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评估朝鲜核问题:僵局的原因和后果_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论文

重新评估朝鲜核问题:僵局的原因和后果_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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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鲜半岛的任何重大事态都具有深远的地缘政治影响。1894-1895年,因日本侵略当时清政府的属国朝鲜,清政府在甲午战争中战败,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日本实现了对朝鲜的控制,台湾岛及其所有附属岛屿被割让给日本,日本走上了扩张道路。1904-1905年,日俄为争夺中国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控制权,打了一场被认为改变远东历史的战争。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冷战格局在东亚正式成型。

       1990年柏林墙倒塌之后,冷战状态在欧洲已告终结,但冷战格局在朝鲜半岛迄今没有消解。冷战结束后的二十余年中,因为朝鲜涉嫌研发核武器引发的朝核危机历经双边谈判、四方会谈、三方会谈和六方会谈,仍处于“进行时”。2006年至今,朝鲜已经进行了四次核试验、数次卫星发射、导弹试验,朝鲜核、导能力有了长足发展。朝核危机能否解决或者如何解决,极有可能重塑东北亚地缘安全格局,长远影响与朝核相关的各国之间的关系。第四次核试验之后,朝鲜核能力及其发展趋势如何?朝鲜是否仍有弃核意愿?美国如何应对朝核危机?朝核问题将有何种长远影响?这些问题值得重新评估。

       一、朝鲜的核能力:现状与趋势

       朝鲜核能力研发可以追溯到冷战时期,其主要核设施均位于宁边,包括5MW核反应堆、核燃料组件制造厂、乏燃料贮存场、后处理厂等附属设施、一座研究堆、一座在建的轻水反应堆等。朝鲜曾经在宁边建设一座50MW、在泰川建设一座200MW的核电反应堆,1994年《美朝框架协议》签署后,朝鲜中止建设这两座核电反应堆,5MW核反应堆及其附属设施也因该协议冻结运行。

       《美朝框架协议》包含为朝鲜建设总装机容量为2000MW轻水反应堆的条款,但因为各方在轻水反应堆问题上的分歧较大,建设两座1000MW轻水反应堆的工作推进异常缓慢,直到协议废止仍未建成。①50MW核电反应堆因为停工太久而最终被拆除。②200MW核电反应堆自从1994年停工之后再没有进行建设;③位于宁边的研究反应堆偶尔运行,主要用于生产同位素。2009年4月,朝鲜宣布建设一座新的轻水反应堆并自己制造核反应堆的燃料,包括进行铀浓缩;2010年11月,朝鲜向斯坦福大学教授、美国洛斯·阿拉莫斯核实验室前主任海克展示了在建的25-30MW轻水反应堆和铀浓缩厂,该反应堆原定2012年完工,但现在仍在建设之中。④朝鲜当前最主要的核设施是宁边的5MW反应堆及其附属设施。该反应堆于1980年代建设,1986年开始运行,随后于1994年冻结,停止运行。1994-2003年,朝鲜的5MW反应堆处于冻结状态;2003年2月,朝鲜宣布重启该反应堆的运行;根据六方会谈达成的共识,该堆于2007年7月停止运行,该堆的冷却塔在朝鲜核设施“去功能化”的过程中于2008年6月被摧毁;2013年4月,朝鲜宣布重启该反应堆,随后该堆进入运行状态。⑤

       朝鲜以前主要通过对5MW反应堆的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获得制造核武器的钚材料,现在则有可能通过已经在宁边建造并扩大规模的铀浓缩厂获得制造核武器的高浓缩铀。由于朝鲜核设施并没有国际原子能机构工作人员的保障监督、朝鲜申报的核材料数量可信性存疑⑥、朝鲜进行了数次核试验但无从了解朝鲜在试爆的核装置中究竟使用了多少核材料,朝鲜铀浓缩能力更难以准确探测,因此很难对朝鲜核材料的生产进行精确评估。目前,美国的专家学者主要通过跟踪、解读商业卫星图片、对朝鲜核设施的有限访问、与朝鲜官员和核设施工作人员的有限交流了解朝鲜核设施的运行情况,并对其核材料生产状况进行科学推测。⑦国际原子能机构也长期关注和分析朝鲜的核活动。⑧美国和韩国政府还可能通过技术手段和人力情报以及与朝鲜谈判期间对宁边的访问、朝鲜提交的申报材料等渠道了解朝鲜核材料产生状况。⑨美国国会在《2012财年国防授权法》中要求国防部长提交有关朝鲜当前和未来军事力量的报告,该报告的公开版本中涉及朝鲜核能力的信息比较有限。⑩根据美国科学与国际安全研究所所长戴维·奥尔布赖特的估计,截至2014年年底,朝鲜可能已经生产了足以制造10-16枚核武器的钚和武器级铀。(11)2016年5月份的商业卫星图片表明,朝鲜可能正在准备或者已经开始对5MW反应堆的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以获得更多的钚材料。朝鲜每年最多能够分离6公斤钚材料。(12)除了不断增加核材料库存,朝鲜迄今已经进行了四次核试验,朝鲜是否掌握爆炸核装置的能力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它甚至宣称第四次核试验是氢弹试验。

       评估朝鲜核能力发展状况,应包括朝鲜钚材料和高浓缩铀的库存及其增量、朝鲜进行核试验的能力、朝鲜核弹头小型化的能力、朝鲜运载工具能力等各个方面。如前所述,由于各种原因,朝鲜目前到底拥有多少核材料难以准确估算,但这并不能影响这样一个判断:如果当前僵局持续,朝鲜有潜力进一步扩大核材料库存。朝鲜已经通过四次核试验对外展示了爆炸核装置的能力。朝鲜是否有能力对核弹头进行小型化以搭载到现有的运载工具上,这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话题。(13)2015年1月,韩国国防部官员称,朝鲜经过三次核试验已经取得了核武器小型化的重大技术进步,但尚无情报表明朝鲜已经成功实现了核武器小型化。(14)2016年3月,金正恩视察某军工厂的新闻图片展示了朝鲜核武器小型化的进展。新闻报道称,朝鲜通过核弹头小型化,已经将核弹头标准化以搭载到弹道导弹上,这是朝鲜真正的“核遏制力”。(15)朝鲜当前已经拥有较为成熟的、打击地区目标的能力,包括朝鲜拥有的劳动中程弹道导弹、大量的飞毛腿导弹、KN-02短程导弹、伊尔-28轰炸机等。在紧急状态下,朝鲜也可能部署数量有限的远程大埔洞导弹。2009年迄今,朝鲜还致力于发展新型的、射程更远的陆基机动导弹、海基短程对地攻击导弹以增强生存能力,发展更大的空间运载火箭、固体燃料火箭等技术。(16)

       概言之,虽然朝鲜的核材料数量、弹头小型化均存在不确定性,但朝鲜目前已经拥有较为可信的“核遏制力”。如果朝核问题当前的僵局延续,朝鲜将继续投入核武器研发,并有望取得更大进展,建立一定规模的核武器库。根据美国朝核问题专家的评估,未来五年朝鲜核能力有低中高三种发展趋势:低限是朝鲜将核武器当量维持在1万吨左右,有能力将核弹头搭载到劳动和大埔洞导弹上,朝鲜的核武器将增加到20枚左右;中限是朝鲜将核武器当量发展到1-2万吨,有能力将核弹头搭载到各种运载工具上,朝鲜的核武器将增加到50枚左右;高限是朝鲜将核武器当量增加到2万吨以上,有能力将核弹头搭载到短程至远程导弹上,朝鲜的核武器将增加到100枚左右。(17)

       以上三种发展趋势的判断基于朝鲜核能力研发的历史和现状,当然,朝鲜核能力的未来发展还受制于如下因素: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后面临联合国安理会第2270号决议的严厉制裁;(18)朝鲜5MW反应堆能否正常运行,以保证朝鲜能够稳定获得钚材料;朝鲜运载工具能否克服关键的技术障碍;(19)各国有关朝核问题的外交斡旋能否取得进展等。朝鲜核能力发展的历史表明,各国在很大程度上低估了朝鲜的技术能力。未来朝鲜核武器能力未必如预测的那么强,但朝鲜已经清楚地展示了核武器研发的技术进步和成就,假以时日,它完全有可能发展出可信的核威慑能力。因此,朝鲜的核武研发已经超越了是“有”还是“无”的关键问题,进入了核武“多”还是“少”的阶段,这显然是讨论朝核问题最具有实质意义的出发点。

