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种课程的力量——发生在市三女中教育剧场里的故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女中论文,剧场论文,力量论文,课程论文,发生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建造每个人的舞台,让世界看到
傻姑娘(高一<2>班陆意扮)抱着脑袋,开始跑,绕着那棵陪伴她成长又即将被砍伐的怪老树一圈又一圈地奔跑。
陆意的脑海里回响着尼克(特邀来校指导的新加坡南洋女子中学剧场课程的资深教师)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有感觉了就什么时候倒下,否则就一直跑下去。”尼克从不会对感觉的降临作太多限定和设计。
直到第三圈,“咚”地一声,她倒下(所有观众都能看见陆意膝盖上分布广密的鸟青),喘着大气用咬字并不清晰的普通话说完了最后的台词——“树的舞……一棵树加入另一棵,再加入另一棵……现在我只会蜜蜂的舞啊!但是,蜂蜜在哪里?太阳在哪里?我应该去向哪里?”
最后,声音和她的身体一起完全倒在了定点灯下。钢琴声响起,从缓慢的单音到配上和弦再到加入高音的钢琴三手连弹,愈弹愈响。
掌声响起,来自不同班级20多位高一学生的人生第一场大戏落幕。“我们一字排开恭敬地90度鞠躬。伸出左手,指向远处的两位灯光师,又是一片掌声。接着指向身后的两位音效师,三手连弹还没有停止,她们的眼睛依然紧盯着黑白相间的琴键。再伸出左手,集体向右挪一步,迎来我们可亲可爱的舞台监督,观众们的掌声没有断。最后,我们伸手将掌声送给导演尼克!他走上台的笑容仿佛在说,你们很优秀,明天我就回新加坡了,没有遗憾。”剧中扮演树木甲、只有三句台词的高一(7)班肖琪事后写下的这段话让每个读过的同学都会眼眶湿润。
2010年12月的一个周五,《傻女孩与怪老树》面向全校教师和部分家长的首场公演成功。当舞台上莅临观赏的领导们开始热情洋溢地讲话时,在后台,姑娘们早已抱成一团,失声痛哭——为每天都要排练,而且在别人能吃饭、写作业的时候?为别人都已入睡,她们还在拼命赶作业?都不是,她们哭的是在一起的日子即将结束,哭的是非常态生活之后对常态的不习惯,哭的是终于对“挡在前面的是山,踏在脚下的也是山,迷路的只是眼睛,清醒的总是脚板”有了共同的理解。
回到那段光头尼克带着新加坡剧作家创作的框架式剧本《傻女孩与怪老树》走进市三女中的“光辉岁月”。连陆意自己都想不到,从未接触过戏剧,更别说走上舞台的她竟然会成为令人称羡的“女一号”。戏剧表演对她和所有300多名高一新生而言都几乎是一张白纸,而在尼克来之前,她们才刚刚完成了高一新设的“教育剧场”必修课程的第一单元“打开自己”。
陆意清楚地记得去年11月寒流尚未来袭的那个周五,《傻女孩与怪老树》的招募启事一出,高一年级就炸开了锅。100多名学生新奇地报了名,她们被尼克随机编成11组,每组10人,并被告知录取是按团队为单位,最终“中举”其中3组。“It was a very long time ago.Don’t know why,but they cut it down and didn’t want to use it.So they left it drying in the sun.”紧接着,尼克说出了这几句话,要求据此在短时间内自行发挥,组里的每一位成员都必须上场。学生们的“人肉布景”和“搞笑台词”让人忍俊不禁,最终有3组以微弱优势被选中,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分别来自高一年级的9个班级,因为同一份新奇走到了一起。她们将在一个月内共同挑战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群毫无表演经验的学生将完成从表演到灯光、道具、服装、音效的“舞台大制作”。而在这个过程中,尼克近乎苛刻的“魔鬼训练”和严格的游戏规则又淘汰了一些无法承受的学生,但依然还是有20多位走到了最终,排成了大戏,因为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你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一旦选择留下,就必须为这份承诺负责到底。
