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阿富巴”新战略及其面临的挑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巴马论文,新战略论文,阿富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241(2009)05-0051-04
2009年3月27日，奥巴马宣布了新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战略”，美国人把阿富汗(Afghanistan)和巴基斯坦(Pakistan)两词组合起来，创造了“阿富巴”(Afpak)一词，用以强调奥巴马政府实施阿富汗与巴基斯坦反恐行动一体化的新理念。在阿富汗战争已经持续8年的今天，在仍陷经济危机而不能自拔之时，美国为何将战略目光重新投向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新战略能否成功，是否如悲观派所认为的将会使美国陷入“奥巴马的越南”，对此应进行客观的分析和研判。
一、美国推出新战略的深层背景与动因
自2001年10月美军侵入阿富汗，迄今已近8年，但阿富汗不仅没有实现稳定，反而恐怖活动愈演愈烈，并呈向北部联盟地区与巴基斯坦渗透扩张之势。2008年驻阿美军阵亡人数增加了35%，塔利班武装控制了阿富汗领土的72%。不难看出，阿富汗面临的严峻安全形势是奥巴马政府推出新战略的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
1.阿富汗的动荡形势出现长期化、越南化危险倾向。在伊拉克局势逐步趋于稳定，美军反恐战略重心东移的情况下，阿富汗战争却和越南战争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无论是在阿富汗还是在越南，美国都面临着能赢得每一场战役而依然无法赢得战争的情况，阿富汗急剧恶化的安全形势令美国军政高层忧心忡忡。目前，驻阿美军即使加上奥巴马计划增派的3万美军，也只有6万多人，与越南战争顶峰时期的50万美军相比，无异小巫见大巫。巴阿两国急剧恶化的安全局势亦表明，想要仅靠军事手段打垮塔利班及极端主义势力是不现实的。
在政府运作效能上，阿富汗地方政府机构腐败无能使乱局雪上加霜。美国家情报总监布莱尔坦承：“阿富汗无力建立有效、正直、忠诚的省级和区级机构……损害了其在民众中的合法性，还增强了当地军阀和塔利班的影响力。”①显然，正是政府的不得人心造就了叛乱组织的生存空间。
2.巴阿边境部落区塔利班日益坐大危及美反恐战争的成败。巴阿边境部落地区独特的地理与人文环境使之成为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武装分子的庇护所和越境向驻阿富汗联军发动攻击的大本营。以著名的杜兰线(the Durand Line)为分界线的整个巴阿边境从巴俾路支省南部的沙漠到西北边境省北部，群山绵延1640英里，边境线两边的居民主要是普什图族。1947年，印巴分治，普什图部落区一分为二，分别划归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但普什图民族历史上形成的长期交往，使得所谓的两国国界形同虚设，这便利了塔利班与“基地”组织在边境两侧的流窜。在巴境内，虽然部落区受巴政府的管辖，但保留着自治制度，可以说是一个“国中之国”。这里土地贫瘠，教育落后，基础设施缺乏，是巴最贫穷、最落后的地区。而且群山环绕，沟壑纵横，森林茂密，湖泊交错，易守难攻的环境，使这一地区成为塔利班与恐怖分子的理想避难所。从2006年开始，塔利班东山再起，在这里形成广泛的势力范围，甚至扩展到了距离伊斯兰堡仅100公里的地方。奥巴马政府提出“阿富巴”新战略，表明他已清醒地意识到，巴基斯坦是其新军事战略的重中之重。
3.美国对阿富汗有深层次的企求。阿富汗地理位置介于俄罗斯、伊朗、中国、印度、巴基斯坦等正在崛起的地缘板块之间，西部和伊朗接壤，南部和东部濒临巴基斯坦，东部通过瓦罕走廊和中国相连，北部是上合组织成员国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素有“中亚的十字路口”之称，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地位，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布热津斯基曾把包括阿富汗在内的中亚地区称为“欧亚巴尔干”，而阿富汗正处在欧亚大陆这个大棋局的中心。他认为美国要领导世界，就要在欧亚大棋局中采取主动、占据要津。