       二、朝鲜核武研发:从谈判筹码到威慑手段

       朝鲜是否具有弃核的意愿?这是讨论朝核危机能否解决以及如何解决的关键,舍此则围绕朝核问题展开的外交斡旋和谈判将失去意义。如何评估朝鲜是否具有弃核的意愿?对此,需要全面检视朝核谈判的历程、朝鲜核能力的发展历程、朝鲜在核问题上的外交表态、既往防扩散案例给朝鲜提供的经验或者教训。

       第一,朝核谈判的二十余年是朝鲜弃核意愿不断弱化的过程。为防范朝鲜获得核武器的外交谈判迄今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始于1993年3月朝鲜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美朝通过谈判达成《美朝框架协议》冻结朝鲜核设施,该协议存续到2002年10月美国助理国务卿凯利访问朝鲜。第二阶段始于凯利访朝质疑朝鲜从事铀浓缩活动。朝鲜于2003年1月再次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中、美、朝、韩、日、俄六国参与的六方会谈于2003年8月启动,到2009年4月朝鲜宣布退出会谈。第三阶段始于2009年4月之后,迄今各国致力于推动六方会谈复谈,期间六方中的各国有过一些与朝核密切相关的外交互动,但无正式的多边谈判。

       在朝核谈判的第一阶段,美国和朝鲜是谈判主角,中国间接推动谈判达成协议,另有13个国家组成的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The Korean Peninsula Energy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简称KEDO)参与了《美朝框架协议》涉及轻水反应堆建设条款的落实工作。(20)《美朝框架协议》的达成和履行是这一阶段的核心成果。根据协议,美国承诺不对朝鲜使用或者威胁使用核武器,双方将提升政治和经济关系以最终实现全面正常化;美国推动组建国际财团,为朝鲜建设轻水反应堆并在轻水反应堆建成之前每年向朝鲜提供50万吨重油。朝鲜则冻结并最终拆除核设施,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不再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21)《美朝框架协议》存续期间,朝鲜冻结了已经运行多年的5MW反应堆,停建另外两座反应堆,封存了核设施。虽然2010年朝鲜对外披露了铀浓缩设施,但由于《美朝框架协议》所涉及的核项目主要是当时位于宁边的5MW核反应堆,并没有具体提到铀浓缩的问题,因此,从文本意义上朝鲜并没有违背该协议。(22)由于《美朝框架协议》存在漏洞,朝鲜是否违背协议更多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问题。(23)不仅如此,朝鲜也基本上遵守了美朝会谈期间暂停任何远程导弹试验的承诺。朝鲜认真履行了协议所规定的义务,显然希望通过执行协议,换取美朝提升政治和经济关系,以最终实现全面正常化。因此,第一次朝核危机期间,朝鲜的核项目更多可以被视为朝鲜的谈判筹码。

       朝核谈判的第二阶段,六方会谈曾经在2005年达成“9·19共同声明”,但美国财政部却在声明达成前夕宣布对澳门汇业银行进行制裁,冻结朝鲜在该行的2500万美元。美国在9·19共同声明中有关对朝鲜提供轻水反应堆的问题上态度强硬,要求朝鲜先放弃核武器、重返《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才可与朝鲜展开轻水反应堆等合作。2006年10月,朝鲜进行第一次核试验,朝核问题开始出现“质”的改变。此后,虽然六方会谈曾经陆续达成了《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2·13共同文件”)(24)和《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10·3共同文件”),(25)朝鲜也于2008年6月炸毁了冷却塔、启动核反应堆“去功能化”,但小布什总统任期已经临近结束,美朝各方履行文件义务的节奏缓慢,(26)朝核谈判所取得的进展都具有很大的可逆转风险,美朝所做出的实质性退让都比较有限,双方均持有较强的防范心态,朝鲜弃核的可能性逐渐减小。

       朝核谈判的第三阶段实际上仅有有限的双边谈判尝试,并没能恢复六方会谈,没有实质上讨论朝鲜能否弃核或者如何弃核的问题,期间朝鲜核能力得到显著提升。2009年1月,奥巴马在就职演说中对那些与美国敌对的国家释放信息:“如果你们愿意松开攥紧的拳头,我们愿意伸出手。”(27)2009年4月5日,朝鲜发射“光明星2号”遭到联合国安理会谴责,朝鲜宣布退出六方会谈,不再受六方会谈达成的任何协议的约束,并对8000根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驱逐国际原子能机构驻在宁边的工作人员。2009年5月25日,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联合国安理会则在6月12日通过对朝制裁的决议,朝鲜则宣布对新获得的分离钚进行武器化、发展铀浓缩能力以回击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决议。如果朝鲜仍然有弃核意愿,面对一个刚刚就任并释放缓和信息的美国总统,进行新的卫星发射或者核试验显然不利于其外部环境的改善,更难通过在核问题上妥协谋求美国调整对朝政策。2011年年底,美朝再度进行接触,经过几轮谈判于2012年2月29日达成了“闰日协议”,但这个协议在朝鲜进行“光明星3号”卫星发射之后宣告终结。2012年12月,朝鲜再度发射“光明星3号”,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2087号决议制裁朝鲜,朝鲜国防委员会宣布六方会谈和9·19共同声明将不复存在,不再讨论朝鲜半岛无核化,并将继续发射各种卫星和远程导弹、进行高水平核试验。(28)2013年2月,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验,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2094号决议制裁朝鲜,朝鲜随后宣布重启5MW反应堆的运行。2016年1月6日,朝鲜宣布成功进行了氢弹试验;2月7日,朝鲜发射“光明星4号”。迄今,朝鲜已经进行了四次核试验,多次卫星发射和导弹试验,但六方会谈始终未能重启,朝鲜弃核意愿不断弱化。

       朝核谈判的历程是美朝双方通过和平、外交手段解决朝核问题的意愿不断下降的过程。在第一阶段,《美朝框架协议》集中体现了双方谈判解决问题的“诚意”,双方也大致履行了各自的协议义务,朝鲜有意通过放弃核项目换得美朝关系的实质改善。在第二阶段,美朝双方的政策都体现出明显的“半心半意”,对对方意图的怀疑贯穿六方会谈始终,双方所作出的退让都不是实质性的,都是可逆的。在第三阶段,美朝双方不仅欠缺谈判诚意,而且都采取了更激烈的对抗手段:朝鲜不断提升核武器能力,美国不断强化应对、朝鲜拥核不可逆转的这种可能的措施。

       第二,过去二十多年是朝鲜核能力“羽翼日渐丰满”的过程,也是朝鲜弃核意愿同步下降的过程。1993年3月之前,5MW反应堆运行时间仍然很短,朝鲜被认为可能分离了仅够制造一枚核弹头的钚材料。从1994年10月美朝达成《美朝框架协议》到协议终止,朝鲜的5MW反应堆及其附属设施处于冻结状态,另外两座反应堆的建设处于停止状态。期间,朝鲜于1998年8月进行了第一次三级火箭“大埔洞1号”发射,并且涉嫌发展铀浓缩项目。同期美朝开始谈判朝鲜的导弹问题,朝鲜于1999年9月承诺谈判期间不进行远程导弹试验。美朝导弹谈判期间,朝鲜曾经提出通过获得补偿换取停止导弹出口,也曾在金正日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见期间提出终止朝鲜的导弹项目换取其他国家提供卫星发射服务。美朝就导弹问题进行了七轮谈判,朝鲜在发展中远程导弹方面展示了明显的克制。

