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权债务危机对欧盟外交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主权论文,债务论文,欧盟论文,外交论文,危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主权债务危机是欧盟发展史上遭遇的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两年多来，欧盟主权债务危机已对欧盟经济、社会和政治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并带来了深刻变化。目前，国内外学者对这一事件的关注大多集中于危机本身及其对全球经济和欧洲一体化的影响等方面，而较少讨论主权债务危机对欧盟外交的影响。本文则主要分析和研究主权债务危机对欧盟外交的影响及带来的变化。
主权债务危机首先是经济危机，其对欧盟外交最明显的影响也体现在经济领域。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以来，欧盟经济发展受到严重冲击。欧盟各国为应对愈演愈烈的主权债务危机，在市场压力下普遍推行以“减赤”、“减债”为主要目标的财政紧缩政策，导致民众消费力降低、政府投资减少，客观上抑制了经济增长。希腊经济自2008年以来已经连续4年衰退，欧元区17国经济2012年也将只有微弱增长。同期，欧盟失业率不断攀升，欧元区失业率2012年3月达到创纪录的10.9％，希腊、西班牙及葡萄牙等“问题国家”的失业率则更高。①在这种情况下，欧盟及各成员国均将解决失业、推动经济增长作为首要任务，促进出口成为其推动经济增长的主要手段，因而欧盟商务外交日趋活跃。
欧盟商务外交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针对外部竞争压力，欧盟加强了对内部市场和成员国企业的保护。全球金融危机以及随后的主权债务危机迫使欧盟各国着手调整产业政策，它们参照德国经济模式，重新重视实体产业。但对于相当一部分欧盟国家来说，“再工业化”绝非易事，因为这些国家的许多劳动密集型、中低附加值产业在全球市场不具竞争力。加上内部排外情绪上升，欧盟贸易保护主义开始抬头。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欧盟贸易保护主义动作不断，特别在所谓的“互惠”问题上，欧盟态度变得更加强硬。2012年3月21日，欧盟委员会向欧洲理事会和欧洲议会提交了一份立法提案，要求加大限制非欧盟企业参与欧盟政府采购项目，以期迫使其他国家开放政府采购市场。根据该提案，欧盟企业如果认为在某国政府采购过程中受到歧视，可向欧盟委员会提出申诉，欧委会将开展调查或与之谈判，如果无效，可限制该国企业参与竞标欧盟政府采购项目。②同样，在对待外国直接投资上，欧盟实行了更严格的审查制度，以防止其他国家获取欧盟的先进技术。③再有，欧盟开始大幅修改贸易优惠政策，将享受欧盟贸易普惠的国家数量从176个削减至80个，新近被排除在外的国家包括巴西、南非、马来西亚以及沙特等国，这意味着今后这些国家的产品在进入欧盟市场时将面临更高的关税。④欧盟委员会还力推机制改革，以方便今后实施反倾销和反补贴的“双反”调查。⑤此举表明，欧盟的贸易保护政策将变得更具进攻性。在当前全球经济总体低迷背景下，各国贸易保护主义倾向上升是一个普遍现象，但与新兴国家相比，欧盟成员国采取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更多。⑥此外，欧盟还欲利用自身技术和市场优势，单方面出台国际贸易规范和标准，强迫第三方特别是发展较快、竞争力较强的新兴市场国家遵从欧盟的标准和法令，以打压这些国家的竞争力。有官方数据表明，欧盟自2008年以来所采取的此类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比其他任何地区都要多。⑦
