主义等艺术风格在当时同样备受冷落，始终未能迈入当时欧洲的主流艺术殿堂。
17世纪的荷兰人民通过英勇顽强的斗争获得了国家的独立，与此同时，人们对自身的能力与价值的认识也逐步深化，因此，如何表现人的自尊心、自信心以及如何反映人的现实生活、人的情感与愿望便成为当时的荷兰小画派众多艺术家所关心的主要内容。基于此，束缚了绘画作品形式与内容千余年的神话和宗教题材在此时被宣告终结。多彩的现实世界、日常的生活、各阶层的人物以及美丽的自然景色等反映新兴资产阶级和中下层平民生活的现实主义艺术成为荷兰绘画的主流，并由此形成了真诚的基本特质。然而，随着资本主义的起步，艺术作品的日益市场化也使荷兰小画派的创作者们饱尝了生活的辛酸，毕竟艺术作品总是无法脱离创作者的个人意志的，优秀的艺术创作特质并不能总是那么恰如其分地迎合顾客们的审美品位和情趣，于是，“听话的”、没有创意的二流画家成为上流社会的附庸，并获得了不菲的经济收入，却失去了声望与地位，而尊崇艺术创作独立性的一流画家，虽创作了诸多经典的艺术作品，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日益窘迫。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美术史乃至整个艺术史，此类情况不少，扼腕之余，耐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