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冲突——我国民营企业制度创新的关键障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民营企业论文,制度创新论文,障碍论文,冲突论文,关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文章编号 1001-7348(2000)11-079-02
中图分类号 F270 文献标识码 A
我国民营企业的发展兴起始于1978年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政府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民营企业的发展翻出新的一页，1984年进入蓬勃发展时期。尤其是在1988年宪法修正案确定了我国民营经济的合法地位，1992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以后，民营企业发展的步伐迈得更大。1998年“两会”期间明确规定了民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为民营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法律依据。
然而，民营企业在经历了1993、1994年的快速增长期后，1995年开始了连续3年的增幅明显回落，户数增长率年均回落了29个百分点，工业总产值增长率也大幅回落。1998年，被媒体称为“中国民营企业的失败年”、“中国民营企业的滑铁卢”。民营企业的回落，除了受国家宏观调控的影响以外，它们自身所实行的企业制度方式也是一大重要原因。目前我国的民营企业大多是家族制企业，只有少数实行的是具有现代管理思想的现代企业制度。家族制，作为一种企业制度并非中国的独创。西方的家族制产生于自由资本主义时代，从斯密笔下的家族手工场到著名的英国家族独立式自由企业，前后盛行了一百多年，一直到工业革命爆发后，才开始日渐微弱。如果将中国和西方家族企业作一比较可以得出一些结论性得东西。中、西方家族企业的产生背景颇为相似，即都产生于市场经济的初创时期。在此阶段，市场功能和结构上都存在着诸多的不完善之处，家族制企业形式比较好地适应了这种不完善。民营企业在创业初期选择家族制，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无奈之举。沈阳飞龙有限公司总裁姜伟说过：“企业创业初期，市场竞争激烈，风险大，除了家里人，没人愿跟着你冒险；其次是法制不健全，管理企业必须要可靠之人，除了家里人，其他人都很难让人放心。”在民营企业的创业初期，凭着家族的支持，解决了资金、劳动力、场地等方面的不足，又是凭着父子、夫妻、兄妹等血缘和姻亲关系特有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家族制的另一特征是：企业有着界定清晰的产权，在企业规模不大时，企业扩张冲劲最为强劲。通过以上分析，我们有理由认为：家族制是中国民营企业创业之初的必然选择，它为中国的民营企业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美国经济学家钱德勒曾深入地研究了美国石化、烟草、铁路及电讯制造等产业中的企业变迁史，他认为1840年以前，美国企业中家族制方式占据主导地位。1840年后，由于生产、市场和管理知识等方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而产生了美国企业史上革命性的事件，单一功能的家族制企业开始进行制度创新，出现一批现代意义上的大型工商企业。目前我国民营企业经过了20余年的发展，已经具备了进行制度创新的客观条件，但是从目前我国民营企业的现状（表1）来看，我国民营企业制度变迁的过程并非是一帆风顺。
表1 民营企业组织形式变动表
年份 1992 1993 1994 1995 1996 1997
独资企业(%)
55.3 48.3 48.6 4643.8 40.3
合伙企业(%)
3223.8 2018.1 15.6 13.6
有限责任公司(%)
12.7 27.9 31.4 35.9 40.6 46.1
从表中可知，虽然近几年公司制民营企业的比率在不断上升，1997年达到46%，但有一半左右的公司制民营企业实际上还是家族制的管理，只不过换了一个有限责任公司的形式罢了。可见，目前我国大约有80%的民营企业没有完成向现代企业制度的转变。从钱德勒的结论和我国民营企业的发展现状比较可以引申出令人感兴趣的问题：美国的家族制企业在上述几个客观条件具备后，很快就完成了制度创新（将生产经营权移交给支薪经理阶层），成功地摆脱了新的条件下家族制对企业扩张的制约，为何我国的家族制企业却难以顺利地实现制度创新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从我国的历史文化内涵和传统家庭制度等方面去寻找原因。
1 中国历史文化内涵的影响
一直以来，我们的不少学者在探讨中国的传统文化内涵对我国企业发展的影响时，总是不约而同地以日本企业和中国企业作比较。作为同受传统的儒家文化影响的两个国家，这样的比较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他们往往忽略了日本文化中许多独特的地方。日本长久以来，都由一个皇朝所统治，就算是在江户及德川幕府时代，皇族的影响力仍在。日本两千年的历史演变过程中，无论其国土、民族、统治者，自古至今连绵一贯，无任何显著的改变或断绝，日本没有种族的大融合，更没有激烈的革命、影响社会的大变革，因此，在社会上、文化上，自古至今发展始终未曾间断。日本这种社会文化发展的一致性，为日本企业的发展提供了文化内涵上支持保障。相反，中国的历史却历经变革，这种文化内涵无法为我国私有企业的发展创造有利条件。历经艰苦磨难和动乱的我国新一代家族制企业的所有者，几千年来的这种动荡的文化内涵和其自身的经历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其对未来社会的预期，因而限制了家族式企业的规模的扩大，而规模经济的扩大是进行制度创新的必备条件。
