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教育理念及大学理念探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理念论文,探析论文,教育理念论文,大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康德说过:“一切知识都需要一个概念,哪怕这个概念是很不完备或者很不清楚的。但是,这个概念,从形式上看,永远是个普遍的、起规则作用的东西。”(注: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下卷)[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96.)理念、教育理念、大学理念这几个概念,近年来在中国教育文本中的使用频率愈来愈高,但对其认识与解析众说纷纭,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对有关问题的正确理解与把握。本文采用古今观照、中西比较、溯本探源的方式,对理念、教育理念和大学理念这三个概念的沿进与内涵作一透视、梳理与辨析。
一
“理念”一词源于古希腊语(eidos),其原典涵义为“形相”、“形式”、“外观”、“通型”等,从荷马史诗至苏格拉底都常在这一意义上使用该词。苏氏之后逐渐有了“观念”、“类型”、“宗旨”、“本性”等含义。“理念”被引用到英语(idea)中之后,又被赋予了“精神”、“信仰”、“理想”、“认识”、“观点”、“使命”等含义,所以该词在西方也是释义纷纭,并经历了一个逐步发展与完善的过程。至近现代,“理念”才在我国诸多文本中逐渐使用起来。
(一)西方关于“理念”的阐发
在西方,最早提出“理念”并对其进行阐发的是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他提出:“理念作为模型存在于自然之中”,“每个理念只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思想(noe ma)”,“而所谓理念(eidos)正是思想想到的在一切情况下永远有着自身同一(to auto)的那个单一的东西”。(注:颜一.流变、理念与实体——希腊本体论的三个方向[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93-94.)由此可提炼出苏氏对“理念”所持的基本观点:(1)理念并非凭空臆想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作为一种“模型”存在于“自然”(即事物)之中;(2)理念是人们“心中的思想”的一个结果或一种设定。
柏拉图在苏格拉底对“理念”阐释的基础上,建立了其以理念为核心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他认为,“理念”是永恒的精神实体,是万事万物的本原;个别事物只是完善的理念的不完善的“影子”或“摹本”。“人应当通过理性,把纷然杂陈的感知觉集纳成一个统一体,从而认识理念”;而“最普遍的理念是相通的”。(注: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72-99.)可见,在柏拉图那里,“理念”是作为一个具有不同层次的与诸多事物的“本性”、“本质”、“本体”相通的并通过对“纷然杂陈的感知觉”进行理性分析而“集纳”成的“统一体”,是一个含义较广的上位概念,是一种非物质的观念实体。
继柏拉图之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英国哲学家洛克等,也曾在论述概念、观念、理智、理性等问题时偶尔提及“理念”,但都没有进行深入的探析,以致该词几乎在后世哲学家的哲学术语中被“束之高阁”。
直到18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康德才在其哲学名著《纯粹理性批判》(1781)、《实践理性批判》(1788)、《判断力批判》(1790)中重新论析“理念”。他说:“理念,我是指其对象不能在任何经验中表现出来的那些必然的概念来说的”,“是指从知性产生而超越经验可能性的‘纯粹理性的概念’”。他批评了那种把“理念”、“理智概念”、“理性概念”混为一谈,“就好像它们都是一类东西似的”的不严谨态度。对于“理念”与“理性”的关系,他指出:“理念也包含在理性的性质中”,“理性在它本身里也含有理念的根据”,而且“它是理念的源泉”。(注: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下卷)[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300-301.)
由康德以上论述,我们可以概括出如下几点要义和启示:(1)“理念”是一个“形而上”的哲学概念,是理性领域内的概念;(2)“理念”、“理智概念”、“理性概念”,是同一层次的具有各自内涵的概念,不可混为一谈;(3)“理念”与“理性”之间也存在着必然的内在联系,理性是理念的根据与源泉;(4)“理念”是一种“其对象不能在任何经验中表现出来”而只能抽象出来的“那些必然的”、“集合的”、“完整性”的概念,是理性所追求的最高级、最完整的“统一体”。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是西方古代哲学史上对“理念”论述最集中、最详尽的哲学家。他认为:“理念并不是形式的思维,而是思维的特有规定和规律自身发展而成的全体”,“因此理念也就是真理,并且惟有理念才是真理。”“理念是自在自为的真理,是概念和客观性的绝对统一。”他进一步指出:“理念自身就是辩证法,在这种辩证过程里,理念永远在那里区别并分离开同一与差别、主体与客体、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只有这样,理念才是永恒的创造、永恒的生命和永恒的精神。”因此,“理念本质上是一个过程。……理念的统一是思维、主观性和无限性。”黑格尔反对“把理念仅仅看作一个理念,即意见中的观念或表象”,而主张视为一个“观念性的理念总体”。(注: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下卷)[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32、440-441.)