陆意成为“女一号”饰演傻女孩,据说就是因为她的“傻”。她傻得咬不准普通话中的很多读音;傻得五音不全;傻得大伙儿公认她是“傻女孩”的化身,她听了也只是呵呵地笑,一点不生气。尼克说,从陆意傻傻的眼神中他看到一种执著、坚毅、乐观和纯净,这种傻傻的气质与她在怪老树即将被砍伐时所表现出强大的保护力量如此吻合,吻合得让人动容。于是,陆意成了同学们心目中最善良可亲的“傻女孩”。
公演之后,陆意和她的同学们似乎都喜欢上了她的傻,她也忽然之间成了“会演戏”的榜样,在回归到每周“教育剧场”必修课时,一到情境创意定格,同伴还是喜欢问问她:“你愿意来主演吗?”这让陆意从未有过地感受到“这是我的舞台”。
俞晓鸥,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寡言,听着同伴的回忆,偶尔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你饰演哪个角色?我好像没有在舞台上看到过你。”我问。
她嘴角微翘,不做声。
“她可了得了,是我们可敬的SM(舞台监督),为了这部戏,她可是‘老’了5岁。这部戏谁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缺少的就是她。”肖琪俏皮地说。
俞晓鸥,一点儿不喜欢戏剧表演,因为她不太爱说话。因为能和好朋友在一起,她也来报了名;又因为招募时所在的小组实力不俗,她也就幸运地被“录用”了。可是她真的不喜欢表演,怎么办呢?
俞晓鸥的英语水平很高,尼克带来的剧本是全英文的,除了每个角色的对白让角色扮演者“包干”翻译,其余部分就都让晓鸥来翻译。
拿到剧本时所有人都懵了。《傻女孩与怪老树》全部是英语不算,而且还都是框架式剧本设计(这就是新加坡用于教育剧场的素材,剧作家郭宝昆的台词意蕴深远,却又简洁明了,在他的基础上可以添加情境、台词甚至更多的创意)。咬咬牙,晓鸥拿起了电子词典查生词。肖琪又赶忙插话:“这活儿绝对比你读新课文艰难得多,因为每两行就有一个你不认识的单词,每一幕就有一两个你在字典里都找不到的单词!”可晓鸥做到了。
“翻译工程”结束了,尼克走近晓鸥问:“你愿意来当舞台监督吗?”
“好的呀。”还是柔软地答应,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舞台监督是干吗的。
显然,这一个月中,晓鸥深得所有人的敬慕。
早在SM同意担当舞台监督那天,尼克就对我们说过:“你们必须要尊重她,听她的话,就像尊重、听我的话一样。舞督很辛苦也很重要,等我飞回新加坡后,指导你们的就是她。”
或许那有安慰SM的成分在里头,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因为SM成功得到了全剧组的爱戴,大家一口一个SM叫得好亲热,陆意她们还不知哪天起脱口而出,喊道:“师傅——”
俞晓鸥现在还是不太喜欢在台前露脸,而在幕后,她很快乐。忽然她发现,每一个岗位都可以做到不可替代,只要做到最好的自己,你就会发光。
一个月,20多位高一学生挑战一场“大戏”的上演。很多同学这才明白,她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表达她们对社会的理解,这就是“教育剧场”与“戏剧表演”的本质区别。排演的过程,尼克没有太多时间用于剧情分析,他只是告诉同学们:“当年新加坡大兴土木,把很多古建筑或者雕塑都拆了。”随后,他却说:“答案不是唯一的,你从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答案在你们每个人的心里。”
公演之后,活泼的肖琪对我说:“希望我们在舞台上展现的这些,观众能懂。或多或少能从中参透什么,那对我们,就是一种成功。”
参演“粗鲁”的伐木工人的朱张丽这样感悟:“因为有了力阻碍你前进,所以你为了匀速前进甚至加速运动必定也会产生一个向前的力,俗称‘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换言之,遭遇的挫折越大,产生的力量就越强。”
