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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D813·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 —7411（2000）02—0058—（04）
一、世贸组织成立5年来的简要回顾
世界贸易组织（WTO）自1995年1月成立。5年来， 世贸组织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进一步巩固了多边贸易体制的基础，改进了贸易争端的磋商和调节机制，强化了对于关贸总协定（GATT ）、 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和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TRIPs）的监督， 有力地保证了“乌拉圭回合”所达成协议的顺利实施，促进了上述协议目标的实现；增强了吸引力，扩大了成员国数量，已由128个增加到135个，另外还有中国、俄罗斯等近20个国家排队等待加入；拓展了管辖范围，在原有货物贸易领域的基础上，扩展到服务贸易、知识产权等更广泛的领域，并把谈判议程扩展到非关税壁垒以及与贸易有关的国内政策规则上面，竞争政策、投资政策、环境政策、电子商务和政府采购已经或者正在被纳入谈判议程，已经就放宽对电信和金融市场的限制达成了里程碑式的协议（注：〔英〕马丁·沃尔夫.世贸体制受到其取得的成功的威胁[N].〔英〕金融时报，1999—11—29.）。世贸组织的成立， 对于推进经济全球化、自由化，促进全球经济的发展起到了十分有益的作用。
尽管如此，世贸组织成立5年来， 也暴露出其存在的诸多问题：世贸组织内部的不公平现象和不平衡问题始终未能很好解决，发展中国家利益一直未能得得到应有重视：管辖范围扩展有过急过快的倾向，如政府采购、劳工标准、环保政策过早的涉及，大大增加了世贸组织谈判的难度，扩大了成员国间的分歧；特别是，一些贸易大国有时有意利用其在世贸组织中的特殊地位，对别国进行经济制裁甚至政治干涉，试图把世贸组织变成其推行国家意志、建立新经济秩序的工具。应该说，在时隔近50年之后，人们终于在GATT基础之上，圆了国际贸易组织（ITO ）的梦，是基于人们对几十年来GATT的框架之上，自由贸易给各个国家所带来的经济发展和福利进步的切身体会和深刻认识。但是，如果WTO 不能充分意识到以上问题的存在，不能扩大数量不断增加的发展中成员的发言权，不敢面对不同国家发展水平和承受能力方面的实际差距而采取切实可行的自由化措施，而只注意少数发达国家的利益，那么，世贸组织的作用势必因内部成员国际之间矛盾和冲突的加剧而大打折扣，进而使贸易自由化进程受阻，其宗旨难以实现。
作为具有同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同等地位的世贸组织，目前已经成为支撑世界经济大厦的三根支柱之一。随着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不断加入，其影响力和代表性日渐增加。可以说超过了以往GATT的任何一个时期。但是，成员国队伍的壮大在给WTO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 也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二、一个值得总结的问题：“千年回合”缘何受阻？
1999年12月3日，在美国西雅图闭幕的WTO第三届部长级会议无果而终，原定于2000年元月开始的新一轮多边贸易谈判，即“千年回合”因此受阻。这是WTO自成立以来所遭受的最大打击。 虽然“千年回合”的发起只是个时间问题，但透过这一事实，反映出的问题却发人深思。
西雅图会议失败的直接原因在于各个成员国，尤其是各大利益集团之间在以下问题上存在较大分歧：1.关于社会标准问题是否把劳工标准和环境保护列为新一轮谈判的讨论议题，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争议的焦点之一。在这一问题上，美国、欧洲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们认为较低的劳工标准、环保标准会直接影响到出口产品的成本，出口这种产品就等于“社会倾销”，应该在贸易上限制其的生产和出口。因此，美国等发达国家主张在世贸组织内设立工作小组，以探讨童工、劳工工作条件成立工会权利等问题。从表面上看，这是为了维护发展中成员国家的劳工权利和生存环境，而其实质则是想通过引入劳工标准和环保标准，提高那些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的发展中国家的出口产品价格，从而削弱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中的相对优势，达到保护本国产业和国民利益的目的。这自然遭到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强烈反对。