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同盟”——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保罗#183;克鲁格曼访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保罗论文,克鲁论文,经济学家论文,同盟论文,美国著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选自美国《明镜》杂志2003年第1期
记者:克鲁格曼教授,美国的经济状况自2001年的衰退之后开始重新出现复苏迹象。您认为美国的经济已经摆脱了最困难的境地吗?
克鲁格曼:美国的经济一年多来根本没有什么变化:投资几乎没有增长,但却形成了一股强劲的消费,使经济免遭继续下跌。乐观主义者对这一时期的评价是,企业将于不久之后重新开始投资——但未能如愿。而悲观主义者认为,消费者仍将畏缩不前——却也并非如此。很显然,要充分利用美国的生产能力,经济的发展显得太缓慢。这将对价格和利润产生压力,并增加失业者的人数。但与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初遭遇的情况相比,我们的情况要稍好些。
记者:您怎么预测2003年的经济形势?
克鲁格曼:我的估计是增长率在2~3%。但如果要问,美国经济是否会进入一次新的衰退,那我必须说:是的,绝对如此。但如果您说能增长5%,那同样是完全可能的。
记者:共和党人计划发起新一轮的减税,以刺激经济的发展。而民主党人却表示反对,并指责这将增加国家的债务。在这场争论中,您站在哪一边?
克鲁格曼:财政部的一位高级官员曾经说过,从根本上来说,国家无非就是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它是靠一家国防企业来支撑的。因此,最明智的观点是,从2001年开始的减税将重新被取消,因为现在它已经帮不了我们的忙,也违背了国家肩负的使命:充分地肩负起对未来的责任。我承认,这种观点在政治讨论中是不太容易被接受的,这也使民主党人很难在讨论中处于有利地位。
记者:按您的看法,政府又应该做些什么,难倒就一味坐等着事态发展?
克鲁格曼:如果我像布什那样能控制众院、参院和白宫,首先我将增加对各州的财政资助,其次是削减社会福利开支,然后是改善失业转移支付,因为这些钱很可能马上就被花费掉。我的重心将放在减轻中产阶级和低收入者的负担上。否则我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呢?传统的保守税收政策的主要得益者是富人和投资者。如果仔细审视一下白宫所提出的建议,那么2/3的好处将落到5%最富有者的头上。
记者:税收改革的实质不就在于尽可能让那些缴纳大量税款的人从中得到收益吗?美国50%的所得税收入正是来自这5%处于收入金字塔塔尖的人。
克鲁格曼:那也可以从一种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一问题:如果对整个社会中最富有的1%人口实行减税,那就能发现,预计减少的13.5亿美元中有40%将分摊到这些少数人的头上,而他们对国家税收的贡献却只有24%。布什政府所做的一切都造成了这种有利于富人的不平衡。它所代表的是一种精英同盟——人们私下里对富豪的称呼。
记者:德国联邦政府不但没有减税,反而是增税,但其结果未免让人怀疑:对2003年经济的预测是,经济将再度向下调整,失业人数会接近10%。在这种情形下,您有什么建议?
克鲁格曼:您所说的看上去特别让人绝望,确实没错。德国最迫切需要做的是货币贬值,但这在如今采用欧元之后已经没有可能了。因此,我的看法是,首先得让欧洲中央银行相信这一点,但更多的还是要劝说各国的发行银行。欧元的汇率显然太高了,绝对不利于通货膨胀目标的实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那就是结构改革。
记者: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以美国作为榜样?
克鲁格曼:如果说美国过于信赖自由市场,那德国就是太不信赖自由市场。但这同解雇和歇业规定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德国缺少的就是一个玛格丽特·撒切尔。
记者:美国正在准备向萨达姆发动一场新的战斗。战争将是损害美国的经济,还是像有些人所认为的,会额外地刺激经济?
克鲁格曼:任何的军费开支都会刺激消费,这是确凿无疑的。但另一方面,无论是华盛顿还是各州都会因为财政紧张而共同紧缩社会预算,这就会产生一种消极的净效应。我想,对伊战争的经济后果在战争初期是不太明确的,如果美国不得不在海湾长期部署大量的部队,那么代价肯定是极高的。
记者:2002年是公司破产事件层出不穷的一个年头。您曾经预言,就重建美国的自信心而言,回顾安然公司的惨败比追忆“9·11”事件来得更重要。事后您的估计有否得到证明?
