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法国新中间阶层与欧洲联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法国论文,阶层论文,当代论文,欧洲联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从总体上考察，一般来说，当代法国的新中间阶层支持欧洲联盟。这是新中间阶层的内在要求和其承受的外部压力的合力结果。
第一，新中间阶层支持欧洲联盟的根本原因是欧洲联盟有利于满足他们的经济政治利益。
（1）欧洲联盟有利于满足新中间阶层的经济利益。据法国民意测验所1989年的调查，新中间阶层中的多数人主张欧洲联盟首先应是经济联盟。（参见《西欧研究》1992年第2期第50页）它表明新中间阶层把满足自身的经济利益作为思考欧洲联盟的出发点。他们希望欧洲联盟能给自己带来以下好处：
其一，当代教育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已超越国界，进入到社会化、科学化、综合化和计算机化的发展阶段，需要巨额的资本投入和智力投入。在这一背景下，任何一个民族国家要使自己的教育和科学技术保持领先水平，都需要加强国际合作。在新中间阶层看来，教育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仅是保证法国经济持续增长的根本因素，而且是实现自我价值的前提条件。
其二，法国的失业率居高不下，新中间阶层广泛存在着惧怕失业和生活状况“无产阶级化”的心理。他们希望欧洲联盟能解决法国社会这个最突出的问题。据有关专家预测，欧洲统一大市场的建立可使法国经济增长达到7%，并创造500万个就业机会。新中间阶层正把降低失业率的希望寄托于欧洲联盟身上。
其三，新中间阶层消费结构的质变要求建立保护生态环境的国际合作机制。在当代法国，新中间阶层消费结构的质变主要表现为：要求提高生活质量，要求消费与保护环境相统一，摒弃以破坏生态环境为经济持续增长的代价的旧观念。而生态环境的破坏已是一个严重的全球问题，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单独解决的问题。因此，新中间阶层倾向于建立欧洲联盟，寻求建立保护生态环境的国际合作机制。如T·奥里奥尔丹认为：“环境民族主义是一个历史造成的问题。环境法规必须不受总理和总统左右，并对各国政府有约束力，而不受意识形态或权宜之计的影响。民主负责制的重心将从民族国家转向地区性国家集合……并超越这种集合，转向作为一个整体的世界。”
（2）欧洲联盟有利于满足新中间阶层的政治利益。
其一，二次世界大战后，新中间阶层普遍存在着害怕战争、希望和平的社会心理，希望保持欧洲的政治稳定，要求建立防止战争和维护欧洲相对稳定的机制。欧洲联盟的建立满足了他们的这一要求。正如欧共体执行主席雅克·德洛尔所说：“战后，需要认清历史的悲剧性遗产：在我们之间永远不能再爆发这种战争了。欧共体的发展无疑是这个重要观点的成功例证。”（《国外社会科学》1993年第1期第17页）也就是说，世界大战属于历史，欧洲统一代表未来。
其二，苏东解体后“边界——少数民族——移民运动”这三位一体的问题成了欧洲各国共同的问题，并且变得越来越尖锐了。这一态势强化了新中间阶层的政治危机感。他们意识到欧洲有再度成为矛盾、动荡、冲突乃至战争策源地的危险，强烈要求欧洲联盟应以“双重形象出现——经济的和政治的。换句话说，欧洲应该迅速地、充分地和在相应范围内成为外交思想的对象。”起到消除各种隐患和维护欧洲局势稳定的目的。
其三，新中间阶层希望从欧洲联盟中获得更多的民主权利，并寄希望于建立以法德为轴心的欧洲联盟。他们认为，这有利于法国抵消英国在经济上和军事上的强势，克服法国自身的弱势，保证欧洲政治大国的地位，从而保证新中间阶层获得广泛参与欧洲建设的民主权利。增加表达自己利益和价值观念的机会，拓开实现自身利益的渠道。
第二，新中间阶层的文化倾向是他们支持欧洲联盟的文化原因。
在对待欧洲联盟的态度上，受教育的程度越高，坚决支持欧洲建设的比例就越高，据有关机构的调查，受初等教育者与受高等教育者之间的支持率相差25个百分点。（参见《西欧研究》1992年第2期第53页）新中间阶层是一个有较高文化素质的社会群体，这一群体的文化倾向，促使他们支持欧洲联盟。这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
（1）新中间阶层要求加强欧洲文化建设，基本形成了共同的文化价值观。新中间阶层常常视欧洲联盟为经济联盟、政治联盟和文化联盟的统一体。他们认为，欧洲经济联盟顺应了世界经济生活一体化和区域集团化的大趋势；“经济上建设欧洲，需要作出政治决定”，因而需要欧洲政治联盟；而“政治实践一旦失去了精神努力的方向，将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因而需要在文化上建设欧洲。新中间阶层在欧洲建设上的文化价值观是求同存异，消除分歧，着眼于欧洲的未来。