另一方面，欧盟商务外交近年表现出更强的进取性。在欧盟层面，欧盟委员会加大了开拓外部市场的力度，特别是在建立自由贸易区方面。2012年3月16日，欧盟分别与哥伦比亚和秘鲁签署了有关建立自贸区的政治协定，这两个协定将为欧盟与两个南美国家消除每年约5亿欧元的关税额。⑧2011年12月10日，欧盟与印度领导人在布鲁塞尔举行峰会后发表联合声明，决定在2012年内签署自贸区协定，形成一个15亿人的大市场。此外，欧盟与日本、东南亚国家以及乌克兰等国的自贸区谈判也在加紧进行。在成员国层面，英国政府明确提出商务外交是当前英国外交工作的中心任务，⑨首相卡梅伦和外交大臣黑格将土耳其、印度、中国、巴西和印度尼西亚等新兴经济体国家列为出访重点。英国政府还专门组建了“商业大使”团队，重点公关“有发展空间的国家”。历来有重视经济外交传统的德国也加强了这方面的行动，德联邦经济技术部于2010年3月启动了“对外经济攻势”，主旨是为从事国外业务的德国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提供政策支持。
值得关注的是，欧盟近年还加大了对获取原材料的外交投入。欧盟总体而言资源匮乏，大部分原材料依赖进口，金属矿物的对外依赖度尤其高，欧盟金属矿物产量仅占世界总产量的不足3％。⑩2010年6月，欧盟委员会将14种矿石和金属材料列为稀缺原料，按稀缺程度，它们依次为：锑、铍、钴、氟石、镓、锗、石墨、铟、镁、铌、铂系金属、稀土、钽、钨。欧盟决定今后至少每三年要更新一次稀缺原材料清单，以引导欧盟的对外优先行动。在具体做法上，欧盟为确保获得这些原材料，积极经营战略伙伴关系，与相关国家就稀缺原材料的供应加强对话。欧盟还在八国集团、经合组织、联合国贸发会议、世界银行等国际多边机制中，积极推动原材料方面的国际合作，如就北极深海开采和建立国际贸易通道进行对话等；在所有双边、多边贸易谈判中，欧盟增加有关原材料出口与投资的内容，如与韩国的自贸区协定以及与俄关于后者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中，欧盟均提及原材料出口的关税问题。针对发展中国家，欧盟将发展援助政策与原料的可持续供应捆绑在一起，《2011－2013年欧盟与非洲共同战略文件》已将原材料供应纳入欧非贸易、地区经济一体化和基础设施伙伴关系的框架内。(11)德国2010年出台的能源战略(12)和原材料战略(13)提出了促进原材料贸易、敦促发展中国家消除原材料出口限制、加紧培养外国人才以使其照顾德原材料利益、建立双边原材料伙伴关系、开展国际合作等一系列措施，以确保德国的原材料供应安全。2012年2月，德国与哈萨克斯坦建立了原材料伙伴关系。(14)
此外，在主权债务危机期间，扩大军备出口成为欧盟商务外交的重要一环。即使传统上对武器出口较为慎重的德国，也出现了放松武器出口管制的倾向，开始向冲突多发的中东地区出口武器。据统计，2010年德国武器出口大幅增长，收入达21亿欧元，同比增长50％，创其历史最高纪录，在全球列第三位，仅次于美俄。(15)英国也在想方设法扩展海外军火市场，首相卡梅伦2012年4月11－12日率领庞大的经贸代表团访日，其中包括了英国六大军火商的负责人或代表。
主权债务危机对欧盟外交第二方面的重要影响体现在欧盟对新兴国家的态度和政策方面。欧洲国家曾长期处于世界事务中心，二战结束后，以英法为代表的欧洲国家一直希冀通过欧洲联合保有自己在全球的中心地位。主权债务危机不仅严重冲击欧盟经济发展，也给欧洲引以自豪的社会发展模式及一体化建设乃至民主制度带来沉重打击。虽然从经济总量、科技实力等指标看，欧盟目前仍居世界一流行列，与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大国实力对比并未发生根本改变，但危机无疑加速了欧盟相对衰落进程，而新兴大国的全球影响力趋于上升。在此背景下，欧盟对新兴大国的态度和政策开始出现变化。这一方面是出于经济利益考虑。目前，欧盟各国财政捉襟见肘，资金需求巨大，而其传统盟友美国也面临削减巨额财政赤字和庞大债务的问题，美国政府、国会均表示无意救助欧洲。相反，新兴大国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相对较小，资金较为充裕，欧盟在扩大应对主权债务危机的“防火墙”以及加快进行私有化、吸引外资等方面迫切需要新兴大国的参与。另一方面，欧盟在气候变化、防扩散、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等全球治理领域对新兴大国也有需求。这些领域的问题不仅关系到欧盟的长远战略利益，而且也是欧盟全球地位及“软实力”根本所在。在自身实力和影响力下降的情况下，欧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新兴大国的理解和支持。
