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的“三险”思想与儒家思想的发展_方以智论文

方以智的“三险”思想与儒家思想的发展_方以智论文

方以智三冒思想与儒学发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儒学论文,思想论文,智三冒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48.93

      《易余》是方以智历生死关后的呕心沥血之作,与《东西均》一样,可以奠定方以智在哲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可视作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亟待开发的“金矿”。笔者初读《易余》时,在目录中发现了一个方以智独创的概念——“三冒”,冒是什么意思?“三冒”又何指?带着困惑再读《易余》,笔者发现三冒思想的深刻意义及其在中国哲学史上的重要地位,罕为以前学者所论及。

      三冒思想是方以智针对当时儒学发展困境提出的。孔子之后,儒学发展经历了三次困境:先秦时杨墨的挑战、汉晋反周孔名教的运动及佛教的冲击、晚明阳明后学的流弊,这三次困境都爆发在中国社会解体的时代。①儒学的危机也是发展的机遇,针对危机的回应,孕育出了孟子、荀子、北宋五子、朱熹、陆九渊、黄宗羲、王夫之等大儒,而方以智也是在积极应对第三次儒学困境中产生的杰出思想家。

      据《论语·阳货》:“子曰:乡愿,德之贼也。”乡愿为败坏儒道之人,为孔子所唾弃。但在方以智所处的时代,即使乡愿之儒亦是非常难得:“乡愿以苟可之意见窃弥缝之嗜欲。然护名附教,坊表犹相安也。无非无刺,何害于乡?然语大任则缩懦巧避,语好学则畏难耳剽,徒以阉媚,阘茸丧骨,残膏染脂,葬此温柔,故圣人鄙而恶之。然口诛之,而心痛之。使今日而十有五愿,亦太平矣。以其乱尧舜之德,而不乱尧舜之法也。”②当时的儒生既不能当大任,亦不好学,连乡愿都算不上,可想而知当时儒者的操守堕落到何种地步!方以智曾拥护成立南明永历政权,却发现政府竟然腐朽堕落之极,刘承胤、马吉翔、郭承昊、严云从等佞幸擅权专政,众邪盈朝,国势危如累卵,而举朝文武皆梦,道德良知全失,伦理纲常尽丧。回视明亡时那位降清的钱谦益之所作所为,纵然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号称儒者,最终恐怕连乡愿都不配,而此类儒者在明末清初又何止一人?再看儒学的发展状况:

      理学怒词章、训故之汩没,是也;慕禅宗之玄,务偏上以竞高,遂峻诵读为玩物之律,流至窃取一橛,守臆藐视;驱弦歌于门外,《六经》委草;礼乐精义,茫不能举;天人象数,束手无闻。俊髦远走,惟收樵贩。③

      理学重视形上思考,深刻辨析理气心性,道体功夫双轮驱动,这对于破除词章、训诂学的琐碎是有积极意义的。但同时,过于沉湎语录,对《六经》、礼乐传统关注不够,流弊四起:务高妙者,纠缠于形而上之义理分疏,倒向禅宗之玄虚;守臆藐视者,东拼西凑,无功夫之支撑,遂成假学;驱弦歌于门外者,不习礼乐,《六经》委草者,抛弃儒家经典;天人象数束手者,不明《易》之象数,惟凭空说《易》理,最终导致“俊髦远走,惟收樵贩。”即使在民间,面对有着广泛受众的佛教、道教及民间宗教的冲击,儒学也是节节败退。

      阳明学是明代中后期儒学的主流,阳明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成就一代大儒,其所倡导的良知学发展迅猛,却也流弊四起。按照黄宗羲的分类,阳明学主要包括浙中王门、泰州学派、江右王门、止修学派,这四大门派面临各自的问题:“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泰州、龙溪而渐失其传。”传至颜钧、何心隐一派,“遂复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④。“姚江之学,惟江右为得其传,东廓、念庵、两峰、双江其选也。再传而为塘南、思默,皆能推原阳明未尽之旨。”“盖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⑤但再传至王时槐、万廷言后,江右王门在思想创造性方面几乎失去了能力。而在阳明学的重镇江右,阳明学的衰落也非常严重,如江右王门三传弟子邹元标所言:“吾乡学问,极能缠缚英豪,三尺竖儿口能谈阳明。问其所以为阳明,白头不知也。言及此,令人厌甚。”⑥李材气魄大,独拈止修,“其以救良知之弊,则亦王门之孝子也”。但是,“以止为存养,修为省察,不过换一名目,与宋儒大段无异,反多一张皇耳”⑦。李材弟子李复阳任无锡知县期间,引止修之学入东林,但顾宪成、高攀龙虽然从止修学而入,却逐渐转向朱子学。应当说,阳明后学四大门派各具特色,分别发挥了良知学的某一个侧面,不同学派之间的辩论也促进了良知学理论的深化;但同时,学派各自为政,相互攻击,内耗严重,没有一个像阳明那样能够统领诸派的学术领袖。