综观黑格尔对“理念”的系统论述,其要点有:(1)理念中包含着“某种预想的东西”,具有前瞻性、导向性和设计性;(2)理念是“思维的特有规定和规律自身发展而成的全体”,具有综合性和概括性,简言之,理念是对事物特有规定和规律自身的一种整体的把握及对某些理论观点的阐发和概括;(3)理念是一种自在自为的真理,是主观性和客观性的有机统一;(4)理念自身就是辩证法,理念包含理性认识的一切关系在内,如主体与客体、观念与实在、同一与差别、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等;(5)理念是一种永恒的创造、永恒的生命和永恒的精神;(6)理念本质上是一个动态的、不断发展和完善的过程。它可以分为“直观着的理念”、“外在化的理念”、“理论的理念与实践的理念”、“自为的理念”等;(7)理念是“超乎一般概念范畴”之上的“精神实体”,是驾驭、统领和辐射具体概念的“根本观念”;(8)不能把“理念”仅仅看作是“意见中的观念或表象”,而应视为一个“观念性的理念总体”。
上述哲学大师的研究与阐发,对我们理解和把握“理念”,不乏启迪。但也应该指出,柏拉图、康德、黑格尔在论述或辨析“理念”时,因方法论不同,其理解和使用也有所不同。柏拉图提出“理念”,是将哲学基本问题(本体论)提了出来,即物质世界与理念(精神)世界之间的区别;康德区分理性概念、理智概念和“理念”,则在于说明人的认识过程不同阶段的相互关系,这也是康德在哲学史上的重要贡献。他把人的认识分为三个阶段:感性认识→知性认识→理性认识。黑格尔是客观唯心主义者,但又是辩证法的集大成者。柏拉图和康德的“理念”均是不变的,而黑格尔的“理念”则是可变的。显见,哲学家们是从不同角度(本体论、认识论、辩证法)论述“理念”的,所以仅从字面上理解是不全面的。在他们的论述中,“理念”的对立物都是物质(自然)世界,同时又是它本身,即精神与物质的统一(黑格尔的辩证法)。严格说来,当代人们使用的“理念”,尽管仍有哲学的成分,但已不完全是哲学上的意义了,而是泛指人们对事物或现象的理性认识所形成的观念或观点,并且是一种追求的目标或境界,或者说是一种对理想追求的概念化、系统化表述。
(二)中国对于“理念”的疏解
中国古代尚无“理念”一词,但有一个与西方理念意蕴相近或相通的概念——“理”。为了明识“理念”,先对“理”作一探源。
从字源学上看,“理”字形成较晚。殷周之际的甲骨、金文中,未见“理”字。查阅先秦文献,“理”字最早出现于《诗经》。《小雅·信南山》:“我疆我理,南东其亩”。原意指整理、治理土地疆界,后引伸而有行为准则与自然规律之义。据统计,《诗经》“理”字四见,《左传》“理”字五见,《国语》“理”字三见。但当时“理”只是作为具体概念使用,虽开始具有哲学意义的萌芽,但也只是初级的抽象,还不能成为哲学范畴。
从词义学上看,“理”字主要有如下几种含义:(1)治玉,琢磨。《说文·玉部》:“理,治玉也”。《战国策·秦策三》:“郑人谓玉未理者璞”。(2)治理,管理。《广雅·释诂三》:“理,治也。”《吕氏春秋·劝学》:“圣人之所在,则天下理焉。”(3)条理,整理。《荀子·儒效》:“井井兮其有理也。”《文心雕龙·论说》:“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4)道理,事理。《广雅·释诂三》:“理,道也。”《易·系辞上》:“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5)法纪,法律。《韩非子·安危》:“先王寄理于竹帛,其道顺,故后世服。”陈奇猷集释:“理,法纪也。”(6)和顺,畅达。《周易·说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
