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静“先知后知”理论探析_知行论文

郝静“先知后知”理论探析_知行论文

析郝敬的“先行后知”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析郝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5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7320(2006)04-0485-05

郝敬(1558—1639),字仲舆,号楚望,今湖北京山人氏,世称“郝京山先生”,乃晚明时期著名的经学家和思想家。其思想几乎遍涉宋明理学中的所有问题,如理气、心性、知行、已发、未发、天理、人欲等等。其中,先行后知的知行观不仅鲜明地体现了他对阳明学批判继承的一面,亦清楚地表现了其思想中之于晚明思想界所具有的批判性和重建性。

在郝敬的思想体系中,知与行是一对非常重要的概念。那么,郝敬所言的知与行究竟指什么?两者之间的关系又怎样?正是我们这里要讨论的要点。

郝敬认为,知首先是一个具有先验性的概念。他说:“盖人心体本明,三德五道、四端万善,我固有之,非挹取身外浮泛之物,以补苴吾知也。理在心,虽不待物而始明。知在意,必贯乎物而后至……毋自欺,即知也……知即心之明……人心有知,如天有日月。知如日月之明。”[1] (卷三,第38-39页)这表明知是先天固有的人的天赋。它内在于人心,不论是否有外物的存在,它都始终不曾受到影响而改变。与此同时,它亦不需借助任何外物来补充完善自身,因为它本身即是自足而完满的。因此,从理论上说,知是人人皆俱有的东西。这一事实不证自明,犹如天有日月一样明白和自然。如若给它一个规定的话,可谓是人心之明、心之神明、明德之本体。所谓“知,洞晓也,知者,心之神明”[2] (卷二,第22页),又所谓“知者,人心之明,明者,天心之知,故人为天心,知为人心”[3] (卷四,第40页)等等。

知的这种与生俱来“明”的特质,决定了它能够与天、命、性等的自然通达。为此,郝敬引用《孟子·尽心上》中所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来表达这一思想。在他看来,“尽其心”即可使人心之明显现出来,而人心之明的显现同时亦是人性本来样貌——善的显现。在此情况下,人、心、性、天贯通为一,自然又可说是知天。基于此,知不仅是人心之明,同时还与人性之善相关,所以郝敬又肯定阳明以知为良知的说法,谓“近时王阳明提良知,可谓洩漏天机矣。良知本自太虚,弥纶宇宙,与天为一。知此,则知天”[4] (附录)。显然,其对知的先天存在、人人皆俱、不学不虑等这一先验性特质的规定,不能不说经由阳明而上承孟子。

基于知的这种先验性,知显然不应该是记闻见解之知。记闻见解之知即耳闻目见之知,它固然也可称为知,但在郝敬看来,有“空空”[4] (卷八)的嫌疑。因为它既不是来自先天之明,又未经后天“实证实悟觌体面呈”[2] (卷六,第30页),因此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知。为了与此相区分,郝敬特别使用了一个词:真知。

在程颐、朱熹的知行思想中,均提到真知这一概念。所谓真知是指真切之知,它意味着真知者一方面须循理而行,另一方面又必能循理而行。因此,真知实际上已包含了行的意义,不行都不能算作真知,而只能是所谓的“常知”、“浅知”[5] (第321-323页)。郝敬显然在继承他们这种思想的同时,又进一步明确了真知与行的这种关系。他说:“圣教以行为知,不行都不算知。”[3] (卷一,第22页)“耳闻目见,皆可与知,未可为真知,真知即行矣。”[3] (卷四,第34页)可以看到,真正的知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概念,它与行紧密相联,自始至终都包含了行并同时以行作为自身的内在规定。换言之,唯有真正付诸于行的知才可谓知,亦即真知。对于这个道理,郝敬借用程子的比方说:“如人说长安,须身到长安。若只记路程、看图形,如格物穷理之说,路程图形而已”[3] (卷四,第43页)。如同路程图形终究不是长安本身一样,耳闻目见之知及不行之知最终亦不是知本身。