（2）新中间阶层的政治价值观正发生深层变革：世界主义倾向增强，民族主义倾向减弱。加之，他们有参与政治活动的浓厚兴趣，因此，新中间阶层对欧洲联盟的支持程度既伴随他们对政治关心程度的增强而增强，（同上）也伴随他们的世界主义倾向的增强而增强。
（3）新中间阶层的个人价值观已发生质变，它主要体现为追求个性解放，要求更自由、更新的社交方式，倾向于人与自然的均衡。（参见（法）H·孟德拉斯等主编《当代法国社会学》第182-183页）受这种新价值观的支配，新中间阶层对法国的官僚政治、企业主特有的专制主义和父道主义等不满，希望在欧洲联盟的帮助下，消除这些弊端，传播和实践自己的价值观。总之，新中间阶层文化价值观、个人价值观和政治价值观的变化过程正是他们逐步认同于、归属于欧洲联盟的过程。
第三，新中间阶层在实践中对国际组织形成的认同感是他们支持欧洲联盟的社会原因。在当代法国，新中间阶层积极参与诸如“尤里卡计划”、和平运动组织、绿色运动组织以及女权运动组织等国际组织的活动。这些活动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们实现其价值的需要，从而逐步形成了这一阶层共有的思维特征：主张全人类不分政治倾向，团结起来共同消灭危害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全球问题即倾向于“超党派、超集团、超意识形态、超宗教信仰”的国际合作主义。他们对欧洲联盟的认同，恰恰是他们在实践中形成的结论。
二
新中间阶层是一个很有弹性的群体，这一群体包含了若干不同的亚群体。在普遍支持欧洲联盟的同时，他们的支持态度又有强度上的差异，概括地说，可将其划分为坚决支持、一般支持、不表态三个层次。据调查，新中间阶层中坚决支持者仅为40-50%；同时坚决支持欧洲联盟者在这一阶层内部就业者与失业者中的分布也是不平衡的，为39%对45%。（参见《西欧研究》1992年第2期第52页）
矛盾的心态必然带来矛盾的行为。因此，在参加欧洲联盟建设的实践中，同属于新中间阶层的不同利益群体表现出积极参与、一般参与、不介入的矛盾行为。如在参加有关欧洲联盟建设的投票活动中，新中间阶层中除大多数人投赞成票外，也有相同一部分人投弃权票。民族民意测验所1989年6月就欧洲议会法国代表的选举所作的事前调查发现，职员中声明在选举时将弃权的占55%。虽然不能说所有的职员都属于新中间阶层，但无可否认职员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是中等收入者，处于中等阶层的地位，属于新中间阶层的重要组成部分。（参见（法）H·孟德拉斯等主编《当代法国社会学》第174页）事实上，马赫条约在法国全民公决中仅以微弱多数票获得通过，正与新中间阶层中相当一部分人投弃权票的行为有关。
新中间阶层内不同利益群体间对欧洲联盟的矛盾心态源于以下因素：
第一，经济根源：欧洲联盟对新中间阶层内不同利益群体经济利益的满足程度有一定的差异性。从新中间阶层以自身利益满足的程度来评判政府决策效能的优劣看，从新中间阶层的政治支持对失业率和人均实际收入持续增长两个百分点相当敏感看，从新中间阶层非常害怕生活状况“无产阶级化”看，新中间阶层属于较典型的“增长型选民”，即他们的政治支持以满足自身的经济利益为根本前提，而不愿以牺牲个人的经济利益为代价。如果迅速扩大欧洲联盟范围，法国新中间阶层某些群体的利益必然受到影响。据调查，目前由12国组成的欧盟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1.86万美元，而由波、匈、捷、斯组成的“维谢格拉集团”为人均3000美元，罗仅为1000美元，为使这些国家赶上欧盟最低标准，20年内就需要2万亿美元的援助，这相当于欧盟国家年国民生产总值的90%，这是欧盟国家难以承受的。（参见《当代世界》1995年第2期第20页）这也是新中间阶层担心和无法忍受的问题。因此，这一阶层反对迅速扩大欧洲联盟的范围。正如法国社会学家阿兰·图伦所说的，“欧洲的当务之急是既要挡住来自东方的矛，也要挡住来自南方的矛。”“欧洲是个‘福岛’，它应该防备别人来乞讨。”（《国外社会科学》1993年第1期第18-19页）目前，法国知识界、政界关于欧洲联盟范围问题的激烈争论，正是新中间阶层内部这种矛盾心态的集中体现。
第二，深层次的道德根源：民族主义政治价值观在新中间阶层绝大多数人的头脑中远未绝迹。从总体上考察，这一阶层的民族主义价值观虽逐渐消失，但远未根除，而“当代民族主义不但要求个体对本民族的忠诚，而且要求个体对国家主体民族的认同，对主体民族所控制的国家机构的忠诚，同时排斥个人对跨国组织（大至欧共体、小至跨国公司）等非民族实体的归属感。”（王辑思《民族与民族主义》，载《欧洲》1993年第5期第19页）在当今西欧民族主义势力急剧膨胀的情况下，新中间阶层中不少人尚存的民族主义价值观正阻碍其世界主义倾向的完全形成，从而妨碍他们归属于、认同于欧洲联盟。
