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与节约:马克思节约思想的新视角,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节约论文,马克思论文,思想论文,新视角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5年,当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的历史阶段,中央明确提出了要加快建设节约型社会的重要思想。这一思想要求我们,在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在社会生产、建设、流通、消费的各个领域,都要切实保护和合理利用各种资源,以尽可能少的资源消耗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显然,这不仅是缓解我国当前资源瓶颈制约问题的重要决策,同时也是保证现代市场经济稳定、协调、持续发展的必然出路。那么,应当如何正确理解这里的“节约”呢?在马克思经济学中,节约是一个具有广泛意义和深刻内涵的重要概念,它并非简单局限于生产过程中的原材料节省,也不仅仅等同于传统观念中的消费节俭;相反,正是以劳动时间节约为基本概念,将节约范畴与生产力发展和劳动生产率提高相联系,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消费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财富积累和经济增长等现实问题相联系,甚至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实现与整个社会的和谐统一相联系。因此,从节约与消费相联系的角度探讨马克思经济学中的节约思想,对于指导我们切实落实科学发展观,加快建设新型节约型社会将具有重要意义。
一、马克思的劳动时间节约概念
1867年《资本论》第1卷出版问世,在批判以斯密、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经济学基础上,马克思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理论体系来解释资本主义的现实经济活动及其运行规律。马克思以劳动价值论为根本,深刻剖析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一系列经济活动。其中,“节约”或者说“劳动时间的节约”,更是被马克思强调为推动整个资本主义经济不断前进的巨大动力。马克思认为,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而社会生产过程本身就是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消费过程,即活劳动和物化劳动的消耗过程。由于劳动消耗的多少以劳动时间来衡量,因此一切节约归结起来都应是劳动时间的节约。“真正的节约(经济)=节约劳动时间=发展生产力”。[1]
马克思这里的节约时间概念是如何引入的呢?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曾经指出,节约劳动时间实际上相当于减少工人的必要劳动时间;相应的,资本家追求的则是尽可能延长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不断获取剩余价值或利润。这样,劳动时间的节约首先就来自于必要劳动和剩余劳动的区分。在资本主义经济中,当价值转化为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时,以劳动为基础的交换将转化为以剩余劳动或获取利润为基础的交换。这是马克思使用抽象分析方法得到的结论,以此表明资本家雇用劳动工人进行生产的目的是为了获取利润,也就是剩余价值来源于剩余劳动的资本主义经济关系。按照《资本论》中的定义,剩余价值就是由雇佣工人劳动创造的、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的、超过劳动力价值以上的价值。“G′=G+△G,即等于原预付货币额加上一个增殖额。我把这个增殖额或超过原价值的余额叫做剩余价值。”[2]其中,工人超出必要劳动界限的工作时间称为剩余劳动时间,而在剩余劳动时间内耗费的劳动也就是剩余劳动。剩余劳动在商品经济条件下以价值形态存在时,即表现为剩余价值。对此,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明确指出,“直接生产者的劳动时间,必须超过再生产他们自己的劳动力即再生产他们本身的必需的时间。他们一般必须完成剩余劳动。这是主观的条件。而客观的条件是:他们也能够完成剩余劳动;自然条件是,他们的可供支配的劳动时间的一部分,足以把他们自己作为生产者再生产出来和维持下去,他们的必要生活资料的生产,不会耗费他们的全部劳动力。”[3]