从哲学上看,作为哲学范畴的“理”,起源于战国中期。在先秦诸子中,孔子和老子尚未论“理”。因此,《论语》、《老子》中无“理”字。但当时他们均提出了一个与“理”相近或相通的词——“道”。如孔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故有其后《大学》中的“大学之道”。《韩非子·解老》曰:“万物各异理而道尽”。在此,道是指普遍规律,理是指特殊规则。秦汉时期,人们多次谈到“理”:“礼也者,理也”。理为礼,即行为规范。西汉董仲舒以理为天授,故称“天理”。魏晋南北朝时期,理作为一个哲学范畴,还受到玄学的影响,形成了玄理。唐代华严宗提出理、事范畴,理为事本,事依理彰。宋明理学以理为精神实体,并上升至最高本体。程颢、程颐首先提出理本论,朱熹继承发展二程思想,以理先天地而存在,为万物之主宰。陆九渊、王守仁之心学则纳理于心,认为“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后来,罗钦顺、王夫之等则大力恢复理为气之理(理依乎气)的地位,反对理本论思想。理学经颜元、戴震等人的批判,至清代中后期渐趋没落。而鸦片战争后的中国近代,理为公理、真理。
综上,“理”之内涵的现代诠释,可概括为如下五个方面:(1)理是天地自然万物的本体或存在的根据,是自然现象、社会现象之所以然的根据;(2)理是事物的规律,是抽象化为根源性及客观普遍性的律则观念,它能制约事物运动、变化的基本过程和发展趋势;(3)理是宇宙论及价值论的解释及根据范畴,是德性之根源及依据,即“性乃理也”;(4)理是主体意识,理便是心,心即是理。心中充塞理,理与心融合为一,可谓“此心至灵,此理至明”;(5)理是道德伦理观念、原则、规范。宋明理学中将“天理”视为社会最高的道德伦理规范或行为准则。
应该指出,虽然我国早在战国中期就产生了哲学意义上的“理”,但直到进入20世纪20年代才有人使用“理念”这个概念。据考察,中国最早运用“理念”一词的是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北京大学教授李大钊。他在其《史观》一文中写道:“至于〔历史进展〕动因何在,则又言人人殊……或曰,在精神,如圣神、德化、理念是。”新中国成立后,较早使用“理念”一词的是著名散文家秦牧。他在其《拓成功的新路开一代的诗风》一文中写道:“形象思维,就是说对于要描绘的事物,脑子里有一系列具体鲜明的形象,而不是模糊的概念,更不是抽象的理念。”(注:罗竹风.汉语大词典(第4卷)[Z].北京: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89.571.)李大钊把“理念”与圣神、德化并提,视为一种至真至善的心灵境界或精神力量。而秦牧则把“理念”看作是与形象思维相对应的抽象思维活动。但自李大钊、秦牧之后,“理念”一词却被知识界“冷落”下来。究其原因,是解放后我们常常把“理念”看作是唯心主义的,故在各类图书资料中鲜见“理念”一语,且表述各异。
(三)“理念”含义之解析
以上,通过对古今中外有关的代表人物、论著和词典进行条分缕析,可以识见,“理念”的哲学意蕴也经历了一个由狭到广、由广到狭的动态发展过程。
在柏拉图、康德和黑格尔那里,“理念”本来就是一个含义比较广泛的上位概念,它包容了认识、观念、思想、构想、理想(预想)、信念、精神、理性、理智等含义,又包含了目的、目标、宗旨、原则、规范、追求等意蕴,是一个具有“集合性”、“完整性”的“观念性的理念总体”。从中国古代哲学家的阐释来看,“理”也是一个较为宽泛的综合性概念,它囊括了规律、根据、律则、意识、观念、信念、原则、规范、精神、公理、心理、真理等含义,是一个“宇宙论及价值论的解释及根据范畴”,是一个“普遍性的律则观念体系”。只是到了近现代,“理念”之含义反而渐趋缩小,如李大钊仅把“理念”视为一种“精神”,秦牧只将“理念”看作“抽象思维”,这也是与当时的文化背景有一定关联的。而今,人们进一步开阔了视野、拓宽了思路,与“理念”相关、相近、相通的东西纷至沓来,因此很有必要去芜存菁。
那么,“理念”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呢?
