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里亚:超级真实的后现代视野_鲍德里亚论文

波德里亚:超级真实的后现代视野_鲍德里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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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04)03-0038-06

随着西方学术界的后现代转向,鲍德里亚自我的理论轨迹也在80年代开始纳入后现代 。尽管鲍德里亚在开始的一段时间还少用“后现代”一词,而是使用“现代性”作为对 当下社会状况的描述,但鲍德里亚的评论者大都认为,实际上鲍德里亚当时已经成为一 个地道的后现代主义者了,他所说的“现代性”就相当于学术界普遍使用的“后现代” 。汉斯·伯腾思(Hans Bertens)在他的《后现代理念的历史》一书中把鲍德里亚和理查 德·罗蒂(Richard Rorty)放在一章,把他们作为后现代的两极——悲观主义和乐观主 义——的代表来加以讨论。(注:Hans Bertens,The Idea of the Postmodern:a

History(Rouledge,1995),pp.138—159.)道格拉斯·凯尔纳指出,

从70年代中期开始,对政治经济学和消费社会的思考已经完全退出了他的文本,代之 而起的是拟真和类像、媒介和信息、科学和新技术,它们共同生产了鲍德里亚所谓的“ 内爆”和“超真实”。这一系列新奇现象成为新的后现代社会的组成部分,它们在鲍德 里亚的理论化中涂抹了先前的工业社会形式的一切界限、范畴和价值,同时建立了社会 组织、思想和经验的新形式。(注:Douglas Kellner,Jean Baudrillard:From Marxism

to Postmodernism and Beyon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p.60.)

鲍德里亚的这种后现代身份和他的理论兴趣使得他在后现代阵营中扮演了一个极其重 要的角色。本文拟通过剖析鲍德里亚制造的超真实(hyperreal)这一重要的后现代主义 概念,旨在发掘出他的独到的后现代基本精神。

超真实与再生产

鲍德里亚的“超真实”的理论意图十分明显,他是要制造这样一个概念来与传统的真 实概念相对立,其意义是要从根本上宣布真实的死亡。超真实是作为真实死亡之后的替 代物出场的。真实与超真实的转换也意味着整个社会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如果说现代社 会是真实的,那么后现代社会就是超真实的。阐释超真实的两个基本视角隐含在鲍德里 亚的理论意识中:一是着眼于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生产与再生产的关系,一是着眼于认 识论意义上的真实与再现的关系。尽管鲍德里亚在70年代前期已经开始自觉地从整体上 脱离马克思的思想,但在具体问题上政治经济学视点还隐约可见于他的文本的字里行间 。

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中,使用价值作为一切价值活动的出发点具有根源性意义 。然而,如果仅仅停留在使用价值之上,仅仅停留在自然、物品对人的有用性之上,价 值本身就被简单化了,它仅仅反映了人与自然、人与物品有用性之间的一种使用和被使 用的关系。马克思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使交换价值介入物品功能,使物品在等价交 换原则的基础上确立了一种交换、交流关系。这种关系的背后,实际上反映了一种人与 人之间的关系,而且当劳动力成为一种商品被交换之时,这种关系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 性变化,反映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剩余价值由此诞生。马克思的价值理论的目的非常明 确,他是要从商品及其价值问题的研究起步,揭示资本主义建立和发展的秘密。当人成 为商品之时,人的生产在资本主义具有了独特的意义,成为资本主义维系自身社会发展 的根本动力。从这一意义上说,马克思对生产和再生产的高度关注是为了阐释交换价值 ,是为了阐释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价值原则。马克思把再生产纳入到生产之中,认为 再生产是生产的一个环节,是生产得以进行和扩大的一种方式,再生产的目的就是生产 。

鲍德里亚借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推出自己的超真实理论,他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思想 进行了颠倒。他强调以交换价值为目的的再生产对使用价值和生产的制约和决定作用, 强调再生产对生产过程的介入改变了生产的性质。一方面是物品生产变为符号生产,生 产的实用目的被淡化,象征性交换成为主要形式;另一方面产品和生产者的特征发生了 改变,使人对再生产的结果有了不同于传统的终极有用性的期待。再生产成为一种超级 代码,由于自身指涉物的缺失而使它的产生意义方式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再生产不是为 了生产的继续,不是为了实现事物的有用性。生产在再生产的参与下不再有任何意义。 生产终结于再生产本身,它的社会价值丧失在系列之中,丧失在重复之中。用鲍德里亚 的话说就是,拟真战胜了历史。(注:Jean Baudrillard,Simulations,trans.,Paul

