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性思维素养应当是语文课程的重要目标，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批判性论文,素养论文,语文课程论文,思维论文,目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623.2；G63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86(2009)02-0024-04
一、批判性思维及其意义
“批判性思维”这一概念源于美国教育家杜威的“反省性思维”。在《我们怎样思考》一书中，杜威对反省性思维的解释是“能动、持续和细致地思考任何信念或被假定的知识形式，洞悉支持它的理由以及进而指向的结论”。对于批判性思维，有许多不同的解释。最简洁的解释当数麦克派克的定义：批判性思维是一种“反思的倾向和技巧”。[1]美国的约翰·查菲教授提出了批判性思维应当特别关注的14类问题：(1)问题和结论是什么？(2)理由是什么？(3)哪些词语的意义模糊不清？(4)价值冲突和假设是什么？(5)描述性假设是什么？(6)论据是什么？(7)抽样选择是否典型？衡量标准是否有效？(8)是否存在竞争性假说？(9)统计推理是否错误？(10)类比是否贴切中肯？(11)推理中是否存在错误？(12)重要的信息资料有没有遗漏？(13)哪些结论能与有利的论据相容不悖？(14)争论中的价值偏好是什么？[2]其中尤其重要的是“理由是什么”与“价值冲突和假设是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澳大利亚政府支持的批判性思维运动被称为“理由工程”。批判性思维的要义是，任何思想都没有受到质疑的豁免权，任何思想都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
批判性思维是以逻辑思维为核心的一种综合思维，是一种崇尚人类理性的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气质表现为好奇、怀疑、审慎的心态，不轻信，不盲从；思想开放，多元价值取向兼容；崇尚真理和人格独立，追求公正性、正确性和合理性。
批判性思维的意义是巨大的。它是一个和谐社会民主精神和科学精神不可或缺的基础。多拉·蒙维尔指出：“批判性思维和创造性思维是推动知识社会前进的主要动力。”查斯·翰迪的《思想者》指出：“如果不对假定的前提进行检验，将它们束之高阁，社会就会陷入僵化，信仰就会变成教条，想象就会变得呆滞，智慧就会陷入贫乏。社会如果躺在无人质疑的教条的温床上睡大觉，就有可能渐渐烂掉。要激励想象，运用智慧，防止精神生活陷入贫瘠，要使对真理的追求(或者对正义的追求，对自我实现的追求)持之以恒，就必须对假设质疑，向前提挑战，至少应做到足以推动社会前进的水平。”社会学家萨姆纳则说：“思维的批判性习惯要成为社会的常规，必须遍及其所有风俗，因为它是对付生活难题的一个方法……它是人类福祉的一个根本条件……它是我们反对错觉、欺骗、迷信以及误解我们自己和现世环境的唯一保证。”[3]
批判性思维的意义首先在于认知。这种思维品质是获得知识、追求真理的重要条件。因为真知必须经得起质疑和反思。没有质疑和反思，就难免被假知识、伪科学所蒙骗。萧伯纳指出：“要小心一切坏知识，它比无知更危险。”批判性思维可以使我们在获取知识和追求真理时始终保持警惕，并能及时地剔除假知识。
批判性思维的意义也在于表达。一个具有批判性思维素养的人在说话或者写作的时候，知道他的听众或读者的期待和可能提出的问题。这样，他就不会有意无意地回避那些重要的疑点，而尽可能表达得严密、充分，让对方易于理解和接受。这显然有助于表达和交流。
批判性思维有助于创新。批判和创新是一对孪生兄弟，创新往往建立在对既有思想或事物进行批判的基础之上。伽利略自由落体理论是创新，这个创新是建立在对旧有理论的质疑和反思基础之上的。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20世纪最伟大的创新，这一创新同样离不开卓越的批判性思维素养。这位伟大的天才曾经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只不过喜欢寻根刨底地探究问题罢了。”其实，寻根刨底地探究问题所表现的正是批判性思维的精神气质。