正是以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的区分为基础,马克思建立了丰富的有关劳动时间节约的理论,它几乎涵盖了生产、消费、宏观、微观等各个领域。比如大家熟悉的关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节约思想的论述,常常为学者所引用。不过,马克思从消费角度对节约的相关论述却鲜为人知。其实,作为市场经济中与生产对等的一个概念,消费也是马克思非常重视的一个重要问题。马克思认为,消费生产出了劳动者的能力素质,这才是真正的生产力发展的动力。但是,相对于人的无限需求而言,时间也有稀缺性,因而消费又必须适度。采用古典学派和马克思有关资本家利润用于储蓄或投资、工人工资用于消费的假定,在马克思看来,这种消费和积累的辩证关系与资本家阶级对剩余价值的不懈追逐,正是解释资本主义有效需求问题的关键。当然,马克思将节约思想融入消费理论并不只是为了阐述消费问题,而是基于节约与生产、消费、增长之各种效应关系的联系,主要探讨节约劳动时间对人的充分发展与和谐社会的促进作用。马克思认为,社会是由于共同物质条件而互相联系起来的人群,发展经济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生产和增长,还要为了满足人类的各种需要,以使人的自身得到全面发展。所以,当生产力高度发达的时候,当人类可以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中游离出相当数量的剩余时间的时候,整个社会才能在实现每个个体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基础上达到经济和谐统一。
二、消费效应的社会视角
一般来讲,消费与生产是相伴生的,大多数学者也都倾向于将其理解为四个经济过程不可缺少的两个重要环节,如认为分配和交换是生产和消费之间的中间环节,而消费是生产的终点和最后目的。不过,马克思批判了这种肤浅的看法,他认为“生产直接是消费,消费直接是生产。每一方直接是它的对方。”[4]也就是说,在马克思那里,消费和生产具有同一性,二者只是同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当然,如果消费和生产的同一性体现在一个或许多单个人的活动时,它们无论如何表现为一个过程的两个要素,即消费也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4]因此,如果要完整地探讨马克思对节约劳动时间问题的研究,也就必须要考虑生产的另一面——消费,即节约所具有的消费效应。
消费,作为社会生活和经济运动的重要内容,同所有制形式、商品交换形式、分配方式都有着密切关系,因而也是生产关系的一个重要方面。通常,消费不仅可以满足人的多方面欲求,而且也会促进生产的发展,它所表现出的历史规定性可以折射出不同社会阶段中消费关系的本质特征。比如在马克思那里,他不仅认为消费与生产具有一体两面的紧密关系,同时也强调了消费在社会生活和经济运动中的地位和作用。马克思指出,消费是社会生产总循环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而消费则把需要再生产出来。正如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每天都要以各种方式进行着消费,不管在他开始生产之前还是生产期间。“一条铁路,如果没有通车,不被磨损、不被消费,它只能是可能性的铁路”;“一件衣服由于穿的行为才实现它成为衣服;一间房屋无人住,事实上就不能成其为现实的房屋。”[5]不过,虽然消费的种类和数量都由生产来决定,但消费也会给生产以反作用。就像马克思所论述的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和消费之间的关系。“生产相对剩余价值,即以提高和发展生产力为基础来生产剩余价值,要求生产出新的消费,要求在流通内部扩大消费范围,就像以前(在生产绝对剩余价值时)扩大生产范围一样。第一,要求扩大现有的消费量;第二,要求把现有的消费量推广到更大的范围,以便造成新的需要;第三,要求生产出新的需要,发现和创造出新的使用价值。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就是:获得的剩余劳动不单纯是量上的剩余,同时劳动(从而剩余劳动)的质的差别的范围不断扩大,越来越多样化,本身越来越分化。”[6]