从近年欧盟外交实践可以看出，随着主权债务危机蔓延，欧盟各国对新兴大国的外交投入力度不断加强。英国联合政府上台后，提出国际权力格局“分散论”，认为全球权力日益分散，“受世界经济力量变化影响，南方和东方国家对国际政治影响力将加大”。(16)英国对自身影响力下降、国家安全和经济衰落的危机感备增。英国议会国家安全战略委员会2012年3月推出的最新一份“英国国家安全战略评估报告”指出，鉴于英国经济增长率比新兴经济体低，中长期内英国的国际影响力和实力不收缩是“完全不现实”的，因此英国需要设定一个变化的、“伙伴依赖型”的全球角色。(17)基于这种认识，英国外交明显向新兴国家倾斜，在减少驻欧洲等地区外交力量的同时，向中国、印度分别增派了50名和30名外交官。(18)同时，英国还积极缓和与俄关系，卡梅伦2011年9月实现了6年来英国首相的首次访俄。
德国近来也明显在加强发展与新兴国家的关系。德国总理默克尔在2011年先后访问了印度、越南、蒙古和中国，并分别与印度和中国举行了政府间磋商，这是德国首次与亚洲国家举行此类磋商。德国还先后发表了多个与全球新兴地区和大国发展关系的指导性文件。2011年1月，德国外交部发布了《拉美与加勒比新战略》，强调将在欧洲—拉美和加勒比战略伙伴关系的框架内，提升德国与拉美国家的关系，并加强在三个方面的合作：共同应对新的全球性挑战、促进双边经贸往来及相互投资、密切双方在文化和科教领域的合作关系。(19)2011年6月，德国联邦内阁通过了《非洲新战略》文件，将德非关系定义为“平等的伙伴关系”，强调要加强与非洲在经济、气候与环境、能源以及原材料等方面的合作。(20)2012年2月，德国外交部推出一项名为《塑造全球化、建立伙伴关系、分担责任》的外交政策方案，强调要与巴西、墨西哥、印度、中国和南非等国进行全面合作，并计划与越南、哥伦比亚和尼日利亚等国建立伙伴关系，还提出要加强与哈萨克斯坦等能源及原材料生产国的关系。(21)该方案阐明了德国在21世纪与新兴国家交往的主导路线方针，即谋求建立新型伙伴关系，共同寻求全球性问题的解决方案，在联合国、G20等国际组织、公民社会和非政府组织等层面加强沟通与政策协调，在和平安全、人权法治、经济金融、粮食及资源与能源、劳动社会与医疗卫生、可持续发展等六大领域开展对话与合作。由此看出，德国有意将与新兴国家的接触扩展至所有国际层面和所有社会政策领域，深度和广度前所未有。
随着欧盟对新兴国家重视程度的提升及合作意愿的增强，其外交中的意识形态色彩有所淡化，欧盟不希望因“价值观问题”影响与新兴大国的合作。2011年11月，德、波外长联名致信欧盟对外行动署负责人阿什顿，呼吁欧盟更新对俄战略，持续加强与俄关系，打破当前双方政治与经济关系发展乏力的状况；欧盟必须在自由、繁荣与民主的欧洲为俄找到合适位置，继续帮助俄经济与政治体制现代化，使俄成为欧洲在国际经济与政治舞台上的可信赖伙伴；欧俄意见分歧不应阻碍双方在国际关系、能源等关键领域的合作。(22)2012年2月初，德国总理默克尔访华前对德媒体表示，理解中国领导人对敌对势力干预、西化、意识形态和文化渗透、分裂国家的担忧，理解中国人先模仿后创新的发展模式，德国将会面临中国的更多竞争，但作为开放国度，德国必须应对竞争。(23)这番表态说明，面对中国崛起，德国已从最初的恐惧和抵制转变为平和与接受。尽管欧洲国家对中俄等非西方国家的意识形态偏见根深蒂固，短时间内很难根本改变，但经过主权债务危机的冲击，欧盟已清楚地认识到，中俄等新兴国家有自己的发展模式，外力无法改变，欧盟要将自己的发展模式和价值观体系强加给新兴国家是不现实的。
主权债务危机的持续发酵将不可避免地削弱欧盟的国际实力和全球行动能力，迫使欧盟调整外交布局和优先行动方向。
目前看，主权债务危机似乎并未降低欧盟外交的活跃度。在危机最严重的2011年，英法挑头发动了对利比亚的战争。2012年以来，欧盟在伊朗问题和叙利亚问题上表现积极，连续推动了多轮制裁措施。欧盟在缅甸改革问题上也表现得较为活跃。另外，欧盟还不惧与美、俄、中、印等几乎所有大国“作对”，逆势强行推出“航空碳税”。这些似乎凸显了欧盟外交的积极甚至“反常”的强硬。
