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非政府组织浅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非论文,组织论文,政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简称NGO)也被称为公民社会(civil society)、第三部门(the third sector)、非营利部门(nonprofit sector)、自愿部门(voluntary sector)、慈善部门(charitable sector)、隐形部门(invisible sector)、独立部门(independent sector)、免税部门(taxexempt sector)、公益基金会(philanthropic foundation)、社会部门(social sector)及影子政府(shadow state)等。(注:王顺民:《当代台湾地区宗教类非营利组织的转型与发展》,台北:洪叶文化公司,2001年版,第8页。)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02年,约有3万个非政府组织在世界范围内开展扶贫、环保、教育、医疗卫生、社会福利以及落后地区发展等活动。(注:赵黎青、郭建平:《非政府组织在全球的兴起》,《学习时报》,2002年3月18日。)非政府组织的出现是社会进步的一种表现。中东作为一个以伊斯兰为其政治文化载体的地区,伊斯兰教不仅是穆斯林的信仰体系,而且是他们法律、政治和日常生活的准则。在中东,最早的非政府组织是伊斯兰色彩极为浓厚的社会团体。真正西方意义上的世俗的非政府组织到20世纪70年代才出现,特别是1967年“六五”战争和1991年海湾战争以后,非政府组织大量涌现,关注民主、人权和妇女权利问题。尽管这些组织发展非常有限,但它们是“阿拉伯世界政治上活跃的公民社会的开端”,(注:《依附问题:阿拉伯世界的人权组织》,转引自彭树智主编:《二十世纪中东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452页。)对中东的社会构建发挥着重要作用。
一、中东非政府组织的基本情况
20世纪的现代化运动和反抗西方殖民者的斗争,直接或间接地促成了中东非政府组织的产生。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传统社会关系的弱化及国家公共政策的失误,为中东非政府组织的发展提供了机会。此外,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对中东地区政治活动的介入,西方政治自由化浪潮的渗透及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也都对中东非政府组织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中东的非政府组织跨国性与地区性相结合,以慈善救济人道主义为主。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非政府组织一样,其资金主要来源于民间筹措、外国政府和非政府组织的捐赠,其领域涉及宗教、人权、妇女权益及环境保护等。从组织性质来看,既有伊斯兰特质下的政治性非政府宗教组织,也存在一些社会组织、行会及慈善机构等,(注:Nawaf Salam," Civil Society in the Arab World:The Historical and Political Dimensions" ,http://smth.edu.cn/pc/index.php? id=tara.)同时还存在不被大多数学者或政府认可的、具有暴力色彩的伊斯兰极端主义的非政府组织。
总体来看,在中东,无论现代西方意义上的非政府组织,还是民间自发的社会团体,非政府组织的伊斯兰色彩都比较浓厚。具体地讲,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四类:
一是政治伊斯兰特质下的非政府组织。它包括跨国性的伊斯兰非政府组织和国内的伊斯兰非政府组织。作为国际政治行为体,由于参与的角色不同,其影响和作用也各不相同。有的组织是为了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如巴勒斯坦人、库尔德人的一些组织;有的非政府国际组织如世界伊斯兰联盟(World Islamic Front)、穆斯林大会(World Muslim Congress)等,力图通过伊斯兰教的共性来协调国家间的关系。政治伊斯兰非政府组织的成员有宗教职业者乌勒玛(Ulama)、伊斯兰知识分子、持不同政见者,也有医生、律师、工程师、教育家等社会精英。
值得关注的是,政治伊斯兰中的温和派吸收了自由、民主、人权等要素,通过伊斯兰基金会、清真寺等向广大民众尤其是穷人提供多种社会福利,包括修建避难所、资助教育、提供免费或低费医疗服务、为乡村学生提供住房帮助、向穆斯林提供法律援助及修建运动设施、建立维护妇女权益组织等。在中东一些国家,这些原本应该由政府提供的服务和帮助,往往由于政府缺乏能力、工作效率低下等种种原因而由非政府组织或伊斯兰主义组织来提供。特别是随着穆斯林国家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个别政府的资源和能力越来越难以满足迅速膨胀的需求,混乱乃至无政府状态有所加剧,在这样的情况下,政治伊斯兰非政府组织的作用更加明显,它们的威望有时甚至会超过政府,进而引起政府的担心和疑虑。例如在1998年土耳其地震中,军方担心政治伊斯兰组织通过提供过多的社会服务来谋取政治资本,便设法阻止这些组织参与救援。但是,无论人们愿意与否,非政府性质的政治伊斯兰组织的作用已越来越突出,它们为维护社会治安与社会公正提供了道德基础和力量,成为“整个穆斯林世界独一无二的、最为重要的政治变革力量”。(注:Graham E.Fuller,The Future of Political Islam,Palgrave,Macmillan,2003,p.24.)