2.关于农业问题是此次会议的另一个争论焦点。以美国、澳大利亚为代表的凯恩斯集团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国，坚持把取消农产品补贴、加速农业自由化进程问题列为谈判议题，要求成员国制定出结束促进本国农产品生产的农业补贴谈判的时间表。这一主张遭到了日本的反对，他们以会影响到国家安全为由加以拒绝。欧盟、瑞士、挪威和韩国等国也出于保护本国农业的考虑，与日本采取了相同立场。双方因此僵持不下，致使谈判破裂。3.在反倾销问题上，为了加强对本国产品的保护，美国动辄挥舞反倾销的大棒，对有关国家，包括日本等发达国家进行制裁。因此，以日本为代表的22个国家强烈要求将反倾销问题列为本轮讨论议程，继续“乌拉圭回合”反倾销协议的谈判，以此来制约美国”。但此举遭到美国的强烈反对。美国官员明确表示，他们无意重新谈判以前达成的影响到服装和纺织品进入美国的协议，或者修改美国的反倾销规定（注：〔美〕乔纳森·比得森.世贸组织因贫富关系紧张而分裂[N].〔美〕洛杉矶时报，1999—11—30.）。此外， 美国国内政治局势也是本次会议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为了替本党在2000年的总统选举中争取更多的选票和支持，克林顿政府在贸易政策上必然会迎合美国劳联—产联等工会组织的意愿，宁愿把劳工标准、环保标准等受到多数成员国反对的议题纳入议程，冒会议失败的风险，也不愿在上述问题上妥协而得罪国内选民。
当然，以上分歧只是致使“千年回合”受挫的表层原因，但透过这些表面原因，却透视出世贸组织体制中存在的一些深层次问题。应该说，西雅图会议的失败并不偶然，它是世贸组织，或者说是多边贸易体制中多年所积累的问题与矛盾，在新环境下的一种客观反映。这方面的矛盾与问题主要表现为：
第一，成员国数量的增加在体现了WTO广泛性的同时， 也带来了一系列新问题。与GATT时代不同的是，近年来许多发展中国家对加入多边贸易体系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到目前为止，已经有135个国家加入WTO。参与国数量的不断增加，使得WTO获得了更大的影响力、 吸引力和对经济自由化的推动力。但由于各个成员国的经济发展水平、文化背景以及国内政治环境千差万别，各方利益各不相同，所以，成员国数量的增加同时又意味着协调难度的增加，也可以说意味着分歧的加大。以本次西雅图会议为例，各国提交给新一轮谈判的建议就达150项之多。 从这些建议当中可以看出，各个国家、利益集团感兴趣的领域大相径庭，不仅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存在着巨大分歧，就连发达国家之间也存在着许多难以协调的问题。难怪本届部长会议主席、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声称这些议题是“多样的、复杂的”，是一个“十分难于处理的复合体”（注：刘江，袁炳忠，陈如为.世贸组织第三届部长会议在分歧中结束[N].光明日报，1999—12—5.）。
第二，WTO出现了管辖范围加速扩大、 贸易自由化步伐过快的倾向。WTO涉及的管辖范围已经大大超出了GATT前8轮谈判的内容，在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的关税、非关税壁垒减让的基础上，又把资本等生产要素的自由化问题引入议程，尤其是管辖范围迅速向竞争政策、环境标准等国内政策上扩展。如在1996年12月的新加坡部长级会议上，就增加了有关投资、竞争政策、电信服务、政府采购方面的议题；1998年5 月的日内瓦部长级会议进一步提出了电子商务议题，并就此达成了临时协议。（注：〔印〕Bhagirath Lal Das The Implications of the
New Issues in the WTO World Economy & China Number 11—12，1999.）在本次西雅图会议上，一些国家又试图将劳工标准、环保政策引入。由此可见，WTO在管辖范围扩展、 自由化进程上都有逐步加快的发展趋势。这种发展倾向，无疑会对一些国家和地区，特别是发展中国家造成巨大压力，以至于使部分国家到了难以接受和承受的地步。这必然会大大增加谈判的难度，甚至使谈判破裂。这次西雅图会议的失败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第三， 多边贸易体制中的不平衡问题仍旧未能很好解决。 伴随着WTO的出现，多边贸易体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表现之一就是广大发展中国家的踊跃加入（目前此类国家和地区已经占据了3／4的比例），世贸组织成员结构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然而，世界贸易组织的权利与义务结构、贸易政策与议事规则并没有随之发生重大调整，多边贸易体系中不公平和不平衡现象仍旧存在，而且随着自由化进度的加快，这一问题越发显得突出。