事实上，欧盟实力和国际影响力的下降并不意味着欧盟在国际舞台上“无关紧要”(24)或无所作为。首先，由于欧盟在内部市场、竞争政策及外贸政策等方面高度一体化，超国家机构欧盟委员会拥有较大权力，欧洲在国际经济交往中基本上能做到用一个声音说话。因此，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最大贸易集团，欧盟在世界经济领域仍拥有巨大影响力。欧盟正在成为全球最重要的规则制定者，无论是在竞争政策、产品安全，还是在环境保护方面，欧盟标准很容易成为世界标准。其次，作为全球重要的民事力量(civil power)，欧盟仍将积极彰显其“软实力”。欧盟极力鼓吹多边主义和“良治”(good governance)，推动全球治理体系进一步完善；欧盟在国际事务中强调用外交手段解决争端，在援助不发达及发展中国家方面也较美日等国更为慷慨，这些都是欧盟“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三，英、法、德等老牌欧洲强国的综合国力仍居世界前列，这些国家各自的对外政策仍具有较大的国际影响力。第四，干涉主义以及“人权高于主权”等观念在欧洲仍有很大市场，绝大多数欧洲国家事实上也都支持或至少不反对军事干预政策。因此，在可以预期的将来，欧盟不会因主权债务危机造成实力下降而明显降低干涉主义的调门。在特定情况下(比如在利比亚问题上)，欧洲国家仍有发动对外军事干预战争的可能。
但是，欧盟的大国雄心将遭到其外交资源日趋减少的制约，导致其雄心与现实差距越来越大。欧盟全球行动能力的减弱迫使其外交总体上呈收缩之势，外交重点将进一步向周边地区倾斜。
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以来，欧盟用于外交和防务方面的财政预算频遭削减，这对其外交能力造成的限制愈益明显。几乎所有欧洲国家都削减了防务开支，其中拉脱维亚在2008－2010年间的削减幅度达50％，德国计划到2014年将防务预算削减25％，英国计划到2015年削减7.5％。(25)国防支出不足已经影响到欧盟的对外军事行动。在2011年打击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中，英法等国如果没有美国支持——提供空中加油机、侦察机、精确制导导弹等——就很难达到推翻卡扎菲政权的目的。利比亚战争使欧盟更清醒地认识到自身军事实力的局限，因此，欧盟在取得了利比亚战争的胜利后，对是否军事干预叙利亚问题，态度谨慎得多。欧盟对外援助政策也陷入同样困境。欧盟官方文件称，目前欧盟发展援助虽仍居世界第一，但绝对援助额已开始大幅下降。(26)从中长期看，欧盟对外援助减少趋势很难扭转，这将削弱欧盟的全球存在和影响力。鉴于成员国公共财政紧缩压力还将存在至少20年，(27)欧盟各国缩减发展援助及防务预算将是“无可奈何”的长期趋势。
在外交资源减少和行动能力受制约的情况下，欧盟外交开始更多地向周边倾斜。欧盟“大周边地区”包括南部的北非中东地区(特别是地中海南岸国家)，西巴尔干国家以及东部的前苏联国家。这一地域属于欧盟的“后院”，事关欧盟安全、能源以及贸易等重大利益，也是欧盟最愿意展现其“软实力”的地区，历来是欧盟外交重点。因此，尽管主权债务危机肆虐，但欧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相对加强了对周边地区的经营。2011年7月4日，欧盟委员会通过了提高对第三国财政援助效率的法律框架，为欧盟今后对外财政援助设立了基本规章制度，并加快了单个援助行动的决策程序。欧盟委员会经济及货币事务委员雷恩(Olli Rehn)说，欧盟的宏观财政援助对保证欧盟候选国、潜在候选国以及周边国家的稳定作出了巨大贡献，对欧盟经济也有良好的“溢出”效应，因此强化援助行动并提高其效率非常重要。(28)2011年10月13日，欧盟委员会负责援助事务的委员皮尔巴格斯(Andris Piebalgs)公布了欧盟新的对外援助政策改革议案：欧盟今后将削减对中国、印度、南非等新兴大国的援助，以便将更多资金用于世界最贫穷国家；在2007－2013年期间，欧盟计划给予南非的援助为900万欧元，中国为1.7亿欧元，印度为4.7亿欧元，巴西为6100万欧元，并相应削减对阿根廷等中等收入国家的援助额；未来，欧盟对每个国家的援助将最多投入三个部门，以防资金过于分散；欧委会将其援助限制在农业、能源，以及地区治理、社会保障、医疗、教育等领域。(29)在减少对上述地区的发展援助资金的同时，欧盟加大了对邻国的投入，计划在2014－2020年期间，将用于支持邻国改革的资金较上一预算期增加120亿欧元。(30)