       在朝核谈判的第二阶段,朝鲜重新启动了5MW反应堆及其附属设施,对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获得了足以制造数枚核弹头的分离钚。即使在六方会谈存续期间,朝鲜的核活动也没有受到任何约束,这不仅包括对乏燃料棒的后处理,还包括秘密的铀浓缩活动。期间,朝鲜还进行了首次核试验。虽然有关朝核问题的谈判达成过9·19共同声明、2·13共同文件、10·3共同文件等多项成果,朝鲜也采取了诸如炸毁冷却塔的“去功能化”措施,并申报了既往的核活动,但朝鲜的核能力总体上获得了重大进展。

       在朝核谈判的第三阶段,六方会谈迟迟未能恢复,但朝鲜相继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和第四次核试验,并进行了数次卫星发射,对外披露了浓缩铀项目,建设了轻水反应堆。朝鲜还进行了潜射导弹试验、中程导弹试验和导弹固体燃料试验等,朝核谈判停滞时期是朝鲜核能力得到全面提升的时期。如今各国已经很少质疑朝鲜的核能力,并且开始担忧朝鲜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实现核弹头小型化,建立一个相当规模的核武器库,实现多样化的核武器部署。

       随着朝鲜核能力提升,朝鲜要么根本不愿意放弃核能力,要么为弃核提出其他国家根本无法支付的价码。美朝谈判导弹问题期间,朝鲜曾经要求美国每年提供10亿美元的补偿,以换取朝鲜停止出口导弹。(29)由此可以想象,如果要求朝鲜弃核,朝鲜的要价很可能超乎想象。在过去三十多年中,虽然朝鲜的经济状况持续不佳,但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研发核武器,朝鲜现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能力羽翼渐趋丰满,任何国家都难以通过提供经济补偿换取朝鲜弃核。另外,从历史上看,一旦一个国家通过自力更生手段拥有了核能力,它将很难被说服以和平方式放弃这种能力。考虑到朝鲜一再声称美国对其采取“敌对政策”,(30)至少在朝鲜看来,核能力已经关涉朝鲜的生死存亡,它已经不可能轻易放弃核武器了。

       第三,朝鲜在核问题上的外交表态越来越缺少“弃核”的意愿。与朝鲜不发展、不拥有或者放弃核武器相关的重要“文件”大致包括三类:一是朝鲜在核问题上的单方面意愿表示,即朝鲜所称金日成、金正日有关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遗训”;二是朝鲜与美国、韩国等签署的双边协议或者宣言;三是朝鲜签署的国际或者多边法律文书;四是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涉朝系列决议。朝鲜对这些文献的态度大致可以说明朝鲜在弃核问题上的姿态。

       从第一次朝核危机初起到初步解决,朝鲜当时的领导人是金日成,金日成大约曾经明确表示过朝鲜半岛实现无核化的意愿,而当时事态发展也有利于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实现。朝鲜所称朝鲜半岛无核化包括南北双方,朝鲜要求撤出美国部署在韩国的核武器。1991年9月,布什总统单边宣布撤出所有部署在海外的海基和陆基战术核武器,包括部署在韩国的大约100枚核武器。时任韩国总统卢泰愚也做出了单边声明,即韩国不制造、不拥有、不储存、不部署或者使用核武器,韩国还承诺不建立后处理或者铀浓缩设施。美国撤出部署在韩国的核武器和韩国的单边声明,促使朝鲜与韩国签署《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并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签署了保障监督协定。1994年7月,金日成逝世前夕,美朝已经商定启动谈判,金日成显然具有较为明确的实现半岛无核化的意愿。此后,金正日曾在朝鲜核危机期间多次提及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是金日成的“遗训”。2005年7月中旬,胡锦涛主席的特使唐家璇国务委员访朝期间,金正日重申朝鲜半岛无核化是金日成的遗训。(31)美国负责六方会谈的希尔大使访朝期间,金正日亦称放弃朝鲜的核项目是金日成的遗训。(32)如今,金正恩从来不提弃核是金日成、金正日的遗训,与此相反,朝鲜《劳动新闻》于2011年12月28日刊文《金正日同志的革命遗产》称,“金正日委员长的三大革命遗产是‘核和卫星’、‘新世纪产业革命’和‘民族的精神力量’。”(33)金日成、金正日的朝鲜半岛无核化的“遗训”如何转化成“核和卫星”的遗产?这让人费解,但似乎可以由此判断朝鲜在核问题上的态度转变。(34)

       1991年12月,朝鲜与韩国签署了《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根据该宣言,朝鲜和韩国承诺不试验、制造、生产、接受、拥有、存储、部署或使用核武器,核能仅用于和平目的,双方不得拥有后处理和铀浓缩设施,朝韩各自对对方进行核查。《共同宣言》签署后,双方成立了南北核控制联合委员会以讨论如何履行《共同宣言》,但经过十多轮谈判,双方仍然未能就核查达成协议,事实上双方从来没有对对方的设施进行过任何核查。(35)2013年1月23日,朝鲜外务省声明宣布朝鲜半岛无核化终结,并于1月25日通过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的声明宣布《共同宣言》彻底无效。(36)美朝于1994年10月签署了《美朝框架协议》,协议存续期间朝鲜核项目处于冻结状态,2003年1月,朝鲜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协议宣告终结。至此,支撑朝鲜半岛无核化的两个关键文件丧失效力。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是朝鲜签署的国际法律文书。朝鲜于1985年12月加入该条约。加入条约意味着放弃制造或以其他方式取得核武器或者核爆炸装置的权利,也不寻求或接受在制造核武器或其他核爆炸装置方面的任何协助,有权和平利用核能,但需要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保障监督。(37)朝鲜加入条约六年后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签署保障监督协定,将其核项目置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保障监督之下。1993年3月,朝鲜因为核项目的核查问题与国际原子能机构产生纷争,援引条约第10款宣布退出条约。1993年6月,随着美朝谈判推进,朝鲜中止了退出条约的决定。第二次朝核危机发生后,朝鲜重演第一次朝核危机初起时的政策,于2003年1月宣布退出条约。迄今,朝鲜是唯一签署该条约却两度宣布退出的国家。

       朝鲜签署的其他多边国际协议主要是六方会谈持续期间达成的成果,包括“9·19共同声明”、“2·13共同文件”、“10·3共同文件”等。朝鲜在“9·19共同声明”中明确表达了弃核意愿,“2·13共同文件”和“10·3共同文件”则是落实“9·19共同声明”的重要协议。2013年1月,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制裁朝鲜发射卫星的第2087号决议后,朝鲜宣布“9·19共同声明”将不复存在,朝鲜不再讨论半岛无核化。(38)即使六方会谈存续期间,谈判达成的各项协议也未能有效约束朝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发活动。

       1993年迄今,联合国安理会曾经通过了七项涉及朝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发的决议,这些效力相当于国际法的决议并未能对朝鲜形成约束。1993年3月,朝鲜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825号决议,敦促朝鲜不要退出条约并信守防扩散义务。2006年7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1695号决议,要求朝鲜停止所有与弹道导弹计划相关的活动。此后,联合国安理会相继通过了第1718、1874、2087、2094、2270号决议,除了联合国安理会第2087号决议针对朝鲜的卫星发射外,其他四个决议均针对朝鲜的四次核试验进行制裁。朝鲜不仅不接受、不遵守这些联合国安理会决议,而且以对抗性的姿态不断提升其核能力。

       第四,既往防扩散案例让朝鲜获得了不同寻常的经验和教训。冷战结束后已经出现过多个防扩散案例,既包括白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三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放弃核武器的案例,也包括南非研发并制造核武器但最后放弃核武器的案例,还包括利比亚通过谈判放弃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能力的案例,以及伊拉克经过战争完全消除核扩散的案例。印度和巴基斯坦属于多年致力于研发核武器,随后进行核试验,经受国际社会制裁,但始终没有放弃核武器的案例。