Foss,Paul Patton and Philip Beitchman(Semiotext(e).Inc.,1983),pp.99—100.)生 产与再生产之间的这一转换奠定了超真实的基础。在鲍德里亚看来,真实变为超真实的 奥秘在于,真实生产的再生产使得真实脱离了显在的固有形态而蒸发,从而诞生了作为 独立形态的超真实意义上的再生产。由模本而呈现的系列和重复成为再生产代码的基本 形式。任何事物都会有两个以上的模本,人们可以在任何一个模本身上寻求到真实的感 觉。当然,与其说技术化的两件相同的产品是重要的,不如说对同一对象的系列拟真和 重复拟真更为重要,因为拟真把模本提升到一种哲学高度,它在系列和重复中把人的追 求本原、追求真实的欲望消解为一种非本原性的欲望满足,使象征性的系列交换和重复 交换成为一种超真实的存在:

真实的定义是:它可能给予一种对等的再生产。这一定义与科学相符合,科学假设在 一种既定的条件下过程能够被完整地再生产;同时也与工业的合理性相符合,工业的合 理性假设了对等的普遍系统(古典的再现不是对等的,它是抄写、解释和评介)。在再生 产这一过程的范围内,真实不仅是能够被再生产的,而且它总是已经被再生产。超真实 。(注:Ibid.,p.146.)

所以,鲍德里亚心目中的超真实不是不真实,而是超级真实。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再 生产理论强调的是再生产使生产得以不断延续的性质,无论是“简单再生产”还是“扩 大再生产”,都不能离不开这一性质。马克思说,“不管生产过程的社会形式怎样,它 必须是连续不断的,或者说,必须周而复始地经过同样一些阶段。一个社会不能停止消 费,同样,它也不能停止生产。因此,每一个社会生产过程,从经常的联系和它不断更 新来看,同时也就是再生产过程。”接着又说,“生产的条件同时也就是再生产的条件 。任何一个社会,如果不是不断地把它的一部分产品再转化为生产资料或新生产的要素 ,就不能不断地生产,即再生产。”(注: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 75),第621页。)把生产作为根本目的来约束再生产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初衷。 鲍德里亚对再生产概念的借用显然已经完全脱离了马克思的理论设想。鲍德里亚借用这 一概念所要强调的是,生产本身的无对象性和价值本身的无根源性,也就是说,再生产 把拟真意义上的系列和重复普遍化为基础性的价值标准:交换价值不再以使用价值为基 础,而是以另一个交换价值为基础,它们之间的互换不是以使用价值的有用性为基础, 而是以交换价值的等同性为基础。交换价值的交换实质上是代码的交换。这一点在本雅 明对“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的分析中有比较充分的展示。鲍德里亚认为,本雅明 揭示了再生产的另一层含义:

他表明再生产吸收了生产过程,改变了它的目的以及产品和生产者的特征。他论证了 在艺术、电影和摄影中的这一改变,因为正是在这里在20世纪开放了一个没有古典生产 力传统的新领域,它直接被放置在再生产符号之下。我们现在知道,在再生产(时尚、 媒介、出版物、信息和交流网络)的层面上,在马克思漫不经心地称之为非本质部分的 资本(我们在这里可能震惊于历史的讽刺)的层面上,也就是说在类像和代码的领域,发 现了资本的全球流动。本雅明第一个(后来是麦克鲁汉)理解了技术不是“生产力”(在 这里马克思的分析被锁住)而是媒介,是整个新一代意义的形式和原则。事实是,任何 东西都可以被再生产为两个复本,这成为了一场革命。(注:Jean Baudrillard,

Simulations,pp.98—99.)

