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近代社会契约理论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的形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资本主义论文,契约论文,近代论文,市场经济论文,机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西方近代社会契约理论兴起于17世纪前期的西欧，17-18世纪已形成为一种流行的理论，广泛传播于西欧北美。过去人们在评价社会契约理论时，只着重于它的反神学反封建专制的政治意义，而对于它为什么能兴起于近代以及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运行机制建立过程中的多种作用则关注不够。本文拟就这些问题略陈管见，其目的在于探究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建立过程中的全息面貌，借鉴其中有益经验，促进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顺利建成。
（一）
西方近代社会契约理论的出现，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市场经济运行机制各要素逐步形成的理论反映。而当它一旦成为流行思潮被人们普遍接受后，就成为建立资本主义政治制度和市场经济运行机制的强大思想武器。
人类社会的契约行为，是伴随着商品经济的产生而产生，并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发展。但是，对契约行为进行系统研究，并使之成为一种理论体系，则始于商品经济相当发展，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各组成要素逐步形成时期。尼德兰资产阶级思想家格老秀斯是这一理论的早期倡导者，继之而后，西欧出现了一大批启蒙学者，他们为社会契约理论的兴起与发展贡献了自己的聪明和力量。这一理论所以兴起于此时此地，是由于17世纪的尼德兰和西欧各国商品经济已有长足发展，市场经济体系中的各种要素正在迅速生成。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虽然于14-15世纪在西欧一些城市出现，但是“资本主义时代是16世纪才开始的”（注：《马克斯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84页。）。16-18世纪，是封建制度瓦解和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以及手工工场大发展时期。发生于15世纪末16世纪初的地理大发现积极推动了这一过程，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资产阶级开辟了新的活动场所。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的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2页。）。地理大发现后，世界商品不再经地中海而取道大洋，使意大利各城市由于远离世界商路而失去独占东方贸易和欧洲商业中心的有利地位，陷入长期衰落境地。于此同时，西欧各沿大洋国家则因世界航路的转移和商业中心的变化，经济相继兴盛起来。尼德兰南部最重要的商埠安特卫普已成为当时世界上重要的商业中心之一，城内欧洲各国的商贾云集，“商行和代理店有千座以上，每日往来的外国商人有五六千人；港内同时可停舶二千多艘大小船只，每年出入货物的总值非常巨大，仅1560年进口货物的总值就高达三千一百八十余万佛罗林”（注：周一良、吴于廑主编：《世界通史》中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26页。）。17世纪的阿姆斯特丹也成了世界商业中心。
英国这时手工工业也相当发展，随着专业化生产中心的形成，商品贸易额快速增加，国内市场大为发展，18世纪初伦敦就有40个专业市场，全国各地的货物都到这里来交易。对外贸易也非常活跃，16世纪后半期和17世纪初，商人从国王处获得特许，组织贸易公司，专营海外某一地区的商业。1554年，莫斯科公司成立，专营范围由俄国扩展到中亚和波斯；1579年，东陆公司成立，经营波罗的海沿岸各国贸易；1581年，近东公司成立，经营地中海东岸的贸易；1588年，非洲公司成立，专门由非洲输出黄金和向美洲贩运黑奴；1600年，成立了著名的东印度公司，独占从好望角到东方一切国家的贸易。
法国自结束30年宗教战争（1562-1594年）后，国王亨利四世采取了一系列恢复工农业生产的措施，到17世纪初，经济已有很大发展，手工工场已有相当规模，有的已拥有几百个工人。1599年，政府又实行关税保护。禁止羊毛、蚕丝等原料出口，以扶植本国商业的发展。亨利四世采取资助商人政策，法国商人17世纪初已很活跃，他们很快重新获得30年代宗教战争中失去的地中海东岸，西亚和比利牛斯半岛的商业地位。1604年，开始在印度成立商业公司，在加拿大成立诺曼底商人公司，发展对外贸易。1608年，还在北美圣罗伦斯河下游建立了魁北克城。