       在朝核谈判的第一阶段,朝鲜似乎更愿意效仿白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通过外交谈判获得安全保证、解除经济制裁或获得经济援助而放弃核武器;或者效仿南非,在内外安全环境改善之后,通过放弃核武器融入国际社会。1998年进行核试验的印度和巴基斯坦似乎不是模仿的榜样,当时两国因为核试验承受了巨大的国际压力和严厉的经济制裁。在朝核谈判的第二阶段,朝鲜似乎对于效仿哪个国家并无明确选择。2003年之后,美国以涉嫌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且支持恐怖组织为由攻打伊拉克,推翻萨达姆政权。2003年12月,利比亚通过与美英的秘密谈判宣布放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并接受国际社会的核查。2006年,美国与印度签署民用核能合作协议,并于2008年9月推动核供应国集团对与印度的民用核能合作网开一面。伊拉克的经验表明从事核扩散很危险,利比亚的案例说明妥协有好处,印度的个案暗示不弃核也可能有未来。在朝核谈判的第三阶段,中东“阿拉伯之春”诱发利比亚内战,美国和其他北约成员国承认利比亚的反政府力量,而卡扎菲则在内战中被俘身亡。乌克兰发生“克里米亚事件”,乌克兰东部并入俄罗斯。同期,美印两国开始发展战略合作关系。从这些案例中,朝鲜似乎能够看到弃核的恶果和拥核的好处,(39)朝鲜更愿意选择印巴的拥核之路。

       从朝核谈判三个阶段的起伏跌宕、朝鲜核能力发展的渐次历程、朝鲜在核问题上的外交表态变化以及既往防扩散案例给朝鲜提供的经验或者教训来看,朝核问题发展的二十余年也是朝鲜弃核意愿不断下降,拥核意愿、动力和能力不断提升的过程。朝鲜对核武器的认识非常清楚,“全球各地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争,但惟有持核国家未受军事侵略。”(40)

       朝鲜近年来的内政外交战略也能佐证这种变化。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后开始自称“拥核国家”,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做的工作总结报告则称,四次试验把朝鲜提升到“世界一流核强国的前列”。(41)朝鲜还向中方表达了拥核的重要性。2009年9月,胡锦涛主席特使戴秉国国务委员访朝期间,朝鲜外务省第一副相姜锡柱明确表示,在朝美关系持续紧张的情况下,拥核是唯一有效的途径,朝鲜不会在美国完全销毁核武器之前弃核。朝鲜外务省副相金永日也表示,朝鲜不搞核武器就无法消除美国的军事威胁,也无法集中精力发展经济。(42)2012年5月,朝鲜在修订的宪法中首次标明朝鲜为“核武拥有国”。(43)2013年3月31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举行全体会议,认定朝鲜“核武器”不是用作换取美元的商品,也不是旨在迫使朝鲜解除武装的对话场合和谈判桌上的政治筹码和交易品,“只要地球上存在帝国主义和核威胁,朝鲜决不会放弃……核武力。”(44)朝鲜还宣示是“负责任的拥核国”,并且“只要侵略性的敌对势力不用核武器侵害我们的主权,就像已经阐明的那样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45)

       朝鲜开始谈论国际核裁军,而不是朝鲜弃核。2009年年底,美国和朝鲜曾经尝试进行双边会谈,但随后发生的“天安舰事件”让这种谈判无果而终。此后,朝鲜更愿意谈论“核裁军”而不是“弃核”。朝鲜在2010年4月21日发表的《朝鲜半岛核问题》备忘录中,明确表示“以自己的核武器来遏制美国的核武器”,朝鲜将在与其他有核国家平等的立场上参与国际核裁军。(46)金正恩在劳动党第七次大会报告中俨然以有核国家自居,宣称朝鲜将“诚实地履行对国际社会所负的不扩散核武器义务,为实现世界的无核化而做出努力”。(47)

       朝鲜提出经济建设和核武力建设的“并举路线”,并持续贯彻落实这一路线。2013年3月31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提出实行并举路线,即一方面在质和量两方面加强核武力,另一方面推进农业、轻工业以及建设经济强国所需的关键领域建设。(48)2016年5月,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再度申明奉行并举路线,制订了五年经济发展计划,(49)称并举路线“不是对付剧变的形势的暂时的对应措施……是旨在铜墙铁壁般地巩固以核武力为中枢的国防力量,同时进一步促进经济建设,早日建设繁荣的社会主义强国的最正确的革命的路线”。(50)至此,朝鲜已经明确拥有可信的核能力之后,将发展经济,改善外部环境,并寻求国际社会认可其拥核国地位,弃核已经在朝鲜的内政和外交语境中消失了。

       朝鲜开始将核武器视为威慑手段。朝鲜一向将发展核武器归因为美国对朝鲜的“敌对政策”,因此要“以核制核”。金正恩在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称,“我们党在科学地分析在亚太地区造成的形势的基础上打造了以核遏制力为中枢的自卫军事力量”。朝鲜似乎已将核武器列为重要的战争手段。检索过去几个月朝中社的社论可以发现,朝鲜还威胁首先使用核武器。4月11日,朝中社的社论称“以无情的核先发制人打击来应对”军事挑衅,“彻底摧毁敌人老巢。”4月30日,朝鲜政府政党团体联合声明称朝鲜“具备了最高水平的核攻击能力”。6月19日,朝鲜国防委员会发言人发表谈话宣称,“朝鲜军队早已把包括B-52H战略轰炸机起飞的关岛安德森空军基地和核潜艇停泊的海上侵略基地在内的美国对朝侵略及后勤基地,锁定在精密打击圈内。”(51)从1993年朝核危机初起迄今,朝鲜的核能力已经完成了从谈判筹码到威慑手段的转换。

       三、奥巴马政府的对朝政策:后果管理

       朝核危机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当事方是美国。朝鲜只想与美国谈判核问题,对多边会谈兴趣不大;(52)而美国在经历《美朝框架协议》之后,丧失了与朝鲜进行双边谈判的意愿,只希望通过多边谈判处理朝核问题。美朝处理核问题的方式、方法错位是朝核危机延宕至今的重要原因,奥巴马总统的两个任期让此种悖论愈发显著,这也导致过去七年多的时间内朝鲜核能力快速提升,其弃核意愿显著下降。

       奥巴马总统曾经有过与朝鲜加强双边外交接触的想法,但其就任之初朝鲜相继进行卫星发射和第二次核试验,导致奥巴马政府在双边谈判问题上比布什政府更趋谨慎。2011年下半年到2012年2月,美朝曾经进行过数次秘密谈判,并达成了闰日协议,但这个协议未及执行就因朝鲜发射卫星而终结。过去七年间,美国和朝鲜也曾经通过纽约、柏林等渠道进行秘密接触,但这些接触对朝核危机的解决并无实质意义。

       奥巴马政府的对朝政策被称为“战略耐心”(Strategic Patience)。美国对朝所谓的“战略耐心”,是为外交谈判设定前提条件,待朝展示“弃核意愿”后再进行外交谈判,否则不与朝进行任何接触。(53)战略耐心政策基于一套可疑的逻辑假定:六方会谈无法解决朝核问题,只会让朝鲜利用各方分歧赢得发展核武器的时间;中国是解决朝核问题的关键,而中国未必与美国全心合作对朝鲜施压;朝鲜领导人是非理性的,无法与其进行谈判;即使通过谈判与朝达成协议,朝方也不会认真遵守;朝在内外压力之下迟早会发生崩溃,如朝崩溃,核问题自然解决,因此更没必要与其谈判。

       奥巴马政府对朝政策虽然基于可疑的假设,但并非是消极被动等待的政策。美国认定朝鲜短期内很难弃核,因而需要为朝鲜拥核不可逆或者因为朝鲜发展核武器可能产生的各种后果做好准备。奥巴马政府的战略耐心政策实际上是希望将应对朝核各种形势发展的主动权掌握在美国及其盟友手中,是要“管理”朝核发展的“后果”,因而可以称之为“后果管理”。

       奥巴马政府对朝的“后果管理”政策包含一系列政治、经济、外交和军事举措,这些举措致力于解决或者缓解美国在朝核问题上的核心关切。第一,阻滞朝核、导能力的发展。过去二十多年中,朝鲜仅仅中断却从未终止其核、导项目的研发,如何最大限度地阻止或迟滞朝鲜核、导技术的发展成为奥巴马政府优先考虑的问题。因为朝鲜的核武器研发曾获外部经济、技术、材料和设备支持,美国在朝鲜每次核试验或者卫星发射后都全力推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有牙齿的”对朝制裁决议,并在决议通过后单独或者协同其他国家实施额外的制裁措施,通过外交和政治手段敦促各国严格执行对朝制裁决议,以切断朝鲜从外部获得核武和导弹技术、材料以及经济支援的渠道,遏制朝鲜进一步提升核、导能力的空间。