本雅明所指出的是,由于技术时代的来临,整个社会的生产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技术已经提供了足够的复制手段和能力,使得人们把原本淹没在复制品的汪洋大海之 中。鲍德里亚从这里更为深入地意识到,再生产性质所发生的变化,决不仅仅是技术革 命的产物,尽管它在其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而是由于整个社会在强大技术理性的 诱导下发生了根本性的观念和思想的变革,从这一意义上说,生产不再具有真实的价值 ,生产被再生产彻底征服。我们在再生产的氛围中寻找产品,与产品打交道,再也难以 找到昔日的真实理念,超真实成为一种再生产的结果和目的,所有这一切都化为一种时 代的理念。

超真实与拟真

真实问题历来是西方人文科学关注的基本问题之一。真实在人的现实生存中具有性命 攸关的意义,它是人的一切感知和认知的起点,是确立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 间关系框架的基础,成为人的一切理论建构的出发点。古往今来人们对真实问题的思考 和争论就从来不曾停止过,真实成为人的一种难以割舍的形而上情结。鲍德里亚充分意 识到真实问题的特殊意义,他要在人的痛处下刀子,要在理论的要害处把传统中安身立 命的东西颠覆掉,他的理论图谱中的拟真(simulation)概念就被赋予了这样一种责任。 拟真是鲍德里亚在脱离马克思理论轨迹之后自我设计的一个核心概念,是构造超真实社 会的基本路径。在鲍德里亚眼里,拟真是从物品向符号过渡的产物,它本身不可能直接 产生于可感的物质世界,它的出现一方面是由于客体在后生产时代出现了一种根本性的 变化,另一方面主体认知方式也随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说以往的真实是一种客 体自然的真实,那么现在的真实则是一种超自然的真实。

鲍德里亚的拟真思想在60年代已经有了萌芽,当时,列菲弗尔(Henri Lefebvre)和巴 尔特(Roland Barthes)对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注: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时代 》,范静哗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第143页。)列菲弗尔的《现代社会中的日常生 活》(Everyday Life in the Modern World)把社会学的注意力转移到日常生活上,试 图重构人与客体的关系,使客体成为人的实际需要的积极响应者。巴尔特在《神话学》 (Mythologies)中则提出,我们与客体的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以符号为中介的。客体被 利用不是因为它们的使用功能,而是因为它们的交流功能,从这一意义上说,客体的真 正价值在于它的修辞性。(注:Rex Butler,Jean Baudrillard:the Defense of the

Real(Sage Publications Inc.,1999),pp.26—27.)对于鲍德里亚来说,作为客体的物 品一旦进入符号领域,自身将不再有意义,它的意义产生于它与其他物品之间的关系, 物品系统先于任何单一物品而存在。这里存在着一个拟真的悖论:一方面功能被大大强 化了,另一方面功能给人的感觉更加不可靠,或仅仅构成符号系统内部的一种策略和修 辞。比如,今日之家具不再是固定的、不可移动的,其功能和位置也不再是确定的,而 是多用途的、可调整的;家具的颜色和材料也不再是自然的,而是可以选择的;远程控 制和小型化增加了物品的可操作性。然而,鲍德里亚指出,家具的这种更加自由的功能 性仅仅是一种自由意象,客体只有保持无意识和自然状态才可能是真正自由的,一旦经 过心理化和符号化处理,它只能成为一种拟真。

进入80年代,鲍德里亚开始了狂热的拟真构想。在1983年出版的《拟真》一书中,鲍 德里亚对拟真作了非常精彩的描绘:

今天,当真实和想像在同样的操纵总体性中被混合起来时,审美幻境无处不在。它是 一种对赝品、蒙太奇、电影剧本——对在模型中过度暴露的现实性——的阈下感觉(第 六感觉),它不再是一个生产空间,而是一个阅读链条,被符号——审美的真实性—— 所磁化的编码和解码的链条。它被提升到第二层面,提升为第二种力量,不是经过预先 谋划和拥有某种艺术距离,而是通过代码的预知性和内在性。一层不假思索的戏仿色彩 笼罩一切,这是一种技术化的拟真,不知所终的命运与审美快感连接在一起,那是一种 阅读的快感,一种游戏规则带来的快感。符号的旅行,媒介的旅行,时尚和模型的旅行 ,拟真的冥暗而又辉煌的氛围的旅行。(注:Jean Baudrillard,Simulations,p.150.)