二是中东各国建立的世俗性非政府组织。受联合国和许多国际组织及西方国家的影响,中东地区也出现了类似于学术研究机构、专业协会、工会、体育组织、商会、青年组织、老年公民组织等等的非政府组织,涉及妇女、环保、教育、人权、民主等各个方面。如1980年代成立的“阿拉伯妇女团结协会”(注:该组织在一些阿拉伯国家和西方阿拉伯社区设有分部。)、开罗人权研究所(Cairo Institute for Human Rights Studies)、伊朗伊斯兰妇女协会(Islamic Women' s Institute of Iran)、巴勒斯坦人权中心(Palestinian Center for Human Rights)、突尼斯全国妇女联合会(Union Nationale de la Femme Tunisienne)(注:List of Main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in Human Rights Field,http://www.unsystem.org/interpretation/language_sections/chinese/terms/HR_NGO_LIST.tst.)等人权组织。行业性非政府保护组织如摩洛哥的服务商会联合会(FCCIS)、土耳其的雇主协会联合会(TISK)、埃及工人工会总联合会(ETUF)、阿拉伯律师联合会(Arab Lawyers Union)、阿拉伯法学家联合会(Union of Arab Jurists)、世界穆斯林大会(World Muslim Congress)、突尼斯无国界青年医生组织(Young Doctors Without Frontiers Tunisia)及阿尔及利亚的“价值学会”等。
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在“阿拉伯非政府组织民主化研讨会”上表示,愿意支持民间机构团体促进现代化和推进改革。(注:万铤:《美推民主计划 阿拉伯加速变革 两种改革较量中东》,《环球时报》,2004年3月15日第7版。)在联合国的妇女地位委员会、妇女发展基金会及国际妇女理事会、国际大学妇女联合会等国际妇女非政府组织的影响和帮助下,土耳其成立了211个非政府妇女组织,其中多为慈善组织。另外,信息技术革命对中东非政府组织也起到了促进作用。总部设在开罗的中东门户项目(MENGOS)就是利用互联网资助在阿拉伯世界和中东的非政府组织,通过知识和信息工具促进公平的可持续发展和民主、人权的发展。(注:Launching MENGOs-The Middle East NGOs Gateway,http://www.virtualactivism.org/news/04/mengoslaunch.htm.)
三是伊斯兰性质的慈善机构。非政府组织的雏形起源于宗教服务。随着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兴起,中东成立了许多带有慈善性质的伊斯兰非政府组织,慈善事业本身符合伊斯兰传统思想,因此伊斯兰宗教团体积极投身其中。他们反对穆斯林社会的道德滑坡、文化颓废,强调要抵制西方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对穆斯林生活的渗透,他们深入社会基层发动群众,利用清真寺进行广泛的宗教教育和布道,增强群众的宗教观念;他们建立学校、诊所、医院和慈善机构等社会基层单位,并积极参与农业、建筑和供水等社区发展项目。国际伊斯兰学生组织联合会(International Islamic Federation of Student Organizations)和哈马斯(注:哈马斯的前身“穆加马”(意为团体)是非赢利性宗教组织。1987年巴勒斯坦起义爆发后,亚辛将“穆加马”改名为哈马斯。“穆加马”开办了诊所和药房、学校、幼儿园等慈善机构,接济没有收入的巴勒斯坦家庭,免费或低价接收其子女入学。)在这方面具有代表性。
四是西方尤其是美国资助建立的非政府组织。美国等西方国家出于自己的利益需要,热心在中东地区培植各种非政府组织,通过这些组织宣传西方的民主、价值观和社会制度。这些组织也借助外国援助和其他非政府组织,为国内企业和组织提供援助,赢得人心。
在英美的影响下,沙特于1990年代初成立了人权非政府组织“保卫合法权利委员会”(The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Legitimate Right,CDLR)。(注:不过CDLR并未根据国际人权组织通常接受的标准来界定人权的内涵。)在巴勒斯坦活动、拥护“美国主导中东和平”的非政府组织大多也是美国政府资助建立的。2002年,美国宣布“中东民主改革计划”,明确表示要拨巨款资助中东各国致力于人权和民主的非政府组织。索罗斯基金会(Soros Foundation)、欧亚基金会(The Eurasia Foundation)、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国际共和政体研究所(International Republic Institute)等非政府组织积极配合美国政府,向中东各国反对派提供资金、技术和人员培训,协助建立各种政治性非政府组织,宣传美国的价值观。欧盟也不甘其后,参与进来。如拨款50万欧元,支持叙利亚的人权非政府组织。巴勒斯坦非政府组织计划(Palestinian NGO Project)就是由福利协会(The Welfare Association)、英国文化委员会(The British Council)、慈善援助基金会(The Charities Aid Foundation)、福利协会联盟(The Welfare Association Consortium)等非政府组织和世界银行共同帮助建立的合作计划,包括安置残障人士、儿童的健康维护、设立乡村卫生所与幼儿园、成人职业训练、环保意识推广等。这项为期六年的计划获得了世界银行1000万美元的贷款。(注:World Bank," Civil Society Collaboration-Progress Report for Fiscal Years 2000 and 2001" ,p.12.)