      “四有与四无之辨”是阳明学中的重要内容。天泉证道时,阳明以“四句教”针对王畿和钱德洪的资质分别给予启发,王畿与钱德洪各有所证。阳明殁后,阳明弟子则各执一端,此是彼非,对于“无善无恶心之体”争论不休。无善无恶的争论本是阳明学内部问题,但是随着阳明学的逐渐展开,甘泉后学、朱子后劲介入其中,借反对“无善无恶心之体”对阳明学大加攻击。继许孚远与周汝登《九谛》《九解》之争后,顾宪成与管东溟继续就此问题辩论,管东溟认为无善无恶是无极太极的合理延伸,顾宪成认为无善无恶之说出于释氏,阳明学内部的问题扩大到阳明后学与湛门后学、朱子后劲的争论。阳明良知学本强调有与无的平衡,并不偏执无以废有。但这场争论给人的感觉却是阳明学只重视无,朱子学才重视有。

      总之,面对非常严重的儒学衰态,“大伤心人”,方以智力图重振儒学。他不仅要从学理上为阳明学发展的理论困境找到出路,而且必须兼顾义理、礼乐、考据。针对儒学士人群体中真儒的匮乏,他自身不仅要在重重政治危机下传薪火,还要展现大儒的风范,寓解于行,以自己的行动召唤更多真儒的出现。

      《易余》是方以智经“万死一生,封刃淬海”后,为儒学寻找出路的护教卫道之书:“苦心卫道,宁望人知?知我罪我,万世犹旦暮也。”⑧在《易余》卷上与卷下的开篇,他重申了这一立场:“欲疗教而平人心,必先平言。”⑨“九死之骨,欲平疗教者之心,心苦矣。”⑩如果对这一点没有深刻的认识,就很难深入到《易余》的核心,而其中的三冒思想正是方以智操心危、虑患深的心血结晶。

      方以智在《易余》卷上《三冒五衍》中充分发挥了三冒思想。“冒即古帽,覆首而露目也,因以目转声。”(11)《说文解字》说:“冂,覆也。从一下垂也。”“冃,小儿蛮夷头衣也。从冂,二其饰也。”“冒,冢而前也,从冃,从目。”(12)《说文解字注》解释小儿蛮夷头衣:“谓此二种人之头衣也,小儿未冠,夷狄未能言冠。”(13)冃是象形字,小儿未冠前头上所戴之物,与冠功能相同。由此本义,衍生出“冂”、“冒”、“冢”的覆盖之意,例如《诗经·邶风·日月》:“日居月诸,下土是冒。”冒从目转声,为形声字,但在方以智的解释中,“覆首而露目”,上面为冃,下面为目,亦可看作象形字。“帽”,从巾,不见于《说文解字》,当为后出。“冒”在“帽”未出现之前,即指古代的帽子,指向闇然於穆的状态,代表了一种深深的含义。冒虽然不是首,但是借由冒可以知首,首通过冒得以现身。据此,方以智认为:

      直下是一开辟之费天地,标后天妙有之极,人所共睹闻者也,命曰显冒。因推一混沌之隐天地,标先天妙无之极,人所不可睹闻者也,命曰密冒。因剔出一贯混辟、无混辟之天地,标中天不落有无之太极,即睹闻非睹闻、非即非离者也,命曰统冒。(14)

      三冒即显冒、密冒、统冒:显冒侧重于彰显、妙有、有极、后天;密冒侧重于隐秘、妙无、无极、先天;统冒则侧重两者的统合,即有即无,即无而有,不落有无之太极,中天。显冒比较容易理解,最难理解的是密冒,并且关联着统冒。何为密冒呢?此概念可溯源至《易传·系辞上》:“子曰: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据方以智《博依集》卷五之《丁卯冬作》:“少承父母训,嗜学戒放逸。名余曰以智,字余取藏密。”方以智的名与字,都与这段《系辞》相关。据《周易时论合编》:“乃表太极,用于三极,生生不测,无方无体,知变化者知之。天下者,乃即感即寂之天下也。冒如斯,密如斯者也。惟深惟几,乃能明其惟神。”(15)密冒惟深惟几,但非死寂、非顽空,而是指向儒家的缄默维度(tacit dimension),渊泉如渊而又动而时出,於穆闇然而又流行不已,它“藏心于渊,美厥灵根”,是一种心体灵根在静渊中得以滋养润沃,并由此深静中流溢出的极度和谐、愉悦的状态。密冒即深静即冲然,冲然孕育恬愉。