拟真是什么?拟真是审美幻觉,是第六感觉,是编码和解码的阅读链条,是戏仿,是旅 行,总之,拟真是真实与想像的混合体,拟真不再有传统观念中的真实意义,拟真不再 是一种现实的经验,不再是回到原初的冲动。倘若说真实意味着一种普遍的对等原则, 意味着一种科学化的原则,那么拟真通过如下主要路径从根本上打碎了这一原则:一、 以细节解构真实,使其衰变为平面、线性和系列;二、通过细节的重复游戏,用不确定 的折射把真实反映彻底打碎;三、在封闭的循环中无限制地分解系列,从而使谋杀原型 成为惟一的诱惑;四、寻找替代真实的形而上学符号作为模型,在代码的强制重复中回 归自身。(注:Ibid.,pp.144—146.)鲍德里亚在这里点出了拟真运作的4个关键环节, 即细节(details)、重复(duplication)、系列(series)、模型(models),它们从不同的 侧面对真实进行了颠覆。细节实质上具有使一切形式化的意义,细节的大量涌现形成了 所谓的分子代码,在循环的拼贴中构造了重复和系列。重复和系列指出了再生产替代生 产的实质性意义。再生产与生产的不同之处在于:生产的对象是产品,再生产的对象是 生产本身,它所指向的是生产的存在方式。在此基础上,模型成为鲍德里亚拟真理论的 一个支点,模型把形而上学的真实观念清除出去之后,填补了真实缺场留下的空白。鲍 德里亚指出,

拟真与再现相对立。再现始于符号与真实的对等原则(哪怕这种对等是乌托邦的,它也 是一条根本性的公理),而拟真则始于这一对等原则的乌托邦形式,始于坚决否认符号 是价值,始于作为所有指涉的逆反和死亡判决的符号。再现竭力吸收拟真,把它阐释为 虚假的再现,而拟真则把整个再现大厦包裹成为一个类像。(注:Ibid.,pp.10—11.)

鲍德里亚揭示了真实与拟真之间的纠葛和斗争,它们都在试图用自身去包容对方,都 在试图占据主导地位。在再生产为基本形式的技术复制时代,拟真通常借助意象(image )和想象(imaginary)等心理活动来抑制再现。鲍德里亚将意象对再现的征服具体分为4 个阶段:一、意象对真实的再现;二、意象遮蔽和扭曲真实;三、意象遮蔽真实的缺场 ;四、意象与真实断绝关系,纯粹变成自身的类像。(注:Ibid.,p.11.)一旦第二阶段 的意象开始遮蔽和扭曲真实,再现与真实之间的对等关系就彻底松动了,用鲍德里亚的 话说,就是意象进入了“恶的秩序”,此时的再现变为某种戏仿。当然,这时意象的意 义还来自于它与对象的非真实关系,虽然它与对象已经产生游离。到了第三阶段,意象 已如巫术,意象的背后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虽然空洞无物,但却制造得像一种真实存 在,意象存在的使命依然是为了维护其背后的某种东西,尽管什么都没有,出于一种虚 假的存在欲望或历史惯性,也要装摸做样地维护:

从掩饰有物的符号到掩饰无物的符号,这一过渡标志着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前者隐 含着一种真理和隐秘的神学(意识形态观念就属于这种符号),后者开始了一个类像和拟 真的时代,这里不再有认识自我的上帝,也不再有区分真与假的最终裁决,真实在人工 中复活,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提前死亡并消散。(注:Ibid.,p.12.)

这也就是超真实,一种为我而存在的真实,或者说是一种完全失去终极指向的真实。

鲍德里亚还借用想象来进一步消解再现的功能。鲍德里亚不仅赋予想像这一心理学概 念以社会学意义——如果说意象直接承载超真实的话,那么想像则构成了通往超真实的 路径。想像既表现出人超脱现实的渴望,又成为人追求乌托邦境界的一种动力。想像的 认识论价值在于它的主观认知和创造,鲍德里亚指出,迪斯尼乐园就是想像构造超真实 性的一个有效例子:

事实上,当环绕迪斯尼乐园的洛杉矶和美国不再是真实的,而是属于超真实的和拟真 的秩序时,迪斯尼乐园显现为想像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其余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不再是 一个对真实的虚假再现的问题(意识形态),而是掩盖真实不再是真实的以及拯救真实原 则的问题。(注:Ibid.,p.25.)