2012年3月9日，在欧盟外长非正式会议上，27国外长同意对外交优先领域，尤其是邻国的政治发展，增加提供有针对性的政策支持。欧盟将北非中东政治转型视为进一步介入该地区事务的良机，试图推动叙利亚等国政权更迭，推进中东和平进程。德外交部2012－2013年度财政预算为北非转型进程配备了高达1亿欧元的资金，重点针对突尼斯和埃及。(31)在“东部伙伴关系”框架内，欧盟对东邻“恩威并施、奖惩分明”，对白俄罗斯、乌克兰等“民主退步”国家予以不同程度制裁或惩罚，对摩尔多瓦、格鲁吉亚等改革国家予以开启自贸区和互免签证谈判等奖励，“东部伙伴关系”计划取得一定进展。目前，欧盟已超过俄罗斯，成为除白俄罗斯外其他所有东部邻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在西巴尔干方向，欧盟外交经营成效显著，其地区主导地位基本确立。欧盟批准克罗地亚于2013年7月入盟，给予了塞尔维亚入盟候选国的地位，与马其顿的入盟谈判也将启动；欧盟还促成了塞尔维亚与科索沃达成妥协，等等。未来，随着美国战略重心东移，欧盟对其周边安全的责任意识增强，其邻国外交将会更趋积极主动。
主权债务危机加速了欧盟内部分化，其“外溢”效应，即对欧盟共同外交的影响，已开始显现。在可预见的将来，随着主权债务危机的长期化，欧盟共同外交机制将呈弱化趋势。其一，欧洲一体化双速发展很可能导致欧盟外交的“双速化”。欧盟主权债务危机的发生以及解决之困难很大程度上缘于欧元区的制度缺陷，即只有货币联盟而没有财政联盟。目前，欧元区国家在市场压力下，正一步步迈向财政联盟之路，签署“财政契约”就是其中重要一环，这意味着这些国家的财政预算在未来将更多地受到来自欧盟超国家机构及其他成员国的监管。在主权债务危机冲击下，欧洲一体化呈现明显的双速发展趋势：欧元区国家加速一体化，而非欧元区国家特别是英国等国则选择观望态度，成为欧盟外围国家。从长远看，欧元区国家加快一体化，特别是加强宏观经济政策和财政政策、税收政策协调，甚至建立统一税收、福利政策和财政联盟，最终将促成欧元区国家外交政策的进一步一体化。因为一国外交政策的制定，包括对外干预、对外贸易政策、对外援助等必然会影响到本国的预算政策；由于一国预算主权已部分或全部与其他成员国分享，因此一国外交政策的制定也不仅仅是一国政府所能决定的事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称，欧元区从“稳定联盟”迈向“团结联盟”应从其完全意义上去理解，未来的欧元区不仅意味着财政转移，同时也意味着外交政策更进一步的一体化。(32)在这种情况下，非欧元区国家很可能沦为欧盟外交被动的接受者而不是决定者。
其二，主权债务危机改变了欧盟内部的权力分配格局，也给欧盟外交带来新的变数。德国由于经济实力以及在应对主权债务危机方面举足轻重的地位，二战以来首次上升为欧盟内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德国人对自己在欧洲和全球的角色定位随之出现变化。比如，德国执政党基民盟右翼欲建立党内压力集团“柏林圈”，参与者身份显赫，包括联邦议院内政委员会主席伯斯巴赫、“被驱逐者联盟”主席施泰因巴赫、多位前州长和前部长以及众多联邦议员。伯斯巴赫宣扬民族主义的欧洲理念，表示要为“有祖国的欧洲”而奋斗。(33)受这种思潮影响，欧盟外交政策“再国家化”态势显现。德国有影响力的智库提出，德只有在欧盟和北约之外，与世界范围内有影响力的国家结盟，尤其是与新崛起的地区大国巴西、印度、南非等合作，才能充分发挥其权力潜能；德国可以利用欧盟资源，但绝不能盲目欧洲化，牺牲自身目标。(34)法国开始从欧洲一体化的领头羊地位下降，它未来是否甘愿接受德国领导仍是未知数。至于英国，它将更加游离于欧洲之外，对欧盟事务的影响力日趋减弱。此外，欧元区的南欧国家对德国强行输出其财政政策心怀不满，民众怨恨情绪上升，而欧盟小国对大国的强势主导行为也日益不满。总体而言，欧盟内部民族主义情绪上升，集体意识弱化，对欧盟的认同感降低，欧盟对外一致性及团结形象正受到越来越大的挑战。