公演之后,20多位同学又回到了各自的班级,可无论在操场、食堂,甚至马路上相遇,她们还是会聊起那一个月的时光。因为走过,所以纪念,一个月之后,肖琪在贴吧上写下这段历程,她给文章取名为“我的舞台”。她说:“我的舞台我自己建造/要让全世界看到/我的剧本我自己写好/相信自己永远是个主角……”
高一(1)班的剧里剧外
“《苍黄》这部戏,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演了?原本是你们商定要在上学期呈现出来的,一眨眼下半年了。这是全班31个同学共同的事,你们要有一个决定!”终于看到“萍萍”(高一〈1〉班对教育剧场课老师徐萍的昵称)发火了。原本嘈杂的课堂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连同桌的呼吸都听得见。
所有人都沉默了,低着头。
“怎么没人开头炮啊?我可是非常想演的啊。”蔡蔡(大家给蔡恬吉同学的昵称)急切地暗自思忖。
蔡蔡是《苍黄》这部戏的主创之一,作为高一年级中为数并不多的“戏剧痴迷者”,从踏进市三女中的第一天起就庆幸自己选对了学校,这里不仅有她喜欢的恬适气息,居然还有能让她埋藏得很深、连父母都不太清楚的兴趣爱好得以释放的空间。
随着常规课时一单元一单元地进行,“创新实验班”的同学们开始不满足于这样的“按部就班”,大家提出:“我们也来排一部大戏吧,全班31个人谁都不落下,都去过把舞台瘾。”“好!”仅仅三个月,她们就开始挑战难度系数最大的任务了。
徐萍当然支持她们的想法。“戏剧迷”蔡蔡主动召集人马开始讨论排什么戏。“一定要是原创的。”
“讲两个原始部落的战争吧,这个有意思。”
“好啊!但是她们为什么挑起战争的呢?”
“因为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而战争?”
“太老土,没创意!”
“生命树下占卜导致风水宝地的抢夺?”
“有迷信色彩,没有力量!而且一般战争不会因为单一原因而发动的。”
听着学生的讨论,徐萍忍不住给了点小提示:“你们研究一下历史上的战争一般是怎么发生的?”
第二天,大家讨论的结果出来了。“因为资源的匮乏,所以要去抢夺。”
“好,那么就从资源争夺引发两个部落之战为明线,以一个部落头领女儿善良地前往另一部落报信被当人质而引发的夺女之战为暗线,交织出资源之争与人性之战的探讨。如何?”
一致叫好,掌声通过。
此后,以蔡蔡为核心团队,首尝编剧的滋味。
这就是蔡蔡内心急切的原因,她多么想有同学支持她,完成31个人一台戏的编剧“大业”啊,但是她又不敢大声说出来。
陈雨茗双手交叉,低着头,作祈祷状。她的迫切感一点不逊于蔡蔡。
陈雨茗早在卢湾区向明初级中学就读时就有过舞台剧的经历,不过她是个超级电脑迷,所以剧组的音效制作工作都被她包揽了。
为了《苍黄》这出原创剧能更震撼,她研究音效可以好几天不合眼,“二战”“反法西斯战争”“三大战役”等经典画面都被她用电脑技术巧妙地整合在一起,黑白、硝烟、战火、人性,在她设计制作的布景中显现得淋漓尽致。更让人叫绝的是,她在听了上百首音乐曲目后,选用并剪辑了电脑游戏音乐与布景画面,将它们富有创意地组合在一起,凡是路过听到音乐的人都会驻足,那种感官冲击直逼人的内心。
“如此煞费苦心完成的‘音效大制作’,放弃不演了,多可惜啊。”陈雨茗这样想着。但她也没有跳出来表态。因为自从上了教育剧场课程,一次次地设计定格情境和参与大量的剧场游戏,让她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你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不要轻易去发表你的想法。有时候在幕后同样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冒头,应该有一个理智的判断,因为自己是这个团队中的三十一分之一。”陈雨茗曾好几次告诉我,这个课程让她有一种存在感,我想这种“存在感”一是可以体验到舞台上的戏剧人生,另一个则是让她感受到团队中自身的定位。
有些同学一脸无所谓:教育剧场课程又不是高考科目,排还是不排,不就像老师布置的口头作业一样吗?可做可不做,就那么简单。
还有些同学是犹豫:排练还要耽误时间,高中的学业那么紧张,不抓紧怎么行?