迪斯尼乐园想像非真非假,是一种延宕的机器。鲍德里亚使用延宕一词很容易使人联 想起德里达关于语言延异问题的论述。德里达认为,延异的核心作用是一种解构效应。 在批判和改造索绪尔的符号学时,德里达从能指与所指的关系入手,利用索绪尔的符号 任意性的思想,极力把符号学中的能指与所指的关系转换成为一种能指与能指的关系, 使得意义在能指之间滑动而成为一条无尽的意义链条,能指由于缺乏固定的指向而被虚 拟化,从而解构意义。鲍德里亚把德里达的延异移植过来,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是,真实 在想像的延宕中被彻底瓦解,或者说真实在想像中延宕为超真实。延宕导致意义的丢失 。鲍德里亚的延宕实际上是一种循环(cycle),想像则把这种循环发挥到了极致。

无论是意象还是想像,鲍德里亚都把它们拉进了拟真认识论,它们更加生动地制造了 细节、重复、系列和模型,更加无节制地在物品的堆积和无限的循环中把真实打碎,把 人们的真实感觉彻底转换为超真实幻觉。

超真实与模型先在

在迪斯尼乐园之外,鲍德里亚还给我们举出了许许多多类似的事例,比如原始印地安 部落的保护、足球比赛的电视转播、勒斯考克斯山洞复制品的对公众开放、水门事件的 意识形态幻觉、海湾战争被视为美苏之间从未发生过的核战争的预演等。所有这一切, 不仅为拟真认识论提供了原料,更为重要的是,它们还构造了超真实的原初形式——模 型(model)。模型是鲍德里亚的一个最具革命性的概念。甘恩指出,

惟一一点与决定拟真秩序相联系的是“模型”本身,现在它独立于任何出自于使用世 界的功能或目的。这是一个价值的结构规律的世界,再生产的主导作用在某种意义上不 同于简单的大众生产。这里的模型替代了“真实”指涉,并成为“指涉的能指”:客体 中内在的差异调节这一点被再生产了。(注:Mike Gane,Baudrillard's Bestiary:

Baudrillard and Culture(Routledge,1991),p.97.)

在真实消退之后,鲍德里亚却在为先在问题所苦恼,这不能不是他的形而上学情结的 显露。无论如何,任何先在性的思考都或多或少地反映出对神性乃至理性的依附。鲍德 里亚有所不同的是,他是在他所提出的延宕循环这一理路中,是在如甘恩所说的“价值 的结构规律”中,提出先在问题的,从而最大限度地制约了根源性冲动。模型和模型先 在(the precession of the model)作为超真实的一个根本问题被提出,反映了鲍德里 亚超真实理论的思考力度。

模型先在依据拟真逻辑,是超真实超越真实的保证,它与现代逻辑的区别是显而易见 的。现代逻辑是一种真实逻辑、一种再现逻辑,它在上帝或神那里寻求庇护和证明,也 在自然和理性中寻求自我存在的根据,并通过强调根源性、确定性和连续性而构筑自身 价值。所有这一切表现在文艺复兴以来西方文化发展的内在精神中。鲍德里亚正是对此 提出了质疑。当西方现代文化赖以存在的生产文明被再生产文明所替代时,当真实在想 像幻觉的重复中被无限地延宕时,我们已经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找我们所谓的根源、理 性和信念。当一个早晨醒来时,我们发现超真实已经统治了我们的世界,我们不能不在 超真实游戏中体验迪斯尼乐园般的惊奇和刺激。鲍德里亚曾提及博尔赫斯讲过的一个故 事:帝国的绘图员绘制了一幅非常详尽的能覆盖全部国土的地图。帝国衰落之后,这张 地图被废弃,最后毁坏了,只是在沙漠上还能辨别出一些残片。这个被毁的抽象之物具 有一种形而上之美,它目睹了一个帝国的荣耀,如今像一具死尸一样糜烂了,回归土壤 物质,很像一种最后与真实之物混合的逐步老化的副本。鲍德里亚由此感慨道:

今天的抽象之物不再是地图、副本、镜子或概念。拟真的对象也不再是国土、指涉物 或某种物质。现在是用模型生成一种没有本源或现实的真实:超真实。国土不再先于地 图,不再比地图维持得更久。因此,地图先于国土——类像先在——地图产生国土,如 果我们今天复活这一故事,国土的碎片将在它的地图中逐渐地腐烂掉。(注:Jean

Baudrillard,Simulations,p.2.)

类像先在,模型先在,鲍德里亚这里发出的理论信息是明确的,即在真实被消解之后 ,在真实的空位之上,出现了模型。模型是再生产和想像的产物。模型已经渗透到我们 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说,我们生存的世界就是以模型为根基搭建和拼贴起来的。鲍德 里亚说:

我们身处其中的拟真逻辑与事实逻辑、与理性秩序没有任何关系。拟真的特点是模型先在,模型几乎不依据事实——模型最先出现,它们的(像炮弹一样的)轨迹循环构成了 事实的真正磁场。事实不再有自身的运行轨道,它们出现于诸多模型的界面处,所有的模型甚至可以同时生成一个事实。这种预期,这种先在性、这种短路、这种事实与模型 的混合……每一次都使所有的阐释甚至最矛盾的阐释成为可能——在真实可以相互交换这一意义上,在来自模型的意象里,在普遍化的循环中,一切都是对的。(注:Ibid.,pp.31—32.)

