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都塞问题”与“人文公式”的误读_哲学论文

“阿尔都塞问题”与“人文公式”的误读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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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初,我国爆发了关于马克思人学历史观的大讨论,它基本上围绕马克思的“人学公式”展开。这场大讨论以反思“文化大革命”和倡导改革开放为大背景,其思想的活跃程度可想而知,到头来却无果而终。非学术性因素介入进来,讨论难以正常地进行下去。这种非学术性因素直接出现在理论表达中。有人认为:“这时马克思的观点,还带有明显的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痕迹……这些思想(指马克思的‘人学公式’——引者注),不仅就其表述,而且在观点上都投有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异化观的浓厚阴影。”基于这样的认知发出的“禁令”如下:“不能把马克思早期的人道主义思想成熟化,不能用人道主义补充马克思主义,更不能把马克思主义归结为人道主义。否则,必然陷入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的泥坑。”① 我们可从“禁令”中的三个“不能”和一个“否则”中感知言说者的口气之强硬,面对这种强硬,对马克思的人学历史观有研究和感兴趣的人们,谁还再敢“强词夺理”?“闭嘴”是唯一出路。

口气强硬的上述观点极度粗糙,表现于三个方面:对西方人学思想史的了解和理解,对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的了解和理解,以及对马克思的文献尤其是政治经济学文献的了解和理解。虽然这种观点极度粗糙,但它也不是中国理论家的“创新性”成果,它的源头在国外,具体说是在法共党员、哲学教师阿尔都塞那里。

此人与中国的“缘分”很深。上世纪60年代,在中苏交恶的同时,我国“以阶级斗争为纲”和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形势愈演愈烈。阿尔都塞在这10年的时间里接连发表三部著作:《保卫马克思》(1965年)、《读〈资本论〉》(1965年)和《列宁和哲学》(1969年)。三部著作的主题有两个,极力反对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大力提倡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观点。阿尔都塞无意间与我国的特定政治形势遥相呼应,为在国际上陷于孤立状态的中国提供了理论支持。上世纪80年代初期,又是阿尔都塞的哲学思想为我国相关讨论中的一方观点提供了理论支持。就是现在,阿尔都塞对我国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的影响也不能小视,因为他的研究方法已在我国最具标志性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的作品中发挥了作用。②

就反对马克思的人学历史观而言,阿尔都塞构筑的理论空间并不复杂,只要抓住三个关节点,就能基本理解和把握其思想内容。

首先是对马克思思想史的整理。在阿尔都塞看来,马克思的思想行程在1845年发生了“认识论断裂”,“断裂”的标志性著作是《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他认为:“这一历史中的决定性时刻在于同费尔巴哈的断裂。这个断裂被认为是在被称之为闪电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在一个重大的理论事件——把黑格尔引入费尔巴哈(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之后匆匆写就的。《手稿》是一部爆炸性的文本。黑格尔,在被强制性引入费尔巴哈之后,引发了青年马克思巨大的理论矛盾,导致了他与理论人本主义的决裂。”③ 通过思想史的整理,阿尔都塞把马克思的思想历史用“断裂”概念一分为二,“断裂”前的马克思思想为人道主义,在性质上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断裂”后的马克思思想是无产阶级的科学。④ 对马克思的思想历史和文献稍有了解的人都会认定,这种观点实在太离谱。

其次是对“断裂”前后马克思思想的性质判定。为了对“断裂”前后马克思的思想作出评价,阿尔都塞首先从一般意义上对“断裂”概念的含义进行界说:“在马克思的概念体系和马克思前的概念体系之间,不存在继承的关系(即使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情况也是如此)。我们把这种无继承关系、这种理论差别、这种辩证的‘飞跃’叫作‘认识论断裂’和‘决裂’。”⑤“断裂”就是“不存在继承关系”。我们不必过分在意阿尔都塞毫无根据的“奇思妙想”,应关注的是依据这个标准对马克思思想断裂前后的性质判定。“断裂”前的性质:“人们可以看到,马克思青年时期的著作简直渗透了费尔巴哈的思想。在1842至1844年间,不仅马克思所使用的术语是费尔巴哈的术语(异化、类存在、整体存在、主谓‘颠倒’等等),而且更重要的显然是:他的哲学总问题在本质上也是费尔巴哈的问题。《论犹太人问题》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这些文章只是在费尔巴哈总问题的背景下,才能够被理解。”总之,“马克思理想‘人道主义’的各种提法是费尔巴哈的提法”。⑥“断裂”后的性质:“从1845年起,马克思同一切把历史和政治归结为人的本质的理论彻底决裂。这一决裂包括三个不可分割的理论方面:1.制定出建立在崭新概念基础上的历史理论和政治理论,这些概念是:社会形态、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意识形态、经济起最后决定作用以及其他特殊的决定因素等等。”“2.彻底批判任何哲学人道主义的理论要求。”“3.确定人道主义为意识形态。”⑦ 阿尔都塞的逻辑思路还算清晰,但它既严重背离马克思思想历史的客观实际,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客观根据。基于此我们说,这是阿尔都塞自己的思想,绝非是马克思思想所具有的性质。

