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散文述评_林海音论文

林海音散文述评_林海音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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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是大陆读者非常熟悉的作家,然而多年来,论者大都侧重于她的小说,鲜有论其散文者。其实林海音散文产量颇丰,伴随了她的整个创作生涯。何以论者寥寥呢?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的散文是属于“无技巧”的那一类吧。众所周知,台湾散文自60年代以来,艺术探索层出不穷,无论成败,论者大有文章可做是无疑的。在硕果累累、风格纷呈的台湾散文园地里,林海音散文确实不算耀眼的奇葩。论文化底蕴,不如林语堂、梁实秋这些前辈厚实;论古诗文的意境神韵,又不如张秀亚、琦君这些同辈讲究;论技巧的革新,更不抵余光中等后辈锐敏。看来论者对林海音散文的漠视也不无道理。

然而林海音散文还是有优势的。其优势在于生活气息的浓郁和风格的亲切自然。这一优势实在不可低估。我们一贯认为,散文是最自然的文体,它与作者的生活贴得最近,抒写作者的性灵最为直接,可以说生活和性灵的最“原生态”,理所当然是在散文中。就这一点而言,林海音散文是非常纯正的。

坦率地说,林海音散文确实在艺术上没有很多的追求。岂止是散文,她的小说也不大追求技巧的。她在谈到其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时说:

当我写她们的时候,是随其自然发展,并未想到什么结构呀、艺术呀,这些令人头痛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的结构如何,因为那些人物的典型,故事的经过和给我的感触,是早结结实实的储存在我的脑子里许多年了。我写她们的时候,不容我有所改变,我也不要改变。因此,顺着早刻在我脑中的次序,就流水般的奔放于我的笔端。

——《婚姻的故事·后记》

写小说尚且不拘章法(不等于没有技巧),更何况她的散文呢?然而林海音散文并不流于散漫,它是有贯穿的神韵的。我们读林海音的散文,仿佛是在听一位十分热爱生活而又十分健谈的朋友在随意聊天,他聊的往往是一些生活琐事,平淡无奇却又饶有趣味。更为稀罕的是其中的纯正的“京味儿”:那北平特有的秋冬气味(《北平漫笔·秋的气味》),那胡同、城墙、天桥、四合院、大杂院和满街的人力车夫等等古都的特有景观(《在“胡同”里》、《〈城墙·天桥·四合院儿〉红嘴绿鹦哥——说吃的》),那北平的各式各样的风味小吃、家常菜(《〈城墙·天桥·四合院儿〉红嘴绿鹦哥——说吃的》),那趣味无穷的老北京方言土语(《苦念北平》、《〈北平谐后语辞典〉序》)……你在品读她的散文时,可能会忘记其中的艺术,只沉浸在它的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味中。而仔细一想,能使我们沉浸在里面的力量又是什么?不就是艺术吗?散文艺术本来就是看不出艺术的艺术。就好比菜肴中的盐份,当它恰到好处时,人们不会想到盐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般读者看不出其中的艺术无所谓,而作为文学评论者,却不能漠视这种艺术,应当把它发掘出来,并在价值上予以充分的肯定。

生活情趣对于一个散文家来说是异常重要的,而一个人热爱生活的程度,主要应从其对待平凡生活的态度中看。林海音说过:“我从小就是一个喜欢找新鲜刺激的孩子,喜欢在平凡的事物中给自己找一些思想的娱乐……”(《北平漫笔》)。她的散文取材范围非常广泛,但又以平凡生活为主,这与她的生活情趣的丰富是完全一致的。人们因此赠她一个雅号,叫“生活者林海音”。

林海音散文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怀念她的第二故乡北平的。这也是她的散文中知名度最高的部分。北平的值得骄傲和怀念的东西很多,而作者喜欢谈论的偏偏是些生活琐事,即她所说的“陈谷子、烂芝麻”。然而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在她的文中并不显得琐屑无聊,它象是已经酿成的陈年老酒,给人以无尽的回味。她所怀念的人和事,不管多么细小,总有那么一股人间的温情。此类散文中,所记的都是些小人、小事、小物件,诸如虎坊桥的乞丐、瑞玉兴的针头线脑、儿时挤老米的游戏、换取灯儿的、卖冻儿的等等。写看戏,不注重台上所演,而注重台下的“扔手巾把儿”的绝技和儿时的“我”的偷吃糖果的趣事;写游西山,很少写西山的风物,而着重写骑毛驴的乐趣。如此的舍大求小,自有她的道理:一是容易写出特色。大题材写的人自然多,能翻的花样却不多,而小题材是写不尽的。二是远离功利心,更显示出丰富的生活情趣和审美情趣。题材的大小本来就是由功利心来定的。