融合众家之学说,依据个人之感悟,笔者认为,“理念”是一个精神、意识层面上的上位性、综合性结构的哲学概念,是主观(认知、观念)见之于客观(规律、存在)的科学反映,是人们经过长期的理性思考及实践所形成的思想观念、精神向往、理想追求和哲学观点的抽象概括,是理论化、系统化了的,具有相对稳定性、延续性和指向性的认识、理想的观念体系。简言之,所谓“理念”,是指人们对于某一事物或现象的理性认识、理想追求及其所形成的观念体系。
二
哲学领域的“理念”,移植、扩展到教育科学上,便有了“教育理念”这一概念。它是人们对教育实践及其教育观念的理性建构,是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思想先导。我国台湾学者呈清基在《精致教育的理念》一书中提出了“卓越化理念”、“企管化理念”、“现代化理念”、“国际化理念”、“未来化理念”等。还有的学者提出了“全人教育理念”、“终身教育理念”、“素质教育理念”、“通才教育理念”、“经营化教育理念”、“人本化教育理念”、“个性化教育理念”、“国际化教育理念”、“产业化教育理念”、“效率与公平教育理念”,等等。
那么,何谓“教育理念”?遍查较具权威性的《中国大百科全书·教育卷》(1985年版)、《教育管理辞典》(1989年版)、《教育大辞典》(1990年版)、英文版《大不列颠百科全书》(1993年版)及《中国百科大辞典》(2001年版),均未见“教育理念”之辞条。而近年来,“教育理念”一词却时常见诸报刊。有的学者认为:“教育理念是关于教育发展的一种理想的、永恒的、精神性的范型,它反映教育的本质特点,从根本上回答为什么要办教育”;也有的学者认为:“教育理念是指学校的高层管理者以学生前途与社会责任为重心,以自己的价值观与道德标准为基础,对管理学校所持的信念与态度”(注:罗海欧.通识教育与大学文化发展[J].高等教育研究,1999,(4).)。还有的学者提出:“在某种意义上说,教育理念是教育思想家乃至整个民族的教育价值取向的反映”。(注:朱永新.中国古代教育理念之贡献与局限[J].教育研究,1998,(10).)
由上述有关教育理念的论述与概括可见,教育理念是哲学所说的理念在教育这一现象和活动上的延展。而关于教育理念的解说,人们还只是将其作为广泛的教育思想观念使用,从教育功能、本质、目标和任务,到办学者的价值观念、道德标准和行为责任,无所不包,尚未对教育理念作出科学的界定,而且所处的角度和关注的层面不同,对教育理念的内涵与外延的理解也迥然有别。
那么,究竟什么是“教育理念”呢?
依据我们对于“理念”的释义,笔者认为,教育理念是指人们对于教育现象(活动)的理性认识、理想追求及其所形成的教育思想观念和教育哲学观点,是教育主体在教育实践、思维活动及文化积淀和交流中所形成的教育价值取向与追求,是一种具有相对稳定性、延续性和指向性的教育认识、理想的观念体系。教育理念具有民族性、国际性、导向性、前瞻性、规范性的特征。建立在教育规律基础之上的先进的教育理念,作为一种“远见卓识”,反映了教育本质和时代特征,蕴涵着教育发展的思想,是指明教育前进方向、引导和鼓舞人们为之长期奋斗的教育理想。
从历史上看,权威主义、功利主义、精英主义和科学主义是长期以来存留在教育工作者中的重要教育理念。权威主义教育理念以教育者为绝对权威,并对教育内容进行神化,成为实施创新教育的最大障碍;功利主义教育理念以眼前利益为价值取向,虽然能带来教育表面的繁荣,但却是对教育真正内涵的阉割;精英主义教育理念仅仅关注极少数人的英才教育,其实是古代圣人统治说在现时代的体现,它不仅有悖于教育民主化的世界潮流,而且也有碍于国家的发展;科学主义教育理念主张科学万能论,本身便是违反科学的,而它造成的怀疑精神的缺失则是该理念在教育方面造成的最大负面影响。(注:胡金平.当代中国若干教育理念的反思[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5).)