克鲁格曼:我必须承认,对像安然和世通公司这样的丑闻的记忆居然这么快就被公众从意识中抹去,这未免让我有点吃惊和震惊。
记者:您也错误地估计了美国的选民。共和党人在11月份的中期选举中赢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布什总统仍像以往一样非常受人欢迎。看来美国人对您所说的精英同盟并不特别反感。
克鲁格曼:很遗憾,我对选民反应的预测确实不太怎么样。但也不要忘记,对于一个正在备战的国家来说,政府自然会挑最好的来做。战争在电视里总是很耐看的。
记者:您真的以为,战争准备能将公众的注意力从令人沮丧的低迷股市上引开吗?有人假设,如果事情的关键是企业的有效监管,但政府却来横加干涉,那么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愤怒。
克鲁格曼:是的,人们发现他们的积蓄减少了一半,但他们还是打开了电视机,去看看他们的总统。他们会简单地认为,总统是站在他们一边的。他们不愿相信,总统是制度的一部分,而这种制度正在侵蚀他们的养老金。猜测作为救助对象的权威人物会同掠夺者串通一气,这似乎是一种有点神经错乱的想法。心理学家称之为认知上的不协调。
记者:您几乎每周都写文章抨击布什总统及其政府。如果对您文章的信以为真,那么坐镇白宫的就是一帮骗子和说谎者,他们的惟一目的就是让富者更富,让穷者越穷。您认为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克鲁格曼:无人会指望总统是一个圣人。任何人都会认为,坐镇白宫的那些人会让真理捎带着服务于他们自身的利益。但本届政府欺骗公众的程度,已经是相当引人注目了。我不时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不是生活在世界上民主历史最悠久的国家里,而是生活在一个新马科斯统治下的菲律宾。
记者:您认为,政府究竟在什么地方说了谎,实施了欺骗?
克鲁格曼:首先是在经济规划中的重复计算上,同一笔几十亿美元的款项居然两次被用于不同的目的。关注一下对伊战争、反对萨达姆的真实理由或政府成员与大公司的密切关系等等问题,您就能发现这种歪曲事实的做法。在这里,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它无疑是美国政治中出现的新东西。
记者:在世通和安然丑闻被揭露之后,现在好像变得比较平静了。这是为什么?是否还会有其他的欺骗事件被披露出来?
克鲁格曼:现在的平静也许是一种假象。只要仔细看一看标准普尔指数中美国最大500家公司在1997年至2001年间所取得的利润,并把它同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收入统计数字对照一下就行了。这个统计数字并不让人乐观,而且在同一时期里并几乎没有值得令人关注的增长。所以我们可以相当自信地认为,标准普尔指数中500家公司总共虚报了约30%的利润,这意味着它们中间还有几家像安然这样的公司。
记者:许多专家,包括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都指责说,是利率政策促成了交易泡沫。您也这样认为吗?
克鲁格曼:人们可以怀疑格林斯潘是否能够制止泡沫,但他却从来没有认真去尝试制止这种泡沫。事实上他甚至还高度赞扬了交易所的做法。他是新千年无限乐观主义最著名的代表之一。他早就成了啦啦队的队长,做了作为美联储主席不该做的事。
记者:不过问题在于,美联储的任务究竟是关注股价,还是干预利率?
克鲁格曼:这关系到经济学家们正在进行的一场激烈大辩论。一方面,我们确切地知道,泡沫是怎么形成的,它会给整个经济带来哪些问题。但另一方面,又提出了美联储是否真的想扩大其权限的问题。我对此也犹豫不决,因为两种观点都有着充分的论据。
记者:您有没有在股市交易中赔钱?
克鲁格曼:赔了,但不是很多。
记者:您每周两次为《纽约时报》撰写文章,并出了书,举办了讲演。您现在还在讲课吗?
克鲁格曼:我正在准备下一学期的讲课。老实讲,我很高兴不必靠写作来维持生活,写作是我作为科学家的一项事业。所以我可以承受的风险与记者的完全不同。我并不指望接近白宫,那里的一切会让我倒胃口。
记者:克鲁格曼教授,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