中国自从秦始皇统一全国建立封建社会制度以来，封建制度一直连续了两千多年，远比世界上哪一个国家都要长。在封建社会制度下，不管是在开明的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时期，还是在民不聊生的隋炀暴政时期，老百姓都是皇帝和政府官员的附庸。他们的财产和生杀大权完全维系于封建统治者手中；再加上社会的动荡，他们根本不能预期今天的财产明天是否还能在他们手中。新中国建国以后直到改革开放前的30多年间，由于主客观原因，我国处于一种极度贫困状态之中，很少有家庭能够拥有一些自己的私人财产。改革开放犹如雨后一声惊雷，唤醒了世世代代的中国人内心对财产追求的强烈欲望，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涌现出我国新一代民营企业家，他们以其敏锐的经济头脑，以及不畏艰难的创业精神，造就了自己的企业王国，积累了以前不敢奢望的巨额财产。在这种情况下，要让他们自发性进行企业制度创新，把企业的经营权移交给支薪经理层，自己则退居二线掌握企业的所有权。这对于贫困了半生而刚刚获得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财产的中国民营企业家，是很难从心里接受的，有的甚至明知道自己难以管好企业，但由于这种文化内涵的影响，使得民营企业这种自发性的制度变迁难以实现。
2 中国传统家庭制度的影响
在传统的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我国是一个以家庭为中心的国家，家庭里的人际关系是个人最重要的关系。儒家思想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个人的生命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家族的生命应当构成绵延不绝的一脉相承。由于父母是个人“己身之所出”，个人必须“崇拜祖先，敬侍父母”，家庭中的长辈要竭尽所能，栽培后代；家庭中的成员则应当尽本分，努力获取各种资源，来满足家庭成员的需要。在中国社会中，人们对陌生的外人比对待自家人容易表露不公平的待遇，中国人的自我涵盖了家人，因此对待家人如同对待自己。中国人对家庭的高度认同，大大淡化了对社会和组织的认同，造成对家庭的过度倚赖。在这种家庭制度下，人们不鼓励家庭以外的人或组织承担责任和分享权力，因而不可避免地导致一种低信任度的社会结构的出现。这种低信任度的社会结构是我国民营企业进行制度创新的关键障碍。
中国传统的家庭继承制度，也对我国民营企业的发展极为不利。我国实行的继承制度是多子继承制，即每一个子女都拥有平等的继承权。在我国民营企业中，企业在创业者手中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而一旦当创业者去世以后，多子继承制往往容易导致企业的四分五裂。同是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日本，他们实行的是长子继承制。长子继承制的最大特点是家族里的财产除一小部份分发给各家庭成员，其余的全部归长子继承，家庭其他成员都被排除在外。这种长子继承的家庭制度有利于保持企业资本的高度集聚并顺利地跨过规模经济的门槛，而规模经济则是企业进行制度创新的内在条件之一。
3 社会资本的薄弱，是制约我国民营企业进行制度创新的关键因素
按照科曼的说法，社会资本就是指人们在一个组织中为了共同的目的相互信任、相互合作的能力。美籍日本学者福山认为，企业的发展要依靠三种资本：经济（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及社会资本，在某种意义上，社会资本的影响将超过前两种资本。西方文化的基督教的生命观认为：个人的生命是由上帝创造的，人生是自由平等的，因而，美国人对自己家人的关心较弱，对陌生人与对自家人的相似度高于中国人；对是非的判断，美国人就事论事，中国人则因人而异。美国企业受西方文化的支配，因而有着巨大的社会资本（成员间相互信任与合作的能力很高），在条件成熟后，很快就实现了企业制度的创新，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大企业。而在东方文化中，家族观念则占据着决定性的地位，“父母在，不远游”、“家和万事兴”正是这种思想的反映。东方文化中对待家人和陌生人的不公平的待遇，决定了社会成员间的社会资本非常薄弱。我国民营企业的制度创新是一种自发性的制度变迁，它更多的是依靠家族成员的自觉意识（如主动交权进行改革），而这种自觉意识的提高是以全社会成员间广泛的信任与合作为基础的。所以，加快社会资本的积累，改变社会资本薄弱的现状是实现中国民营企业制度创新的根本保证。
社会资本的积累不同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积累，物资资本和人力资本可以通过理性的投资获得，而社会资本只能从文化、传统、习俗中产生。确切地说，它的积累有赖于一个健全的、发达的社会中间组织体系（如工会、民间组织、非正式组织等）。只有在这种中间组织中才能培养出人们之间相互承担责任，共同分享权力，以信任为基础的合作精神。在封建社会中占压倒性优势的是以家庭为中心的组织。在国家和家庭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组织真空，信任和合作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展开。新中国成立后，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提倡人们相互批斗、相互揭发）进一步削弱了这种社会资本。因而，社会资本的积累对于现阶段的中国异常艰巨，中国民营企业的制度创新任重而道远。
收稿日期：2000-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