在WTO的框架之下， 各成员国不得对已达成的协议的任何规定提出保留。它改变了GATT在特定条款上给予发展中国家豁免的做法，更加强所有成员国在权利义务上的平衡，对根据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做出合理安排的意见缺乏应有的重视。在这种情况之下，以发达国家为主要倡导者，自由化不断向着知识产权、投资措施、服务贸易等领域扩展，势必造成不平衡问题的日益突出——发达国家享有优势的部门自由化步伐远远快于传统的产业部门。而传统领域又是发展中国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优势产业，因此市场开放程度的迅速提高反而损害了相关国家的贸易利益。这种危险趋势如果得不到人们的应有警惕，新的谈判便很难会有大的进展。
三、挑战与前景
5年前，多边贸易体制从GATT的临时协议阶段进入到建立WTO这一具有法人资格的国际组织时期。5年来，在WTO的推动之下，贸易自由化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然而，西雅图会议所暴露出的问题也说明，在新的千年来临之际，WTO面临机遇与挑战并存。 要想真正实现其繁荣世界经济的宗旨，WTO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WTO面临的主要挑战
总地来讲，如何正视经济全球化中国家利益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协力调整发达国家同发展中国家成员间的利益关系，是目前WTO 面临的最大挑战。
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化，商品、服务、资本在国际的交易活动日益扩大，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与合理配置成为现实，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它表明，世界各国的繁荣与发展都同世界经济的总体形势息息相关，因此，创造一个开放、自由的贸易体制对各个国家都十分有益。WTO的创立与发展， 无疑会为建立这样一种贸易体制提供法律上的和组织上的概念，国际性经济组织也不能完全取代国家而对各国经济进行直接管理。这是今后WTO制定其原则、 执行其政策过程中所必须面对的事实。
一方面，WTO必须承认国家利益的存在，正视国家利益间的冲突。 WTO的原则和规定缩小了各国政府制定和使用具体贸易政策的自由度， 限制了成员国在某些领域的自主权，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国家主权。也就是说，各个国家在享受经济自由化、全球化所带来的利益时，是以让渡部分主权作为代价的。但值得注意的是，贸易保护主义并没有随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而彻底消亡，国家利益的冲突仍旧是多边贸易谈判过程中最大的问题与障碍。从西雅图会议中各个国家所提交议题的巨大差别上我们不难看出，国家利益、民族利益一直是各个国家和地区最终考虑的因素。诸如环保标准、劳工标准、电子商务等议题虽都立意颇佳，但最终都仅成为少数发达国家限制发展中国家的工具（注：桂久强.西雅图风暴启示录[N].南方周末，1999—12—10.）。
另一方面，WTO 还应着力调整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成员的利益关系。在WTO中的各类矛盾与冲突中， 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最为突出，这一点必须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长期以来，从GATT 到WTO，发达国家一直主导着国际贸易规则的制定，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经常受到损害。随着发展中国家成员数量的不断增加，双方的矛盾非但没有减少，有时甚至还会到了僵持不下的境地。所以，摆在WTO 面前的首要任务不应是对上述问题和矛盾的回避，而应是对产生以上问题原因的认真研究，从完善多边贸易体制本身的运行规则上寻求解决办法。任何安于现状或者对落后国家的呼声听而不闻的做法，都和诋毁WTO 的言行同样有害，只会打击人们对WTO的信心，削弱多边贸易体制的吸引力、 影响力。
（二）WTO所应采取的措施
尽管目前WTO所面临的挑战不容乐观，但多边贸易体制50 余年的风雨历程，特别是WTO运行5年来的实践表明，在推进全球经济共同繁荣方面，WTO的作用是其他组织团体所不能替代的。总结过去，研究问题， 采取对策，是WTO迎接挑战、面向未来的最佳选择。针对当前WTO存在的主要问题，笔者认为，WTO应当首先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
1.调整磋商议程和关注的重点，正确把握经济贸易自由化的进程和发展方向