其三，欧盟共同外交机制建设将在较长时间内处于停滞状态，难有大的作为。欧盟历经8年才磨成的《里斯本条约》，其最重要的革新之处就在共同外交领域。为加强欧盟在外交与安全方面的政策协调和一体化，提升欧盟国际形象和影响力，《里斯本条约》设立了常设欧洲理事会主席、“外长”(即合并了原欧盟委员会对外关系委员及原“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两个职位的新“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以及相当于“欧盟外交部”的欧盟对外行动署。该对外行动署的重要使命是促成欧盟外交的“欧洲化”，欧盟各界普遍对它期待较高。但自成立以来，欧盟对外行动署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在2011年干预利比亚行动中尤其显现出“无为”和“无助”。尽管欧盟最近在叙利亚和伊朗核问题上表现出了较高的政策一致性，并不说明欧盟共同外交有了新发展，只能说英、法、德等欧盟大国在制裁及“人道主义干预”等问题上有基本共识。由于主权债务危机短期内很难解决，欧盟对外行动署也将在很长时期内难有大的作为。一方面，各成员国忙于应对债务危机，对整合外交资源的热情与投入减少；另一方面，各成员国特别是大国国内民族主义情绪上升，对让渡主权更为敏感，不愿受欧盟机构束缚。欧盟外交署首席运营官奥沙利文2011年6月曾言，欧盟统一外交尚需数十年努力，不可能一蹴而就。(35)
主权债务危机是欧洲一体化史上迄今最严重的一次危机，深刻影响到欧盟经济、政治、社会和一体化发展，由此带来的欧盟内部一系列重要变化，包括经济困境、社会冲突、双速欧洲、民族主义、大国政治等等，最终也将“外溢”影响到欧盟外交。主权债务危机促使欧盟外交调整和变化有些是短期的、立竿见影的，比如将商务外交的重要性提升到外交中心位置；有些是中期的，比如调整对新兴大国的态度和政策，外交注意力和精力更多倾向于大周边地区等；还有些是长期性的，比如欧盟共同外交机制的弱化和虚化，欧盟实力和影响力相对下降趋势带来的外交战线收缩问题等。因此，欧盟外交的转型也将是渐进的、长期的。需要指出的是，在全球力量格局加速转换之际，欧盟成员国的危机意识也在增强，法德等欧洲大国更是深知，只有依托欧盟才能更好地实现自身的全球抱负。因此，未来欧盟仍将积极寻求对外“以一个声音说话”。
注释：
①Eurostat Newsrelease,"Euro area unemployment rate at 10.9%",May 2,2012,http://epp.eurostat.ec.europa.eu/cache/ity_public/3-02052012-ap/en/3-02052012-ap-en.pdf.(上网时间：2012年5月4日)
②European Commission,Proposal for a Regulation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n the access of third-country goods and services to the Union's internal market in public procurement and procedures supporting negotiations on access of Union goods and services to the public procurement markets of third countries,Brussels, March 21,2012,COM(2012) 124 final,2012/0060 (COD),http://www.eicontractors.de/media/uploads/attachment/eu-com-third-country-marketaccess.pdf.(上网时间：2012年3月24日)
③Andrew Willis,"EU industry chief claims support for foreign investment review board",Euobserver,February 16,2011,http://euobserver.com/884/31821.(上网时间：2011年2月16日)