       第二,通过多种方式加强应对“非常事态”的准备。这些方式包括但不限于:美韩每年举行数次针对朝鲜半岛不测事态的联合军事演习,增进美韩军事行动的协调与协作能力;在阿拉斯加增加拦截导弹的部署数量,为拦截朝鲜未来为数不多的远程打击能力做好准备;在日本增加部署X波段雷达,与日本联合研发拦截弹,增进美日之间的导弹防御合作;提前在关岛部署“萨德”导弹防御系统(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简称THAAD或萨德);加强美日韩三边的联合演训、情报共享、政治协调;推动韩国部署萨德导弹防御系统;同意韩国延长短程导弹射程至800公里,使之具备打击朝鲜全境的军事能力;帮助韩国和日本提升军事能力等等。此外,2010年“天安舰事件”后,美国增加了战略轰炸机和航空母舰等战略资产在东北亚“亮相”的机会。这些手段试图释放两个信号:一是安抚韩国,避免韩国对美国安全承诺产生怀疑,防止美韩同盟发生裂解;二是警告朝鲜,显示美国及其盟友已做好、做足应对朝挑衅的军事准备,制止朝进一步制造事端。美国在2011年2月发布的《美国国家军事战略2011:重新界定美国的军事领导》中曾提出,美军发挥领导作用的方式包括:协调者——协调美国政府各部门和机构以促进美国国家利益;赋能者——帮助其他国家提升能力;召集者——为其他国家提供深化安全合作的平台;保证者——美国通过单独或者协同盟友共同行动威慑并击败侵略行动。(54)美国的此种军事战略理念在美国、韩国和日本应对朝核危机的行动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第三,防范和阻止朝鲜核、导弹技术和材料的扩散。以前朝鲜曾经向个别中东国家销售其短程导弹及其他常规武器,并试图扩散核材料、核技术,以“鸡蛋换盐”,反哺朝鲜核、导项目的资金缺口。为了防范和阻止朝鲜核、导弹技术和材料的扩散,美国致力于通过“防扩散安全倡议”(PSI)对朝鲜可能的扩散行为进行海上拦截。近年来,美国已经推动很多国家加入了“防扩散安全倡议”,也曾经跟踪朝鲜船只,使之被迫返回朝鲜。此外,美国还采取了“釜底抽薪”的办法,一方面大幅改善与朝扩散行为“老客户”的关系,另一方面对朝潜在的扩散对象进行外交说服或者政治施压,阻断或减少朝继续扩散的可能。(55)还有部分朝鲜的“老客户”因国内问题自顾不暇,失去了向朝采买的意愿和能力。

       对朝鲜的“后果管理”政策貌似让奥巴马政府掌握了朝核问题的主动,既为朝提供了两种可能:一是展示弃核意愿,然后重返谈判,二是朝鲜在内外重压之下发生内乱甚至崩溃,又能管控朝发展核武、地区挑衅以及对外扩散的后果,同时美国借助久拖不决的朝核问题增加在东北亚的军事部署,强化美韩、美日同盟,将处理朝核问题的主要责任转嫁给中国。然而,朝核问题的发展显然超出了美国的掌控。奥巴马执政前,朝鲜的核设施尚有国际原子能机构工作人员监控,现在则无人知晓朝鲜核项目的进展;此前朝鲜的5MW反应堆处于“去功能化”阶段,现在则已恢复运行,并有能力每年生产足以制造一枚核弹的钚材料;朝浓缩铀项目曾长时间潜在水下,现已浮出水面并且不断扩大;朝鲜开始并接近完成轻水反应堆的建设;朝鲜进行了数次卫星发射,并试验了中程导弹和潜射导弹等。朝鲜正在效法印度和巴基斯坦在核力量发展方面的道路,先获得可信的核能力,然后迫使国际社会接受朝鲜拥核这个现实。

       奥巴马政府对朝政策的基本逻辑是错误的,因而导致当前这种不利于朝核任何一个相关方的结果。美国处理朝核问题并没有找到朝鲜发展核武器的根源。东北亚多年来不曾终结的冷战架构催生了朝鲜发展核能力的冲动。朝鲜战争并没有在朝鲜半岛缔造和平,迄今朝鲜半岛仍然处于停战状态,而韩国经济快速发展并日益强大、美国维持在东北亚的军事同盟、美国与盟友频繁在本地区进行联合军事演习,这被日益羸弱的朝鲜视为生存威胁。美国不与朝鲜谈判和平条约、外交上不承认朝鲜、动用强大的政治经济与外交影响挤压朝鲜的生存空间,(56)朝鲜只有通过发展核能力对抗美国及其盟友的超强常规军事力量优势,并通过拥有核武器防范对朝鲜的侵略。在面临生存威胁(至少朝鲜如此认为)的时候,不难理解为什么朝鲜一直要求美韩停止军事演习、美朝举行双边谈判并缔结和平条约、美国提供安全保证,并且拒绝先放弃核项目。过去几年中,美国并不响应中国恢复六方会谈的呼吁,然而,恰恰是六方会谈停止期间朝鲜核能力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六方会谈未必是解决朝核问题的唯一平台,但历经多年艰苦谈判后,六方已经达成了多项成果,放弃六方会谈意味着推倒一切从头再来,这只能增加解决朝核问题的难度。美国希望通过单边制裁、多边制裁和外围施压,迫使朝鲜回归谈判,但并没有充分考虑朝鲜在极为困难环境下的生存能力,恰如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在2016年3月4日发表的谈话中所言:“如果以为有些制裁能对朝鲜行得通,那可是大错特错。”(57)

       制裁曾在伊核问题上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朝鲜不像伊朗,它与其他国家既没有频繁的交流也没有很多的贸易,因此朝鲜通常不容易受到制裁影响。更重要的是,朝鲜已经学会了如何充分利用制裁措施的漏洞,并设法从严厉的制裁打击中生存下来。根据安理会第1874(2009)号决议成立的联合国专家小组两年前发布的报告对此作了明确的论述。即使面临非常严厉的制裁,朝鲜仍可以将稀缺资源的分配向军队和核、导研发部门倾斜,因而不会直接影响其核开发。另外,制裁应该是推动朝鲜弃核的手段,而不应该以推动朝鲜崩溃为目的。如果美国试图通过制裁等手段促使朝鲜崩溃,这不符合周边国家的利益,不可能得到周边各国的充分合作。最后,即使朝鲜在各种压力下陷于混乱或者崩溃,其后续影响很难预测,不利于各方利益,因而无法得到各方支持。

       美国的对朝政策曾经有过成功,但现在是美国检讨其对朝政策失败原因的时候了。美国对朝政策的多个侧面是朝核问题陷入长期僵局迄今无解的原因之一,包括拒绝双边谈判、不愿意谈判和平条约、为谈判设定僵硬的前提条件、应对朝鲜挑衅的政策选择无视他国合理的利益关切等,如果不调整当前的政策,朝核问题将陷入无解的境地。

       四、朝核僵局:后果与影响

       历经二十余年断断续续的发展和跌宕起伏的外交,朝鲜的核、导能力已经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与此同时,朝鲜弃核意愿显著下降,而美国短期内并无意愿做出妥协退让。因此,朝核问题的僵局在可见的一段时间内仍将持续,即朝鲜坚定同步推进核武发展与经济发展,美国协同韩国和日本重在应对朝鲜拥核无法逆转的后果。