在这里,马克思明确指出了相对剩余价值实现后的一个必然结果,即新的消费层的显示不仅增加了消费的数量,而且要求创造出新的使用价值,并在质上创造出新的消费需求,从而论证了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条件下消费这种变化的必然性。“例如,由于生产力提高一倍,以前需要使用100资本的地方,现在只需要使用50资本,于是就有50资本和相应的必要劳动游离出来;因此必须为游离出来的资本和劳动创造出一个在质上不同的新的生产部门,这个生产部门会满足并引起新的需要。旧产业部门的价值由于为新产业部门创造了基金而保存下来,而在新产业部门资本和劳动的比例又以新的形式确立起来。”[6]可见,马克思这里所说的“新”,包括数量和质量两个方面。比如说,如果旧产业部门生产出的某种产品在数量上不能满足新的需要,就需要在新的产业部门生产这种老产品,而新产业部门中生产的往往是原有产品体系中没有的产品。这是因为,老产品需求的增加是有限的,而新产品需求的增加是无限的,而且随着新产品的增长,对老产品的需求总的说来还有减少的趋势,所以马克思也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新产品上来。当然,在消费的过程中也可以通过不断发现新的有用物体和原有物体的新的使用属性,来发现、创造和满足社会本身产生的各种新的需要。比如普遍交换不同替代性的产品和各种不同国家的产品,或者采取新的方式加工自然物以赋予其新的使用价值等,从而在满足新的消费需求的同时,实现生产的节约。也就是说,生产和消费始终是统一的,节约的过程既蕴含着生产效应,同时也会带来消费效应。
显然,马克思反对把生产和消费视为对等概念,他认为这是在人类社会发展的特定阶段才成立的。比如当经济不够发达时,基本消费是人们生活的唯一目的,因而生产也就为此目的进行。但这种对消费的认识是片面的,它直接导致了人们把本来作为人的自我实现过程的消费,仅仅看成是劳动力的再生产过程,从而忽略了消费作为一种可以展示人的自我改善和全面发展的手段所具有的重要作用。马克思认为,应当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将其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这里所说的“新的需要”,当然是人的新的需要;而且,新的产品与使用、消费这些新产品的人,是同步生产出来的,两者互为条件、互相促进。在这里,马克思强调了有广泛需要的人才是真正的“完整的和全面的人”,并把具有多种享受能力视作有高度文明的人的一个特征。正因为如此,马克思认为消费同样也生产出了劳动者的能力素质,这是真正的生产力发展的动力,“真正的经济——节约——是劳动时间的节约,而这种节约就等于发展生产力。可见,绝不是禁欲,而是发展生产力,发展生产的能力,因而既是发展消费的能力,又是发展消费的资料。消费的能力是消费的条件,因而是消费的首要手段,而这种能力是一种个人才能的发展,一种生产力的发展。”同在这个基础上看待生产和消费的关系,自然“生产为消费创造作为外在对象的材料;而消费为生产创造作为内在对象、作为目的的需要”,因而,“没有生产就没有消费,没有消费就没有生产。”[4]显然,抑制需求的生产并不能成为发展经济的条件,要发展经济必须靠提高劳动生产率,节约劳动时间也就是发展生产力;同时,发展生产力与发展消费能力包括发展消费资料都是同步的,即消费能力的提高也是发展生产力的前提。而且重要的是,消费能力的发展也是个人才能的发展,这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
消费既是一种经济现象,同时也是一种社会现象,并与其他社会现象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从社会和文化的角度而不是从经济活动的角度看消费,消费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比如个人、群体的身份认同以及社会地位、宏观社会结构、社会的平等和公正都可以通过不同的消费方式表现出来。而且,社会消费还可以按照消费行为——“吃”、“穿”、“住”、各式各样的“用”、交际与礼仪活动等,和按消费目的——为了生存和享受的需要,使社会消费获得具体的规定性。当然,社会消费结构与社会消费方式的形成有多种原因,比如生产力与生产水平、人口与地理环境、文化传统与风俗习惯、国内外政治形势、生产与消费的指导思想等,都会对社会消费结构和社会消费方式起决定作用。也就是说,消费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而不同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决定着不同的消费方式,所以在一定意义上,消费状况也反映着社会的发展状况和人类的生活状况。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过程的剖析,常常是结合它们所依赖的社会和政治关系进行的。同样,马克思这一社会关系的分析视角,也体现在他的消费思想中。