最后是阿尔都塞的基本立场。阿尔都塞对思想史的整理和性质判定有其特定目的,即为他的结论服务。他把自己的结论具体化为两个方面,一方面针对人道主义,另一方面针对阶级斗争。关于人道主义,他的看法让人不可思议且不寒而栗:“必须把人的哲学神话打得粉碎;在此绝对条件下,才能对人类世界有所认识。援引马克思的话来复辟人本学或人道主义的理论,任何这种企图在理论上始终是徒劳的。而在实践中,它只能建立起马克思以前的意识形态大厦,阻碍真实历史的发展,并可能把历史引向绝路。”⑧ 人道主义理论只不过是一种把人视作人的哲学理念,把它与阻碍历史发展和引导历史于绝路直接联系起来,实在是语不吓人誓不休的典型,因为历史发展并非如此脆弱,人道主义理论也不会有如此大的破坏力。阿尔都塞对阶级斗争的认知和主张,让经历或了解反“右”运动和“文化大革命”的人听起来是那么熟悉,起码不陌生:“哲学归根到底是理论领域中的阶级斗争。”“进一步说,哲学作为‘理论领域中的阶级斗争’,虽然归根到底无非是恩格斯、列宁和毛泽东所说的唯心主义倾向和唯物主义倾向的反复斗争,但由于这一斗争不是凭空进行的,而是在理论战场上进行的,由于理论战场在历史过程中时有偶然的变迁,同时也由于斗争的目标以新的形式而出现,人们可以说,通过哲学家在理论战场上进行的各种战斗而表现的唯心主义倾向和唯物主义倾向的斗争,从不以纯粹的形式在任何一种‘哲学’中得到实现。”⑨ 阿尔都塞的哲学观依据什么而来?他自认依据来自马克思的阶级斗争史观:“马克思证明,人类历史是阶级社会的历史,是阶级统治和阶级压迫的历史,因而归根到底是阶级斗争的历史。”⑩

阿尔都塞的理论主张貌似言之成理,但并非无懈可击,其中的缺陷明显可见。有鉴于此,我们只能说,阿尔都塞对马克思的人学历史观亦即“人学公式”作了背离马克思思想历史实际的解读。

第一,阿尔都塞研究问题和得出结论所依据的知识视野狭窄。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的理解方面,他的视野中只有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这一条线索(11),这一线索之外的人及其对马克思主义发展做出的贡献,被他排拒于视野之外。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源方面,他坚持“三个理论来源”之说,至于对马克思思想的形成发挥重要作用的大量人物和理论因素,同样被排拒于视野之外。(12) 如此狭窄的知识依据,怎么能全面准确地理解马克思思想的历史?现在我们明白了,阿尔都塞的“认识论断裂”之说相对于马克思思想历史而言是如此无理,与他的知识视野狭窄有直接关系。

第二,不管是就阿尔都塞对马克思思想史的整理而言,还是就他对这一思想史不同阶段的思想性质判定而言,其主观武断的态度令人震惊。如果依阿尔都塞的思路理解问题,就意味着如下三个事实必然出现:马克思在自己的思想形成过程中没有任何区别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如费尔巴哈人道主义思想的特质;在写作《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以前,马克思什么工作也没有做;在《莱茵报》时期就被马克思所坚持的特定阶级立场,尤其是马克思对劳动的关注和研究、突出和强调,对马克思的思想形成没有发挥什么作用。问题在于,按阿尔都塞的思路必然要出现的事实并没有出现,因为这样的事实不可能出现。依据不可能出现的事实妄下结论,怎么能不让人震惊呢?