       朝核僵局显然不可能是恒定的状态,因为朝鲜未必接受当前的僵局,美韩未必持续容忍朝鲜核、导能力提升或者制造新的地区危机,大国在东北亚的地缘安全博弈也可能加剧。对朝鲜而言,为了确保获得可信、可靠的核能力,它或许仍有进行核试验或者运载工具试验的必要,每次核试验或者运载工具试验都可能促使国际社会对其进行更为严厉的制裁,这将进一步恶化朝鲜执行并举路线的外部环境。即使不会进行新的试验,朝鲜也不可能长期承受当前这种外交孤立、经济封锁、美日韩增进军事合作以威慑朝鲜的状态。如果朝鲜试图打破这种僵局,寻求外交突破,朝鲜半岛出现次生危机的可能性将随之上升。在六方会谈停滞的七年中,朝鲜进行了多次卫星发射和核试验,朝鲜半岛曾经出现过“天安舰事件”、延坪岛炮击和木盒地雷事件。对美韩而言,即使朝鲜不会进行新的核、导试验,美国也会推动各国严厉执行对朝制裁决议,进一步封堵、挤压朝鲜的生存空间,迫使朝鲜在发展经济和发展核武之间做出选择,展示弃核意愿和行动后回归谈判。美国的对朝政策未必是推动朝鲜崩溃,但客观上具有催生这种结果的可能。如果朝鲜进行新的核、导试验,并且证明已经获得了远程打击能力,或者朝鲜半岛再出现类似天安舰事件、延坪岛炮击的次生危机,美国和韩国单独或者协同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性将增加。除了美国及其盟友与朝鲜之间的未来互动可能催生朝鲜或回归谈判,或走向崩溃的场景,朝鲜也有可能在外部重压之下,不但获取可信、可靠的核能力,而且维持一定程度的经济发展,其并举路线虽然不能达到理想状态,但足以让朝鲜效仿印巴模式,迫使国际社会默认一个拥核朝鲜的存在。朝核问题无论向哪个方向发展,都不会是当前僵局的长期延续,而朝鲜半岛的任何变化都将牵动东北亚地缘政治环境的显著变化。

       第一,朝核问题可能进一步强化中美之间的战略互疑而不是培育双方的战略互信。中美均反对朝鲜发展核武器,均希望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维持朝鲜半岛的稳定并通过和平手段解决朝核危机,但双方对于采取何种方式解决朝核问题、如何应对朝鲜半岛出现的危机或者僵局、如何建构东北亚地区安全机制存在较为明显的分歧。(58)在朝核谈判的第一阶段,中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做朝鲜的工作,推动美朝通过双边谈判解决问题。在朝核谈判的第二阶段,中国的作用更是不可或缺,投入了巨大的外交资源“劝和”、“促谈”,推动六方会谈达成了诸如“9·19共同声明”、“2·13共同文件”、“10·3共同文件”等成果。(59)朝核问题虽然未能在这两个阶段获得解决,但中国对朝核危机的管控作出了重要贡献,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合作成为双边防扩散合作的亮点之一。在朝核谈判的第三阶段,中美在联合国安理会就如何应对朝鲜核试验或者卫星发射进行合作,同时中国努力推动恢复六方会谈,但美朝均反应消极,朝核危机也恰恰在这一时期逐步恶化。

       随着中国迅速崛起并在亚太地区发挥更大作用,中美在西太平洋地区的互动更具有地缘政治博弈的特征。在此背景下,朝核问题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比以前更趋复杂。2013年6月,中美首脑在加州庄园会晤期间同意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王毅外长曾在布鲁金斯学会的演讲中以朝核为例指出,“中美应共同努力,争取在亚太热点问题的合作上取得实质性成果。这样既可以为在全球范围内开展战略合作积累经验,又能对外展示中美共同维护地区和平稳定的能力和决心。”(60)美国总统、副总统以及国务卿、国防部长等重要官员在中美高层交流中亦期待中美能合作解决朝核危机,以具体的合作行动展示中美合作共赢的内涵。然而,美国高度重视朝鲜发展核武器的行为,却不愿意解决朝鲜从事核扩散的根源,即消除朝鲜半岛的冷战状态;美国希望将朝核问题“外包”给中国,冀望中国动用所有杠杆手段,施压朝鲜,却不愿意照顾中国的合理安全关切;朝核问题持续恶化美国负有很大责任,美国却指责中国“庇护”朝鲜。

       过去几年中,六方会谈未能恢复,但朝鲜核武研发从未停止,美国将更多精力用于管控朝鲜拥核的后果,特别是展示武力行动、协助韩日加强军事能力以及美国与韩、日反导合作等。美国航空母舰进入黄海、战略轰炸机飞临东北亚、启动在韩国部署萨德导弹防御系统的磋商等举措,虽以防范朝鲜挑衅为名,但客观上损害了中国的安全利益。美国认识到这些行动对中国的影响,愿意做出一些澄清,但拒绝照顾中国的关切。过去几年中,中美处理朝核问题的分歧似乎正转化为中美之间的分歧,而随着朝鲜核能力的增强,中美在应对朝鲜半岛局势问题上的分歧有可能愈演愈烈,中美之间的战略互信不但无法培育,战略互疑可能进一步增强。

       第二,东北亚的冷战安全架构可能因为朝核问题的未来发展而固化、强化,地缘安全竞争可能日益突出。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后,冷战格局在东亚正式成型。冷战期间,东亚的地区安全结构以美国主导、美国与韩日等国的军事同盟为主要支撑。1990年代,冷战虽然在全球范围内宣告结束,但朝鲜半岛南北对抗的格局和东亚地区美国主导的“辐辏”型安全结构并没有实质性改变。美国曾经在1990年代初裁撤在亚太地区的驻军和基地,享受“冷战红利”,但1993年3月爆发的朝核危机导致美国搁置亚太安全战略的调整。1997年美国和日本修订防卫合作指针,将美日军事合作扩大到与朝鲜半岛局势等相关的“周边事态”。(61)同期,中美关系经历冷战结束时短暂的震荡后趋稳,中美政治、经济合作增强,中美在朝核问题上开展有限合作。20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美国将主要精力投放到反恐战争中,其国内有关调整亚洲政策的呼声并没有得到重视,中美关系稳步发展,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合作深化,东亚冷战地区结构维持在原来状态。

       2010年以来,中国崛起和诸如朝核危机之类的其他地缘安全事态,成为美国固化和强化东亚地区安全架构的新动力。美国最初宣示要“重返亚太”,然后调整为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包含了政治、经济和军事多个层面:政治上,强化亚太地区原有多边框架,并创设新的地区安全机制,更加重视东盟作为地区多边架构的重要作用;经济上,力推跨太平洋伙伴计划(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简称TPP),搭建独立于世界贸易组织的地区经济合作机制;军事上,强化美日、美韩、美菲、美澳等双边军事同盟,与部分东南亚国家建立新型军事合作关系,增加美军在亚太地区的部署等。

       过去几年中,美日、美韩军事合作得到大幅提升,美日韩三边合作也稳步推进,东亚已经存在某种程度的军备竞赛,朝核成为美国固化、强化东亚冷战地区安全结构的方便借口。韩国和日本均以应对朝鲜为由加强了自身军事力量的建设,并增进了相互合作;美国则增加了在本地区的防务合作和战略军事资产的部署。朝核问题已经成为维系和强化地区冷战安全架构之“锚”。未来朝鲜半岛安全形势的任何消极变化,只会进一步强化而非削弱这种发展趋势和格局。本地区各主要大国在朝鲜半岛恢复冷战对抗态势的可能性无法排除,更有人认为,朝核问题正在考验中美关系的发展方向。

       第三,朝核问题将考验现存国际防扩散、核裁军、核安全体系。其一,朝鲜是唯一加入又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国家,朝核问题能否解决很大程度上会考验现存国际防扩散体系的有效性和普遍性。如果朝鲜拥核不可逆转,朝鲜将是除了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之外、继印度、巴基斯坦、以色列之后第四个事实上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报告,朝鲜曾经协助叙利亚建造核反应堆,但该堆已被以色列摧毁。朝鲜还曾向利比亚提供过六氟化铀。(62)朝鲜拥核之后是否就不再从事对外扩散?这非常值得怀疑。国际防扩散体系是否仍能阻止横向和纵向核扩散将是重要疑问,朝核的前景还将影响2020年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的成败。

