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释文》音切类目研究的基本结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类目论文,结论论文,经典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1263(2003)04-0072-06
1. 《释文》及其音切的性质
1.1 《释文》是一部因音辨义的训诂书
徐时仪曾比较《释文》与《慧琳音义》说:“《经典释文》以注音为主,‘主要记录旧音,以明音义’(引王力《经典释文反切考》语)。释音详而释义略,仅有注音的词目较多,有的词目仅指出版本异同而已。相较而言《慧琳音义》则比较详细,全书基本上释音与释义并重,有些词的释义比较周详”,所以“在辨字析义上,慧琳的识见可以说似高于陆德明”。[1]p100-101
《释文》“仅有注音的词目较多”,也不过占52.3%,这些音注也不象韵书那样为了注音而注音,前人没有留下读音分歧而又易识易懂的常见易读字是不注音的,这52.3%的直接标注字音有一半是为难认难懂的生僻字注音显义的,另一半是录存前人的不同读音而选择既合文意又很常用即“会理合时”的一读作首音,都是因释义的需要而注音的。《释文》之所以表面上显得“释音详而释义略”,一是《释文》音注是附于经注之后而依托于传注的,传注作了义训的《释文》多不重复,标明“出注、依注”则可,两者音义互足;二是《释文》的纯义训条目被后人删去了很多,还有许多音义兼训的条目被后人删义而存音。不但《释文》注“音”多是析形辨义,陆德明引录了很多前人作的早期反切,它们与训诂的关系密切,用反切注音也多是为了释义。《释文》44.2%的音切是辨析音变构词的,因有别义的破读,字在特定文句语境中的意义就需要确定,要“即义定音”,音定则义自明。剩下3.5%的音切是明假借和辨析字形的,更与文意密切相关。数据和用例证明,陆德明著《释文》恰恰是在“辨字析义”上用力多而识见高。作为音义书的《释文》,对经注文句中被注字的意义进行训释是其根本任务,注音往往就是释义的手段。正如唐顾齐之所谓:“文字之有音义,犹迷方而得路,慧灯而破闇,……得其音则义通,义通则理圆,理圆则文无滞,文无滞则千经万论如指诸掌而已矣”(顾齐之《新收一切经音义序》第20页)。《释文》是典型的音义书,释义通经是其主旨。如沈兼士所言“注音之字,往往示义,而释义之文,亦往往示音”,因音辨义,音义并重,所以才叫“音义书”。
作为音义书的《释文》在释义通经上与训诂书同,在体例上则与训诂书又有差别:随文释义的传注是直接训释词义,很少注音;训诂纂集(如《尔雅》)是把散在传注中的词义训释汇编起来,也很少注音;而《释文》作注形式以注音、辨音为多,往往是因音辨义,音定则义自明。
《释文》与以《切韵》为代表的韵书相比较,性质特点如下:
(1)韵书要给当时整个社会使用的各类文字注音,常用字更要遍注音切,要建立规范性的读音系统;《释文》只为有限的经注文本中需要注音析义的字头注音,它的被注字头约是《切韵》的一半强。
(2)韵书注音是为了确定被注字的音韵地位,无异读的字头只注一次切语;《释文》随文注音辨义,同一字头在不同处重复出现如需要就得重复施注,以至同一字头注同形同音切语高达千次,故《释文》切语数是《切韵》的2.5倍,音切数是3.6倍。
(3)韵书是可供查询的辞书,音注体例一般体现音系的特点,以四声为纲,按韵目排列,利于查检字的音韵地位;《释文》是为读经者注音释义的,依经注顺序随文摘字为音,按需施注,故不是每个字都能从中找到音韵地位,它并不着意建立语音系统。
(4)韵书音系大体上有一定的时代性和地域性,有较强的规范性;《释文》面对的是经典文献,释义通经是施注的目的,不同时代和地域的读法今人不能理解,故要保存古音旧读、方音俗音、经师异读和破读,方能遍通经注,所以《释文》音切中累积了多时段多层面的语音,不可能只是某个单一的语音平面。
(5)韵书要准确注音,一般是只用反切注音法;《释文》要与传注配合来疏通经注的音义,需要标注字音、辨析音变构词、明假借、析字形乃至辨协韵,所以在反切大行之时还要用“音”、“如字”、“某某之某”、“读”等注音方法来分别体现被注字在形、音、义上多种多样的差异和相互关系。