最终,打破沉默与寂静的还是徐萍:“我看我们还是排吧,既然迈出第一步是全班共同的决定,现在剧本和音效都有了,就不能虎头蛇尾。至于时间安排的问题,我们宁愿暂停正常进度的教育剧场课,利用课的时间排演,等公演结束,再把进度赶上。怎么样?举手表决!”
九成同学高高举起了赞成的手臂,《苍黄》的热情被重新点燃起来,而此时主创人员从原先的三四个扩大到了全班31个。
开始排演了。可矛盾马上出现——
蔡蔡有些小小的“恼火”,每次排演,总是无法全部到齐,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服装组把人都叫去缝制服装了。
该怎么办呢?冥想了一晚,蔡蔡选择了写信的方式,向服装组组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并诚恳地提出建议,目前阶段请先确保排演的效率,待进入临战演出阶段,全体一起出马共同缝制服装。
服装组组长很快便来了回信,篇幅没有蔡蔡的长,文字也没有蔡蔡的煽情,但还是让蔡蔡感动不已。服装组组长理科见长,思维缜密,把为什么拉走人马缝服装的理由罗列清晰;随后表示理解;接下来就如何做更加高效提出了三条建议。
蔡蔡好开心,她第一次感到沟通的重要,也第一次感到团队的力量。
剧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剧外,每个人也在扮演自己的角色。随着《苍黄》的排演,31个人都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快开演了。还有一些服装没来得及缝制。于是,大家一齐来帮忙。黄舒洋,一个清秀的女孩,家中的掌上明珠,大小家务活基本都没怎么干过,更别说拿起针线缝衣服了。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她居然不知道缝制之后必须打上线结才算固定。同伴穿上她“缝制好”的服装上场了,没几分钟,肩膀、背带都滑落下来。黄舒洋暗自惊呼:“坏事了,这是我犯的错。”可打动她的是,那个出现尴尬的同学急中生智把背带打了个结“蒙混过关”,竟没让人发现任何破绽。更让她感动的是,走下台之后,没有任何人指责,相反拍拍肩膀说:“没关系,现在更好看呀。”这样的事不仅在舞台上,还发生在平时的剧场课中,“这门课让我懂得了欣赏,一方面学会欣赏经典,另一方面学会欣赏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很精彩。”黄舒洋说。
黄舒洋的第二个改变是发现了自己,她的感悟有些经典:“每个人都可以是创意和灵感的抛出者,但不一定都是第一个。”原本以为自己不太有想法,上课也很少有发言的机会和冲动。但在每周的剧场课上,她找到和发现了自己。她告诉我,当老师提出一个定格主题,让团队设计情境时,她不会第一个发表意见、第一个说完,她还没有自己的想法;等第二个说完,她突然冒出了想法,这时候,她的表达往往还能点亮其他人的想法,于是,黄舒洋开始自信。如今,她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有道理”。她告诉我:“说这三个字不是一种附和,而是真的倾听了并且赞同了别人的想法,这对于‘一根筋’的我在以前是不可能做到的。剧场课程让我知道了,自己和他人都会有好的想法,要善于接受与汲取。”
《苍黄》的演出获得了成功,没有像《傻女孩和怪老树》那出戏后的抱头痛哭,31个同窗静静地回到了课堂,大家再也没有议论,就像那场大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但徐萍却发现了自己班级的“巨变”,同学之间的亲密指数和理解指数迅速攀升。
突然有一天,蔡蔡在课间不经意地问“萍萍”:“徐老师,您说过我们的《苍黄》还要给全校教师们演一次的,是吗?会是什么时候呀?”倏然,31个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徐萍分明看到的是31双期待的眼神。哦,那一刻,徐萍动容了,原来,《苍黄》已经铭刻在她们的心里。
不愿提起,因为无法忘记!