与此同时,如同知不可离行而言一样,行亦不可离知而言。在此,郝敬将行区分为三种:习气,一般的行及德行。习气是指离知所言之行。由于缺乏知作内在律令,这种行只能导向不善;一般的行是指百姓日用之行。百姓日用之中,虽然有行,但行而不知,习而不察,其行只能表现为一种本然状态而非自觉状态;德行不同于前两种行,它是一种自始至终包含了知、并同时以知作为自身的内在依据的行。所谓“百姓日用皆可语行,未可为德行,德行即知矣”[3] (卷四,第34页)。“德行即知”的说法与“真知即行”的说法相对应,如果说没有行的知不算真正的知的话,那么没有知的行亦不算真正的行。由此可见,郝敬所言的知是先验的、人与生俱来的道德良知,它既可以当下化为行为,又可以作为道德的分辨,所以它本身包含了行,并最终以行呈现自身。而其所言的行则是一种道德的行为,它以知为自身的内在道德命令,并使之呈现出来。

正是基于知、行的此种规定,郝敬认为知行两者在根本上是同一的,而不是二物。他说:“知行合一之理,《中庸》绾结甚明。后儒动分知行为二。离行言知,知即记闻;离知言行,行皆习气。圣人生知安行,即知是行;贤人下学而上达,即行证知。未有不知能行,未有不行为知者也。”[4] (卷七)在这里,郝敬区分了两种知行方式:生知安行与即行证知。“生知安行”出于《中庸》的“三知三行”,即所谓的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和困知勉行。郝敬将其中的“生知安行”规定为知与行的完美融合,而谓唯有圣人才能达此。与圣人不同的是贤人,贤人能够做到的则是“即行证知”,亦即使知始终都是行的主宰,行始终都是知的体现。只是不论哪一种知行方式,实际上都基于一个共同的前提:知行无分、知行合一。因为只有根据这个前提,圣人才能安行其所知,而贤人也才能让知作为行的内在标准,使行最终走向与知的合一。合一意味着知与行成为一个东西而不能分裂开来,单独的一个行或知都不能称其为行或知。所以,郝敬将知行关系表述为知行非两。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种思想上,那么郝敬的知行观与阳明的知行合一思想相比,并没有新的发展,但事实上,郝敬又有先行后知的说法。

在阳明的知行合一思想中,知是一种本然形态的良知。这种本然形态的良知如果要转化为一种明觉状态的良知,必须经由行,亦即道德实际践履而完成[6] (第195页)。正是在对这种思想继承的基础上,郝敬尤其强调行的作用。其所谓的真知,不仅在于它包含了行,更在于它须通过行而使自身的本然、潜在形态呈现为明觉、现实形态;而所谓的德行,亦不仅在于它是依据、遵循知,更在于它能连通知的两种形态,从而使这两种形态的转换成为可能。因此,如果从知行的相互规定角度言,知行两者自然无所谓孰先孰后,而如果从逻辑先后言,又应该是知在先,行在后,所谓“意即知之运,物即意所注向。知在意先,明在诚前,推本循序,立言不得不尔”[1] (卷三,第39页)。但如果还从强调行的作用的角度言,则又可谓行先于知,先行而后知,行重于知。

对此,郝敬进一步解释道:“行出于知而先知,犹阳生于阴而尊阳也。无阳则阴不开,无行则知不徹。”[4] (卷八)“无行则知不徹”显然是指行能够让本然、潜在形态的知转化并呈现出来,使之成为明觉、现实形态的知。毋庸置疑,知是人人皆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独圣人有知,常人亦不例外。但是,之所以又有凡圣之分,是因为圣人能够生知安行,常人却不能够。他们往往会因“昏迷”、“散乱”[4] (卷五)而遮蔽心之明,因此,他们必须通过后天的学习行为才能将被遮蔽的心之明重新呈现出来。基于此,郝敬与圣凡相对应区分了两类知行方式,这即:“在天者,知即是行;在人者,行然后知。”[3] (卷四,第33页)“圣人知在行前,天道也;学者行而后知,人道也。”[4] (卷五)显然,圣人属天,知即是行,为天道;学者与常人属人,行然后知,为人道。郝敬关心的无疑是人道,是常人,所以,从这一角度言,行亦同样十分重要,亦因此要说行先于知。

郝敬又说:“知慧徒生于疢疾,喻作由于困衡,人未有阅历不精能通天下之理者。夫子天纵,十五志学,五十然后知天,盖知若此其难也。故民可使由,不可使知。”[3] (卷四,第32页)可见,人心之明的呈现过程,亦即行的实施过程是一个异常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即便是夫子亦需要持续不断地求知,从十五岁志于学直至五十岁才能说知天命。倘若求知不难,夫子何至于此!世上固然有“行而不知者”[2] (卷十四,第43页),但是绝对没有“不行而能知者”[2] (卷十四,第43页)。因为对于常人而言,世上根本不存在不经阅历、困顿及求索而得来的智慧、道理,即使是已知的道理,也会因其未经行的实证而落于空。相反,哪怕不知什么道理但却先去行动,其所行虽不外日用寻常,但道正是存在于这之中了。所谓“知而不行,所知虽上,而下无其实;不知先行,所行虽下,而上已有其基”[3] (卷四,第32页)。