④Andrew Willis,"Brussels wants to halve recipients of EU trade benefits",Euobserver,May 11,2011,http://euobserver.com/9/32306.(上网时间：2011年5月12日)
⑤Joshua Chaffin,"EU acts over alleged Chinese subsidies",Financial Times,May 15,2011.
⑥Patrick Messerlin,"How the rich OECD nations should handle the emerging giants",Europe's World,Spring 2010,p.15.
⑦Fredrik Erixon and Razeen Sally,"Trade,globalisation and emerging protectionism since the crisis",ECIPE Working Paper,No.2,2010,pp.8,12.
⑧"EU hails 'political agreement' on Colombia,Peru trade deals",Eubusiness,March 16,2012,http://www.eubusiness.com/news-eu/economy-growth-peru.fq4.(上网时间：2012年3月17日)
⑨见英国首相卡梅伦2010年11月15日在伦敦金融城市长就职晚宴上关于外交政策的演讲。http://www.number10.gov.uk/news/speech-to-lord-mayors-banquet/.(上网时间：2012年3月16日)
⑩"Raw materials:Facts and figures",January 10,2011,http://ec.europa.eu/enterprise/policies/raw-materials/international-aspects/index_en.htm.(上网时间：2011年2月11日)
(11)"Joint Africa EU Strategy Action Plan 2011-2013",November 30,2010,http://www.consilium.europa.eu/uedocs/cms_dats/docs/pressdata/e,/118211.pdf.(上网时间：2012年4月16日)
(12)"Das Energiekonzept der Bundesregierung 2010 und die Energiewende 2011",Oktober 2011,http://www.bundesregierung.de/Webs/Breg/DE/Themen/Energiekonzept/_node.html.(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13)"Rohstoffstrategie der Bundesregierung,Sicherung einer nachhaltigen Rohstoffversorgung Deutschlands mit nicht-energetischen mineralischen Rohstoffe",Oktober 2010,http://www.bmwi.de/Dateien/BMWi/PDF/rohstoffstrategie-der-bundesregierung.(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14)"Rohstoffpartnerschaft mit Kasachstan",February 8,2012,http://www.bundeskanzlerin.de/Content/DE/Artikel/2012/02/2012-02-08-merkel-praesident-kasachstan.html.(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15)Stephan L
wenstein,"50 Prozent mehr deutsche Rüstungsexporte",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Dezember 7,2011.