马克思没有把对生产和消费的分析局限于经济过程本身,而是进一步认为,现实生产是一种社会中的生产,并不是两个或者单个人的生产。“产品一经完成,生产者对产品的关系就是一种外在的关系,产品回到主体,取决于主体对其他人个人的关系。”[4]生产者如何获得、获得多少消费品,取决于社会的分配方式;分配则借社会规律决定生产者在产品世界的份额,因而插在生产和消费之间。因此,马克思批判了斯密和李嘉图的社会观,认为社会并不是由独立的个体组成,人类社会越往前追溯,个体的人越不独立,越附属于一个更大的整体。人是社会的人,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孤立的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在马克思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生产是社会的生产,产品即消费品外在于生产者,受社会分配规则的制约,而不仅仅是生产过程中一个自然的要素。正是这一点,体现了马克思关注社会关系的分析视角。
可见,商品的外在性决定了生产者或消费者对产品的消费是一种具体社会关系的反映。消费在此也就获得了独立的意义,反映的是它存在于其中的社会结构关系,即消费是社会的利益关系和支配关系的再现。比如资本主义把一切都变成商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把这种关系概括为“商品拜物教”。马克思认为,任何商品都是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统一体。使用价值是指商品的有用性,它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交换价值则是一种商品与另一种商品交换时量的关系和比例,虽然表现为等价物的交换,但是决定物物交换的尺度却是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异的人类劳动,因此商品的交换价值实际上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转换为商品关系并通过商品的消费体现出来时,也就是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思想。显然,忽略马克思分析消费时的社会关系视角,或者把消费仅仅看作是一个经济问题,或者忽视消费主体作为社会人的复杂性等等,都是消费研究的一种缺陷。虽然后工业主义、信息社会和消费主义者曾批判马克思把个体当做工人而不是消费者看待,但马克思的分析“最有意义之处在于它那经常被忽视的洞察力……即文化和意识形态现象在经济制度、经济活动和经济理性的再生产中起到了一份整体组分的作用。”[8]毫无疑问,寻找经济现象背后的社会根源,始终是马克思经济学最具洞察力的地方。
三、财富积累与消费的节约
倡导节俭储蓄以积累财富的资本主义精神是早期西方哲学的精髓,它不但极大地影响了几代人的消费观念和消费行为,同时也促成了资本家阶级不断追逐利润以积累资本的原始冲动,这正是著名社会学家韦伯有关资本主义精神的思想核心。其实在韦伯之前,马克思就曾对这种资本主义积累作过深刻剖析,他甚至认为这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积累啊,积累啊!这就是摩西和先知们!‘勤劳提供物资,而节俭把它积累起来’。因此,节俭啊,节俭啊,也就是把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或剩余产品重新转化为资本!为积累而积累,为生产而生产——古典经济学用这个公式表达了资产阶级时期的历史使命。”[2]在马克思看来,为积累而积累的资本主义精神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即资本主义社会竞争的压力和资本家阶级追求利润的内在冲动。正是资本家阶级的这种为积累而积累的行动,恰恰决定着资本家阶级的消费行为。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的所有重要问题如有效需求问题,均来自于资本家阶级对剩余价值即货币利润的追逐。比如在工业社会或现代资本主义经济产生之前,竞争也是统治社会经济关系的重要因素,这里存在着经济剩余和对剩余的占有,却不存在货币量值的经济计算和利润率。当然,由于封建地主占有的土地是一种特定资源,不可能通过投资再生,所以他们对剩余的占有也就只是为了消费,从而不存在为了利润的资本主义生产和资本积累。然而,到了资本主义经济中,储蓄的出现不仅是一种贮藏,而且来自于标志资本家社会地位的积累财富的欲望,或者更重要的是资本主义的竞争,即这种资本积累是由竞争所支配的。这就使得货币的性质发生了变化。简单交换经济中的货币是一种方便交易的媒介,但在市场经济或资本主义经济中的货币,就成为一个价值符号、一种财富累积的象征。