二、非政府组织对现代中东社会的影响
中东非政府组织在增强中东民众的价值认同感、规范穆斯林的行为和准则、反对专制统治、促进本国政治制度民主化以及使人民摆脱贫困、实现社会协调发展等方面发挥了独特的作用。
首先,非政府组织对维护中东民族国家的主权和独立起了促进作用。在这方面,阿富汗抗苏斗争和巴勒斯坦人民解放运动表现最为明显。
苏联入侵阿富汗后,阿富汗的非政府抵抗组织遍及全国,如伊斯兰党、伊斯兰团结党、伊斯兰民族阵线和民族解放阵线等七个逊尼派原教旨主义组织及什叶派的伊斯兰运动等八个党派。这些组织虽然比较松散,但都在抗击苏联侵略者、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做出了巨大贡献。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先锋”、“阿富汗人”等伊斯兰非政府组织,负责招募和安置巴勒斯坦和阿富汗游击队营地里的来自全世界50多个国家数以千计的穆斯林志愿者,在抵抗苏联军队方面曾发挥重要作用。
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以及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等宗教非政府组织,为争取巴勒斯坦的民族独立也做出了重要贡献。巴勒斯坦伯利恒阿拉伯妇女联盟(The Bethlehem Arab Women' s Union)、巴勒斯坦职业妇女委员会联盟(The Union of Working Palestinian Women)、妇女联盟(The Union of Palestinian Women)、妇女工作委员会社会工作联盟(The Union of Women' s Committees for Social Work)等四个妇女非政府组织,把民族解放、结束领土被占和妇女解放的目标联系在一起。
中东许多国家的非政府组织在支持巴勒斯坦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反抗以色列的侵略和美国不公正的中东政策、维护穆斯林团结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2004年3月在非政府组织和机构策划召开的阿拉伯改革会议上,来自18个阿拉伯国家的非政府组织代表强调:应该依据国际公约公正地解决巴勒斯坦问题,建立两个独立的、拥有真正主权的国家,解放被占阿拉伯领土;保持伊拉克领土完整,不让伊拉克争端成为外来势力插手中东事务或是重新将其置于监管之下的借口。
中东非政府组织还通过互联网和移动电话,号召抵制美货,特别是抵制麦当劳、星巴克和微软,抗议美国对以色列军事行动的支持。伊拉克战争前夕,中东各国的记者协会等非政府组织举行抗议游行,谴责美国以任何借口威胁打击伊拉克,拒绝美国在中东地区推行霸权主义、控制本地区的资源。(注:吴文斌:《叙利亚——群情义愤反战争》,《人民日报》,2003年1月20日第3版。)再如,在伊拉克反美武装斗争中,就有20多个在伊拉克的非政府组织,为反美力量提供情报。
其次,非政府组织的活动加速了中东的政治民主化、社会世俗化和经济现代化进程。
在中东,伊斯兰教是穆斯林大众价值取向的源泉。伊斯兰教为现代政治提供了一整套现成的符号体系,具有不可超越的权威。即使在世俗化的穆斯林国家,政府和政党也未能建立起完全独立于伊斯兰教文化传统的思想体系,他们所能做的,充其量是将适合现代化需要的外来思想观念与伊斯兰相融合,在伊斯兰文化的平台上进行现代化的操作。因此,西方学术界长期存在着关于中东伊斯兰国家很难实行民主的认识,即所谓“中东例外论”。(注:Ghassan Salam,ed.,Democracy Without Democrats? The Renewal of Politics in the Muslim World,I.B.Tauris Publishers,1994,p.5.)