第三,之所以出现知识面狭窄和偏执武断地解读马克思思想历史的缺陷,根本原因在于阿尔都塞的思维方式。从他著述的字里行间我们能感受到的是:“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除此外,阿尔都塞的思维方式中没有其他东西,起码是没有历史和辩证的意识。此处的“敌人”是历史和辩证地看问题并从马克思思想形成的过程中发现人学历史观的人们;至于“我们”的指称对象,首先是阿尔都塞自己,其次是与他观点相同的人。这种思维方式带有明显的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倾向,其中唯一不变的是坚持和维护特定的意识形态立场,真理性的东西则被挤压到次要地位。

阿尔都塞的观点一经面世,便招来诸多批评、反批评和自我批评。批评首先出现于法国共产党内部,继而出现于前苏联和东欧的哲学领域。到了上世纪70年代初,作为英共党员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刘易斯发表题为《阿尔都塞问题》的长文,对阿尔都塞的观点进行了系统批评。此文一出,关于阿尔都塞哲学观点的争论又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13) 自此后,“阿尔都塞问题”的提法不胫而走,以至于成了概括和表征阿尔都塞理论观点的专有名词。

就“阿尔都塞问题”所概括和表征的理论观点而言,如果把它与斯大林式的马克思主义相比,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新东西。这正是“阿尔都塞问题”需要关注和研究、事实上又没有引起人们关注和研究的地方。既然阿尔都塞的理论观点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为什么会引起如此多的国家和如此多的哲学家的关注和争论?阿尔都塞的理论观点为什么会成为“阿尔都塞问题”?依笔者拙见,从理论观点到“问题”的演化过程中,两个方面的原因起了根本性作用,三是社会历史性的外在原因,二是出于阿尔都塞本人的内在原因。我们主要探讨后者。

阿尔都塞一生的不幸经历,尤其是德国法西斯集中营里的五年非人生活,对他的精神状态、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造成了根本性影响,这种影响极端有害。如果我们把这里的观点与他晚年无端扼死老妻这一极端事件联系起来,就会感悟到,笔者的观点并非毫无根据。阿尔都塞以与没有经历过他那种不幸的人有别的思维方式和精神状态(14),在自己的作品中为读者营造了特别紧张的表达和阅读氛围,使读者分散了集中理解马克思相关思想的注意力,其思维状态随着他对概念的过细划分、提法的更新不断和思维内容的偏激表达而运动,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他为读者设定的思想场景。这一场景的主角貌似马克思的相关思想,实为他对马克思相关思想的特定理解和表达。

第一,阿尔都塞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不知不觉间便流露出语言暴力的倾向。请看下面一段话:“为什么哲学为词语而斗争呢?阶级斗争的现实是通过‘思想’‘展现的’,思想则是通过词语‘展现的’。在科学和哲学的推理中,词语(概念、范畴)是知识的‘工具’。而在政治的、意识形态的和哲学的斗争中,词语也是武器、炸药或者镇静剂和毒药。有时,全部阶级斗争在斗争中可以概括为支持一个词语反对另一个词语。某些词语彼此之间像敌人一样进行战斗。”(15) 阿尔都塞为我们设定的谈论哲学的思想场景是阶级斗争,说词语是“武器”尚可,说是“炸药”、“镇静剂”和“毒药”,显然是过分夸张了。由此处的过分夸张感悟阿尔都塞的精神状态,我们非常同情他的不幸遭遇及所导致的有害后果,但这不能代替我们对他特定精神状态本身的关注和判定。

第二,阿尔都塞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弥漫着一种意识形态刚性和“政治正确”的紧张情绪。他在答辩人们对他理论观点的批评时说:“我们不要抱有幻想。归根到底,这是一场政治辩论和政治斗争。不仅同公开打着资产阶级招牌的批评家辩论,也是同其他批评家辩论。马克思主义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科学这两个术语在工人运动的历史上和在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毛泽东的著述中用过了何止千万遍,谁能天真地相信,这两个约定俗成的术语竟会惹起人们的激动、责难和狂怒!这不是一场语义学的论争!坚持或取消、维护或废除马克思主义科学这个提法,是一场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性质和政治性质的斗争的焦点。可以毫不夸大地说,在文字之争的背后,今天的争论关系着要不要列宁主义的问题。”(16) 摆开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架势,把学术范围内的争论上升到政治和意识形态立场的高度,然后拿出马克思、列宁和毛泽东的名字威胁持不同观点者,这种论辩方式只能导致多方面的有害后果,不会得到半点有益成果。从阿尔都塞言说的字里行间我们能感受到他“唯我正确”和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但这种感觉的依据何在?阿尔都塞有什么权利以这样的口气与自己的批评者说话?如果从阿尔都塞的特定精神状态角度看问题,这种做法就好理解了。