      在儒家思想传统中,我们对于密冒所要展现的内容并不陌生,比如阳明后学中的“无心之心则藏密”,这一传统追溯至先秦,除却《易传》外,至少还有孟子、庄子、屈原三个重要源头。孟子养夜气,庄子《天道》篇言圣人之心静,屈原代表的《远游》传统是一套完整的深静修炼体系,而方以智将屈原、孟子、庄子供养一堂。(16)当然,最具代表性的则是《易传》洗心藏密传统:“洗心藏密,所以塞渊也。亢潜之桔槔,亥子之荄滋也。”(17)桔槔为古代的汲水工具,如同压水机一样,不断从深潜中将水取出,用而不竭。渊代表着一种幽深的静谧,渊泉时出不穷,源泉混混。心体之根亦需在深深渊寂中获取营养,静的体知深度越深,其所获取的营养就越充分。密冒传统是中国哲学中非常重要的维度,影响并塑造着中国的哲学、思想、宗教乃至艺术。当然,显冒、统冒也很重要,三冒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交织在一起,如下所论:

      此三冒者,实三而恒一,实一而恒三也。自有至者而言之,尚非其一,何是于三?不三之三而言三,不一之一而言一。一三非三尚不三,三一之一亦何一?一不一自非三,三不三自非一。非一之一,非三不留。非三之三,非一不立。不立之一本无三,不留之三本无一。是一三本无,而无亦无矣。凡以执一执三,皆不明三一之理,不明则三者皆病,明则无三无一,而三一同时。(18)

      这段话表面上像绕口令,其实是方以智对于三冒之间复杂关系的深刻思辨,“实三而恒一”是说明三冒之间内在的一致性;“实一而恒三”是讲举一冒而三冒全明,一中含三。方以智曾将三冒拟人说明:“长沙曰:眼根返源名文殊,耳根返源名观音,从心返源名普贤。三圣是佛妙用,佛是三圣之体,体在用中,佛即在菩萨中。”(19)此处所引的长沙即唐代湖南长沙景岑招贤禅师,从眼根返源名文殊,文殊是佛妙观察智,目所见为显,文殊菩萨是显冒。从耳根返源名观音,观音是佛无缘大悲,耳听深密之音,观音菩萨是密冒。从心返源名普贤,普贤是佛无为妙行,心统耳目,普贤菩萨是统冒。显冒、密冒、统冒同为用,其体为佛,体在用中,体以用而显。三冒思想还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三即是一,得一可推至三,如同三个菩萨一样,任何一个菩萨均与其他两个菩萨相通。第二个层次,“一三本无,而无亦无矣”。此处又有两种含义,其一是破除三,三个菩萨本身均是佛之体;其二是破除一,一亦无,甚至无还是无。这些都是破除那些执着于一端、执着于名相者。再说得形象一些:“大一分为大二,而一以参之,如弄丸然,如播鼗然。”(20)播鼗即拨浪鼓,显冒与密冒犹如拨浪鼓的两个弹丸,统冒则为中间旋转的鼓柄,一动俱动。“实三而恒一”,在《易余》中,当士、何生、平公三子分别代表显冒、密冒、统冒,“卧石而梦当士至,不见二子。当士曰:‘即身是也。’”(21)如同三子可合为一人一样,三冒可归结于一冒;“实一而恒三”,《易余》借用阳羡书生鹅笼比喻,子思子“绘天地之形为一覆帱持载之身,又绘天地之影为一无声无臭之身,又收一笔之圆光为一於穆不已之身。其卷舒也,於穆吞形影而为形影所吞,影亦吞形而为形吞,藏不睹不闻于睹闻,止有一天地而已矣。是孔子世家之鹅笼也”(22)。此据《中庸》言三冒,覆帱持载为显冒,无声无臭为密冒,於穆不已为统冒。三冒互相吞吐卷舒,任何一冒既可以随时吞卷其他两冒,又可以随时吐出另两冒。“凡以执一执三,皆不明三一之理”,明则三一同时,不执一,亦不执三。三冒又可抽象成∴,这三点不是孤立的,而是构成一个象环,牵一动三,一中含三,三摄于一,知一即可明三,三即是一,一即是三。