民主化意味着人民的统治,即公民通过有效的政治参与对政府权力进行监督的过程。现代意义上的非政府组织对民主制度的建立和维护至关重要,中东也是如此。无论是在反对军事独裁政权的斗争中,还是在政权的过渡中,非政府组织正在成为中东民主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这方面的事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1989年“西亚社会经济委员会”通过自己的调查活动,为当地政府和国际组织改善妇女工作提供了依据。2003年连接巴库、第比利斯与泽依罕的输油管开工兴建后,土耳其数个非政府组织与受影响的库尔德族人组成联盟,于2003年7月向欧盟委员会提出法律申诉,指出这项工程不仅违反土耳其加入欧盟的“入盟协议”,也违反了国际法。2005年1月,巴勒斯坦第二次大选正式启动,巴本土各非政府组织的联合机构“巴勒斯坦国民委员会”全程跟踪大选投票进程,对选举进行监督。在非政府组织的努力下,科威特出现了“社会改革组织”,埃及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位女省长,伊朗加入了《禁止歧视妇女公约》和《禁止酷刑公约》。土耳其的反歧视妇女组织(Women Against Discrimination)、自由思想与教育权利协会(Association for the Freedom of Thought and Educational Rights)、人权与被压迫者团结组织(Organization for Human Rights and Solidarity for The Oppressed People)等非政府组织,通过自己的影响迫使政府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以确保所有妇女都能继续接受教育。(注:Ayse Kadioglu," Civil Society,Islam and Democracy in Turkey:A Study of Three Islamic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Muslim World,Vol.95,January 2005,pp.23-39.)
中东非政府组织还抨击腐败和专制,号召进行社会变革,主张社会公正,确立道德准则,保护穆斯林文化,恢复伊斯兰世界的尊严和影响力,加强对外来威胁的抵御,建立合法、廉洁和高效的政府,增进社会福利和经济公平,尊重人权等等。这些政治主张反映了伊斯兰世界广大民众的强烈呼声和政治诉求,因而民众认同感和支持率比较高。
第三,在经济、社会方面,行业性非政府组织积极开展乡村发展、扶贫、教育、保护妇女儿童、卫生保健等工作。
在这方面,中东一些国家的非政府组织已经取得了显著进展。突尼斯在1988年有1886个非政府组织,到1991年发展到5186个。埃及非政府组织的数量已超过16000个。1980年代,随着女权概念的传播以及有关妇女的国际协议和研究的陆续出现,中东地区出现了包括红新月、“光与希望”等在内的非政府组织。这些组织关注的重点是母亲、儿童及其教育、健康和就业等。如埃及的“阿拉伯妇女团结协会”、“科威特妇女社会文化协会”和“阿拉伯妇女发展团体”等,主张通过改革家庭法来提高妇女的地位。土耳其的妇女组织与土耳其教育部合作,为文盲率较高的东南部地区开设了妇女扫盲文化班。
非政府组织还在保护行业利益、维护世界和平、促进本国与地区的和谐发展、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及环境保护等方面弥补了政府的不足。在提高中东地区人民的环保意识方面,约旦公主芭斯玛·宾·阿里赫与一些非政府组织一起不懈工作,为此于2002年获得“全球500佳”称号。由于非政府组织“卡扎菲基金会”的独特作用,利比亚和法国关于洛克比空难的争执也得到顺利解决。埃及的社会发展基金会等非政府组织对于解决中小企业的资金短缺,促进经济发展,解决各厂商、批发商、零售商之间的三角债问题,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巴格达之桥”等非政府组织在解决国际社会对伊拉克前政权的经济政治制裁、开展人道主义工作及反对武装入侵伊拉克等方面也发挥了建设性作用。
