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的俄罗斯哲学——访俄观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世纪之交论文,俄罗斯论文,观感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分类号:B51 文献标识码:C 文章编号:1002-8862(1999) 02-0040-42
1998年9月7日到9月28日,根据中俄双方的学术交流计划, 我访问了俄罗斯科学院哲学所和莫斯科大学哲学系等单位,与俄罗斯哲学界人士进行了广泛的会晤和交流。这次访问主要是围绕着90年代以来俄罗斯哲学的状况和苏联解体的深层原因这两个问题而进行的。
一、俄罗斯哲学界概况
俄罗斯哲学界到目前为止仍然处在“改变”自己以“适应”1991年12月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出现的社会剧变新形势的阶段。世人预期的“后苏联哲学”或“新俄罗斯哲学”到1998年9 月仍没有以完整和明确的“形态”呈现出来。哲学界也没有提出形成“新俄罗斯哲学”的任务,而是“顺其自然”。强行形成某种“哲学”的教训,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心头。
从总体上看,哲学在现今的俄罗斯已不再起它在“苏联时期”所起的那种“惟我独尊”和“指手划脚”的作用。哲学已成为诸多人文学科中的一种。现政权并不特别要求哲学为自己服务(为自己出谋划策,为自己“辩护”),因此再没有了向哲学界强行“下达”某种“指令”和“要求”的情况。哲学已成为哲学家们自己的“事情”(“事业”或“工作”)。哲学界研究什么课题,发表什么作品,出版什么杂志,发表什么文章,哲学家站在什么立场,坚持什么观点,参加何党何派,全由自己做主。教育部于1994年制定并颁布了全国统一的哲学教学“标准规格(基本要求)”。各高校在制定“哲学教学大纲”时,只要符合该“标准规格”的要求,就可按自己制定的“大纲”来讲授哲学。
哲学研究和教学趋向于“稳定”和“正常”,其标志是1997年6 月在圣彼得堡召开的“第一届俄罗斯哲学大会”。在这次大会上还成立了“俄罗斯哲学学会”。与会人数多达1098人。会议的主题是:“人—哲学—人道主义”。第二届俄罗斯哲学大会将于1999年6 月在叶卡杰林堡举行,议题是:“21世纪:从哲学角度看俄罗斯的未来”。
现在的哲学出版物,无论从出版的数量之多,还是从选题范围之广来说,都是苏联时期所不能比拟的。从已出版的哲学书籍来看,(1 )哲学专著不少,但“精品”不多;(2)从1988 年开始的俄罗斯古典哲学著作(主要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唯心主义和宗教哲学家的著作)出版“热”仍在持续。重复出版的现象极为严重;(3 )哲学教科书极多。据说90年代以来,出版的各种类型的哲学教科书已有上百本之多。各地区和各高校大多出版了自己写的哲学教科书;(4 )有多本哲学杂志创刊并出版。除《哲学问题》以外,还有《哲学研究》、《范畴》、《健全理性》等。此外还出版有“哲学年鉴”性质的书多本;(5)近年来“辞书”性质的书大量出版,成为出版界一个“热点”。其中多数是介绍俄罗斯的和西方、东方的“哲学家”,如《19—20世纪的俄罗斯哲学家(传记、思想、著作)》(现正准备出第3版)、《俄国哲学(词典)》(马斯林主编,1995)、《我们时代的思想家(20世纪西方哲学)》(1994)、《中国哲学(百科词典)(1994)》等。
俄罗斯哲学家对社会的历史责任感,已经大大削弱了。面对如此多变的局势,许多哲学家既感到茫然又“束手无策”。许多哲学家转而去研究“可持续发展问题”、“全球问题”等。关系到俄罗斯命运和未来的迫切现实问题,大都被置之不顾。在目前这种“危机”和“困难”的形势下,哲学家最不知应给出何种回答的问题就是:俄罗斯的未来是什么?
二、俄罗斯哲学界关注的主要问题
1.历史哲学、社会哲学 历史哲学和社会哲学,在今天的俄国受到格外的关注。 诺维科娃和西泽姆斯卡亚合著的《俄国的历史哲学》(1997),十分引人注目。该书实际上把90年代以来俄罗斯理论界关注的广泛问题做了系统的梳理。两位作者赞同弗兰克的看法。弗兰克认为:“历史哲学和社会哲学是俄国哲学的两个主要课题”。两位作者指出:“尽管对历史哲学的兴趣已经被唤起,但迄今它仍属于研究得很不够的领域:它之作为哲学知识的独立领域的地位尚未完全确立起来,它的对象还没有得到清楚的划定,它的范畴工具还未得到明确的制定”。“但它现在已经作为特殊的认识领域被引进高校的教学大纲之中”。它今天之所以受到重视,首要原因是:俄国社会因已有的社会结构和社会意识的世界观基础的崩溃而尖锐地感受到那种把俄罗斯整合在一起的一致性发生了严重的危机;“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这些问题从来都是俄罗斯历史哲学的核心问题。俄国历史哲学要想复兴,其条件是:克服从前那种用“反动—革命”的精神来对哲学体系和思潮进行评价的思维定式,因为对人类历史存在的生存问题所作的历史哲学回答是无法塞进上述公式里去的。有关“历史哲学”的作品,除了诺维科娃和西泽姆斯卡亚的《俄国的历史哲学》(1997)以外,还有别松诺夫的《俄罗斯历史的哲学》(1996)等。
2.政治哲学(政治学) 以往的俄国,不讲“政治哲学”(政治学)。现今俄国“政治哲学”在哲学系已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在这方面,巴纳林的《政治学》一书较为重要。他写的一些有关“政治”、“现代化”、“欧亚主义”等方面的文章,颇为引人注目,连国家杜马也找他进行“咨询”。