总之,《释文》不是韵书而是一部因音辨义的训诂书。严格地说,《释文》代表训诂书中的一种类型,即音义并重的音义书,是传统传注之学的深化和发展,其主要任务是解决前代文献语言的读音和语义问题。汉字数量的增长总是赶不上汉语词义表达的需求,音义与字形不断磨合、冲突,再磨合、再冲突,经典传注的这类冲突累积并传递到陆德明时代,矛盾已经达到高峰,一字形兼表多音多义,不定音则不能定义,因此音义书所注音切中明假借的破读就多,辨析音变构词的破读就更多,只有词汇双音化才是解决这种矛盾的出路,而《释文》还处在单音词为主的时代,因音辨义是当时缓解音义与字形矛盾的有效手段。《释文》等音义书的产生与兴盛是汉语发展史上的必然,随着双音词增多音义书也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而逐渐消亡了。
1.2 《释文》音切是文献书面语言中的多层面读书音
陆德明在《序录》中写有“书音之作”、“古人音书”、“书音之用”等语,明谓《释文》是为文献书面语注音释义的,所注的是读书音。
《释文》标明所引的音切逾万数,征引二百多家,有古音、旧音、方音、俗音、今音,有各派师传的不同读音,有汉魏六朝各个时段不同人所注的音,还有“如字”音、别义破读音、假借音、协韵音等等。所以,《释文》音切反映的是多层面的文献书面语言的读书音。
未标所引的音切也不都是陆德明自己所作,多数也是来自前人、前书的,与《切韵》相比,《释文》更具有对旧音的系统整理和汇编的性质。《释文》依托前人的传注对经注文字随文摘字为音,所注的是某字在句子语境中所用义的相应读音,义是前人经注文献中的用义,注今人的读音有时就不能通其义,所以《释文》能用前人读音直接辨明意义的就不改用“时音”。
一般说来,《释文》“标之于首”的是陆德明选定的合乎文意的一读,这种首音中有一批是标明引自“某人、某书”的,可能有3种情况:一是被注字古僻,表示的是历史性词语,现时罕用,今人不能读其音,只能引用前人音注或“古读”作首音;二是就语境义而言,前人某家读音最适合释义的需要,故列作首音;三是前人所存旧音与“时音”一致,但前人有注在先,陆德明标明音主,不掠前人之美。陆德明未标明所引的首音,也是多有所本的,《序录》所谓“若典籍常用,会理合时,便即遵承,标之于首”,是说首音也多是遵承前人的。这些都说明,即便是《释文》整理过的“首音”音切所暗含的音读系统,也不可能代表某时某地的口语“时音”,只可能是古今音并存的文献书面语的多层面读书音。
《释文》“如字”基本上是按陆德明时代的“时音”来读的,但这个“时音”也不会与当时的口语音系完全相合,而是当时通用的文献读书音。“如字”是“如字读”,而不是象口头说话那样读,“字”代表的只可能是书面语而不是口语。[2]
2.《释文》音切的价值
2.1 《释文》音切在训诂学和读经方面有重要价值
《释文》是一部因音辨义的训诂书,其音切是对“文字音训”做到了“古今并录”而“训义兼辨”的。有用于辨明假借的音切1640次,有直接辨析字形的音切870次,还有近8千条异文多与音切相关,这些都是以字形辨析为主(包括纠正讹误)来疏通文意的训诂。在37032次标注同音、异音的音切中,有不少是注音显义的,尤其是“音”中标音示源的更多,这是从音义同源的角度来显示词义的训诂。而31261次音变构词包含由此所形成的1576次古今字,都是辨音析义的,这是从词的音义派生分化的角度来辨音定义的训诂。所以说,《释文》的音切材料对于汉语训诂学的语义研究是有重要价值的。
《释文》依经注的顺序摘字为音,用注音的方法来说义,以便借所注音切来读通经注文意,对象是“本示童蒙”,宗旨是“务从易识”,因而“研精六籍,采摭九流”,“括其枢要”而“经注毕详”,在指导读经方面是一部十分重要的参考书,正如林涛所说“在一定程度上,我们也可以把这部书看成是按经注原文顺序安排的古代读经字典”[3]。《释文》所注音切绝大多数是释词义、辨字形的,也有少数用于析句读和定校勘,还有2003条无音注的纯义训注项,都是直接训释字的形义而为读经服务的,《释文》只训义不注音的纯义训注项原本很多,后人(如宋陈鄂等)删去了不少,音义兼载的则往往存音去义。[4]