第四,与此同时也应该看到,非政府组织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对中东和全球恐怖主义的发展起了催化作用。
伊斯兰复兴运动影响下的政治伊斯兰非政府组织,主张以伊斯兰为导向来改造社会和改变政治。由于中东各国政府一般对非政府组织公开的政治活动都加以程度不同的限制,政治伊斯兰非政府组织便通过从事社会福利工作来赢得民众支持,积累组织工作经验,为其政治斗争奠定社会基础。黎巴嫩真主党、巴勒斯坦哈马斯、土耳其的法兹勒、阿尔及利亚的伊斯兰解放阵线等就是这样的组织。他们大多在本国广泛开展各种合法的社会、经济、文化活动,提供各种社会服务,包括救助贫民、医疗服务、成人教育、旅游开发、就业培训、投资咨询服务等,以此同执政党政府进行“和平竞赛”。
还有一些极端主义组织,经常以暴力恐怖活动的方式来宣泄不满情绪。个别具有政治企图的人,利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和差距,以宗教情感、宗教认同来组织并动员那些宗教盲从者、政治不满者、社会失意者、失学失业者、生活无着落者以及无赖和游民,在伊斯兰名义下组成非政府组织。其中有的蜕变为伊斯兰极端主义组织,以推翻现存世俗政府为目标,或者宣传和争取本国穆斯林的政治自决权,它们经常诉诸暴力活动。如土耳其的车臣暨高加索团结协会,就涉嫌参与伊斯坦布尔多起恐怖事件。(注:徐冰川:《土耳其最豪华大酒店昨晨遭恐怖分子袭击》,新华社2001年4月24日电。)1980年代中期,本·拉登也通过创建非政府组织,并在亚特兰大、波士顿、芝加哥等地建立分支机构,支持世界各地的伊斯兰极端组织及其恐怖活动。另外,中东一些具有公开合法身份的政治伊斯兰非政府组织也秘密支持极端组织。如沙特阿拉伯非政府组织“瓦法”,就曾向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提供援助。美国中央情报局还发现,从波斯尼亚到阿尔巴尼亚、阿富汗和车臣,科威特伊斯兰慈善协会在为一些伊斯兰极端组织提供掩护。(17)(注:《美国担心海湾头号盟国变成一个塔利班王国》,《阿拉伯祖国报》,1999年11月5日。)
第五,外部力量支持建立的非政府组织冲击着中东地区的传统文化,危及中东民族国家的安全。
如前所述,中东地区有许多在西方尤其是美国帮助或者资助下建立的非政府组织。美国通过这些组织推广民主:帮助当地民主力量参加选举,宣传美国的选举制度、选举方式、竞选方法、竞选策略,主导媒体,建立广泛的非政府组织阵线。美国还通过资助非政府组织,帮助当地改革司法制度,改变这些国家的性质,乃至实现政权更迭。“9·11”事件后,特别是2003年2月26日布什提出大中东计划后,美国更是大力资助和培养中东穆斯林国家的民主、人权类非政府组织。
与此同时,许多在中东活动的西方非政府组织打着“民主化”、“完善公民社会”等旗号,积极活动,推广民主、人权等西方价值观,挑战和冲击穆斯林固有的价值观。美国为了和平推翻伊朗现行政权,仅2005年就向伊朗的非政府组织和人道主义救援团体拨款300万美元,建立“民主发展基金”,支持伊朗“发展民主”。美国企业研究院积极支持2002年成立的“伊朗民主联盟”,鼓励他们进行政权更迭的努力。在埃及,被西方评论家称为“阿拉伯春天”的非政府组织“因纳夫运动”,在2005年初连续几个月游行示威,要求深化改革,继续推动经济发展。这些都显示了某些西方国家在中东地区促变的用心。(注:《新京报》,2005年4月17日。http://www.sina.com.cn。)
第六,跨国界伊斯兰非政府组织增强了穆斯林国家和民间的交往,增强了广大穆斯林的认同感,但同时也促进了泛伊斯兰主义,削弱了国家层面上的民族自豪感。
随着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兴起,中东社会出现了以泛伊斯兰主义为思想基础的宗教—政治性非政府组织。它们强调全世界穆斯林共同的宗教信仰和文化遗产;倡导加强伊斯兰国家之间的团结合作,以促进各国的繁荣和发展;呼吁伊斯兰各国在国际事务中保持一致立场,以维护伊斯兰世界的共同利益,反对外部力量对伊斯兰世界的干涉和控制。1926年成立于麦加的“世界穆斯林大会”和1962年建立的“伊斯兰世界联盟”是最有代表性的跨国性伊斯兰非政府组织。