       除了朝鲜的横向和纵向核扩散,朝鲜拥核将影响日本和韩国在核问题上的政策。日本当前主要依赖美国的延伸核威慑应对可能面临的核威胁,同时与美国开展了广泛的导弹防御合作。日本是无核国家中拥有完整核燃料循环设施和能力的国家,并且已经累积了大量的钚材料;日本还积极发展使用固体燃料的火箭,其中一些火箭非常适合改装为弹道导弹。(63)不仅如此,日本国内在过去十多年中已经逐步突破了有关核武器的话语禁忌,不再回避核武器问题的讨论。(64)未来日本以朝鲜拥核为借口,或者以所谓“中国威胁”为借口决定制造核武器并非不可想象之事。韩国与日本一样依赖美国的延伸核威慑,并与美国磋商萨德导弹防御系统在韩国部署的事宜。由于朝鲜是韩国最重要的威胁,自从朝鲜进行首次核试验,韩国国内部分政客开始质疑美韩军事同盟的效用和议论韩国发展核武器的可能性。(65)朝鲜的第四次核试验再次刺激韩国国内有关核武器的争论,无论是朝鲜拥核还是日本走向核武装道路,韩国都可能是下一个发展核武的国家。

       其二,朝核前景将影响未来的核裁军走势。如果朝鲜拥核不可逆转,日本和韩国将更迫切需要美国证明其延伸核威慑的可信性和可靠性,未来核武器的作用有可能不降反升,而降低核武器作用是深度核裁军的关键。如果日本和韩国继朝鲜之后发展核武器,东北亚的核连锁反应将彻底冲击美俄深度核裁军的前景,更不用说多边核裁军的可能了。

       其三,朝核不仅仅是核武器问题,还涉及广义的核安全问题。朝鲜目前正在建设轻水反应堆,而朝鲜并无建设轻水反应堆的经验。在朝核问题解决不了的情况下,国际社会不可能为朝鲜的民用核能开发提供合作与支持,因此,朝鲜在建的轻水反应堆存在潜在的核安全风险。2011年3月福岛核电站事故远远超出了福岛乃至日本的范围,其影响超越国界。不难想象,如果朝鲜的轻水反应堆出现安全事故,其影响同样不容低估。另外,朝鲜目前已经累积了一定数量的分离钚和高浓缩铀,如果朝鲜内部出现动荡或者受到外部入侵,朝鲜的核武器、核材料、核技术能否得到有效的保护、控制和衡算,将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朝鲜核问题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朝鲜的核问题,它所牵涉的地缘政治、地缘安全、大国关系和国际核不扩散体制影响值得进一步探究。

       注释:

       ①参见樊吉社:《美朝框架协议评析——兼论美对朝鲜的不扩散政策》,《国际政治研究》,2003年第3期,第14-24页。

       ②Siegfried S.Hecker,"A Return Trip to North Korea's Yongbyon Nuclear Complex",NAPSNet Special Reports,November 22,2010,http://nautilus.org/napsnet/napsnetspecialreports/areturntriptonorthkorcasyongbyonnuclearcomplex/.

       ③Mary Beth Nikitin,"North Korea's Nuclear Weapons:Technical Issues",CRS Report RL34256,April 3,2013,p.6.

       ④David Albright and Serena Kelleher-Vergantini,"Update on North Korea's Reactors,Enrichment Plant,and Possible Isotope Separation Facility",February 1,2016,http://isis-online.org/uploads/isis-reports/documents/Yongbyon_January_2016_Update_Final.pdf.

       ⑤David Albright and Serena Kelleher-Vergantini,"Increased Activity at the Yongbyon Nuclear Site",December 5,2013,http://isis-online.org/isis-reports/detail/increased-activity-at-the-yongbyon-nuclear-site/10.

       ⑥"North Korea Details Size of Plutonium Stockpile",June 2,2008,Nuclear Threat Initiative,http://www.nti.org/gsn/article/north-korea-details-size-of-plutonium-stockpile/.

       ⑦美国科学与国际安全研究所(Institute for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保罗·尼采高级国际研究院(SAIS)美韩研究所(U.S-Korea Institute)运营的网站(http://www.38north.org)长期跟踪并解读朝鲜核设施的运行情况,详细报告参见如下网页:http://isis-online.org/countries/category/korean-peninsula/,http://38north.org/category/sat-analysis/。另外,斯坦福大学教授、美国前洛斯·阿拉莫斯核实验室主任海克曾经数次访问宁边核设施,朝鲜也试图通过他对外释放核项目进展的可信信息。海克教授的相关文章,参见https://profiles.stanford.edu/siegfriedhecker? tab=publications。

       ⑧参见国际原子能机构相关网页:https://www.iaea.org/newscenter/focus/dprk。

       ⑨根据六方会谈第五轮第三阶段会议达成的协议,“在起步行动阶段和下一阶段期间,朝对其所有核计划进行全面申报。”根据六方会谈第二阶段会议达成的协议,“朝方同意根据2·13共同文件于2007年12月31日前对其全部核计划进行完整、准确的申报。”朝鲜延至2008年5月8日才向美国提供了18000页的文件,这些文件主要涉及1986年以来朝鲜5MW反应堆及乏燃料后处理厂的运行记录。根据反应堆的运行日志,可以非常精确地估算有多少钚产生,朝鲜提取这些钚的过程可能会有一些误差范围内的损耗。因此,美国对此前朝鲜生产钚的情况较为清楚,但此后朝鲜生产了多少钚和铀难以估测。参见《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2007年2月14日,外交部网站,http://www.fmprc.gov.cn/ce/cgfuk/chn/xnyfgk/t297631.htm;《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2007年10月3日,外交部网站,http://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1179_674909/t369082.shtml;Office of the Spokesman,"Update on the Six-Party Talks",May 10,2008,http://2001-2009.state.gov/r/pa/prs/ps/2008/may/104558.htm。

       ⑩迄今美国国防部已经发布了三份朝鲜军事能力的报告,最新的报告为: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Military and Security Developments Involving the Democratic People's Republic of Korea 2015",January 5,2016。

       (11)David Albright,"Future Directions in the DPRK'S Nuclear Weapons Program:Three Scenarios for 2020",ISIS Report,February 26,2015,http://www.isisonline.org/uploads/isis-reports/documents/North_Korea_Nuclear_Futures_26Feb2015-Master-ISIS_Final.pdf.

       (12)Joseph S.Bermudez,Jr.,"New Evidence of Probable Plutonium Production at the Yongbyon Nuclear Facility",May 31,2016,http://38north.org/2016/05/yongbyon053116/.

       (13)Jeffrey Lewis,"North Korea's Nuclear Weapons:The Great Miniaturization Debate",February 5,2015,http://38north.org/2015/02/jlewis020515/.

       (14)"N.Korea 'Making Progress toward Nuclear Warheads'",The Chosunilbo,January 7,2015,http://english.chosun.com/site/data/html_dir/2015/01/07/2015010701129.html.

       (15)"Guidance to Development of Nuclear Arsenal",http://www.naenara.com.kp/en/news/news_view.php? 22+2899.

       (16)John Schilling and Henry Kan,"The Future of North Korean Nuclear Delivery Systems",April 2015,http://38north.org/wp-content/uploads/2015/09/NKNF_Delivery-Systems.pdf.

       (17)相关的分析,详见David Albright,"Future Directions in the DPRK'S Nuclear Weapons Program:Three Scenarios for 2020"; Joel S.Wit and Sun Young Ahn,"North Korea's Nuclear Futures:Technology and Strategy",February 2015,http://38north.org/wp-content/uploads/2015/09/NKNF_NK-Nuclear-Futures.pdf。

       (18)"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solution 2270(2016)",March 2,2016,http://www.un.org/en/ga/search/view_doc.asp? symbol=S/RES/2270(2016).

       (19)朝鲜最近两个月连续进行的四次导弹试验均告失败,参见John Schilling,"North Korea:Four Times Unlucky,or Just Foolish?" June 5,2016,http://www.cnn.com/2016/06/05/opinions/opinionnorth-korea-musudan-missiles。

       (20)"The Korean Peninsula Energy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KEDO)",http://www.nti.org/learn/treatiesandregimes/koreanpeninsulaenergydevelopmentorganizationkedo/.