《释文》是传统传注的发展,用音注来与传注相配合而音义互足。编排体例上两者是同序同步的,易于经、注、释文三相参照,以利于读者较快地读懂文句,故历代《释文》音注多散附于经传注疏之后,可看出它与经注的密切关系。古人作传注多不注音,释文为难僻字遍注音读,大大方便了读经者。《释文》与传注配合,省了许多笔墨,读传注可参考《释文》音,读《释文》可借“出注、依注”参考传注的义训,对照传注的义训可知《释文》音注之由来和作用,对照《释文》的音注则能更好地理解传注义训之深意。如此种种,足以说明《释文》在读经通注上的重要价值。
2.2 《释文》音切在音韵学研究上有多重价值
《释文》注音是即义定音、音随义转的,主观上没有设定一个整齐的音读系统;但这本书客观上集汉魏六朝以至隋代音注之大成,但凡文字音训中的“今古不同”、“众家别读”、“方言差别”,只要是“苟有所取”的,就“靡不毕书”;加上陆德明在“示传闻见”、“示博异闻”的同时,对所录音切“加斟酌”、“定纰谬”而“皆辨析之”,“括其枢要”使之“质而不野,繁而非芜”,要达到“传一家之学”的目的,因而选“会理合时”的一读“标之于首”,实际上是根据文意的需要对这些音切作了一定的整理、比较和选择工作。因此《释文》所录存的巨量音切在汉语音韵学研究上就具有特殊意义和多重价值。
2.2.1 录存“众家别读”是语音资料的宝库
《释文》号称引录前人音切二百三十余家,《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则谓《释文》“所采汉魏六朝音切凡二百六十余家”。实际上还不止这些,如《毛诗·周南·葛覃》“薄污我私”郑玄笺:“烦,烦撋之用功深”(277a),《释文》:“烦撋:诸诠之音而专反,何胤、沈重皆而纯反,阮孝绪《字略》云:烦撋,犹捼莏也;捼音奴禾反;捼音素禾反”(54-28)(注:《周易》等12部经、注引文出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阮刻本《十三经注疏》页码和上、中、下三栏,如376b即378页中栏;《老子》王弼注和《庄子》郭庆藩集释引文出中华书局1954年《诸子集成》和1982年《新编诸子集成》本页码。《经典释文》引文出中华书局1983年影印通志堂本页码和页中序号,如99-48即第99页第46条。为辨析的需要,编号引例全用繁体字,个别需要辨析的字头和反切用字用繁体字,其余一律用简体字。),《序录·注解传述人》未载诸诠之、何胤,而《释文》正文引录诸诠之音5次(《毛诗》2、《庄子》1、《尔雅》2),仅在《毛诗》中引录何胤音就达23次。
《释文》所引录的前人音注文献大多都已亡佚,其中一部分连《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都未见载录,所保存的音切资料弥足珍贵。
2.2.2 所录音切资料有利于语音个案、各语音层面和音韵发展史的研究
如前文大量的数据和用例分析所示《释文》,一个字头下备列古今、师承、方国之音的不同读法,不但对准确理解被注字的句中意义有利,而且对汉语的语音个案研究十分有利,能够比较、分析某字的读音在共时、历时层面上的变化轨迹及语音与形变、义变的各种关系。
离析叠置在《释文》所注字头下众多音切的复杂层次,按各自所属的层次分类聚合,其类聚数据就显示出不同时段、不同角度的语音层面来。
钱大昕就主要是利用《释文》所录存的不同时期的读书音作比较,从而推定“古无轻唇”、“古无舌上”的上古声母特点的。
陆德明没有主观上设立一个代表当时某地口语的音系,但他在《释文》中贯穿了一个“会理合时”的文献读书音层面,经过离析与聚合,显示出“如字”(作首音、作又音)和未标主名的首音是这个读书音层面的主要成员。这类音切《切韵》基本上都收录了,我们同意《切韵》音系有古今南北杂凑性质的观点,[5]而且反映的是读书音系统,则陆德明作为施注音读标准的这个文献读书音层面与《切韵》音系相去不远,不同的主要有:声母上陆德明所用的读书音系统是轻重唇不分、舌头舌上混用、喻三与匣母合用、从邪两母常混用,韵部上支脂之(以平赅上去)不分、东与冬混用等等。
由此推及,可以就《释文》和《切韵》的音读系统作对比,从不同角度来离析和研究叠置在《释文》音切中的多种音读层次,借以推进中古音的整体研究。