世界穆斯林大会总部最初设在麦加,后迁至卡拉奇,其宗旨是:在世界各地传播伊斯兰教,宣传超民族、超国家和超地域的伊斯兰思想,维护和增进穆斯林国家的团结合作,抵制马克思主义无神论和西方世俗化倾向的影响。该组织在联合国享有“非政府咨询机构”的地位,在吉隆坡、摩加迪沙和纽约等地都设有地区性的办事机构。
伊斯兰世界联盟的总部设在麦加。其宗旨是:在全世界传播伊斯兰教的信息和教义;消除反伊斯兰教的虚假宣传及其在穆斯林中造成的不良影响;维护穆斯林少数民族在宗教、教育、文化方面的权利;协助世界各地穆斯林团体的宣教活动,促进它们的内部团结;支持建立在平等、正义基础上的国际和平、和谐与合作。
这些组织虽然彼此联系并不密切,难以为了共同目标而采取有力的一致行动,但它们却起到了保持和加强伊斯兰世界自我意识和认同的作用。特别是在支持阿拉伯国家和巴勒斯坦人民反对以色列的斗争中,以及在维护伊斯兰国家共同利益、调解内部纠纷等问题上,这些跨国伊斯兰非政府组织发挥了积极作用。同时,由于泛伊斯兰主义强调建立具有共同信仰的穆斯林组成的乌玛(Umma),在一定意义上弱化了国家层面的民族观。因为泛伊斯兰主义和国家层面上的民族主义在政治认同方面存在着尖锐的对立:国家层面上的民族主义是以语言、地域、民族文化为基础的民族认同,而泛伊斯兰主义认同是超越种族、民族、地理和国家疆域的普世性的信仰共同体即“乌玛”。它否认“民族”这一现代概念,把属于不同种族、民族和居住在不同地区的穆斯林视为同一“乌玛”的成员。泛伊斯兰主义鼻祖哈桑·班纳认为“所有的穆斯林是一个民族,伊斯兰祖国是一个国家”。(注:金宜久主编:《伊斯兰教与世界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209页。)
三、中东非政府组织的发展趋势
非政府组织最广义的概念是指“那些在政府组织体制之外,不是根据政府之间的协议建立,同时也不是企业的社会组织,如学术研究机构、专业协会、工会、体育组织、慈善机构、宗教组织、商会、青年组织、老年公民组织、旅游组织、民间基金会”,(注:M.Padron,ed.,The Contributors of NGOs to Development,Vol.17,No.1,Asian Institute of Economics Social Studies,1987.)各种致力于发展的民间组织、卫生组织、文化组织甚至政党也包含在其中。现在跨国公司也被列入非政府组织范畴之内。从这个概念出发,中东各种民间机构,包括极端组织、反政府组织都在非政府组织之列。
但是,目前大多数学者普遍认可的非政府组织是合法的、非政府的、非营利的、非党派性质的,致力于解决各种社会性问题,实行自主管理的民间志愿性组织,由此把犯罪集团和恐怖组织、遵循常规的政治程序(如议会选举和组织政府等)介入政治权力之争的组织排除在外。按照这个解释,中东许多民间组织和社团不属于非政府组织。
首先,政党化趋势的加强,使许多中东非政府组织失去了原来意义上的非政府性质。
随着西方政治自由化和民主化的兴起,中东许多国家对反对派采取较为宽容的政策,甚至实行多党制。一些伊斯兰非政府组织遂由地下转入公开,吸引了大批追随者。有的伊斯兰组织政党化,按合法的政治竞争规则逐鹿政坛。如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积极参与多党民主政治,并以其他政党或独立候选人身份参加议会选举。1984年议会选举中,兄弟会就与华夫脱党结盟,在总共450个议席中获得7席。1987年又与社会主义工党和自由党结成“伊斯兰联盟”,获得17%的选票,成为穆巴拉克政府主要的政治反对派。2000年在选举中获得17席,成为埃及政治中惟一强有力的反对派力量。由此可见,穆斯林兄弟会已很难算是真正的非政府组织。
1970年代,阿富汗穆斯林青年协会出现分裂,成立了两个政党,失去了非政府组织的意义。苏联撤出后兴起的阿富汗学生组织“塔利班”,随着其接管政权,其非政府组织的性质也随即消失。类似的情形还有:伊斯兰非政府组织伊斯兰行动党在约旦议会中取得了88个席位中的22个,成为约旦最大的党派;在苏丹,伊斯兰民族阵线实际上控制着政府;在阿尔及利亚,伊斯兰拯救阵线在1990年的地方选举中获得了55%的选票,1991年12月又在全国议会第一轮选举中取得了430个席位中的188个,差点通过选举上台执政;(注:东方晓:《伊斯兰与冷战后的世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229-230页。)2000年12月,摩洛哥最大的伊斯兰组织“正义与慈善”举行和平示威,要求取得合法政治地位。