批判性思维具有重要的人格意义。具有批判性思维品质的人，因其经常的质疑和反思而不会盲目地人云亦云，不会迷信权威。他们的价值选择更倾向求真，而不崇拜权力，他们精神独立，而不喜欢人身依附。这是高尚的人格所必不可少的内涵。这样的人不会容忍指鹿为马，不会相信“句句是真理”。这样的人才能在暂时少数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真理。
二、批判性思维与素质教育
批判性思维素质是一个好公民最重要的素质。批判性思维素质的培养理应成为素质教育的重要目标。陈寅恪先生认为最重要的素质是“自由之意志”和“独立之精神”，其实这正是批判性思维的灵魂。美国学者贾尼丝·萨博列出了“智慧的学生”的十大特点：(1)能够提出问题；(2)表达有力的观点；(3)能概括抽象的东西；(4)能演绎推理；(5)寻找课题；(6)长于出击；(7)运用知识；(8)善于发明；(9)长于猜想；(10)善于反思。这些特点几乎都与批判性思维密切相关，或者说，这些特点正是批判性思维素养高的表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邀请全球五百多位教育家列出他们心目中最重要的教育目标，在他们列出的16项教育目标中，“批判性思维能力”居第二位。爱因斯坦说：“学校的目标在于培养独立行动和独立思考的人。”萨姆纳甚至说：“批判性能力教育是唯一真正称得上是培养好公民的教育。”[3]正因为这样，在20世纪40年代，批判性思维被用于标示美国教育改革的一个主题；70年代，批判性思维成为美国教育改革的焦点；80年代，批判性思维成为美国教育改革的核心。
罗素见到英国课本说打败拿破仑是英国人之力而德国课本说打败拿破仑是德国人之力，就主张让学生对照看这两种课本。有人担心会使学生无所适从。罗素说：“能够使学生不信，教育就成功了。”这种深刻的教育思想，已经成为发达国家教育界的共识和普遍的教育行为。美国历史考试的题目是“你是否同意林肯总统关于美国不能存活除非它全部解放或全部奴役的声明？解释”。作文的题目是“给校长的一封信。可以反映你对学校的不满或肯定，或问一些你一直想问的问题。校长会读每一封信，然后到班里和你们讨论”。[4]清华经济学院院长钱颖一谈到2007经济学诺贝尔奖得主马斯金教授如何指导学生的学术论文时说，“你提出一个观点，有一个漏洞，他马上问‘为什么’。10分钟后，你只能作出回答，或者回去修改”。
培根的话很能说明批判性思维的必要性：“人们对事物的理解并不是那么公正且富有理性的，而是受到强烈的主观愿望和个人感情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来说，科学可以被称为‘某人所期望的科学’。一个人更愿意相信他所期望的东西，而不是真理。因此，他因为缺乏研究的耐心而排斥困难的东西；因为迷信而排斥大自然中深奥的东西；因为傲慢和自大而排斥经验的启示；因为顺从无知的庸人的意愿而排斥和违背普遍认可的东西。简而言之，个人感情会通过种种途径，而且有时是令人难以察觉地影响人们对事物的理解。”[5]
当前许多大学生的学习状况也从反面说明了批判性思维的重要。在课上或者课下，很少有人向教师提出质疑和追问，因此，相当多的学生对于所学的东西一知半解。如果某位教师在哪个地方讲错了，他们也不知道错。相当多的学生不会读书看报，他们经常接受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这种状况正是基础教育批判性思维缺失的后遗症。陶行知先生说得好：“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而离开了批判性思维，“求真”和“真人”都将落空。我们真的要搞素质教育吗？那么，我们就应当把批判性思维素质的培养作为重要的教育目标。这也应当是教育改革和课程改革的题中应有之义。
我国21世纪初开始的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提出了不少富于时代精神的教育思想和教学理念，诸如“探究”“整合”“建构”“过程和方法”“自主学习”“终身教育”，这些思想和理念与批判性思维的文化追求完全吻合。诺瑞斯曾谈到批判性思维的教育意义：“第一，批判性思维培养学生跨学科的理论视野；第二，它增强学生对文化和社会的领悟能力；第三，它使学生能辨别和反思其世界观中各种未定型的基本设想。”我们的教育改革和课程改革，应当理直气壮地、响亮地倡导批判性思维。
三、批判性思维与语文课程目标