年轻就要接受挑战
杨黎兰,市三女中语文教师,四川大学本科毕业、华东师范大学硕士,教龄8年,从中学到大学都是戏剧社团的编剧;徐萍,市三女中语文教师,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教龄21年,酷爱戏曲表演,是名地道的越剧票友,师从范派。
校长徐永初的慧眼把她们组成了经典的“教育剧场Twins组合”。杨黎兰理性,善于开发课程的深层意蕴;徐萍感性,善于捕捉课堂的思想智慧。杨黎兰喜欢在剧场课程中与学生共同探讨;徐萍15年的班主任经历让她易于走进学生的内心。她们都是语文教师,承担着高一、高二繁重的语文教学任务;她们都是选修课的热门教师,戏剧社和戏曲社都让她们的魅力在学生心里滋长;学生喜欢叫杨黎兰为“兰兰”,叫徐萍为“萍萍”。
教育剧场,起源于英国,在新加坡和我国香港、台湾等地都有成熟的发展,可是在中国大陆包括上海却仅仅限于拓展课和探究课范畴,要从本届高一开始成为面向全体学生的必修课,这对于“教育剧场Twins组合”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整整一个学期的筹备,她们去了新加坡,在姊妹学校——南洋女子中学看到了成熟的戏剧课程,也遇到了执教该课程的尼克,了解了新加坡的实践经验;她们去了上海戏剧学院,得到专家何莹的面授机宜,学会了戏剧素养培育的基本方法。但回到学校,她们发现,重要的在于校本化,从市三的实际出发。于是,她们开始设计自己的单元教程,相扶相持,一点点摸索出了一条适合女中发展、体现教育意义的剧场课程。
2010年9月,两位久经沙场的经验型教师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她们的第一堂教育剧场课终于要见“公婆”了。或许见公婆都未曾如此害怕,因为她们面对的是学生,一切的未知都是再怎么预先设计都无法涵盖的。
第二天,第一堂教育剧场课浮出水面。杨黎兰没有想到的是,和她们一样兴奋和紧张的同样还有学生。她设计了15分钟的问答时间,结果同学们一个劲地追问:“这门课有教材吗?”“会学些什么呢?”“有没有考试呢?”课堂告诉杨黎兰,坚持课堂的平等对话是有效果的,第一堂课说出你的困惑;以后的课更不是什么威严的老师,而是一个共同话题的探讨者。相互表达,成为剧场课堂的教学方法。
学生是赤着脚走进每周一次的教育剧场课的,剧场课堂中,她们可以在音乐里冥想;可以几近疯狂地叫着跑着成为“煎饼”和“包子”,这一切戏剧小游戏,都在于第一步——帮助学生打开身体,进而打开自己的思想。在老师们看来,打开自己就是沟通与表达的前提。第二单元是定格设计,意在戏剧创作中的元素习得。这是学生们最喜欢也是最激发创意灵感的单元,以五六人组成小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设计出表现主题的情境,然后先呈现表现矛盾冲突高潮的定格一,之后表现这种冲突产生的原因的定格二,随后表现矛盾发展的定格三,三个定格的画面要体现戏剧的矛盾冲突,场景的内在逻辑关系,还要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创意设计,加上还可以不断减少设计的时间,从30秒到10秒。徐萍认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表现对主题的认识,一定是学生最本能、最直接的反应,因此更能帮助教师了解学生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就是教育剧场而不是戏剧课程的本质区别。
第三单元是经典欣赏与改编;第四单元是基于现实生活问题思考的原创戏剧;最后达到教育剧场的最高境界——“论坛剧场”,能够调动起表演者、观众共同就一个主题展开更即兴表演和参与讨论的课堂样式。
同时担任传统语文教学和教育剧场课程的杨、徐两位教师,在这一年所经历的冲撞是无法想象的,除了挑战,还是挑战。这种挑战首当其冲地来自于学生,其次来自于自身知识储备的不足。
徐萍告诉我一个生动的案例。在传统的语文课堂上,她布置给学生写一篇《关于考试》的命题作文,结果学生们的写作内容大同小异,作弊啊、备考啊、压力啊,读来并无新意。而到了教育剧场课时,杨、徐两位特意设计了10秒之内表现出有矛盾冲突的三个定格,学生创意的结果令老师们惊叹不已,几乎没有学生表现自己的压力大,而是多视角地表现父母、教师与学生之间新型的关系,在学生表现的内容题材中,有家长教育观念转型的痛苦,有教师恨铁不成钢的急切,有师生关系融洽与否对考试的影响,最有意思的是,在所有的表现中,“好学生”的形象并不容乐观。徐萍给我举了个生动的例子,有一小组表现的是为了在即将进行的考试中不让别人超过,一个班干部就在另一个竞争对手的杯子里放入了一片吗丁啉,结果考试时,这个竞争对手不断地去洗手间拉肚子。徐萍不解地问主创,不是说吗丁啉有助于胃动力的吗?这个学生笑着回答:“老师,您OUT了,吗丁啉饭后吃是助消化,饭前吃则是会拉肚子的。”