把对《释文》音切所怍的个案研究、分层次研究和对《释文》所存诸家音的研究结合起来,就形成了汉魏六朝音韵发展史的研究,《释文》所录存音切的多时段性和广泛性是足以把中古音韵发展史的研究引向深入的。如:
(1)同义异音现象早于音变构词,它可能是音变构词的语音素材储备和诱发音素。“二音、三音”和“二反、三反”就是最典型的同义异音现象,陆德明不加或难加按断,说明古代专用名词的读音不确定性在《释文》中还有体现。
(2)单字叠音构词法产生很早。变韵构词早于变声、变调构词,常常被后来居上的变调构词所取代,《释文》中“争”、“复”等等用例还能看到这类历史音变过渡阶段的痕迹。
(3)同源词的韵变呈现同向同步趋势。
(4)三声与去声的彼消此长关系很明显,去声的后出和后来居上是非常突出的历史音变现象,也许正是变调构词的实际需要促成了汉语四声的完备;清浊声母的相互变换一度极为活跃。
(5)“如字”与破读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可以互相转换,如“为、治”的平声一读在《释文》中是“如字”本读,去声是后出的别义破读而被注千百次;发展到现代,“治”只有去声一读而平声在通用语中消失了,“为”的去声变成常用的“如字”读而平声在一般情况下只在作词素时才出现。
(6)用于明假借、辨协韵的音切对研究上古音读有很重要的作用。
2.3 《释文》音切在汉语构词法和词汇、文字发展史研究上有重大价值
《释文》有31261次用于辨析音变构词的音切,占音切总量的44.2%,主要的音切术语中的超高频次字头无一例外都是含有音变构词的常用字,迄今为止,还没有其它的任何一部书集中收录这样多的音变构词资料。
《释文》所录存的这类音切是海量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沿用到现代汉语,或独立成词,或保留在双音词的词素中,不会是陆德明的主观臆造,不管是六朝经师还是陆德明,虚构语言事实,臆造成千上万的音变构词用例,那是令人无法想象的。
随着单字音变构词法被双音合成构词法逐渐取代,音义之学也逐渐式微,音义之学与音变构词是共生共荣共灭的。
《释文》音切最为广泛而完整地记录这个阶段汉语词汇在音义上分化的发展状况:叠音、变声、变韵、变调以及多项共变的;已经分化定型的、正在发生分化的、刚现苗头而尚未全面音变的;形成古今字进行字形分化的、不需要或来不及形成古今字的等等。总之,《释文》音切对研究这一阶段汉语词汇的发展是意义重大的。不仅如此,《释文》录存的早期异读材料还可能保存了上古构词形态的信息,如叠音和变声中可能有复辅音及其分化的痕迹、变韵中可能含有语音内部曲折的痕迹、变调中可能有词尾的增减变化痕迹等等。潘悟云就极为简要地提及了这一点:“《经典释文》为我们保存了大量的异读,其中有些虽然是各种方音的反映,但是更多的是上古形态现象的残留。基于这种认识,通过《经典释文》的异读研究,也许能够开辟一条探索上古汉语形态之谜的途径”。[6]
《释文》音切在一些字头下展示了由意义分化推动音变构词,为求书面上的区别,再造新字以别字形,形成“古今字”,如“音”中就有由音变、形变构成所形成的古今字1576组;又如《释文》音切数据能够帮助我们推定“尖、脚、刁”等一批新字产生于中古,一批“飞禽安鸟、水族著鱼”的滥加示类形符的俗字造于中古又很快被淘汰等等。这些都是研究汉字发展史很有价值的材料。
3.使用《释文》音切应注意的重要问题
3.1 正确区分真值注音音切与假性注音音切
真值注音音切,是在真正给被注字注音的同时又析形辨义的音切,可作为被注字的读音来引用或系连;假性注音音切,或是只借用注音的形式来析形辨义而没有真正注音,或是表面上看起来象是给被注字注音而实际上是为其相应的异文、借字(或本字)注音,不能把所注的音切作为被注字的实际读音来引用或系连。
辨形讹字的是假性注音音切:“汗泽:户旦反,一音乌”(193-140),是辨“汗:汙”的形近之讹,“汗”无“音乌”之读音;“曰杀:音越,或人实反,非”(73-123),是辨“曰;日”的形近之讹,“曰”无“人实反”之读音。
辨析版本异文的是假性注音音切:“八丽:依注八皆音六”(130-7),“八”无“六”音,是说注本作“六”字;“尹吉:音诰,出注,羔报反”,“吉”无“羔报反”之读音,是说注本作“告”字。
