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票就是选票 话剧《古玩》探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戏票论文,选票论文,古玩论文,话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北京人艺的《古玩》演了大半个夏天。从6月11日到8月11日两月中演出51场;观众以极大的热情鉴赏“古玩”,几乎场场爆满;剧院票房收入近140万,为话剧演出创出少有的也多少有些令人意外的“牛市”。
首演后的讨论会,由于与会者多为严肃的资深专家,故少有附合捧场溢美之谈,有些意见相当尖锐。有专家指出此剧结构能力较弱;主题混乱、不知所云,前后叙事(角度)不统一;尤其最后一幕“爱国主义”主题突如其来,等等。其综合得分似乎远不如一些时下应景的轰抬出来的作品。
我当时发言的思路不是很清。如果就事论事而言,我的“报价”只会比别人更低些。但我又分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和冲动;这出戏远离潮流,远离时尚,远离庸俗,似乎有一种新的希望、生机和趋势。于是我放言:“既然是古玩,我们就该有鉴赏家的气魄和眼光,测一测、赌一赌,看看它的前景;就其剧本和首演的基础而言,不在馆下,而在楼上”(馆指《茶馆》,楼指《天下第一楼》)。事后有朋友说我此次鉴赏“打了眼”(过了头),我亦为此颇为担心。
于是开始关注《古玩》行情。戏演至中途,知尚火爆,很开心,便研读剧本。想探知:既然结构与主题皆有些问题,观众为何仍如潮涌?偏又在剧本后记中谈到刘锦云的真言(也是箴言):“观众买票,是一丝一毫也强迫不得的;戏票,对戏来说,就是选票。”真是字字千斤,不可反驳。观众能为《古玩》踊跃投票,定有奥妙。
问题还是有的,但性质似乎有些变化。关于主题:在前三幕戏里,鼎只是作为一种财富、古玩、顶多是镇宅之宝的意义而出现,到第四幕隆七爷由于说了一句“国宝”,加之日本人黑山欲夺,故而使人误解主题由市俗社会价值理想转到“国家形象”,由市井生存状态转到“爱国主义”。其实这种误解稍作加工就可解除。当我们从一般观众角度来看戏,这种关于“主题”的误解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当两个为争鼎的古玩世家,虽处战乱衰败岁月,但尚能生存,尚能争斗,于是便生存便争斗;当日本人已占了你的国有,你已为奴,既难以生存,又难以争斗;尤其是日本人要用枪抢两家而且是两家的爹为之奋斗终生的宝鼎,而上此时,作为一个普通中国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显出大写的人的刚烈和血性,是可能也可信的。如果说这是“爱国主义”的话,那么这种“爱国主义”是人物发展的必然结局。
关于结构:不能笼统地说编剧郑天玮的结构能力弱。单看任何一幕,结构都相当出色。问题在于全剧的四幕之间的结构显弱。一、四幕的争鼎、护鼎,围绕鼎展开情节,塑造人物,相当统一;但二幕中只有以画“换鼎”一处,三幕中只有金爷“诋鼎”一处,主线情节都远离了鼎这个故事核心。但是,秘密也可能在此。剧场效果最好的恰恰在二、三幕。艺术创作中因疏而佳、因疵而贵、因祸而福的现象不大好解释。我们在二、三幕里恰恰可以感受到真正的话剧的魅力以及作者结构故事、刻画人物以及台词的非凡功力。那些玩鼎的中国政客们,竟然把选总统这天大之事的(重要关节)放到妓院中进行;政治家、婊子、商人各自形态逼真,栩栩如生,作者展示给观众一幅类似《清明上河图》般的生活长卷。
郑天玮的弱项在于人物形象的深度开发。其强项在于她的场面结构能力、人物处理能力、尤其是台词写作能力。全剧妙语连珠似的性格化语言甚多,加之语言的诗化节奏和韵律,短句居多,平仄得体。更难得的是谭宗尧、濮存昕、梁冠华、冯远征这些可称为一流演员的上乘表演,这就使《古玩》的演出真正地达到了艺术境界。遗憾的是剧中两处大段精彩台词(叶秀山咏鼎和咏古藤罗架),由于演员功力不逮,难以出彩。
该剧第二幕“造假”中有一段好戏,书生叶秋山面对“家家唐伯虎,户户宣德炉”假货成灾的年代大惑不解:“一幅宋朝董源山水,愣卖不过前清四王”。隆桂运说:“这就好比熊掌和猪蹄,熊掌俩仨月卖不了一只,猪蹄一清早卖一筐。”
就目前我们的某些话剧演出乃至文化消费而言,其状况很有些“熊掌与猪蹄”的意思。平庸者多、应景者多、问奖者多、为钱者多、轰抬者多;策划代替构思、写作代替创作、复述代替开掘;艺术创作缺少自发性,缺少个性化,缺少发现和追求,不再研磨、不再推敲、不再苦心孤诣;大部分的演出都类似一台节目、一个栏目、一幅快照。话剧似乎在繁荣着,但已看不清真正话剧的面目;艺术家还在表演着,但已看不清他的姓名。
《古玩》尽管有遗憾,但它的不足是“艺术的”不足。当然,我们不能命令人们放弃平庸和低俗,我们不能强迫人们不买猪蹄;但当我们有更多的熊掌的时候,观众的选票还是给了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