(16)William Hague,"Britain's Foreign Policy in a Networked World",July 1,2010,http://www.fco.gov.uk/en/news/latest-news/? view=Speech&id=22462590.(上网时间：2012年3月16日)
(17)UK Parliament Joint Committee on 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First review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2010",March 8,2012,http://www.publications.parliament.uk/pa/jt201012/jtselect/jtnatsec/265/26505.htm#a5.(上网时间：2012年3月16日)
(18)William Hague,"For the first time in decades our diplomatic reach will be extended not reduced",May 11,2011,http://www.fco.gov.uk/en/news/latest-news/? view=PressS&id=594693382.(上网时间：2012年3月16日)
(19)联邦德国外交部，"Lateinamerikapolitik",http://www.auswaertiges-amt.de/DE/Aussenpolitik/RegionaleSchwerpunkte/Lateinamerika/Lateinamerikapolitik_node.html.(上网时间：2012年3月12日)
(20)联邦德国外交部，"Deutschland und Afrika:Konzept der Bundesregierung",http://www.ausweartiges-amt.de/cae/servlet/contentblob/581096/publicationFile/155321/110615-Afrika-Konzept-download.pdf.(上网时间：2012年3月12日)
(21)联邦德国外交部，"Globalisierung gestalten-Partnersehaft ausbauen-Verantwortung teilen:Konzept der Bundesregierung",http://www.auswaertiges-amt.de/cae/servlet/eontentblob/608384/publicationFile/165767/Gestahungsmaechtekonzept.pdf.(上网时间：2012年3月12日)
(22)"Germany,Poland call for new EU strategy on Russia",Eubusiness,November 10,2011,http://www.eubusiness.com/news-eu/germany-poland.dh3.(上网时间：2011年11月10日)
(23)"Menschenrechte spielen stets eine Rolle",Februar 1,2012,http://www.bundeskanzlerin.de/Content/DE/Interview/2012/01/2012-31-01-merkel-welt-online.html? nn=385694.(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24)Gideon Rachman,"Irrelevance,Europe's logical choice",Financial Times,May 19,2008; Robert Kagan,"In Europe,a Slide toward Irrelevance",Washington Post,June 15,2008.
(25)Tomas Valasek,"Surviving austerity:The case for a new approach to EU military collaboration",April 22,2011,http://www.cer.org.uk/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attachments/pdf/2011/rp_981141.pdf.(上网时间：2012年4月3日)
(26)"EU development aid drops with austerity",Euractiv,April 5,2012,http://www.euractiv.com/global-europe/eu-development-aid-drops-austerity-news-511983.(上网时间：2012年4月5日)
(27)Christian Moelling,"Europa ohne Verteidigung",SWP-Aktuell,November 2011,http://www.swp-berlin.org/de/publicationen/swp-studien-de/swp-studien-detail/article/europa_ohne_verteidigung.(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28)European Commission,Proposal for a Regulation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laying down general provisions for Macro-Financial Assistance to third countries,SEC (2011) 865 final,Brussels,July 4,2011,COM (2011) 396 final,2011/0176 (COD),http://www.parliament.bg/pub/ECD/108050COM_2011_396_EN_ACTE_f.pdf.(上网时间：2011年7月6日)
(29)Yann Ollivier,"EU launches contruversial world aid reform",AFP,October 13,2011,http://www.google.com/hostednews/afp/article/ALeqMShBSY09TI-e2w3aG9-jQ53hDQmpHw? docId=CNG.35a8b720b1074f7f6b4d4ed838e9e297.601.(上网时间：2011年10月13日)
(30)Andrew Rettman,"EU to spend billions more on Arab revolutions",Euobserver,December 7,2011,http://euobserver.com/24/114536.(上网时间：2011年12月8日)
(31)"Demokratie in Tunesien st
rken",Februar 14,2012,http://www.answaertiges-amt.de/DE/Ausseupolitik/RegionaleSchwerpunkte/NaherMittlererOsten/Umbrueche-TSP/TUN-Transformationspartnerschaftnode.html.(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32)见巴罗佐2011年11月9日在德国柏林发表的欧盟年度“国情咨文”。http://europe.eu/rapid/pressReleasesAction.do? reference=SPEECH/11/738.(上网时间：2012年4月13日)
(33)"Europa driftet",Dezember 21,2011,http://www.germanforeign-policy.com/de/fulltext/58230.(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34)"Partners in Leadership",February 15,2012,http://www.german-foreign-policy.com/en/fulltext/57996.(上网时间：2012年3月1日)
(35)Andrew Willis,"Integrated EU foreign policy is 'decades away',says EEAS official",Euobserver,June 21,2011,http://euobserver.com/884/32524.(上网时间：2011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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