由于模型先在从根本上消除了所谓的“事实”,使得拟真逻辑成为一种完全开放的自 由空间,人们可以在模型幻境中体味超真实快感,人们不再为任何意义上的真假问题而 苦恼,也不用为生存的意义问题而冥思。

在鲍德里亚的模型理念中,主导当下社会日常生态的是问/答模型。鲍德里亚说:

我们生活在公民投票式的现代社会,因为不再有任何指涉物。每一个符号、每一条信 息……作为问/答展现给我们。整个的交流系统已经从语法上复杂的语言结构过渡到问/ 答的二元符号系统,这是一种永久的测试。现在,测试和参考答案是我们所知道的拟真 的最完美的形式:答案由问题引发,它是被提前设计好的。(注:Jean Bandrillard,

Simulations,pp.116—117.)

问/答模型的先在性、无根性和重复性,以一种极其逼真的幻觉,培育了现代社会中人 们的行为方式,同时也不断地遮蔽着自身的目的。在问/答模型中,每一条信息、每一 个图像、每一个物品,都意味着一种测试设计,它们无不是一种选择、蒙太奇、视点的 结果;它们已经测试过现实,已经成为有答案的问题;它们是把现实打碎后重新组装出 来的样品。凯尔纳分析说,在鲍德里亚模型先在意义上的超真实构想中留有福柯的“驯 从社会”的影子:

拟真社会开始控制个人的应答范围以及选择和行为的方向。与先前的决定性社会理论 以及要求个人或集团为了某种目的操控公众的同谋理论相反,鲍德里亚的模型从根本上 是非决定性,它提供了一种新的社会控制模型,在这里,符码和方案成为社会组织的原 则,个人被迫应答前符码(pre-coded)信息和在经济、政治、文化和日常生活中的模型 。(注:Douglas Kellner,Jean Baudrillard:From Marxism to Postmodernism and

Beyond,pp.80—81.)

从社会控制角度出发,凯尔纳深入到鲍德里亚模型的内部,试图揭示出这一构想潜在 的社会能量。马克思所看到的社会控制力量是国家机器(法庭、监狱、警察);阿尔都塞 提出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以此作为对马克思的国家机器理论的修正;福柯则发掘出整 个社会操纵人的一整套机制,身体规训、空间管理和精神定性。鲍德里亚从日常生活的 符码入手,从模型范导和整合物品和人的形式出发,暗示问/答模型乃至模型本身使一 切都处于控制之下。答案先在,答案就是答案,不再可能有任何疑问,有的只是与答案 对应的问题的生成。鲍德里亚的模型思想不仅表现为一种形而上学的焦虑,而且是对一 种新的社会控制技术的体察和描述。

应该说,鲍德里亚的超真实不是一个停留在思维层面的理论分析,它的强烈的现实性 已经在日常生活中被人们越发感受和认可。超真实已经融入现实之中,已经融入真实之 中,现实就是超真实,超真实已经完全本体化了:

事实上,我们应该把超真实颠倒过来:今天的现实本身就是超真实的。超现实主义的 秘密是可以将最平淡的现实变成高于现实的东西,但只是在艺术和想象发挥作用的某些 特殊时刻才能如此。今天,日常的政治、社会、历史以及经济的整个现实从现在起都与 超真实的拟真维度结为一体,我们的生活处处都已经浸染在对现实的“审美”幻觉之中 。(注:Jean Baudrillard,Simulations,pp.147—148.)

日常生活的拟真化,超真实比真实还要真实,是真实的更真实,这甚至已经不仅是一 种幻觉心理在起作用,更为根本的是,超真实已经成为人们的普遍日常意识和本能欲望 。超真实甚至渗透到人们日常生活的一切细微末节之处,小到头发、牙齿、指甲,大到 房屋、汽车、环境,所有的一切都获取了一种超真实意义上的存在。当法国思想家纷纷 忙着为形而上学准备后事之际,鲍德里亚也在自己的后现代历险中为真实划上了一个句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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