西雅图会议的失败表明，少数贸易大国主导、操纵多边贸易谈判进程的现状必须改变。那种不顾多数成员方经济发展现状、经济承受能力，人为地扩大磋商范围，加速自由化进程的做法，不但无助于多边贸易体制的发展，反而会因其对发展中成员经济的不利影响，而使多边贸易协议的磋商与履行陷于停顿。所以，WTO 不能继续把注意力一味集中于自由化领域，而应把缩小发达成员与发展中成员之间的分歧作为现实的选择。首先，要改革把多数发展中成员排除在外，而只有少数发达国家及特邀成员参加，进行小范围协商的“绿色会议室”制度，给广大发展中成员应有的参与权、发言权，改变它们只能被动遵守协议的不利地位。其次，则要坚决制止成员国以人权为借口，滥用多边贸易体制设置标准，对其他成员进行制裁、干涉的危险倾向。只有这样， 才能增添WTO的前进动力，才能保证多边贸易体制不被其内部争端和分裂所扼杀。
2.纠正多边贸易协议实施过程中的不平衡状况，加强对已达成协议的落实与监督
上面提到，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一些发达国家极力建议WTO 不断纳入同本国利益攸关的新议题，以加快贸易自由化步伐。而对其它议题，如纺织品和服装协议的执行情况，则采取了拖延或者漠不关心的态度。事实证明，这正是造成WTO 内各个领域自由化程度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之一。为此，在新一轮回合谈判来临之际，许多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普遍对加快贸易自由化的建议抱有谨慎甚至反对态度。它们强调在引入新议题之前，必须对前一轮谈判签署的协议的实施情况进行认真地评估。许多发展中成员认为马拉喀什协议的目标并未完全实现，（注：〔法〕世界贸易组织的历程[N].解放报，1999—11—29.）例如在乌拉圭回合中所签署的《原产地规则协议》至今未能完成工作规则，统一的、公正的、连贯的、新的原产地规则的实施至今仍然遥遥无期。（注： 姚凯.世界贸易组织与发展中国家的对外贸易[N]. 经济评论，1999，（6）.）所以，WTO必须对此予以足够的重视， 在组织上加强监督，认真对乌拉圭回合所达成协议的执行情况进行总结，对未能按计划顺利实施的议题要在新一论谈判中进行讨论。否则，不平衡发展趋势的扩大，势必降低人们对WTO的信心与热情，从而使WTO失去来之不易的凝聚力。
3.在推进贸易自由化的同时，还需鼓励成员国之间广泛地开展经济技术合作
WTO可以推进世界贸易自由化的进程，但从根本上讲， 自由化并不是最终目标。全球经济的共同发展，各个国家人民福利水平的普遍提高才是人们努力的宗旨。所以切不可因单纯追求自由化的速度，而忽视了成员间的经济技术合作。从近期来看，加强成员方的经济技术合作至少有以下两大功效：一是可以有助于发展中成员的经济发展，缩短与发达国家经济水平的差距，增强其对经济自由化、一体化冲击的承受力，避免因贫穷国家经济情况恶化而使世界经济形势出现大的波动，确保贸易自由化进程的平稳发展；二是扩大成员国之间的经济往来，可以增进双方的信任与了解，为新一轮的磋商创造好的气氛。同时，合作的成功也会增进有关国家和地区对贸易自由化的信心和动力，这反过来又可促进多边贸易体制的进一步发展。
（三）WTO的发展前景
西雅图会议的失败，无疑已经给21世纪的多边贸易谈判投下了阴影。但这绝不表明人们推进经济贸易自由化的努力就此走到了尽头，更不意味着WTO的生命力到此终结。历史事实已经不止一次地证明，封闭、 保守、以邻为壑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给人类带来的只能是经济发展的停滞以及国民福利的下降。经济的自由化、全球化趋势是不能逆转的。在这一点上，多数成员国是有着基本共识的，正如会后日本首相小渊惠三所表示的那样，“自由贸易体系是日本不可回避的”。可见，当前摆在WTO成员面前的任务不应是撇开WTO另寻它径，而应在总结WTO运行5年来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如何更好地改革和完善多边贸易体制，使之确实起到支撑世界经济的重要作用。
从近期来看，由于成员方巨大分歧的存在，且一时还难以消除，因此，新一轮磋商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进度上都不会有大的突破。谈判议题只能是现有的提议中的一部分，其中工农业、服务业的市场准入问题可以成为讨论议题；鉴于贸易形式的发展变化以及发达国家的坚持，电子商务、政府采购很有可能再次被纳入谈判议程。而反倾销、劳工标准、环保标准，由于各方分歧较大，能否成为磋商内容，还有待于日内瓦的继续磋商结果而定。当然无论其结果如何，都将是双方斗争和妥协的一种反映。
从中长期来看，WTO的作用要想正常发挥， 就必须广泛考虑和协调所有成员的利益，在不断推进经济自由化的基础之上，加强和巩固成员国间的合作，减少贫富国家的差距，这样，才会使多边贸易体制走上新途，才会真正体现和实现由WTO建立的多边贸易体制的世界性、 广泛性和权威性。
收稿日期：20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