正是基于对行的重要性的肯定,郝敬提出了力行的主张,所谓“士必力行,然后知之”[3] (卷四,第32页)。“力行”一词出于《中庸》:“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朱子亦非常重视力行这一概念,其所言的致知力行,一方面未忽视道德规范对于行的指导意义,一方面又强调唯有行才能使道德规范得以落实,所以他说“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5] (第320页)。与此不同,由于对知、行概念的不同理解,郝敬虽然也讲力行,但力行之意便不是对已知的外在的道德规范的践行,而是指通过切实的行为,亦即孔子在《论语》中所言“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等具体行为,让人潜在的、内在于心的道德良知呈现出来,这即“士必力行,然后知之”之意。

在郝敬这里,笃行、躬行、慎行等概念均是指对行的强调。其中,慎行的出现往往与谨言相连,如“圣教惟谨言慎行,入孝出弟,步步实地”[3] (卷二,第18页)。郝敬将言与行视为一对相反的概念。或许所言之内容亦有精要,但是与其去言不如去行,因为“不言而行,行始笃”[3] (卷三,第24页);反之,“世上道理,说得行不得,总属虚妄”[3] (卷一,第22页)。因此,郝敬在提出慎行、笃行的同时又主张谨言、讱言[3] (卷二,第17页)。与此同时,他还将敏事与慎行相联而谈,如“圣教终日乾乾,敏事慎行,随时随处,境界豁达,工夫平满,天地何尝一刻停,而其心可见”[3] (卷二,第20页)。因此,如果说言行相联在于肯定多行而少言的话,那么事行相联则在于强调行应是行事之行,事则是所行之事。

而与躬行这一概念相关的另一概念是文。关于文有许多不同的解释。《说文》曰:“文,交画也。”姚立方云:“文,字也,非《诗》《书》六艺之文。言弟子稍闲,使学字耳。”郑注云:“文,道艺也”,黄氏震《日钞》谓:“所谓文者,又礼乐射御书数之谓,非言语文字之末。”[7] (第27-28页)杨伯峻则解释为文献及文献上的知识[8] (第224页)。在郝敬看来,如果仅仅将文视为道艺的话,那么重文势必导致轻行,自然危害于人。但是,如果将文视为经传的话,那么经传之中所记载的圣人之道显然还与人的躬行相一致,因为躬行所指向的正是人心之明觉,这种明觉亦正是圣人之道的体现。因此,行与文并非两个相对立的概念,关键在于如何规定两者,并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所以,郝敬说:“古人春弦、夏诵,秋学礼,冬读书,外考之经传,内体之身心。古今为学之方同也。自科举法兴,学者攻文艺、薄躬修,矫枉者以读书为外务。夫科举何妨圣贤,读书自是本领。子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古今心术异,而学则一也。岂可遂谓古人终日默坐乎!孟子以诵《诗》、读《书》为尚友。子路云:何必读书?夫子恶其佞。颜子博文,圣人终日与言。非讲习而何?”[2] (卷一,第5页)可见,文是为学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完全抛弃它固然不足取,过于偏重它亦不足取,正确的为学方法应是文行相结合,并以行为主。对于君子而言,他所忧患的常常不是无以学文,而是何以去行及行之艰难的问题,因此,躬行则显得尤为重要。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对于行的重视并不意味着知轻于行,亦不意味着知行的被割裂而为两物。可以说,正是基于知行非两的思想基础,郝敬的“先行后知”才不是简单的强调行而忽视知的知行观。应该看到,在郝敬这里,一方面先行后知并不是对整个知行合一过程,亦即由知→行→知的概括,它只是对此过程中的后半部分,亦即由行至知的概说;另一方面郝敬又化知为行,将此过程中的前半部分,亦即由知至行,完全视为一个行的过程,这即他的“诚明交进,知行兼体”说:“明即诚,诚即明也。不行而知,可谓明乎?不知而行,可谓诚乎?……故诚是行,明亦是行,笃行是行,学问思辨亦是行,固执是行,择善亦是行,仁是行,知亦是行。欲知必先行,能行方是知,决无有不行能知之知,决无有徒知不行之行,故知行非两也。”[4] (卷八)显然,不独笃行、学问思辨为行,固执、择善、仁等等亦为行。在郝敬这里,行的外延无限扩展,它已不仅仅指行为本身,而已涵盖了指向行为的意向。这样的话,知行自然亦非两物。事实上,知行合一的整个过程呈现为一种动态的进程,所谓“诚明交进,知行兼体”,正是在不断地化知为行,由行明知的过程中,才能验证并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知行合一。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郝敬才谓先行后知、行重于知。