“9·11”事件为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美国出兵阿富汗，无论对其遏制俄罗斯、钳制中国，还是遏制两伊、叙利亚以及伊斯兰激进主义来讲，或者保障海湾地区石油出口的安全、影响南亚地区战略格局的发展而言，都极具战略意义。可以说入侵并控制阿富汗也是美国称霸全球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是美国军政高层不肯轻易放弃阿富汗的重要动因。
二、美国新战略的主要特点
美国新战略的核心是，通过向阿富汗增兵，在军事上强力打击塔利班与“基地”组织，加强对阿富汗军警的军事培训，使其承担起保卫本国安全的重任；同时，通过增派文职人员，强化阿富汗政权的全面建设，提高政府效能，使联军和阿政府赢得民众的信任，斩除塔利班与“基地”组织生存的草根基础。奥巴马深知，推行这一新战略险阻重重，因而，其新战略体现出更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它实质上是以退为进，为美军撤出阿富汗进行战略预置。其主要特点有以下几个：
1.目标定位趋于清晰、低调。在历经长达7年的在阿富汗的战略偏离之后，奥巴马的新战略聚焦于一个明确的目标，即“破坏、瓦解、并击败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基地’组织，绝不让它们今后在这两个国家重新立足”。布什政府没有设定一个具体而明确的反恐目标，但当时的美国决策者的反恐思维及其行动展现出来的是目标的无限扩大，反恐与谋霸并重，把阶段性反恐目标变为实现其称霸全球的战略总目标，从而完全改变了反恐战争的性质。奥巴马政府的战争目标显然从布什政府的建立“持久的民主和繁荣的经济”降调成为民众提供“安全和服务”，这表明奥巴马摒弃了布什政府不切实际的要让阿富汗成为中东地区民主化样板的勃勃雄心，开始追求比较现实的打击“基地”组织、实现阿富汗的稳定与发展的目标。
2.军事与非军事手段一体化。向阿富汗增兵的目的是为了实现战争的阿富汗化以让美国从阿富汗脱身。因此，新战略不仅强调军事上消灭“基地”组织，而且更为关注将权力转移到阿富汗人手中，使阿富汗军队尽快具备独自承担维持本国安全与稳定的能力。在这次新的人力投入中，奥巴马明确提出增加900名文职人员，派遣更多的政府顾问进入阿富汗各级政权当中，主要在民生、农业、政府管理和法制方面提供支援。国务卿希拉里对此表示：“这是将军事和非军事手段整合为一的战略”，必须动用一切民间力量为阿富汗提供援助，美国想取得成功，这“是最重要的基础”。
3.巴阿反恐战争的一体化。美国领导人日益认识到阿富汗问题的复杂性，它并不仅仅局限于阿国境线之内，而是与该地区的整体安全局势密不可分。塔利班的主体是阿巴两国的跨境民族普什图人。两国政府对其边境的部落区长期以来控制力薄弱，潜藏于巴部落区的塔利班武装不仅屡屡从巴基斯坦一侧对美军和北约军队实施越境袭击，而且还频频袭击美军补给线，严重影响到驻阿美军和北约军队的供应，美军却苦于鞭长莫及。不彻底根除巴部落区的恐怖分子庇护所，阿富汗反恐战争也难以最终成功。因此，美国新战略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基于阿富汗与巴基斯坦是“两个国家但却是同一挑战、同一战场”的认识，提升了巴在美反恐战争中的地位与作用，将对巴军事援助集中在军备和训练方面，以增强巴方打击恐怖分子的能力。同时美国将与国际组织合作，帮助巴缓解经济危机，在今后5年内每年向巴提供15亿美元直接援助金，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和边境经济发展。美国还将与巴阿两国建立常设的三边对话机制，加强在巴阿边境地带的情报共享和军事合作。可以看出，美国正将阿巴两国合为一体统筹处理，以利美国集中打击阿巴境内的塔利班极端分子和“基地”组织。
4.以务实态度对待对塔利班。在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将塔利班这一概念完全意识形态化，排除任何与塔利班接触的可能。鉴于美军在阿富汗所遭遇的重大挫折，奥巴马认为，除了增兵，还需从新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盲信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真正的反恐应是标本兼治、攻心为上。阿富汗境内武装人员的作战目的各有不同，并不都是为了推翻阿富汗政府或者打败美军。美军力图效法伊拉克的经验——美国现在能有机会从伊拉克脱身，就是因为它在2007年向伊拉克增兵的同时，运用政治手段，把被排斥的逊尼派重新拉入执政联盟，促成逊尼、什叶和库尔德三派的合作，并与美军合作共同打击“基地”组织的缘故。因此，美国在新战略中将塔利班区分为温和派和极端派。对于温和派，美国寻求和解；而对死硬分子，则继续予以彻底打击。奥巴马也认识到，仅仅与塔利班温和派保持接触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让塔利班真正参加到阿富汗和平进程中来，剿抚并用才是上策。