第三，认识根源：新中间阶层内部对欧洲建设模式的认识有较大分歧。本世纪70年代后，法国新中间阶层的意识形态向左转，倾向于十分温和的民主社会主义，倾向于法国社会党。（参见（法）让·斯托策尔著《当代欧洲人的价值观念》第29-34页）新中间阶层把民主社会主义既作为国家建设的社会模式，又作为未来欧洲联盟建设的社会模式。但近年来，社会党国际失势，民主社会主义模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困难。这种危机迫使新中间阶层透视社会党国际的政策并重新思考欧洲建设的社会模式。然而，新中间阶层内部对欧洲建设的社会模式远未达成共识，相反却存在相互矛盾的三种蓝图：完善民主社会主义模式；建设美国式的自由主义模式；开拓一种既能克服自由主义，又能同时避免社会民主党的错误模式的新模式。（参见《国外社会科学》1993年第1期第19页）新中间阶层内不同利益群体间对欧洲建设模式的分歧，必然影响他们对欧洲联盟的态度。
综上所述，新中间阶层对待欧洲联盟集中表现为欢呼与困惑并存的矛盾心态，支持与动摇共存的行为状态。由于他们是影响欧洲联盟的一支重要社会力量，所以我们看到欧洲联盟是在艰难的挣扎中脱胎而出的，其发展必将经历一段相当长的“磨合期”。
三
新中间阶层对欧洲联盟的暖昧态度必将给欧洲联盟的发展进程带来深刻的影响。
第一，它影响着其他社会阶层对欧洲联盟的态度。当代法国的新中间阶层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有传播自己价值的强烈意识。这两方面推动了“中等阶级文化在整个人口中的传播扩散”。（H·孟德拉斯等主编《当代法国社会学》第174页）致使其他社会阶层愿意用新中间阶层的政治价值观作为自己的政治选择的标准。因此新中间阶层对欧洲联盟的暖昧态度必然影响其他社会阶层对欧洲联盟的态度。一方面，新中间阶层政治价值观的变革促进了当代法国人政治价值观的变化。它集中表现为法国人的民族主义价值已逐步衰退，超民族的自我意识正在不断增强。这种政治价值观深层变革的结果是法国人对欧洲统一市场的积极态度有了相当大的加强。（参见《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1994年第1期第5页）另一方面，新中间阶层对欧洲联盟的矛盾心态感染了其它社会阶层。如工人和农民中坚决支持欧洲联盟者只占23%和18%；工人在1989年欧洲议会法国代表的选举时声明将弃权者高达58%。（参见《西欧研究》1992年第2期第50、51页）这不能不说是新中间阶层对欧洲联盟的矛盾心态扩大影响的结果。它表明欧洲联盟在法国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同时法国人又对此患了严重的“忧郁症”。
第二，它制约着欧洲联盟必然经历经济联盟——政治联盟——文化联盟三个发展阶段。新中间阶层注重从系统论角度来思考欧洲联盟，认为只有把欧洲联盟建成经济、政治和文化的统一体，才能真正构建欧洲的稳定和发展机制。值得注意的是，这一阶层的这种主张已为全社会所赞同，据调查，法国的每个社会阶层均主张欧洲联盟首先是经济统一体，其次是政治统一体和文化统一体。（同上）它表明欧洲联盟必然要经历经济联盟——政治联盟——文化联盟三个发展阶段；其中经济联盟是根基，政治联盟是深层动机，文化联盟是最终结果。这三个方面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第三，它表明要加快欧洲联盟的进程，就必须赢得新中间阶层中所有利益群体的坚决支持，为此，必须消除造成这一阶层矛盾心态和矛盾行为的种种根源。首先要加强知识分子之间的相互交流，让他们对欧洲联盟的现状、矛盾或问题、发展趋势达成共识。其次要有效地解决法国乃至西欧所面临的移民问题及其有关的民族主义问题，以促进新中间阶层和其他社会阶层价值观的深层变革，形成一种共同的社会价值取向：欧洲主义或世界主义倾向。再次要建立一套科学运行机制：在保证欧洲安全和稳定的前提下，采用“双速欧洲”或“多速欧洲”战略，让一部分国家先行，实现较高程度的一体化，其他国家根据发展的情况逐步加入一体化。它利于在新中间阶层内部消除迅速扩大欧洲联盟范围会损害自己利益的担心或恐惧。最后要科学地确立欧洲建设的社会模式。这个社会模式的基本特征应是：既能体现共同体的权利，又能尊重各国独立的“文化空间”和人权；既能应付全球性经济，又能关照个人利益；既能实现共同体组织目标，又能实现个体目标，将两者有机融合在一起。这个社会模式将是“统一体领导下的多元化欧洲。”但是要消除上述问题决非一朝一夕之事，因此，欧洲联盟将是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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