      方以智的三冒思想可与阳明学的有善有恶与无善无恶关联,以解决天泉证道后的有无之辨,乃至《九谛》《九解》之争。方以智的良知学思想建立在有的基础上,这一学统源远流长,其曾祖父方学渐虽属泰州学派,但主张性善,反对无善无恶,其祖父方大镇亦以性善说为儒学正宗,其父方孔炤认为“标性善者,生机也;标四无者,死语也”(23)。方以智要化解有无之辨的困境,首先要分析争论中的逻辑层次,进而厘清争论的真正问题所在:

      衡平则有左右,绳垂则有上下,衡左与右之相错也,而绳之上综之,则左右合为一列而在下矣,复以左右之下综绳直之上,是亦参两综也。太极为上,则阴阳为下,阴阳相错,而太极综之,阴阳即综太极,究何分乎?善恶相错,而冺善恶者综之;又以有善恶与无善恶相错,而以一善综之,故知明善、一善、止至善乃三才之主宰也。(24)

      方以智在此表述的“参两综”思想有非常清晰的逻辑层次。(25)借助错综关系,方以智分三个层次明善:第一层次为“错”:衡之左右为错,与此类似,阴与阳相错,善与恶相错。第二层次为“两综”:绳垂上下,绳上综左右,左右合为一列,为绳综左右;与此对应,太极综阴阳,泯善恶综善恶,泯善恶即是无善恶,而无善之无是融摄了第一层次中善的无。第三层次为“三综”:复以左右之下,综绳直之上,为左右综绳;首先要明确,这种左右上下与第一、二层次的左右上下不同,属于更高一个层次,在这个层次中,有善恶与无善恶综为无善恶后,再被一善去综。第三层次中的一善是融摄了上述两个层次的善恶之善、无善之善后,展现出的一个更高层次的善。可见三冒是交裹的三冒,是有层次的。第一层次:普通的善,显冒;第二层次:无善,密冒;第三层次:一善,由密冒再回到显冒的统冒,这个融摄了普通的善、无善的一善可称为至善。三个层次是递进关系,显冒必须要上升至密冒,才有深度,有本有源;密冒必须再下降到显冒,即体即用,以免堕空。明善是明三个层次的善,“层楼而一屋也”(26),三个层次的善统为一善,善、无善、至善,浑沦打并为一体。

      按照这三个层次,重新解读阳明“四句教”:“有善有恶意之动”,这是第一层次的错,善与恶相错;“无善无恶心之体”,这是第二层次的两综,泯善恶或者说是无善无恶,是对于第一层善恶的综合。方以智提出的第三层次,是以一善、至善来统合前两个层次的三综:“真阳统阴阳,太无统有无,大一统万一,至善统善恶者也。”(27)这个至善类似于统有无的太无,是经过了无善阶段后的一个更高层次的善。“无字即是化字,无善恶者,善之至也。”(28)第二层次的密冒也可以成为至善。“是故帅气在志,立志在学,学先明善,善极其深,乃不受邪帜之惑以枉天下之才。”“故尊一善,盖以清统浊而贵凝道之德也。草木土石皆以凝成而得生其命,况动物乎?此凝之说也。以善为政而宰其君民,是曰明善。”(29)从深深中得来之善方为有源有本,从凝成而得来之道德更有生意,更能发用。“清统浊而贵凝道”,这个凝对应密冒,这个至善是凝道之德、极深的善,这个至善也是不得不发用的善、即体即用。

      在这三个层次的善中,还有两个重要的比喻,即首足喻与本色喻。所谓首足喻:“无者冺善恶,善者统有无。冺以化执,统以贯用。善统恶之无善恶,犹首统足之无首足也。”(30)第二层次的密冒要去泯第一层的显冒之善,之所以如此,是要通过泯来化执,以破除第一层次的有象,由显以入密,从而将有上升至无。经此泯后,须再更进一层,通过第三层次的统冒去统合第二层次的密冒与第一层次的显冒。之所以要统,是要以统贯用,防止耽空,由密以入显,将无下贯至有。在这三个层次中,善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既能泯,又能贯,但均对于恶有统领地位,总能驾驭恶,在这个意义上,善为首,恶为足,足须按照首的指令行动。所谓本色喻:“强以无体谓之至体,而至体实在大用中。”“天无此名,圣人不得不名之以示民,称本体而善,犹称本色为素也。称天性之德,不以人间之纯美称之,而何称乎?”(31)人间纯美称善,此善为众美集粹,美之极至,此为至善。圣人不得不借助至善的称呼来穿透层层表象,指向最深处的本体。由此,本色喻中本色与诸色犹如本善与末善,本色为最深处的本体,诸色为表象。方以智对本色喻还有另一种表述:“以称名而言之,因其生之所本曰性”,“自得曰德”,“称性之德曰善,称本体为善,犹称本色为素也,非恶所敢对也”(32)。这里彰显出本色喻的另一层含义,即本体富有生意,而这种本体的善是超越了善恶之善,属于更高的层次,恶不敢与之对。这种本色之善即体而用,大用中必有此至体。首足喻与本色喻两者是交织在一起的,首即本,是统领,也是体。两者又各有侧重,首足喻侧重于善对恶的统领,而本色喻强调了本体的生生。