一个围绕“考试”而展开的无意之举,给杨、徐两位教师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原来传统的方式并没有让学生打开思维写真话;教育剧场能够看到学生那么多真实的思想又该如何引导;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使得学生超越预设的现象出现时驾驭困难……
课堂的形态与时空发生了变化,学生的思维打开了,接下来一系列的问题随之产生,基于问题解决的研究与实践使得一个新型教研组随之产生。徐永初校长分析了教师呈现出的这些问题后感到,教育剧场课已经超越了语文课本身,它的内容更加综合,需要跨学科;它给学生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的呈现有了载体,有效的德育如何切入,也不仅仅是两个语文教师所能完成的;个人知识储备再丰富也是有局限的,或许很多方面教师所接触、了解的并没有学生多……这些分析之后,让徐永初作出了一个决定:成立跨学科的综合教研组,第一批先吸纳英语、音乐、美术、科常等学科的青年教师,以杨、徐两位的语文教学为核心,开展跨学科研究。
综合教研组从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学校的“实验剧场”,徐永初的收获是最丰厚的,这支年轻的团队让她感受到青年教师队伍像学生一样,是需要给予挑战性的任务去激发她们的能量的。在共同完成这一任务的过程中,每个教师的潜能得到了开发,也让更多的同事重新认识了她们。同时,教学观念和教学方法的变革都发生在课堂上,都发生在教学过程中。当她们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时,一方面不断学习让自己更加丰富,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转变教学方式,让自己成为与学生平等对话的人。现在的课堂,老师们会更多地说“关于这个问题老师是这样想的”,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有的只是可供参考的老师的思考方式,这样让高中的学生去辨析、比较、筛选、优化,女生的思维品质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提升了。与此同时,一个教师的能量再强大也或许是渺小的,综合教研组使得青年教师成为了学习共同体,有共同的价值追求和理想的教育目标,变单打独斗为团队出击,这样的力量和能量就放大了许多倍。
值得一提的是,支持这支队伍不断前行的还有许多不可忽视的力量。在教育剧场课程推进的过程中,有始终给予高度关注并在各个不同阶段和进程中给予方向点点拨的上海市教育学会会长张民生,在最新一次的研讨中,他高度概括了教育剧场的课程价值——成为“人类社会实验室”,在这里体验与实践人生百态、生活百味,让每一个学生的心灵丰富起来。有来自新加坡南洋女子中学的尼克,他反复传播着自己的实践得失,对于这门课程而言,最大的改变应该是教师从传统意义上的权威转变成引导者,同时比学会表演更重要的在于通过课程促进人格发展和学会艺术欣赏。而走进市三,也让他有兴趣探索从相对专业的戏剧课程走向内涵更加丰富的教育剧场。还有获得美国富布莱特奖学金、来自耶鲁大学戏剧专业的研究生迈克,他每周四雷打不动地走进小剧场,一听课就是大半天,然后展开理念和理论层面的探讨。
课程改革让学生不断给我们带来惊喜,然而教育观念和教育方法的真正改变却还是缓慢而需要耐心的。相信,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市三的教育剧场课程正在走出一条属于上海本土的特色之路,其根本目标就在于育人理念的改变,让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都变得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