与16、17世纪英法等西欧国家商品经济发展和繁荣的同时，还逐步形成了一个专门从事贸易的阶层，即商人阶层，这个商人阶层与中世纪早中期商业活动中专门从事贸易的人所起作用极为不同，那时贸易规模小，主要是兼营。贸易只是农民、渔民、地主、尼姑或僧侣的第二职业，他们进行贸易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把他们的主要产品换成货币，做买卖不是他们的主要职业，而这时的买卖契约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普遍现象，市场机制使几乎所有人都有了既是债务人又是债权人的双重身份。”（注：罗森堡、小伯泽尔著《西方致富之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31页、第132页。）这种在封建社会中长期发展起来的市场经济机制的各要素，要继续发展并完善，必须要求创造一种更适宜其生长的基本条件，建立一整套与之相适应的制度体系与文化环境。
（二）
建立市场经济运行机制的前提在当时是迫切要求打碎旧的人身依附关系和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构成能够自由进出入市场活动的行为主体。诚如西方学者波斯坦认为的那样：“为了使贸易成为一种全年可以从事的专门职业，商人和手工工匠必须摆脱种种限制他的束缚和义务，使封建社会下层的人也有迁徙自由和订约自由。他们商店的房屋和地产必须不受农村租地的那种义务和负担；他们的交易应根据一种更适合于商人之间买卖的法律来判断。”（注：罗森堡、小伯泽尔著《西方致富之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31页、第132页。）总之，建立在封建专制基础上的政治、经济、法律制度成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进一步发展的障碍，资产阶级必须摆脱这种障碍。事实上，从封建割据夹缝中经过长期斗争得以发展起来的资产阶级，已本能地意识到建立适合于自己成长的政治的、经济的、法律的制度和文化的重要，他们中的先进人物……启蒙思想家们正是把握了这一时代精神，开始进行大胆地理性思考与理论创造。用什么理论最能启迪人们的思想呢？源于市场经济活动中的契约行为的一些基本原则，如平等、自由、互利、互惠和守信等，就很自然的成为他们思考问题的起点，他们把经济领域中的契约行为中要求平等自愿等原则加以提炼与升华，创立了社会契约理论，然后再用这一理论去武装人们，冲破封建专制统治，建立适合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理性王国”。17、18世纪欧美各国的启蒙思想家们几乎都是循着同一思路，即都提出了“自然秩序”、“自然权利”、“自然法”、“社会契约”等命题，认为契约关系是一种自然关系，是符合自然法要求的，是人类理性的表现。在这种通过契约而建立起来的国家中，人们应该是自由的、平等的，人们的各种权利，特别是生命权、自由权和财产权应该得到保护。如果国家违背了这一原则，人们就有理由起来推翻它、打倒它、砸碎它。正如启蒙思想家中的杰出代表人物让·雅克·卢梭所言：“政府契约已被专制政治破坏到这种程度，以至暴君只在他是最强者的时候，才是主子；当他被驱逐的时候，他是不能抱怨暴力的以绞杀或废除暴君为结局的起义行为，与暴君前一日任意处理臣民生命财产的行为是同样合法的。暴力支持他；暴力也推翻他。一切事物都是这样按照自然的顺序进行着，无论这短促而频繁的革命的结果如何，任何人都不能抱怨别人的不公正，他只能怨恨自己的过错或不幸。”（注：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46页* ）
推翻了封建专制国家后，重新通过契约方式，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要寻找出一种结合的形式，使它能够以全部共同的力量来卫护和保障每个结合者的人身和财富；并且由于这一结合而使每一个与全体相联合的个人又只不过是在服从自己本人，并且仍然象以往一样地自由，这就是社会契约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注：卢梭：《社会契约论》，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1页，第29页。）。既然国家是人们契约行为的结果，根据契约，国家理所当然成为保护人们生命、自由、财产权利的工具。如若不是，应该推翻，在这些启蒙思想家的眼中，当然所有现存的国家都不符合人们建立国家时的契约原则，都应打倒，然后重新订立契约建立国家。循着这种逻辑思想，资产阶级建立国家，掌握统治权力的政治要求就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这样，产生于人们社会经济活动中的契约行为中的一些基本原则，经过这些思想家们的提炼、升华和创造，就变成一种非常革命的反封建专制的政治理论武器了。