      道体明后,再看功夫论:

      因费天地而立法相实宗,言为善去恶者是也。因隐天地而立破相空宗,言无善无恶者是也。因贯天地而明不空空之真空、无相相之实相,谓之中道性宗,为善去恶与无善无恶皆不碍者是也。(33)

      费天地即显冒,特点是实相,即是良知学的有善有恶,是后天,显冒对应的功夫是为善去恶。隐天地即密冒,特点是密体,是无,是先天,密冒之无的功夫是破相空宗,从先天正心,由先天融化后天。贯天地即统冒,显冒与密冒是平衡的,两者应相资为用,而不应相互攻击。“知止至善而扬之,深几神哉。”(34)在深深中发扬至善。“随位表名,皆其本具者也。即用是体,主必统仆,扬是生机,自扬其善。”(35)相应于“至体在大用中”的道体论,其功夫论则即用即体;相应于首足论,功夫论是主必统仆;相应于本色论,功夫论发扬本体之生生,展现盎然生意。明善、达一善、止至善,三种功夫融为一体。

      方以智还进一步说明了三冒以及偏执其中任何一冒可能导致的问题。其一,显冒即“宰天之经权也,因事物而正名,告民节适者也,一用于二者也”(36)。显冒的流弊在于,“执此但胶法迹,不能几深入神,则不知大原,不得变化,非全眼矣。”(37)显冒最大的特点是实相实学,在既有的制度、法规下明伦定分,笃实用功。执显冒一端,仅知其可以,不知其何以,更不能明其所以。因此,其流弊就表现在知其经,不知其权,比如孟子所言的嫂子溺水之喻,胶着于显冒时,可能会导致为恪守男女授受不亲而不援以手。可见,偏执显冒会令人知其末,不知其本,终归支离;知其浅,不知其深,缺少深静的力量。从功夫论上而言,这显然指向格物之弊,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若不返本,终属支离。其二,密冒即“反天之逆几也,空事物,破名象,而反言甚深全泯者也,离二见一者也”(38)。密冒的流弊在于,“以此方便,捷于遗落一切,而执此破相,则死人矣。若执总杀即总赦,窃冥应以藏身,与兽何异?岂全眼乎?”(39)密冒是反天之逆几,“反”当作“返”,返回逆运,返本穷源。“无心之心则藏密”,空事物,破名象,仅是手段而已,非目的。密冒的特征在于甚深,在于藏密,但若执着于甚深与藏密,则是死寂顽空,如以先天正心为功夫,容易导致未悟说悟,未空说空。其三,统冒为“任天统天而平怀因应者也。随事物名相而不为所累,破立皆可者也,无二无一者也”(40)。统冒的流弊在于,“困学死忝,有解悟证悟之分,即知有即无之太极,犹属笼统。必顺重历差别,中节时宜,官天明法,家常薪水。若执此宗,仍为影事,或得公容之量,或成委顺之高,而不能制天持世,徒以际断倏忽回避学问功能,其流必废教而梗治矣。自以为全眼,实不全之甚者也。”(41)统冒的流弊更为严重,比如一个人轻易地说即有而无,似乎涵盖了有、无,但其实仅仅笼统说了即有而无,并无实际透骨的理解,没有触及到道体,仅仅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貌似有无兼宗,说有说无,却不能体知到妙有、真无之体,说无只能说个际断,说有只能说个倏忽。未能抓住显冒、密冒之所长,却全得显、密之流弊。总之:“性宗空宗,总以妙其善世之实宗,大似头上安头,而非此不能变。谁少至人之体?而难者圣人之用。用之最大者,以君子宰万世,安顿鼓舞,使万世受用,乃学《易》者之受用也。”(42)良知教是建立在知行合一的基础上的,最终要落实于用与行。由此返观严滩问道时,阳明虽然将有、无、本体、功夫讲得透彻,但钱德洪尚未了达,王畿(龙溪)也仅解悟而已。后来钱德洪“数年用功,始信本体工夫合一”(43)。而王畿正如邹元标所论:“龙溪见地,非不了义者所能究竟。”(44)王畿真正能得阳明向上一机的精髓,能证悟密冒,但是“以龙溪先生见地,能小心翼翼,不堕世间行,岂不照天照地?”(45)方以智与邹元标所论一致:“知此本知本良本致而必灌灌此格践者,正恐侈谈从心之拔宅飞升而误志学之始基卜筑也。”(46)无疑给了那些专提向上一机的阳明后学以当头棒喝。学者若能再进一步,从密冒返回显冒,方称完美,这是方以智“藏悟于学之无悟学”思想的深义。(47)阳明在天泉证道时叮嘱钱德洪、王畿:“二君相取为用,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于道。若各执一边,眼前便有失人,便于道体各有未尽。”(48)可见阳明已预感到偏执有或无可能导致的流弊,由此更能体会到方以智为良知学的真宗子。