然而,她的生活情趣并没有流于一般家庭妇女似的俗套。从她的散文可以看出,她有文人的雅趣,也有孩子般的天真。在《我的京味儿之旅》中,作者写她特意寻访了石景山区的人迹罕至的法海洞,为的是欣赏时代的大型壁画。她鉴赏起古代壁画来颇为内行。她的《窃读记》一文,非常生动地写出了作者儿时的读书嗜好。儿时的林海音因为喜欢读书而又无钱买书,只能辗转于几家书店窃读。那尴尬而又惊险的滋味,读来让人感佩而又心酸。尤其是《看象》一文,你读后不能不惊叹她那长久保存的童趣。十几年来,她收集的大大小小的工艺品的象有上千只,并能够如数家珍地说出象的习性和各部位的功能。林海音喜欢回忆儿时,对自己孩子的淘气行为异常地宽容,还乐于为孩子写作。她说过,“我愿意像陈伯吹先生一样,一生都要分出时间来为孩子们不断地写”(《访母校·忆儿时》)。

林海音的情趣雅俗兼备,确是显示了一个散文家应有的素质。林海音散文的魅力,跟其中的生活情趣的丰富密不可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林海音对待生活常常是取平常心的态度。当然,平常心本是散文的一般情感特征,我们这里只是强调她比一般散文作者更富有平常心罢了。

林海音的散文主情而不主理,而其中的情总显出积极乐观的色彩,我们极难从中感受到苦涩和感伤的情调。在林海音散文中你很难找到对社会世态的深刻揭露,也许这是她散文的薄弱之处。然而正如锥子不会两头尖一样,任何风格都是长短并存的。林海音不大写暴露性的散文,并不因为她对世事不知,而是因为她总是以和善、审美的心态来观照生活。她的平常心不是表现为对生活的泰然的冷漠,而是对生活的热情的参与。她在描写平凡生活时总是发掘其中的乐趣。其实,生活中的林海音并不幸运,少女时代就承受了生活的重压。她的乐观是性格使然。她常常能苦中寻乐。

她的《妈妈说,不行》和《教子无方》是两篇相映成趣的极好的文章。前者写“我”幼时的行为受到了母亲的种种限制,甚感无聊;而母亲在打麻将时,却又对我异常的放纵,百无禁忌。显然,“我”对母亲的管教方法是不以为然的,但文中并无嗔怨之情的渲泄,而只是在前后矛盾行为的生动描写中,作了轻微的讽刺。文中洋溢的是轻松幽默的情调。后者写“我”对自己子女的管教。“我”在几个淘气的孩子面前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个家长的威严,常常被他们的淘气行为逗得发笑。母亲的“该管不管”的几次埋怨,也成了文中的调侃性的音符。文章让人感受到的并非是不负责任的教子方式,而是作者的宽厚、慈爱而又活泼、淘气的可爱性格。林海音的散文显示出,她的生活是充满笑声的。

她在《平凡之家》一文中说过:

说起平凡的生活,我确是一个乐于平凡的女人,朋友们都奇怪我在这两间小木房里,如何能造成康乐的地步?我却以为古人能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而不改其乐,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十叠半席的天地里自得其乐呢?西谚有云:“听不见孩子哭声的,不算是完整的家。”那么我对于儿女绕膝的福分,还不应当满足吗?

文中还引用《祖母的精神生活》一书中的话:

孤独不算孤独,贫穷不算贫穷,软弱不算软弱,如果你日夜用快乐去欢迎它们,生命便能放射出像花卉和香草一样的芬芳——使它更丰富,更灿烂,更不朽了——这便是你的成功。

这不仅仅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豁达,而是更为积极的入世态度。这也是她的散文之所以情趣盎然的原因所在。我们不妨再看她的《绢笠町记往》,文中所记之事是再平凡不过了。作者对大阪的绢笠町并不熟悉,只因为那里的回生病院是她降生的地方,故而专程去寻访。寻访的结果并没有如愿,预期的感觉基本没有找到。时间把往事几乎完全淹没了。然而作者仍然写得饶有兴味,对母亲的回忆,对寻访过程的体验,以及与看护妇的攀谈无不充满乐趣。其实这一趟寻访本身就是富有情趣的表现,因为从任何功利方面考虑,都没有实际意义。也正因为本着无所求的泰然心态,文中才没有失望的情绪。

林海音虽不讲究技巧,但她的散文绝不是没有技巧。林海音的手笔是很老到的。她的“流水般的奔放”的笔调跟她的平常心是十分和谐的。

林海音散文的写实感很强。从她的怀人散文来看,对前辈的敬重自不必说;即使对同辈乃至晚辈,她也是虚怀若谷,从来是言人之长,而不道人之短。然而,文中绝无阿谀之味。林海音的文风很朴实,对人的褒扬并无溢美。比如,在写前辈作家、百岁老人苏雪林的时候有这样一段文字:

苏先生出生于民国前十五年,跨越了两个世纪,而今年是一九九五年,还有五年就接上二○○○的世纪了,苏先生除腿不良于行,耳重听而外,身体其他如心脏、脑力等等都很正常,一般的老人痴呆现象,她都没有。她要跨入二十一世纪,并非不可能,我们祝福她。

——《敬老四题》

这里有深深的祝福,但对苏雪林的健康状况并没有按作者的善良愿望进行夸张。这样的文字让人觉得真诚、实在。

即使是抒写自我的情感,林海音也不去刻意将其纯化、美化,而是尽量保持其原生态。例如,在《大陆最佳去处全集》中,林海音赞叹了陈远建先生赠送的《大陆最佳去处全集》一书,强调了它对于正待远游北京的“我”的实用价值,文章说,书中的文字“虽简单但完备”,“有了这样的说明文,我就可以先做一番准备工作,随着友人仿佛挺懂似的前往了”。文中并不讳言自己的虚荣。这样反而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让人觉得作者是完全可以亲近的平常人。再如《平妹,挺好的!》一文,作者写自己观看影片《原乡人》时的表现:

《原乡人》电影演到钟理和投稿到处碰壁,常常都由钟铁民放学时把一叠退稿交给父亲,我不由得轻喊了一声:“那可不是我退的哟!”大家在黑暗中都笑起来了。后来演到钟理和修改《雨》这篇小说时,呕血倒在书桌上,这时儿子却又送进来一笔一千元的稿费,大家又问我:“这是你发的吧?”我说:“这也不是我发的。”

在这似乎推卸责任的语言中,我们感受到的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的感情。作者由于是《联副》的编辑,跟钟理和很熟悉,对他的可怜的投稿生涯十分了解和同情。这一句“推卸责任”的话,实际是表达的良心的安慰。林海音散文中的情感往往就是在平常中见朴实,见真诚。

于此相应,她的语言平易明白,不大讲究“弹性、密度和质料”(余光中语)。仅从语言方面看,确无研究的价值。然而,艺术的魅力总是产生于诸因素的和谐。林海音的语言,与其文章的平常心的情感、写实性的描述是极为一致的。我们在读她的散文时,觉得从内容到形式,一切都那么亲切自然,平易畅达,读来毫不费力。

林海音散文的结构很自由,不注重形象的聚焦点,也不讲究行文中的交待和照应。它往往是随着作者的兴致一路写来,要叙述就叙述,要议论就议论,要描绘就描绘,要引用就引用,自自在在,没有生硬勉强的地方。林海音在自由联想方面似乎特别擅长。她的文中,时空总是交错在一起的,时而现在,时而过去,时而台湾,时而大陆,乃至时而国外……出入是非常自由的。然而她的散文并不散漫、零乱,而是显得自然天成。

如果用传统的“形散神不散”的标准来衡量,应该说林海音散文还是经得起检验的。林海音散文是有神韵的,结构虽散,但有整一的情趣贯穿。她的《日落百老汇》、《寂寞之旅》等堪称这方面的杰作。《日落百老汇》从百老汇街上闲坐的老人之多,写到美国的老人生活,写到美国人的家庭生活,写到“我”作为东方人的感受,进而对东西方风情习惯、生活方式作了比较。既生动有趣,又富有文化意味。全文时空交错,联想很自由,但作者巧妙地抓住了“百老汇”这一音译名称和它的中文字面含义的有趣的巧合,从老人问题这个层面切入,使得全文的内容有了相对的集中性。《寂寞之旅》记了作者从美国洛杉矶到亚利桑那州看大峡谷的旅程。文中写了沿途的生活,写了美国的交通设施,写了大峡谷的景象,写了美国黑人和印第安人的种种现象等等。内容可谓杂矣,但所有这些内容,统统笼上了一层寂寞的感情色彩,从这寂寞中,可以看到一个东方人在西方社会环境的心理隔膜,在文化意蕴上,全文是整一的。此外,《苦念北平》、《平凡之家》、《教子无方》等都是这方面的精品。

综上所述,林海音散文虽然在写法上比较传统,但她能以极为平实的笔调、自由的结构传达丰富而又平常的生活情趣,确是做到了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体现了一个“生活者”的特有的写作风格。应该说,林海音的散文在艺术上是合乎散文的一般审美规范的,并且也是达到比较高的艺术境界的。我们认为,艺术手法本身虽有新旧之分,却没有绝对的高低优劣之分。关键在于内容形式是否真正吻合了。我们相信巴金的名言“艺术的最高境界在于无技巧”,对于散文来说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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