3.传统哲学(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俄国哲学)对被认为是“俄罗斯哲学传统”的集中体现的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俄国宗教—唯心主义哲学依然是“热门话题。”马斯林正在主编《俄国哲学史》。其中重要部分即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俄国哲学。在一切“禁忌”解除之后,从前被“禁止”和“抹煞”的这一阶段的俄国哲学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极大关注,其中也的确有值得今天加以重视和汲取的合理成分。但俄国哲学界的重要人物并不认为它将成为今天和今后俄罗斯哲学的主流,复兴俄罗斯哲学的指望也不能完全寄托在它身上。
4.文化哲学
俄罗斯思想界对当今世界思想领域发生的争论极为敏感。对福山的历史终结论和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都做出了迅速的反映。认为俄罗斯的独具特色的文化传统能以自己在现代化中付出的代价和取得的经验为解决当今世界遇到的“难题”,提供创造性的答案。
5.“俄罗斯思想” 这是近年来俄国报刊和著作中谈论得最多的问题之一。俄罗斯哲学界对此“热点话题”,表现得既谨慎又冷静。人们对叶利钦在总统大选时发表的关于“年内”制定出“俄罗斯思想”的“讲话”一笑置之。人们不反对重视这个问题,但却决不认为它是可以人为地加以“制定”的,更不能象从前号召人们完成“五年计划”那样以“突击”的方式“制定”出来。
三、俄罗斯哲学界对“苏联时期哲学”的再评价
这次访问,留下最突出的印象是哲学界对“苏联时期哲学”的“再评价”。从最初“否定一切”的“狂热”正在转到较为“冷静”地对待过往的立场上来。然而俄罗斯哲学家对“苏联时期哲学”的关注,主要不是从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角度出发,不是把那个时期当作“研究对象”,对“苏联时期哲学”做“肯定”或“否定”的评价,而是主要看它对“树立”自己的个人“形象”和“学术地位”起多大作用。但对“苏联哲学”持全盘肯定的,几乎没有。肯定与“自己”有关的部分、时期、作品,则是多数人采取的态度。这显然同他们的复杂心态有关。全盘“否定”“苏联时期”的哲学,实际上也就“否定”了他们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诚然,他们决不反对“否定”苏联时期的主流哲学(即所谓“官方哲学”)。主张对苏联时期的哲学做一定“肯定”的,是那些现在仍在世的、在“苏联时期”曾在不同时期、不同问题上受到程度不同“冲击”的哲学家。
从当前情况看,俄罗斯哲学家距离对自己经历过的历史做出“客观”、“理性”的评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迄今,俄国的哲学史观仍然没有摆正位置。这从他们在苏联解体7 年之后仍回答不出“苏联剧变”的“原因”可以看出来。
四、社会主义和马列主义在现今的俄罗斯
在现在的俄国,一些坚持社会主义和马列主义的思想家和哲学家,组织了一个学会性质的组织,叫作“PYCO”即“坚持社会主义方针的俄罗斯学者”协会。他们参加现在的“俄罗斯共产党”。出版有杂志《···主义》。他们的文章主要发表在《对话》杂志上。《···主义》杂志1998年第2期(总第17 期)上全文发表了江泽民在十五大上的报告。他们先后出版了:《社会主义:昨天、今天、明天》(1997)、《对歪曲十月革命者的回答(纪念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80周年)》(1997)、《共产主义运动:历史与现实》(PYCO为纪念《共产党宣言》150周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一次代表大会100周年等举行的会议文章)(1998)。积极参与活动的哲学家有普列特尼科夫和科索拉波夫等。
许多声称自己仍是“共产党员”的哲学家,则明确表态:他们不参加久加诺夫为首的共产党,也不参加现在的任何“共产党”。但声称自己仍忠于马列主义。给人的印象是:目前,他们宁肯“独善其身”,“静观其变”。这种“旁观”的态度,与他们信奉的“重要的在于改变世界”的理念,显然是相互矛盾的。
五、俄罗斯和俄罗斯哲学的未来
访问期间,有的哲学家用“混乱年代”来概括今天的俄罗斯。“混乱”、“晦暗”、“乱哄哄”、“前途模糊”,这的确是对目前俄罗斯的最恰当的概括。当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尚且模糊不清的时候,谈论“俄罗斯哲学”的未来和对它在21世纪的展望,显然是不大适宜的。但我还是向俄罗斯哲学家们提出了有关“后苏联哲学将呈现何种形态”即“俄罗斯哲学的未来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他们往往苦笑着回答说:我连我明天会怎样都不知道,我怎么回答有关俄罗斯哲学明天会怎样的问题呢?!
但接触到的每个俄罗斯哲学家都肯定一点:在俄罗斯,今后不会有象“苏联时期”的那种“统一”的和“唯一”的“哲学”。在他们看来,哲学本来就不应和不可能是“统一”的,在“苏联时期”没有,现在更加没有。在苏联时期就存在各种各样的思潮和流派,只不过当时都用“马克思主义”的“外衣”“装饰”着而已。那时在苏联就有从现象学、存在哲学、实证主义哲学、语言哲学、宗教哲学的立场上开展哲学研究的哲学家。即使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阵营中,也有各种不同倾向和主张。他们甚至说:今天看来,凯德洛夫当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可算得上是个“不同政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