与此同时,郝敬所谓的先行后知、行重于知并未仅仅停留在理论上,它们显然还有个落实的问题。知虽然是先验于人的,但它却并不超验于人,它的存在通过百姓日用即可体现出来,所谓“非离百姓日用别有知也”[3] (卷四,第12页);又所谓:“学道初无隐秘,如有隐秘,即是欺人自欺,但坦直行去,处处康衢。人皆可知可能,如有不可知、不可能,即是不必知、不必能者也。”[3] (卷二,第20页)正是这一点,使得郝敬所言之知与佛老之知区分开来。

从这种思想出发,郝敬质疑朱子的“致知格物说”谓:“夫致知在格物者,谓明德即知,家国天下即物也,致吾明德以达乎家国天下,即致知格物也……必如考亭以致知为入门,以穷理为致知,以格物为穷理。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无论天下无时平,即意何时而诚乎!”[1] (卷三,第37-40页)在郝敬看来,致知格物不过是以物为知的实地,亦即以家国天下为知的实处。其实在这一点上,朱子与郝敬并无不同。在朱熹的哲学体系中,他除了讲格物致知之外,还讲“力行所知,切己修养,以至推及新民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诸实践……从这里看,格物致知还不是体系的终止,最终还要落实到践行”[5] (第318页)。如果说朱子强调的是“只有先明义理,才能使行为有所准则而合于义理”[5] (第319页)的话,那么郝敬肯定的则是义理本身就内在于人心,不过因其易为外物及人之欲望所遮蔽而不能透彻明白,所以,人必须力行才能达于知并与知合而为一。显然,他们的分歧不能以对错论,而只能说是彼此的出发点和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所致。但是郝敬并不想澄清这一点,他关心的只是,知如何不落空,行又如何体现了知的不落实。在他看来,自朱子以来的世儒都未能充分认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往往喜于抛却事物空谈心性,针对知行关系时亦抛却行空谈知,这即所谓的先知后行。先知后行不仅导致世人“局于读书穷理,烦琐支离”[1] (卷九,第17页)之弊,而且“如以酒解酲也”[3] (卷三,第24页),于人无任何教益帮助。因此,就知行关系而言,明晓知的先验性还远远不够,必须将此潜在的、先验的知实现出来。这一实现的过程始于百姓日用,扩展为家国天下,所以郝敬又进一步引用阳明的观点说:“故王阳明谓知为良知,孩提知爱知敬,达之天下,亲亲仁民,笃近举远,致知格物之谓也。良知扩充,周流无间,精神浃洽,即意诚也,忠信絜矩,尽人尽物,参赞位育,举不外此。”[1] (卷三,第39页)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郝敬的知行观源于阳明,在本质上又与其并无二致,但是郝敬对于知行过程中行的再三强调,显然又成为他批驳“致良知”说的基础。因此,我们看到,郝敬一方面承认阳明的知行合一说,谓良知扩充即致知格物,并以此批驳世儒的先知后行,另一方面又指责阳明的“致良知”之说,称其“流为空虚,而温习之功废”[3] (卷六,第47页),并说要不言良知。这里固然是其重视百姓寻常日用、实事实践的体现,同时又不可不说是其针对阳明后学中空言良知、失去阳明之学本旨这一弊端所作出的理论回应。令人遗憾的是,清代乾嘉学者显然忽略了这一点,因此,在《四库全书总目·时习新知提要》中,才有郝敬思想的这种偏颇性评价:“然既借姚江之学以攻宋儒,而又斥良知为空虚以攻姚江,亦可谓工于变幻者矣。”事实上,郝敬的知行非两思想虽承继于阳明,但是又有与其不同之处,这即突显行在知行合一过程中的价值和地位。这种突显的真正目的,即在于针对阳明后学流荡失守之论,而强调笃实,强调由虚返实。正因为如此,郝敬的先行后知的知行观具有强烈的时代性,亦因此可谓是对阳明知行观在晚明时期的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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