5.实现阿富汗战争的区域化、国际化。美国军政高层经过反思后认为，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构成的安全挑战是一个地区性问题，需要各方协调一致，共同应对，必须将阿富汗置于一个地区合作框架中来统筹考虑，为此必须在阿富汗战争中引人新角色。在新战略中，奥巴马提议为巴阿问题成立一个新的联络小组，将所有与维护该地区安全相关的力量联合起来。这些力量包括中亚国家、海湾国家和伊朗、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等国家。最具新意的是，新战略谋求美国与伊朗、印度等国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合作。特别是此次奥巴马明确提出将伊朗列入新的联络组织，以便发挥伊朗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影响力，充分显示出其务实姿态。
三、美国新战略的实施面临严峻挑战
美国的反恐新战略受到了巴阿两国政府的欢迎。但这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事实上，奥巴马的相关幕僚在评估所有可能的阿富汗政策选项时，有一派就认为，阿富汗是“帝国坟墓”，没有一个大国能在此获得成功，因此美国应及早抽身。虽然最终主张全面介入的一派占了上风，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对新战略的成功已稳操胜券，新战略的实施必将遭遇重重挑战与冲击。
（一）阿巴边境部落区的反恐行动能否取得实效。这主要取决于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印巴纠葛如何缓解。前任美国政府的败笔就是一直未意识到巴基斯坦的合理利益需求。美国想通过无视巴的安全、经济与地缘政治利益来达到其目的。巴多次向美国提及印度在阿富汗官员的默许下暗助游击队，“在阿富汗开展损害巴国家利益的活动”。②但前任美国政府的无动于衷挫伤了巴方的反恐积极性。因而，把阿富汗战争扩展到巴基斯坦，不仅要加大投入，而且也必须减轻巴来自克什米尔的压力，要求巴两线作战无异于痴人说梦。近期巴方对西北边境省北部战区发动猛烈进攻的原因，除了美国承诺向巴提供紧急军事与经济援助外，据说是美国不允许印度在阿富汗扮演不利于巴的角色，印度的作用只能是协助巴打击塔利班。但即便如此，有巴方评论家仍然指责印度暗中援助塔利班对抗巴基斯坦军队，并认为这是对孟买恐怖袭击事件的针对性报复。③因此，如何恰当地调解印巴争端以利于阿富汗战局仍然是对奥巴马的一大考验。
二是财力不足如何解决。当前，因金融危机困扰而濒于经济崩溃的巴基斯坦急需巨额外来援助，而反恐战争的强力推进更亟须强大的经济后盾支撑。特别是反恐导致的数百万难民的安置一旦处置不力，将危及巴政权的稳定。尽管奥巴马承诺逐步增加对阿巴的援助，但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之下，美国财政赤字屡创新高，奥巴马的援助承诺就很难具有持续性。这是奥巴马政府急于看到成果的重要原因。美国防部长盖茨说，“对我们而言，到今年年底向美国人民显示我们正在取得进展，或者从现在起一年左右，显示出扭转暴力愈演愈烈的势头，这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但是，我想美国人民如果认为陷入僵局，他们将不愿支持这一努力。”④强化巴反恐的决心与力度需要大量人力与物力的持续投入。财力不足却想快速取得成绩，这对奥巴马来说无疑是一重大挑战。
三是美巴猜疑如何消除。美巴双方的战略互信不是短期内能够牢固建立的。美前总统布什在访问巴基斯坦时曾直言，“我到这里来就是要看看穆沙拉夫总统是否真在反恐”。即使是巴军方近期在美国的威逼利诱下对塔利班展开了猛烈攻势，但仍有部分美国官员认为，巴方没有把目标锁定在美主要敌人即在巴阿边境的“阿塔”和“基地”组织领导人，而是将打击目标仅限定于其境内的“巴塔”。巴方并不愿打击“阿塔”，因为在巴方看来，“阿塔”可以遏制其主要对手印度在阿富汗的影响。美巴之间的战略猜疑显然不利于巴长期坚持反恐斗争。