实践证明,教育理念的转变和创新,意味着人们将以新的眼光重新审视和认识教育现象,以新的范型重新把握和建构教育体系,以新的方式重新组织和拓展教育活动。教育理念是教育实践的内在动力,教育的改革与进步必须以理念的突破和更新为先导。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教育的目标必定是片面的,教育的行为必然是短期的,教育的发展必将是被动的。教育理念能够使具体的教育行为具有一种超越自身、跨越现实的功能,产生持续性发展的内在动力。这是因为教育理念本身是指向教育的“应然状态”而非“实然状态”的。如果办学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就会只局限于当时的条件或眼前的利益,受到急功近利心态的影响和摆布,使教育行为呈现出短期性、局部性、离散性。教育目标是教育理念的体现,又是教育行为的向导。若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具体的教育目标就会因教育决策的随意性、主观性而顾此失彼,从而导致教育行为(包括团体行为和个人行为)的偏颇或失误,影响学校教育目标的推进和实施。虽然教育的发展总要不同程度地受到一定时代和社会发展的制约和影响,但教育毕竟是一种依据理想去塑造人、培养人的长期性、长效性事业,它在本质上就包含了某种对现实的、功利的、本位的超越。就此而言,若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教育就必然会附属于某种现实的力量,从而被动地成为一定时期政治、经济或文化等的工具,就会出现“教育伴着文件转,教育随着会议走,教育跟着形势跑,教育依着领导变”的状况,被动应付而不是主动适应。就此而言,我们必须按照教育的客观规律来办教育,按照先进的教育理念去谋求教育的健康发展。
三
大学理念,英文为the idea of a university。面对21世纪对教育的严峻挑战和大学职能的不断扩展,世界各国都在谈论“大学的危机”——质量危机、经费危机、道德危机、自治危机、大师危机等等。但我们以为,这些都还只是浅层次的危机,真正深层次的、攸关大学兴衰存亡的危机是“大学理念”的危机,包括大学理想的黯淡、大学信念的迷茫、大学观念的落后、大学精神的缺失、大学使命的弱化、大学目标的混乱、大学形象的扭曲等。因此,梳理、明晰、匡正、确立大学理念,显得十分重要和必要,已成为世界各国大学教育理念和实践中的一个重要课题。
具有某些高等教育属性并被称为大学、太学等的教育机构,中外古今已有之。与此相适应,反映这些机构的教育目标和办学理念,也是源远流长。例如,柏拉图就以培养其“理想国”的“哲学王”作为他的精英教育理念,而中国则以“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作为“大学理念”。至于流传至今仍为学者们所信奉的“大学自治”、“教授治校”理念,源于西方的中世纪大学;“学术自由”的理念,虽提出较晚,但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稷下学宫的自由讲学,西方希腊化时期的亚力山大里亚学院、雅典大学的各种学派汇集,可视为“学术自由”的滥觞;而教学与研究相结合,更是中国宋代书院的特点。但一般只把德国洪堡在创建柏林大学时所明确提出的“学术自由”、“大学自治”、“教授治校”、“教学与科研相统一”的办学思想和教学原则作为经典的大学理念。(注:R.Barnett,The Idea of Higher Education,Open University Press,1990.)这些理念由自发向自觉转变,从朦胧到清晰,成了几百年来世界各国大学一直奉为圭臬的“大学理念”。但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和大学职能的扩展,尤其是大学从远离社会的“象牙塔”逐步走向社会的中心,大学教育日益受到外部关系规律的制约,大学理念的内涵也愈益丰富,大学理念的表述也众说纷呈,如育才兴国理念、可持续发展理念、面向社会理念、以人为本理念、国际化理念、信息化理念、大众化理念等。在这方面,台湾学者的探讨较为系统,而且有些大学正在“躬身力行”。
台湾大学教育改革促进会在《台湾高等教育白皮书》中的《理念被架空的高等教育》一节中提出了“追求至真、至善、至美的大学理念”、“大学的理念即在于形塑合理的、自由的、平等的沟通”,以及大学“自主性理念”、“学术自由理念”等。