       (21)"Agreed Framework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Democratic People's Republic of Korea",Geneva,October 21,1994,http://www.armscontrol.org/documents/af.

       (22)Robert Carlin and John W.Lewis,Negotiating with North Korea:1992-2007,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Freeman Spogli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Stanford University,January 2008,p.10.

       (23)Selig S.Harrison,"Did North Korea Cheat?" Foreign Affairs,Vol.84,Issue 1,January/February 2005,pp.99-110.

       (24)根据《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2·13共同文件),朝鲜做出了关于弃核的重要承诺,美国承诺启动不再将朝列为支恐国家的程序,并将推动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的进程,各方还成立了五个工作组处理朝鲜半岛无核化、朝美关系正常化、朝日关系正常化、经济与能源合作、东北亚和平与安全机制等问题。参见《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

       (25)《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

       (26)戴秉国:《战略对话:戴秉国回忆录》,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38-239页。

       (27)"President Barack Obama's Inaugural Address",January 21,2009,https://www.whitehouse.gov/blog/2009/01/21/president-barack-obamas-inaugural-address.

       (28)刘洋:《朝鲜称将进行第三次核试验,六方会谈不复存在》,2013年1月24日,环球网,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301/3579322.html。

       (29)"Chronology of U.S.-North Korean Nuclear and Missile Diplomacy",http://www.armscontrol.org/factsheets/dprkchron.

       (30)2012年8月31日,朝鲜外交部发布的备忘录长文诠释了美国“敌对政策”的内涵。这个备忘录毫不隐讳地称美国“拒绝承认朝鲜是一个主权国家,不愿意在国际社会中与朝鲜共处”,这就是美国对朝鲜的“敌对政策”。"DPRK Terms U.S.Hostile Policy Main Obstacle in Resolving Nuclear Issue",Kovean Central News Agency of DPRK,August 31,2012,http://www.globalsecurity.org/wmd/library/news/dprk/2012/dprk-120831-kcna01.htm.

       (31)"Chronology of U.S.-North Korean Nuclear and Missile Diplomacy".

       (32)详见Glenn Kessler,The Confidante:Condoleezza Rice and the Creation of the Bush Legacy,St.Martin's Press,2007。

       (33)《朝鲜:拥核系金正日最大遗产》,《联合早报》,2011年12月29日,http://www.zaobao.com.sg/wencui/politic/story20111229-165186。

       (34)Han Jong-woo and Jung Tae-hern,eds.,Understanding North Korea:Indigenous Perspectives,Lexington Books,2013,pp.214-230.

       (35)"Joint Declaration of South and North Korea on the Denuclearization of the Korean Peninsula",http://www.nti.org/learn/treatiesandregimes/jointdeclarationsouthandnorthkoreadenuclearizationkoreanpeninsula.

       (36)《韩国呼吁朝鲜履行〈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中国新闻网,2013年2月19日,http://www.chinanews.com/gj/2013/02-19/4577789.shtml。

       (37)缔约国的权利和义务,详见"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IAEA Information Circular,April 22,1970,https://www.iaea.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documents/infcircs/1970/infcirc140.pdf。

       (38)刘洋:《朝鲜称将进行第三次核试验,六方会谈不复存在》。

       (39)Nadège Rolland,"What the Ukraine Crisis Means for Asia",The Diplomat,January 19,2015,http://thediplomat.com/2015/01/what-the-ukraine-crisis-means-for-asia/.

       (40)《朝中社评论:对挑战主权行径最有效的回应》,朝中社平壤5月26日电,朝中社官网,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朝中社有多语言版本的官方网页,可在网页上查阅重要新闻、社论、文件,但所有文献对应的链接皆为主页,难以回溯检索。

       (41)参见《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中央委员会工作总结报告(全文)》,朝中社官网,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

       (42)戴秉国:《战略对话:戴秉国回忆录》,第241-243页。

       (43)《朝鲜首次将“有核武”写入宪法》,《新京报》,2012年6月1日。

       (44)《朝鲜新路线:经济与核武并举》,《钱江晚报》,2013年4月1日。

       (45)参见《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中央委员会工作总结报告(全文)》。

       (46)高浩荣、赵展:《朝鲜表示将为实现半岛和世界无核武器化而努力》,2010年4月21日,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004/21/c_1247990.htm。

       (47)参见《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中央委员会工作总结报告(全文)》。

       (48)《朝鲜新路线:经济与核武并举》。

       (49)郭一娜、陆睿:《朝鲜“七大”巩固金正恩执政根基》,《新民晚报》,2016年5月12日。有关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的分析,参见张琏瑰:《朝鲜劳动党的“七大”信号》,澎湃网,2016年6月3日,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78622。

       (50)参见《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中央委员会工作总结报告(全文)》。

       (51)《朝中社评论:以无情的核先发制人打击来应对》,朝中社平壤2016年4月11日电;《朝鲜政府政党团体联合声明:先军朝鲜将续写百胜神话》,朝中社平壤2016年4月30日电;《朝鲜国防委员会发言人:美国变本加厉的核威胁恐吓会引发正义的核报复》,朝中社平壤2016年6月19日电。

       (52)作者在过去十多年中曾经数次访谈多位美国政府官员、专家学者,包括参与第一次朝核危机处理的罗伯特·卡林(Robert Carlin)、乔尔·维特(Joel Wit),参与第二次朝核危机处理的朝鲜政策特别代表博斯沃思(Stephen Bosworth)及其继任者戴维斯(Glyn Davies)、国务院主管国际安全与防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康特里曼(Thomas M.Countryman),曾任白宫军控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协调官的萨摩尔(Gary Samore)、曾经访问朝鲜多次的斯坦福大学教授刘易斯(John Lewis)、前洛斯·阿拉莫斯核实验室主任海克教授等。这些官员和学者称,他们在与朝鲜官员的正式和非正式接触中,都感受到朝鲜希望与美国举行双边谈判的强烈意愿。另可参见戴秉国:《战略对话:戴秉国回忆录》,“第六章半岛风云”,第205-266页。

       (53)2010年9月15日,美国的朝鲜政策特别代表博斯沃思对记者称,恢复六方会谈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有朝鲜采取了“特定而具体”(specific and concrete)的行动才可能进行会谈。"Chronology of U.S.-North Korean Nuclear and Missile Diplomacy"。

       (54)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The National Militar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n 2011:Redefining America's Military Leadership",February 2011,p.1.

       (55)作者曾分别于2014年8月和2016年1月在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和中国军备控制与裁军协会两次参加与美国国务院主管国际安全与防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康特里曼的座谈,康特里曼在座谈中表达了此种政策主张。

       (56)"DPRK Terms U.S.Hostile Policy Main Obstacle in Resolving Nuclear Issue".

       (57)《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反朝“制裁决议”是用什么东西都不能正当化的强盗行径产物》,朝中社,2016年3月4日,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this。

       (58)参见樊吉社:《朝核问题与中美战略共识》,《美国研究》,2014年第2期,第14-16页。

       (59)中国在朝核谈判第二阶段的外交努力,参见戴秉国:《战略对话:戴秉国回忆录》,第205-266页。

       (60)王毅:《如何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王毅外长在布鲁金斯学会的演讲》,2013年9月20日,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网页,http://www.fmprc.gov.cn/ce/cohk/chn/xwdt/wsyw/t1078765.htm。

       (61)陶文钊主编:《冷战后的美国对华政策》,重庆出版社,2006年,第57-62页。

       (62)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的报告:《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执行保障》,2011年9月2日,国际原子能机构网页,https://www.iaea.org/About/Policy/GC/GC55/GC55Documents/Chinese/gc5524_ch.pdf。

       (63)孙向丽、伍钧、胡思得:《日本钚问题及其国际关切》,《现代国际关系》,2006年第3期,第16-20页。

       (64)杨力、张炎:《日本已经不再回避核武器问题的讨论》,《国外核新闻》,2004年第6期,第17-18页。

       (65)Toby Dalton et al.,"South Korea Debates Nuclear Options",April 27,2016,http://carnegieendowment.org/2016/04/27/south-korea-debates-nuclear-options/ixn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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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评估朝鲜核问题:僵局的原因和后果_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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