第三,阿尔都塞喜欢用图式表达自己的理论观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在讲到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资本论》的关系时,他说:“我们把马克思同黑格尔的关系(G'1)当作我们未经加工的材料。我们用理论生产的工具G'2(马克思自己+某些其他范畴)进行加工,目的是得到结果G'3:《读〈资本论〉》中所包含的一切并不偏离正轨。最重要的是,对我们来说,这项劳动是暂时性的。这一理论过程必须在以马克思和《读〈资本论〉》之间的关系所表达(+或-错误的)的G'2所在的新的循环内才能获得。经验很快表明这个内在的循环是不可能坚持的:前进的唯一方法是通过阶级斗争的经验。”(17) 由阿尔都塞的叙述可以看出,在说明自己构筑的图式时,他连初等算术中的加减法都用上了。问题在于,冷冰冰的理智跳跃与理性具体地展示内容并不是一回事。《资本论》与黑格尔哲学之间的关系,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与《资本论》之间的关系,其极度的复杂性任何人都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借用西方主流经济学、管理学和传播学等学科中为了表示向自然科学臣服而摆弄的图式,怎么能说清楚所要说明的问题?尤其是正确观念和错误观念间的此长彼消用加减法的形式表示,更是给人以不着边际之感。但要从切合阿尔都塞思想实际的角度看问题,或许只有关注阿尔都塞的特定精神状况,才能让我们自己的精神状态如释重负。

上述的引述、分析和论证表明,虽然阿尔都塞的理论观点被提升为“阿尔都塞问题”,借助“问题”之势引发了国际性争论,造成了国际性影响,但“问题”的实质即阿尔都塞理论观点的实质没有变,其主题思想还是那两个:极力反对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和大力提倡“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观点。这两个主题思想的内在逻辑是一致的,前者的理论逻辑结果必然是后者,后者的彻底贯彻以坚持前者为前提。尽管实际情况如此,我们还是不得不说,阿尔都塞的理论观点是对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尤其是“人学公式”误读的结果。

在纯哲学层面上,马克思“人学公式”的分析框架是主—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在具体层面上,马克思所运用的分析框架是人与劳动之间的关系,准确地说是劳动者与劳动之间的关系。人们之所以在马克思“人学公式”的理解问题上发生争论,之所以有人判定这一“人学公式”具有哲学唯心主义性质,最重要的原因是忽略了马克思“人学公式”背后的分析框架,具体说是没有发现“人学公式”与劳动之间密不可分的内在关联。鉴于此,把马克思“人学公式”背后的分析框架揭示出来,具有基础性和根本性的意义。

我们以劳动者与劳动对象的关系为例来说明这一分析框架。马克思历来主张劳动是人的本质。此处的劳动具有全方位的性质,其中的要害是劳动者与劳动的多层次和多方面的关系。这些关系中的一种是劳动者与劳动对象的关系。在原始社会,由于不存在生产资料私有制,劳动者与劳动对象不仅在劳动过程中结合为一,更重要的是在社会制度安排(当时没有成文法,习惯发挥着社会制度安排的作用)上,劳动者与劳动对象也结合为一。这种情况证明了一个基本事实:劳动者由于在多种意义上与自己的劳动对象结合为一,因而在具体劳动和社会制度安排的双重意义上占有自己的本质。这时的人没有被异化,由此可以说,原始社会中的人是完整的人。这正是马克思“人学公式”中第一个社会历史阶段所指称的人。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后,私有制产生了,劳动者虽然在劳动过程中仍与劳动对象结合为一,但在社会制度的安排上,二者之间发生了根本性分离,亚里士多德对奴隶和体力劳动的看法,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这种根本性分离到底是什么和到底意味着什么。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私有制不仅仍然存在,而且实行得更为彻底,以至于劳动者除了自身的劳动力外什么也没有。概括地说,在生产资料私有制存在的前提下,劳动者与自己的劳动对象在社会制度安排的意义上是分离的,这说明,劳动者不仅不能占有作为自己本质体现的劳动对象,而且这种劳动对象还以外在强制性力量的形式与劳动者对立。这时的人是异化的人,也就是马克思“人学公式”所指称的“非人”。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中,生产资料私有制将被消灭,劳动者与劳动对象之间的关系由社会制度安排上的尖锐对立变为和谐一致,劳动对象所表征的人的本质重新归于劳动者,这时的人又变为完整意义的人,这便是马克思“人学公式”中所指称的“人的复归”,即人的历史发展第三阶段上的人。