      我们不妨顺着方以智的三冒思想略作发挥:在阳明后学的四大门派中,以王畿为代表的浙中王门显然重视密冒,由密即显,流弊在于荡之玄虚;以罗洪先代表的江右王门重视显冒,由显即密,流弊在于泥迹。如果浙中王门后学能够谨饬,多做些收摄的功夫,则显然有助于防止玄虚的流弊;如果江右王门后学能高旷超洁,向上提一下,显然有助于防止收摄得太紧之流弊。由此,显冒与密冒相互制衡,江右与浙中王门可以互补。泰州学派重视流行,是一种即无而有的学问,但如果流行中夹杂了情识,便是认欲为良知,任一己之猖狂;止修学派重视止至善,是一种临流而照的学问,但如果只照不流,则会与止至善存在割裂。如果认识到止至善、一善、明善、无善属于不同的层次,那止修学派显然需要沉潜到密体中去,泰州学派则需要即显冒而密冒,以对治即无而有所产生的流弊。通过三冒思想,王门后学四派可以合为一体,协同促进。

      三冒思想与宋明道学的道体论、功夫论直接关联,显冒与密冒的区分深化了宋明道学中先天与后天的区别。首先,承接方孔炤“即感即寂”的思路,方以智的三冒思想可以融合寂感问题:

      自圣人经法之身言之,则感通之《易》也,帝王钟鼓而兆民舞蹈者也。自圣人退藏之身言之,则寂然之《易》也,尘滓不入、声臭俱冥者也。自圣人无可无不可之身言之,则神贯深几、道一阴阳之《易》也。闇闇者不闇,章章者不章;先天地而生,后天地而不老;行乎日月之外,而通乎淖滒之下者也。(49)

      经法之身即入世,是后天,为显冒,是政教;退藏之身是深入密体,是先天,为密冒,是密教。“中藏先后,而先在后中。”(50)即感即寂,从后天返回先天;即寂即感,对密体有深入体知后,又能贯彻至后天,化为日用。完整的儒学是显冒与密冒共用,而圣人无可无不可之身,正是统冒。只有显冒的儒学为礼乐政教,但仅谈政教则无本乏源;只有密冒的儒学是功夫境界,但仅谈境界则高旷乏用;完整的儒学是应该能显密结合的统冒,一贯于显密,此为儒学正宗。

      在《东西均》中,有与三冒思想类似的表述:“明天地而立一切法,贵使人随;暗天地而泯一切法,贵使人深;合明暗之天地而统一切法,贵使人贯。”(51)明、暗、合分别对应于显冒、密冒、统冒。暗泯与密冒可相互参照,暗指向深密,“泯”指向空寂、截断;“密冒”代表着一种渊寂的状态,是一种即无而有的妙有、富有,显然,在概念使用上,较之于泯,密冒更能表达深深、秘藏、富有之意。如果将三冒与“云门三句”关联,“截断众流”对应密冒,“涵盖乾坤”对应显冒,“随波逐浪”对应统冒。正如牟宗三先生所言,截断众流即“必须把一切外在对象的牵连斩断,始能显出意志底自律,照儒家说,始能显出性体心体底主宰性。”涵盖乾坤即“定然地真实的性体心体不只是人的性,不只是成就严整而纯正的道德行为”,而为天地之性。随波逐浪即道德性的心体性体“要在具体生活上通过实践的体现工夫,所谓‘尽性’,作具体而真实的表现。”(52)截断是手段,目的是让密体现身,让性体的主宰性发挥出来,把心体的潜能激活。涵盖乾坤,性体不仅要具体化为心体,而且还要具体、真实地展现,成为用世之身。随波逐浪,是将道体随缘遂境具体而真实地展现出来。“闇闇者不闇”,密冒并非是漆黑一片,而是渊寂中昭示着生意,冲然中孕育着恬愉;“章章者不章”,显冒除却发散为焕然文章,还要有深密作为基础,有源有本。显冒密冒相互含摄,相互润沃,“行乎日月之外,而通乎淖滒之下者也”,随时朗现,尽性践行。