台湾中原大学的“全人教育理念”,是该校经多年酝酿而制订且目前正在付诸实践和大力推广的一种“大学理念”。概言之,即“三个共识”、“四项平衡”、“三大目标”。“三个共识”:育自由思考,重责任伦理,秉全人教育;四项平衡:专业与通识的平衡,学养与人格的平衡,个人与群体的平衡,身、心、灵的平衡;三大目标:学术与伦理之卓越,领导与服务之风范,宽广与全球之视野。中原大学校长张光正先生认为,“大学理念”的构成要素有五:设定清楚之目标(goal-setting),界定经营之范畴(boundary-defining),激励澄明之心灵(mind-motivating),建构宏观之远景(vision-building),赓续优质之传统(culture-sharing)。
那么,何谓“大学教育理念”?我国有学者写道:“现代大学的教育理念应该是为世纪之交的严峻挑战和将要到来的‘知识经济’社会提供一种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最佳教育,其核心是在教育工作中坚持人文精神、科学素养、创新能力的统一”。而“现代大学教育理念的实质是高扬人的主体精神”,“实现现代大学教育理念是一场深刻的革命”。(注:王冀生.试论现代大学的教育理念[J].中国高等教育,1999,(4).)何谓“大学理念”?有的学者认为:“大学理念是人们对大学这一本体所特有的基本看法和对大学本身的理性认识,它是大学教育各种教育理念中最基本的理念,是引发或构建其他教育理念的基础理念或元理念”,“对大学的定性、定位、定能认识,……共同构成人们对大学的总体看法,即大学理念”。(注:眭依凡.大学校长的教育理念与治校[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82~107.)
依据上述对“理念”所作的透视、辨析及归纳,综合有关“教育理念”、“大学教育理念”和“大学理念”的论述与阐释,笔者认为,所谓“大学理念”,就是指人们对那些综合性、多学科、全日制普通高等学校的理性认识、理想追求及其所形成的教育思想观念和教育哲学观点。“理性认识”,主要是有关“大学是什么”、“大学能做什么”方面的内容,包括大学的含义、大学的宗旨、大学的使命、大学的职能等,是对大学的基本看法和理性审视;“理想追求”,主要是有关“大学应该是什么”、“大学应该做什么”方面的内容,包括大学的理想、大学的信念、大学的精神、大学的目标、大学的责任、大学的变革与走向等,是对大学发展的构想、追求和展望;“教育观念”或“哲学观点”,主要是有关“大学需要坚持什么”、“大学应该把握什么”方面的内容,包括大学教育改革观、大学教育发展观、大学教育价值观、大学教育质量观、大学教育效益观等,是大学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或理论基础。可见,大学理念是个内涵极其丰富的概念,既包括零散的、感性的大学教育理念,又包括系统化的、触及大学教育现象之本质的理论观点;既包括对大学教育的理性思维,也包括相应的情感体验和理想追求。从一定意义上说,大学理念蕴涵着大学的办学方向、目标确立、运营策略、社会责任以及人们对理想大学模式的系统构想。
我们认为,没有理念指引的大学实践,是一种“盲”;而缺乏实践的大学理念,则是一种“空”。正如潘懋元教授所言:“大学理念虽然是一个上位性、综合性的高等教育哲学概念,但它不仅反映高等教育的本质,而且涉及到时代、社会、个体诸方面的因素。从‘理念’切入,不但可以更好地把握高等教育的本质、功能、规律,而且能更好地理解高等教育规律如何制约和支持人们对高等教育的认识与追求。”(注:潘懋元.多学科观点的高等教育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11.)当然,也如潘懋元教授在为拙著《大学理念论纲》撰写的“序”中所指出的:“大学理念是发展的。随着时代的前进和认识的加深,新的大学理念不断出现。……作为理论探析的大学理念是一般的,而作为指导实践的办学理念则是特殊的。……因此,办学者还应在一般性的大学理念基础上,树立自己的办学理念,也就是对这所大学的理性认识与理想追求,并使之成为全校师生的共同认识与共同追求”。我们相信并且坚信,伴随着社会的急剧变革和科技的日新月异,21世纪的大学理念必定会发生许多有意义的嬗变和演绎,大学将会更加紧密地与社会融为一体,并在推动科技开发、社会持续发展和全面建设我国小康社会进程中发挥与展现更加主动的先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