与劳动者和劳动对象之间的关系相类似,如果我们用上述的分析框架看待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的关系、劳动者与劳动资料的关系、劳动者与劳动活动的关系和劳动者与劳动衍生出来的社会后果和文化后果之间的关系,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我们能从上述结论中引申出更富有启发意义的结论。首先,马克思的人学历史观是以劳动为基础的人学历史观,即劳动人学历史观。其次,以劳动为基础看待和构筑人的发展历史是马克思人学历史观的本质特点。正是由于这一点,使马克思的人学历史观与历史上的其他人学历史观在本质上区别开来。再次,马克思的劳动人学历史观绝非仅是抽象的逻辑演绎,它以铁证如山的经验事实为根据,如《资本论》第一卷所引证的具体事例。最后,马克思的劳动人学历史观并非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突然出现,而是有着思想的积累过程,例如,他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就已认识到:“被剥夺了一切财产的人们和直接劳动即具体劳动的等级,与其说是市民社会中的一个等级,还不如说是市民社会各集团赖以安身和活动的基础。”(18) 此处对劳动基础地位的强调,不正好预示了马克思劳动人学历史观的必然出现吗?

论述至此,笔者还想基于如上四点结论发表一点有关马克思文献阅读的感想。马克思即便不能说是人类思想史上仅见的思想大师,也是人类思想史上罕见的思想大师之一。如此说的根据是基于其思想的深邃、全面、博大和影响广远这四个方面。如果以其思想体系如此博大精深且为普通劳动者说话为标准衡量,马克思当之无愧是人类思想史上仅见的思想大师。读懂这样一位思想大师的文献,当然与阅读者的学识、时间、精力和智力水平有关,但更有直接关系的是阅读心态。马克思所论说的是普通劳动者没有能力、时间和机会说出的东西,如果我们以平常心面对马克思的文献及其思想,如“人学公式”所表征的劳动人学历史观,有什么不能理解或说不好理解的地方呢?不管人们在社会“舞台”上占有什么地位、扮演什么角色,总得吃饭、穿衣和住宿。仅说这三者,没有普通劳动者的劳动绝对不行。认可这一点,谨记这一点,便有了读懂马克思文献、理解马克思思想的基本前提。有了这样的前提,我们便能领悟到,马克思所论说者不过是普通劳动者的所怨所恨所怕所忧,马克思为普通劳动者所揭示的不过是他们所怨所恨所怕所忧的背后原因,马克思为普通劳动者所指出的不过是他们应该确立的自我意识即阶级意识和人类社会未来的美好愿景。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按照阿尔都塞的“阅读”方法得到的所谓马克思的思想与马克思的真实思想无缘,与结构主义“调情”的过程会使“结构”中的所谓“微言大义”被突显出来,而马克思的真实思想尤其是思想背后的情感则会被刚性的“结构”虚无化。

注释:

① 靳辉明:《谈谈异化和人道主义问题》,北京出版社1984年版第52、36页。

② 见俞吾金:《问题域的转换——马克思和黑格尔关系的当代解读》,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3—28、45—46页。

③(11)(12)(17) [法]阿尔都塞:《黑格尔的幽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56、345、349、350页。

④⑤⑥⑦⑧⑨⑩(16) 见[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4、261、25—26、196—197、199、251、253和259、226—227页。

(13) 以上情况及各家观点,请见[法]阿尔都塞:《自我批评论文集》,台湾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年版;[法]阿尔都塞等:《自我批评论文集(补卷)》,台湾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1年版。

(14) 阿尔都塞从孩提时代起就因出生和命名的原因而精神抑郁,德国法西斯集中营的非人经历使这种精神气质发展成为病症,这种病症伴随他走完自己的人生历程。基于此我们可以说,阿尔都塞的理论观点中留有精神疾病的痕迹,或者说,阿尔都塞的理论观点是精神不正常状态的产物。请见[法]阿尔都塞:《黑格尔的幽灵》,代译序第3页;[法]弗朗索瓦·杜费、皮埃尔-贝特朗·杜福尔:《巴黎高师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17—118、161—165页。

(15) [法]阿尔都塞:《列宁和哲学》,台湾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年版第28页。

(1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1卷第3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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