      学者若得三冒一贯,便可贯通群经,甚至悟到超出经典的意义:

      孰知自然而然毫无所强,以通以定以断,惟深惟几惟神,与《中庸》首之三谓,《论语》尾之三知,《闲居》之时生神,《孟子》之备乐近,皆是也。(53)

      《中庸》首句中的天命之性为密冒,修道之教为显冒,率性之道为统冒。《论语》结尾之知命、知礼、知言,知命为密冒,知礼为显冒,知言为统冒。《礼记·孔子闲居》所载:“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有四时,言天,显冒;地载神气,言地,密冒;气志如神,言人,统冒。《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备于我,显冒;反身而诚,密冒;强恕而行,将仁贯彻于日用常行,统冒。这些又为《易》所统摄,据《系辞传》:“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寂为惟深,为密冒;感为惟几,为显冒;神贯深几,为统冒。三冒思想还适用于道家,如:“老子以混成为统冒,以常无为密冒,以常有为显冒。”(54)总之,在方以智的理解中:“三教百家,造化人事,毕于此矣。”(55)

      三冒思想中,密冒最有深度,也最有力量,只有深入到密体中,三冒才能圆满。密冒与方以智“余”的思想有关,“余”是《易余》的核心概念,“三时以冬为余,冬即以三时为余矣”(56)。冬与春夏秋互余,冬为退潜闭藏,为下一次生生积攒力量;核仁与树互余,仁寓于核,其冬愈寒,下一次生生之果愈硕;体用互余,可以化解宋明理学中的体用割裂问题,真正做到体用不二。方以智披缁后,“冬炼三时传旧火”,其冬愈寒,愈能在深静中沉淀浮躁,愈能对密冒有深切体知;“天留一磬击新声”,在沉潜中孕育的核仁,震雷一发,全树敷荣,愈能焕发生机。对于密冒的体认越深越真,就越有返回显冒的冲动,而这种返回则携带了密冒中的一切。《易余》结尾有言:“矐肉眼而开醯眼,又矐醯眼而还双眼者,许读此书。”(57)此句既能体现三冒思想,同时亦为《易余》点睛。矐,使失明之意。佛教中摩醯首罗天有三眼,其中竖生额头的顶门眼能万类齐瞻,彻底明了,开醯眼指能洞悉事物的最深密处,由显入密。在方以智看来,开醯眼后并不能停止。如同“参两综”用于解决阳明后学的问题一样,普通的善、无善、再由无善回到一善,这是一个递进的层次。同样,开醯眼后又矐醯眼,并还双眼,“藏嗒然于秩然,舍身命以善万世”(58)。“圣人潜至人于君子,统天垂拱,集之化之,任其代错而帱自覆矣。(59)方以智本可以归于嗒然,逍遥林下,然而,他时惕乾称,烹雪炮漆,以求医活儒家这个死麒麟,为儒学注入新活力,这生动诠释了儒者为国为民之担当。

      三冒要平衡,不可执一。本文对于密冒用笔较多,是为了平衡当下儒学密冒研究的缺乏,但这仅是方以智思想的一个维度。《易余》下篇主要讲显冒,重视礼乐、知人、性命等。总体上,方以智的三冒思想是为了增强不同儒家学说的合力,由三冒思想之一点,可窥测方以智思想仍是沿着宋明理学的内在理路在发展,并以新范式总结儒学,乃至贯通三教。三冒思想吸收了汉儒、宋儒、明儒之所长,不仅可以化解阳明学四有四无之争,而且可以贯通宋明理学道体论中的先天后天、寂感等问题,甚至可以融合汉学与宋学。三冒思想在当时为儒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既要重视显冒,制礼作乐,发挥儒家政教的积极意义;又要重视密冒,探幽索隐,引人向上一机,发挥儒家心性资源,重视心源德本的建设;显冒与密冒各尽其极,又相互渗透,应以统冒平衡,即礼乐有心性作为支撑,深密的心性学又要兼顾到现实的教化,如此,儒学才能健康发展。