（三）
经济上，市场发展的客观规律之一是要求构造按照自愿、互利、互惠原则进入市场进行交易活动的独立主体，其生产和经营活动完全取决于市场，取决于人们相互之间的契约，而不是象封建社会中那种占统治地位的行会制。市场经济运行机制要求，生产者生产什么，数量多少，这些完全由生产者自己决定，以什么价格成交，是通过交易双方讨价还价谈判后所达成的结果。这种交易方式在长达大约两个世纪的过程已基本形成，到1600年当欧洲人口回复到1347年（从1347年开始，欧洲发生了大瘟疫，人口急剧减少，直到16世纪末17世纪初人口才达到大瘟疫前的水平）时，封建主义已被一种崭新的经济秩序取而代之。这一新的经济秩序的特征是货币交换而不是物物交易，价格通过买卖双方谈判解决而不是由习俗或法律来规定，进行交易的双方在人格上是平等的，起码在理论上、法律上人格是平等的，他们都是独立的市场行为主体。行为主体是单个人时，其行为就体现了自身的意志。若行为主体不是单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如何才能达到体现自主、自愿的原则呢？特别是团体进行交易的情况下，启蒙思想家霍布斯认为应采取民主的管理方式。“为了良好地管理对外贸易而设立的团体最适宜的代表是全体成员组成的会议，也就是每一个出资者自己愿意时可以出席该团体一切事务的审议与决议的会议（注：霍布斯：《利维坦》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79-180页。）”。因为他们组合起来的目的就是获得更大的利润，这样的商人团体，“其目的不是谋求整个团体的利益而是每一个出资者的个人利益，这就是为什么必须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所出款项的用途的原因所在，也就是让每一个人都参加有权规定款项用途的会议，并知道他们的帐目。所以这种团体的代表者便必须是一个会议，每一个成员如果愿意的话都可以出席会议会商”（注：霍布斯：《利维坦》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81页。）。
在双方交易过程中，除了达成契约以外，无须再考虑封建行会制中所谓“公平价格”和习惯规定，不过它需要有另一种行为保证，即还要有一种超乎契约以外的国家法律来保证已达成契约的履行。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交易规模越来越大。而大规模的交易活动一般都需很长时间才能完成，这种交易与日常用现金的交易不同，因此，进行大宗商品交易的商人，开始时如果没有得到卖方、买方和借贷者的可靠承诺，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即使有了可靠承诺，风险也不会减少。于是，必须要有相应的法律和裁决法律纠纷的法院来保证事先达成的协议能实现，以减少交易过程中个人所承担的风险，促进市场经济的形成和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马克斯·韦伯曾经济概括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运行的基础“是象机器一样靠得住的法律，宗教礼仪和巫术和考虑必须一并排除出去”（注：罗森堡、小伯泽尔著《西方致富之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31页、第132页。）。“系统化的法律提高了预见其他人，包括所有社会阶层的人们在各种不同情况下所可能做出的行为。这减少了贸易及投资的风险。这种相对可靠的法规取代了庄园法庭或皇族长者的任意裁决，这是资本主义制度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注：罗森堡、小伯泽尔著《西方致富之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31页、第132页。）这就是说，市场经济既是契约经济也是法律经济，为了保证契约的实施，必须要有国家制定的法律作强有力的后盾，没有这一条件，市场经济机制的形成和发展是不可思议的。
（四）
市场经济道德规范和文化氛围的核心是市场主体人格要守信，如果人们相互交往不讲信义，不履行诺言，相互欺骗，那么正常的市场交易行为就无法发展。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机制也就不能顺利建成。因此，启蒙思想家们都认为，订立的契约必须履行，不履行契约就是不正义，不正义就违背了自然法的要求。违背了自然法就违背了人类本性，违背了人类本性的人是要被人类抛弃的。尼德兰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格老秀斯说：“遵守契约也是自然法的组成部分。因为在人群中间必然相互限制来建立社会关系，除此而外更无其他方法可以想象得出，因此相互定立契约，从而产生民法。凡人加入一社团，或者舍身为他人服务，无论是明言允诺，还是理所当然”（注：《西方法律思想史资料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39页。）