（二）能否控制广大乡村的基层政权。要解决目前阿富汗中央政府的影响力只限于喀布尔的局面，增兵阿富汗是必然的选择，但阿富汗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军队人数而在于如何使用。如果今后美军增兵后依然无法占据阿富汗的广大农村，仍然被塔利班围困在城市内，这对美军会造成极大压力。尽管驻阿联军控制着阿富汗的城市和高速公路，但是由于人数有限，仍无力顾及阿富汗广大的农村地区。美海军研究生学院教授约翰逊认为，要想成功，美国需要实施“以人为本”战略，与阿富汗当地村庄负责人接触并赋予其权力，同时将阿富汗人与叛乱活动隔绝开来。⑤北约部队目前在正在训练阿富汗当地士兵和警察，要想发挥主导的治安作用还需要4年时间。在此期间，美国与北约驻阿联军能否有效提升阿富汗政府效能仍是巨大的挑战。
（三）周边某些大国的利益碰撞与掣肘。在“阿富巴”问题上，美国的北约盟国以及周边某些大国都有不同的战略考虑。北约盟国由于国内压力，不肯大幅增兵，也不愿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美军。它们还担心北约指挥的驻阿联军被彻底“美国化”，使自己丧失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发言权。因而多数北约参战国只是出于履行北约防务义务而参与阿富汗战事，只愿在安全形势较好的阿富汗北部执行维和行动。美国长期奉行的“扶印抑巴”政策使巴方许多精英认为，美国是要在巴制造混乱，以便让美国势力延伸到巴境内，去实现更大的战略目的。俄罗斯则担心美国会借增兵之机赖在当地不走，进而把那里变成掌控中亚，威胁俄南翼安全的大本营。因此，尽管俄方允许美国经俄领土向阿运送非军用物资，但俄不希望看到美国独占阿富汗事务主导权的意图十分明显。美国、伊朗走向和解之路亦荆棘丛生。奥巴马上台后，一度向伊朗伸出了橄榄枝，称希望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与伊朗的分歧。然而，就在伊朗静观美国释出的“善意”时，奥巴马却采取了一系列恶化美伊关系的举动，特别是2009年伊朗总统大选后出现的持续动荡局面后，奥巴马和美国防部长盖茨对伊朗横加指责，给两国关系投下了阴影。因此，尽管阿富汗问题为美伊合作提供了契机，但双方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仍将是两者达成和解的重大障碍。
在这一复杂环境下，美国要组建一个成功的反恐联盟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于阿富汗周边国家来说，美军的长期存在和不断扩张，势必对该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产生深远影响。占领阿富汗，掌控巴基斯坦，强化美军在欧亚核心地带的前沿存在，是美国大中亚计划中的重要部分，是美国多年未了的夙愿。美军决不会轻言退出。因此，尽管在维护地区局势稳定方面，各国相互间协调的一面将增加，但战略利益上的根本竞争和冲突将会制约大国协调的效果。如何与周边大国进行配合，从而发展出一套协调、有效的反恐战略，这是奥巴马新战略面临的又一重大挑战。
［收稿日期］2009-07-10
注释：
①Seth G.Jones,Going the Distance,The Washington Post,February 15,2009.
②Farzana Shah,Will Obama's new Plan work in Afghan-Pak? Asian Tribune,March 29,2009.
③Jyoti Malhotra,Af-Pak and India-Pak:Is the Hyphen Back? Khaleej Times,June 4,2009.
④John J.Kruzel,Gates Seek Momentum Shift in Afghanistan,American Forces Press Service,June 10,2009.
⑤Obama's Afghanistan Strategy,The Washington Post,March29,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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