它直接联系到生产的动机与决策,即个人或企业的生产动机就是其收益率的最大化或至少是“赚钱”,所以如果产品不能给企业家带来利润,那么即使在技术上是最优的也不可能被生产出来。假定存在资本家的消费,那么问题就成为:当资本家雇用劳动工人为其提供服务时,不仅劳动者需要消费掉一部分剩余产品,而且还要为资本家挣取一笔利润;否则,利润实现不了,就会产生资本主义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不可否认,马尔萨斯也曾论述过这一问题,他试图通过引入一个只消费不生产的地主阶级来解决,即认为唯一的补救办法是维持地主的收入,似乎只要地主把地租花在奢侈品的消费上就能保持有效需求的水平。但是,马尔萨斯忽视了马克思所强调的资本家阶级之间以追逐利润为核心的竞争,所以当土地被资本化而使地主成为资本家时,马尔萨斯就无能为力了。这表明,对资本主义经济问题的分析必须联系到资本家所追逐的“利润”,这与新古典理论中“消费是生产最终目的”的说法是不一致的。
在这里,与获取利润的资本主义生产目的相联系的是资本积累。剩余价值和利润来自于工人的剩余劳动,是资本积累的来源。当然,考虑到资本积累和资本主义的社会再生产,这里可以采用古典学派和马克思的一个简化假设,即假定资本家的利润主要用于储蓄积累或投资,工人的全部工资收入则用于消费。这个具有古典意义的消费函数假设实际上意味着,资本家只是使用新技术(通过雇佣劳动)生产产品而获得利润,但全部增加的产出将被工人消费。在马克思那里,资本积累正是来自于获取利润的目的和竞争对资本家的压力,而资本家只有不断进行资本积累才能在竞争中不被淘汰。由此推论出的市场经济或资本主义经济的一个重要性质是,资本家获取利润和进行资本积累的目的是用以表明他的成就和社会地位。所以这里,财富或资本积累是重要的,它是竞争的目的和标准,同时还是竞争的手段,即资本作为一种抵押可以支配他人的劳动,更多的资本就意味着在竞争中可以支配更多的劳动或资源而取得优势。显然,这与只把资本视为普通生产要素的新古典理论有着根本区别,因为这里的资本代表着一种社会关系。当利润不是用于消费而是资本积累时即可推论,资本主义经济中的剩余或剥削与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是完全不同的。按照罗宾逊夫人的说法,榨取剩余产品的生产方式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特征,所以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掌握生产资料的人们并不像封建地主占有土地那样占有特定资源,而是凭借资金支配权来控制工业活动。由此,资本家的权力就来自于金钱财富,从而货币就不再单纯是便利商品交换的媒介,财富积累本身变成了目的,而商品生产和销售也都不过是积累的手段罢了。“每个资本家如果不愿让他的对手压倒并终于被消灭的话,他就必须不断扩大他的财产权利。因此,这个制度的唯一目的就是积累,这就是它的动力。”[9]显然,这与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生产目的是一致的,即资本主义生产只是为了利润,这正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博弈规则。
实际上,凯恩斯经济学区别于新古典理论的重要一点,也是在于对消费函数的说明。比如新古典理论中的消费与储蓄只取决于利息率,由此表明人们消费时间偏好的技术关系,但凯恩斯否定了这一观点。他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认为现实中的利率变动很少影响消费,从而提出了消费取决于收入的消费函数理论和边际消费倾向的递减规律。“资本是不能脱离消费而自我存在的事物。恰恰相反,代表一种永久性的生活习惯的消费倾向的减少必然会减少对资本品的需求以及对消费品的需求。”[10]他认为,这个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表明了具有不同收入的阶层其消费在收人中的比重是不同的,即富人比穷人有更高的储蓄倾向,这一点来自于储蓄不是为了未来的消费而是为了积累用货币价值表示的财富以表明所有者的成就和社会地位。这样,边际消费倾向递减的假设,也就意味着消费函数取决于收入分配的差距。当然,凯恩斯所表明的这种收入分配对消费倾向的影响,与马克思强调的资本主义经济对利润的追逐和货币财富的积累是相似的。