。都应遵守，“遵守契约即为民法之母（注：《西方法律思想史资料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39页。），“有约必践，有害必偿，有罪必罚等，都是自然法”（注：《西方法律思想史资料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39页。）。英国著名启蒙思想家霍布斯也认为“权利的相互转让就是人们所谓的契约”，“立约一方可以将约定之物先自交付，而让对方在往后某确定时期履行义务，在此期中先行托管，此时契约在他这一方面便称为期约或信约，双方也可以在目前立约而在往后履行。在这种情况下，到将来再履行的人便是受到信任，他如果履行就称为践约或守信；不履行时，如果是出其本意则是失信”（注：霍布斯：《利维坦》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00-101页。）。失信便违反了交换的正义，而“交换的正义是立约者的正义，也就是在买卖、雇佣、借贷、交换、物物交易以及其他契约行为中履行契约”（注：霍布斯：《利维坦》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14页。）。“所订信约必须履行”，这是自然法的要求，也是一种正义行为。（“正义”一词在西方历史上从古希腊开始直至现代，都是一个道德观念的褒义用语。虽在不同历史形态中对其含义有不同解释，但人们对其所含道德崇尚的内涵始终信守，符合“正义”之举一直是人们普遍接受的优良道德规范。所以，一个人的行为是否符合正义，就成为其能否被社会所接纳的重要标准）。
让·雅克·卢梭还从政治意义上论述了必须履约的道理。他说：“为了使社会公约不致于成为一纸空文，它就默默地包含着这样一种规定——唯有这一规定才能使其他规定具有力量——即任何人拒不服从公意的（即指社会成员全体订立的契约——作者），全体就要迫使他服从公意……，”因为“这是造成政治机器灵活运转的条件，并且也唯有它才是使社会契约成其为合法的条件；没有这一条，社会契约便会是荒谬的、暴政的，并且会遭到最严重的滥用。”（注：霍布斯：《利维坦》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111页。）
上述启蒙思想家们关于必须履约的各种论述，实际上是在人们心灵中筑起一座道德的围墙，以抵御契约行为中不道德浊浪的冲击，促进市场经济行为主体规范自身行为，树立良好的主体人格形象，进而推动人们整个社会行为都沿着守信用、履契约、讲道德的轨道发展，促进良性的社会道德环境形成。事实上，由于这些思想家们理论传播的广泛和影响的深远，它对人们在以后各种交往活动中形成守信用，践契约的良好道德，起着十分重要的积极作用。
综上所述，西方近代启蒙思想家们利用兴起于中世纪后期经济活动中的普遍现象应遵循的原则而创立的契约理论，就从政治法律上、经济运行机制上、道德文化环境上，全面而系统地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建立进行了理论武装，为其以后顺利发展奠定了必不可少的良好基础。
我国目前正处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程中，由于我国近代以后的特殊国情，使经济发展没能与发达国家同步进行，商品经济落后，市场经济中的各种要素发展不充分，理论研究也没跟上。新中国建立以后又实行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体制，现在要转轨改制，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人们对这一新体制中的许多客观规律认识不足就成为难免，为促使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健康发展，必须要求我们从多方面努力，首先要加强法制。因为现代市场经济也是法制经济，人们的所有经济行为均应受制于法律，都要依法办事，但是又必须清楚地认识到法律的全面贯彻落实，还须要有良好的道德规范和文化环境相配合，其中核心内容是要求市场经济中的行为主体要有职业信誉，包括个体对个体要讲信誉，个体对社会对国家，对政府也要讲信誉，只有当人人遵守信誉，个个履行诺言成为人们普遍崇尚的品德，而不守信，不践约的行为一旦出现，就会被谴责、被唾骂，不能被接受，并形成一种强大的社会氛围时，人们才会在无论是社会交往中或是其他交往中去依法办事，遵规守矩。我国目前无论在经济交往活动中，还是在其他交往活动中，都存在着不守信、不践约的现象。要根治这种社会腐败行为，除了加强法制，增强打击力度外，还要从构造一种强有力的道德舆论氛围着手，使各种不践约的非道德的行为陷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窘境，受到强大舆论的制约，这样将会有利于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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