      方以智披缁后遍游四方,问之,则曰:“王伯安匹马走南北,遂以知地形扼塞、士马强弱。一旦天下有事,吾当其任,处分经略,取之眼中、手中,可以猝办。”(60)可见,方以智期待的是:一旦清廷有可摇之隙,他即可作异时王阳明!方以智“暮年卒招大祸,几至灭门。其遭遇之酷,较之亭林、梨洲、船山诸公之犹得逍遥林下,著述以终者,实有天壤之隔也”(61)。死节易,立孤难,忘记清廷所带来的家仇国恨,忘记由此可能产生的灭门之灾,在寒冬中保存核仁,传递儒家不熄之薪火,为下一次的儒学复兴积累资源,如同方以智视庄子为儒门真孤一样,方以智堪称明末儒家之真孤!

      ①余英时:《现代儒学的困境》,《现代儒学的回顾与展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第53页。

      ②(47)方以智:《中告》,《易余》卷上,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九州出版社,2015,第399~400页;第403页。

      ③方以智:《道艺》,《〈东西均〉注释》,见《庞朴文集》第4卷,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第553页。

      ④黄宗羲:《泰州学案》,《明儒学案》卷三十二,见《黄宗羲全集》第7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第820页。

      ⑤黄宗羲:《江右王门学案》,《明儒学案》卷十六,见《黄宗羲全集》第7册,第377页。

      ⑥邹元标:《柬友人》,《愿学集》卷二,明焦竑序刻,徐弘祖重刊本,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第4页。

      ⑦黄宗羲:《止修学案》,《明儒学案》卷三十一,见《黄宗羲全集》第7册,第777~779页。

      ⑧(56)方以智:《易余小引》,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22页;第317页。

      ⑨方以智:《知言发凡》,《易余》卷上,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46页。

      ⑩方以智:《薪火》,《易余》卷下,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538页。

      (11)(14)(18)(19)(20)(27)(33)(36)(37)(38)(39)(40)(41)(42)(50)(53)(54)(59)方以智:《三冒五衍》,《易余》卷上,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60页;第369页;第375页;第372页;第365页;第378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0页;第378页;第376~377页;第373页;第384页。

      (12)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2013,第153~154页。

      (13)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第七篇下,见《说文解字四种》,中华书局,1998,第255页。

      (15)方孔炤:《系辞提纲》,见《周易时论合编》卷九,清顺治十七年白华堂刻本,第1页。

      (16)张昭炜:《方以智容寂颡頯引论》,《中国哲学史》2015年第1期。

      (17)方以智:《通塞》,《易余》卷下,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636页。

      (21)(22)方以智:《三子记》,《易余》,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29~330页;第330页。

      (23)张永堂:《方以智的生平与思想》,台湾大学历史学研究所博士论文,1977,第77~79页。

      (24)方以智:《反对六象十错综》,《易余》卷上,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446~447页。

      (25)陈一壮:《方以智、黑格尔辩证法思想比较研究》,《中国哲学》第18辑,岳麓书社,1998,第316~317页。

      (26)(30)(31)方以智:《继善》,《易余目录》,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40页;第340页;第340页。

      (28)方以智:《一贯问答》,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746页。

      (29)方以智:《继善》,《易余》卷上,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527页。

      (32)(34)(35)方以智:《性故》,见《此藏轩会宜编》,安徽博物院藏本,第2页;第1页;第2页。

      (43)(48)王守仁:《传习录下》,见《王阳明全集》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第141页;第133页。

      (44)邹元标:《东越证学序》,见《愿学集》卷四,明焦竑序刻,徐弘祖重刊本,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第43页。

      (45)邹元标:《答周海门少参》,见《愿学集》卷三,第46页。

      (46)(58)方以智:《善巧》,《易余》卷上,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57页;第356页。

      (49)方以智:《易余目录》,《易余》,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33页。

      (51)方以智:《三征》,《〈东西均〉注释》,见《庞朴文集》第4卷,第430页。

      (52)牟宗三:《心体与性体》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第118页。

      (55)方以智:《三冒五衍》,《易余目录》,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335页。

      (57)方以智:《易余附录》,《易余》,见《象环寤记易余一贯问答——方以智著作选》,第663页。

      (60)赓臣:《送佺儿游粤序》,转引自余英时《方以智晚节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第198页。

      (61)余英时:《方以智晚节考》,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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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智的“三险”思想与儒家思想的发展_方以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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