批判性思维素质的培养本身也是语文课程的需要。批判性思维素养应当是语文素养的重要内容，甚至是核心内容。批判性思维素养对于语文素养，不仅具有量的意义，而且具有质的意义。语文知识应当是经过质疑和反思的知识；语文能力应当包含和渗透质疑和反思的能力；语文学习的过程，应当是渗透着质疑和反思的过程；语文方法应当包含质疑和反思的方法；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念，应当经过反思；情感也应当是与理智相互制约的。批判性思维对于良好的语文素养是不可或缺的。离开了批判性思维，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自主、合作、探究的语文学习。缺失批判性思维的语文素养，是不健全的语文素养，低层次的语文素养。
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在课程目标中提出：“养成独立思考、质疑探究的习惯，增强思维的严密性、深刻性和批判性。”这一思想在义务教育语文课标中已有体现。例如，在第四学段的阅读目标中说：“通过自己的思考，作出判断。”在教学建议中，提到“阅读反思和批判”。把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素养作为语文课程目标写进语文课程标准，这是了不起的进步。然而遗憾的是，语文课程改革实践及其相关的理论研究中，批判性思维素养的培养几乎是一个盲点。这一现象与忽视甚至排斥逻辑理性的盲目情绪密切相关，其原因又是多方面的。
其一，对课程改革之前语文教学的主要弊端认识不够准确。任何改革都是针对现状的，都是为了克服现状的弊端。如果不能清醒地认识课程改革之前语文教学的主要弊端，语文课程改革就必定是盲目的。许多人觉得，课程改革之前的语文教学多了理性而少了感性。少了感性的认识是正确的，但多了理性的看法却并不符合实际。我们究竟有多少教学现象能够说明语文教学中理性因素过多？其实课程改革之前语文教学的主要弊端是多了知性，少了感性和理性。许多教师习惯于让学生记段落大意和主题思想的笔记，许多教师喜欢大讲特讲作品的时代背景和作者生平，一些教师不厌其烦地讲解语法修辞知识。先不说许多知识是无用的，即使有用，也是多了知性，哪里是多了理性？语文课程改革的方向应当是少些知性，丰富感性，增强理性。
其二，我们民族文化的历史特征是重要因素。中国虽是逻辑学的源头之一，但自汉至近代两千年的历史文化缺少逻辑，因而传统文化中逻辑理性的精神积淀相对匮乏。我们经常批评的迷信、愚昧、盲目，不尊重客观规律，以感情代替政策，以人治代替法治等消极现象正是这种文化特征的反映。理性精神相对匮乏的文化特征决定了人们思考问题时理性坐标的缺失。
其三，对人文性存有误解。语文课程改革提倡人文性，提倡重视情感态度价值观，这是有道理的，正确的。然而许多人对人文性的理解有误。他们把对人文精神的理解和把握，把对情感、态度、价值观的理解和把握局限于情感因素，在他们看来，人文精神与逻辑理性是水火不容的，要张扬人文精神，要引导学生把握文本的文化内涵，要塑造人格，就要排斥逻辑理性。这实在是一种偏见。其实，以欧洲文艺复兴为代表的“人文主义”，其精神内核是反对宗教教义，主张思想自由，提倡学术研究。而反对宗教崇拜，主张思想自由恰恰是人类理性精神的表现，恰恰是批判性思维的要义。批判性思维不仅与人文性不相矛盾，而且，诚如武宏志教授所说：“养成批判性思维能力和精神气质，对于提升现代社会生活的人文精神是必要的。”[3]席勒早就指出，完美的人格“既有丰满的形式，又有丰富的内容；既能从事哲学思考，又能创作艺术”，因而人格的完善要通过从“感性的人”向“理性的人”的提升来实现。[6]必须指出，人类理性是极其重要的价值坐标，批判性思维所孕育和培养的对于真理的崇敬和追求是最高尚的人格。排斥人类理性的人文精神是狭隘的，离开了人类理性的价值观只能是低层次的，缺失人类理性的人格必定是畸形的。
其四，对于逻辑理性与创新的关系理解有误。课程改革倡导创新，这是正确的，顺应时代潮流的。然而，许多人想当然地认为逻辑思维阻碍创新，这实在是一种误解。其实，阻碍创新的不是逻辑推理，而往往是作为推理前提的某个错误命题和与之相应的错误观念。逻辑正可以帮助人们认识某种错误观念之所以错误的原因，从而提出正确的命题，建立正确的观念。逻辑对于创新，不仅有护航的作用，而且有导航的作用。逻辑能够为创新提供思维方法，拓展思维空间，畅通思维渠道，提高思维效率。创办复旦大学的马相伯先生积极倡导创新，而同时力主逻辑教育。这就是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