伊斯兰非政府组织的政党化,意味着伊斯兰非政府组织失去了“非政府”的真实意义。由于非政府组织具有独立的组织网络,在基层拥有强大的活动能力和影响力,其自身已经是一种独立的政治力量,常常重复、并已经或正在某种程度上发挥着政党的作用。
其次,暴力化倾向也使中东非政府组织的合法性受到质疑。
伊斯兰非政府组织激进主义者认为,中东国家中存在的贫穷、失业和通货膨胀及政府官员的腐败、政权机关的专断、社会道德的沦丧等都是西方经济和文化对伊斯兰世界冲击的后果,以及西方国家支持和操纵伊斯兰世界的专制腐败政权的结果,这些国家盲目借鉴西方价值观,毒化伊斯兰传统,破坏了伊斯兰的生活准则。因此,伊斯兰社会应从伊斯兰信仰的源头去寻求伊斯兰社会复兴的动力,应当恢复和加强伊斯兰教在社会和国家事务中的应有作用,甚至通过暗杀和炸弹袭击等暴力方式来消灭堕落和腐化分子,包括亲西方国家的领导人。
脱胎于穆斯林兄弟会的伊斯兰解放组织、穆斯林会社、圣战组织、伊斯兰拯救军等主张用暴力推翻现行政府,或用暴力反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和以色列。如黎巴嫩真主党反对犹太复国主义,反对以色列,主张武装斗争,解放阿拉伯被占领土,把黎巴嫩建成伊斯兰共和国。沙特阿拉伯的“新萨拉非耶”(Salafia)派抨击沙特王室在宗教和道德上松弛、堕落,主张坚持伊斯兰教法,捍卫伊斯兰的“纯洁性”,鼓吹沙特社会生活全面回归宗教传统,返璞归真。1979年11月发生的麦加禁寺被占事件和东方省什叶派穆斯林骚乱事件都与这个织织有直接关系。
伊斯兰非政府组织的暴力化,使其和平意义上的非政府性质大打折扣。因为非政府组织应该是能为民族国家和国际社会认可的合法的民间组织,诸如恐怖主义组织、极端民族主义组织等非理性组织是不能包括在内的。
最后,权威主义削弱了非政府组织的发展和影响。“权威”是指能使社会成员和组织信服的力量和威望。(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048页。)权威主义在中东地区的存在有着深刻的历史缘由和现实基础,它既对社会经济发展和稳定起着重要的作用,又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着民主的推行。在中东传统权威主义政权下,统治者其合法性建立在传统的规则之上,实行家长制或家族统治,排斥政治现代化,反对宪政主义和理性主义,反对权力的监督,认为民主是非伊斯兰的或反伊斯兰的。如沙特阿拉伯国王法赫德和其他一些伊斯兰主义者就曾表示,民主对伊斯兰来说是舶来品,伊斯兰有自己独特的政治参与和治理传统,不需要借用民主的理念,尤其是西方民主。(注:John L.Esposito,John O.Voll,Islam and Democracy,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p.193.)权威主义政权不仅掌握一切重要的资源和部门,而且还压制反对派政党和组织的发展。它们借口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威胁和地区安全威胁,或借口伊斯兰教与西方民主的不相容性,压制具有现代西方民主性质的非政府组织的迅速发展。
结论
综合上述,可以看出中东非政府组织具有矛盾的二重性。一方面,它对中东穆斯林地区的世俗化、民主化及现代化发挥着重大的作用。另一方面,由于中东非政府组织具有明显的不成熟性和易变性,影响了它作为社会第三部门或影子政府的作用的发挥。某些非政府组织的政党化和暴力化倾向,不但影响了其存在的合法性,更影响到它们的群众基础和国际社会的认可。另外,中东社会现代化和民主化进程的滞后,也影响了中东非政府组织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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