可以看到,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阶级的消费和积累有一个共同现象,就是他们对财富和相对地位的追求。实际上,消费在西方历史上是逐渐从特定阶级扩大到整个社会的。比如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曾说,加尔文派的禁欲主义推动了现代理性资本主义的发展,因而鼓励那时的资本家们勤俭节约、努力工作,通过储蓄和投资建立企业,提倡不消费以创造剩余利润和积累资本。后来,清教徒企业家崛起以后,开始从事一些供有地产的绅士和贵族们消费的奢侈品行业的生产,也就出现了制度学家凡勃伦所说的有闲阶级的炫耀性消费方式。这些消费一方面为工业革命提供了市场,另一方面也得到工业革命所创造的巨大物质财富的支持而快速传播到社会的其他阶层。正如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指出的,有闲阶级是与财产和所有权同时出现的。“一种明确的财产所有权制度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成立。虽然在文化发展的最近阶段,消费品之所以具有价值的一个最有利的因素已经是在于它的适用性,然而财富是所有人处境优越的有力证明,这样一种功用到现在并没有丧失。”[11]在凡勃伦看来,人们购买消费品的原因并不只在于适用性,更重要的是通过消费来积累财富以显示个人的优越地位。“所以要占有事物,所以会产生所有权制,其间的真正动机是竞赛。……就商品的消费与取得来说,特别是就财富的累积来说,再没有别的可以想象得到的动机,其使人信服的力量能够比得上这个动机。”[11]显然,这里的竞赛动机就是凡勃伦对商品消费最有说服力的解释。他认为,消费也是社会成员显示和维持其社会地位的必要手段,在不断维系“储蓄—积累—消费—显示财富”的过程中,个人的社会地位得到彰显,因而反映的是一种社会结构状况。正如马克思在分析19世纪法国农民阶级的形成时指出的,“既然数百万家庭的经济条件使他们的生活方式、利益和教育程度与其他阶级的生活方式、利益和教育程度各不相同并互相敌对,所以他们就形成一个阶级。”[12]显然在马克思看来,生活方式也是区别阶级的重要指标,因为生产关系决定的阶级差异性也会通过教育、生活方式表现出来,当然也包括消费行为和消费方式。这表明,消费所展现的社会结构关系体现了消费的社会本质,即消费关系不过是生产关系的一种反映。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消费并不同于消费主义。马克思在阐释消费与人的全面发展关系时,曾对消费主义进行了批判。19世纪中叶,随着近代工业经济的迅猛发展,消费主义(consumerism)应运而生。它的准则是,在经济发展的动力因素上抬高消费的作用,忽视生产和资本积累,把人的价值单一地定位于物质财富的享用和高消费的基础上,从而认为消费就是一切。消费主义的出现造就了众多“为消费而消费”的异化消费现象,成为过度消费、奢侈消费的保护伞,它与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像马克思所说的,“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是人的自我异化。但有产阶级在这种自我异化中感到自己是被满足和被巩固的,他把这种异化看作是自身强大的证明,并在这种异化中获得人的生存的外观。”“仅仅供享乐的、不活动的和挥霍的财富的规定在于:享受这种财富的人,一方面,仅仅作为短暂的、恣意放纵的个人而行动,并且把别人的奴隶劳动、人的血汗看作自己的贪欲的虏获物,因而把人本身——因而也把他本身——看作毫无价值的牺牲品;他把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仅仅看作自己放纵的欲望、古怪的癖好和离奇的念头的实现。”[13]因而,人们也就不由自主地把人的自由纳入到了“消费”的制度体系当中,追逐利润最大化的动力导致了过度生产,过度生产又使生产规模、技术规格越来越大,能源需求越来越多。也就是说,过度消费已成为补偿过度生产的异化消费,它使人们只把消费的多少作为衡量幸福程度的标准,从而在市场机制的驱使下成为拼命花钱的机器。无疑,这种异化消费现象对社会造成了极大的浪费。比如消费主义的过度包装,连同经济主义产生的过度生产,以及人自身的过度生产,都给地球环境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和破坏。一方面是市场消费的不公,世界上20%的富人消费80%的物质和能源,按照消费边际收益递减规律,这是最大的消费无效率;另一方面是市场实现消费的过程无效率,如大量的广告、过度包装等。因而,当前急需人们伦理观念和价值取向的变革,尤其是在当前地球环境容量有限和资源稀缺的情况下,我们更应该提倡合理健康的可持续消费理念。当然,构造可持续发展的消费是一项综合而系统的工程,不仅需要可持续发展的文化作为其意识和价值基础,不仅需要绿色生产、绿色营销和绿色消费,还必须有人类社会的政治结构、经济结构、特别是分配结构的改善作保证。其实,消费也是一种文化,我们鼓励消费以促进经济发展,但消费绝不是一般的物质消费,而是健康的消费,特别是高层次的科学、文化、教育消费,这样,个人的才能和个性才能得到充分地表现和发展。因此,就个人消费行为的社会效应来说,我们不仅要看到近期效应,还要看到长期效应,不仅要看到经济上的效应,还要看到社会、文化等方面的效应,真正实现节约的消费效应。
应该明确的是,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的需要,因而社会主义消费不是为了虚假繁荣的消费,也不是唯生产而生产。相反,其背后的逻辑是要健康地发展社会生产力,尤其是发展个人的生产力。就像马克思所说的,“消费的能力是消费的条件,因而是消费的首要手段,而这种能力是一种个人才能的发展,一种生产力的发展。”[7]听以在马克思那里,消费直接体现着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这个目的不仅对社会、而且对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来讲都具有重要意义。“消费者花费自己收入的方式及收入的多少,会使经济生活过程,特别是资本的流通过程和再生产过程发生极大的变化。”[14]也就是说,消费需求的旺盛可以促进生产规模的扩大,保证增加的投资取得预期的经济效益。没有足够的消费需求,资本主义生产不可能持续下去。不过,马克思更强调的是联系到节约所产生的消费效应。他认为,消费能力的增进会改变人们的需求结构,从而推动社会的进步。一方面是因为,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决定了人们的消费能力将得到逐步增长,而消费能力的提高可以更好地生产出高素质的生产者,从而提高社会的生产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科技生产力自身发展的逻辑规律总是以较少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创造更大的物质财富,使人们获得越来越多的闲暇时间。由此也就会带来消费者需求结构的变化,使人们更加注重消费的时间价值,逐渐由对物的追求转向对精神享受的追求,从而推进产业结构和消费市场的变化。作为消费者的人,在社会上同时也是一个生产者,他本人的才能通过需求结构的升级来不断地满足消费而得到发展,并为社会所承认,这对个人来说会增加他的收入,对社会来说也会促进经济与文化的发展,从而在消费和经济增长两个方面发挥积极的作用。所以,消费也是与社会文明、经济繁荣以及人的自身素质紧密相连的。就像马克思所描述的,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的对抗已随着阶级的消灭而消除,在劳动成为人的第一需要条件下,时间节约规律将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人的“个性得到自由发展,因此,并不是为了获得剩余劳动而缩减必要劳动时间,而是直接把社会必要劳动缩减到最低限度,那时,与此相适应,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7]
四、结语
市场经济制度是人类长期以来理性选择的结果,这种制度的核心是建立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和完善的行为规范准则。有秩序的市场经济既是法制经济,同时也是道德经济;它既要求每个活跃于其中的个体严格遵守内在的运行规则;同时也需要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都能恪守行为准则,共同维护整个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和谐统一和健康发展。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社会的发展、社会的享乐以及社会活动的全面性,都取决于劳动时间的节约,它不但有利于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地发展,而且也有助于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和人类社会的全面进步。不过,经济的高速增长在为人们带来生产生活的巨大便利的同时,也使得人类社会不得不面临越来越严峻的资源匮乏和生存环境的威胁。这无疑也需要人们高度重视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将马克思的节约思想在应用于生产、应用于消费的同时也付诸于资源利用,促成现代节约型社会的构建。因此,实现生产与消费中的劳动时间节约和资源节约,既是人与社会、人与自然达到和谐统一的最优路径,也是现代市场经济稳定、协调、持续发展的必要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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