明假借的也多是假性注音音切:
1)《礼记·檀弓下》:“文子其中退然如不勝衣”(1316a),《释文》:“追然:音退,本亦作退,和柔貌。”(172-165)
2)《周礼·天官·大宰》“擾万民”郑玄注:“擾犹驯也”(643b),《释文》:“以擾:而小反,郑而昭反,徐、李寻伦反。”(108-83)
例1)“追”无“退”音,是说本字该作“退”形并读“退”音。例2)是“驯”读“寻伦反”而“扰”无此读音,黄侃先生在《经籍旧音辨证笺识》该条下笺云:“此徐、李迳读为驯,不关音理。”
如果只从外在注音形式出发,把它们当作被注字头的读音来使用,所作的研究就有问题。这是各家都用《释文》音切来系连某种音系而结果大相径庭的主要原因之一。
将真值注音音切与假性注音音切混同的做法由来已久,如:
3)《周礼·考工记·輈耕人》“輈注利凖”郑玄注:“故书凖作水”(914a),《释文》:“利凖:音水,又如字,下及注皆同。”(137-115)
4)《公羊传·宣公3》:“楚子伐。”(316-84)
例3)“凖”无“水”音,是说故书本作“水”字,《集韵·旨韵》却有“凖:数轨切”。例4)“六”应是“陆”的读音,是说“贲浑”旧本作“陆浑”,《集韵·屋韵》却有“贲:力竹切”。
今检《集韵》,许多《广韵》无而《集韵》有的读音均源自《释文》,其中一部分就是把《释文》的假性注音音切当作真值注音音切了。
《释文》所用的注音术语与音切的内容也会有交叉,相同术语可能表示不同的内容,如“并音”、“同音”就有几种不同含义;不同术语可能表示相同的内容,如“如字”与“依字读”的含义相同,“音某某反”与“某某反”含义相同;而“音某某反”与“音某,某某反”有时含义相同有时不同等等。
3.2 正确认识首音与又音的作用和意义
粗略说来,《释文》被注字头下的首音是陆德明选定的一读,又音是录以备参考或广见闻的一读或多读。《序录》所谓“若典籍常用,会理合时,便即遵承,标之于首”,就音义书因音辨义的性质而言,陆德明用的是音、义双重标准,是说所选音、义在典籍中都常用,都合被注字在句子语境中的意义,都为时下所通行,其中合乎文意的“会理”是核心,“会理”与“合时”不矛盾。
首音、又音并不是对立的两个语音层面,不能片面地理解为首音就是当时常见的读音而又音不常见。有的首音和又音属同一语音层面,比如一字有两读两义,都“常用”,都“合时”,但只是A读之义合乎句中文意,即“会理”,故选A读作首音,B读作又音备考;有的分属多个语音层面,如一字有多读而义同,都“会理”,A为常读,B为古读,C为旧读,D为方音,选A读作首音,即“合时”,其余都作又音以广见闻;还有少数“二音、三音”或“二反、三反”作首音、又音的情况,则首音不止一个读音,是二个、三个读音的音义难以定夺,不知哪一个“会理合时”,只好列出供读者选用;有时被注字是比较古僻的文献用字,今人不识其音读,就引前人的某读作首音,并标明音主以示有据;有时首音就是通假音;有时以标明音主的一读作首音,陆德明在其后说“依义宜音某”,则说明首音也不绝对都是会理合时的,等等。使用《释文》“首音”概念时一定要注意区别不同情况,不能只从术语的形式出发,不问其实际内容的同异。
因此,把《释文》的首音和又音对立起来,认为只有首音才是陆德明时代的标准音,据此去系连《释文》音系,或者认为只有首音中的反切才代表陆德明时代的标准音,仅用首音反切来系连《释文》音系,其它音都弃之不顾,都可能失之偏颇。陆德明注音分别用“音”、反切、“如字”、“某某之某”等术语,是为了准确表述不同义、音、形关系的需要,不同音切术语标出的读音本身是没有差别的,同一字头的同一读音有时就用了几种不同的术语来标注,所以,认为只有反切才代表《释文》的某种音系,恐怕也有问题。
3.3 正确认识“如字”音与破读音的作用和意义
“如字”和破读之分,更是出于辨析词义的需要。用于辨析字形的“如字”是“如字写”,表示就用字头本身的字形而不必改作其它字形,自然不能把它们看成某个语音层面的标志。绝大多数“如字”是用于辨析音变构词的“如字读”,应是某个语音层面的标志,一般是标示当时习用的读书音层面。
“如字”与破读在意义上是分立的相对的,但不一定是对立的两个语音层面。有的“如字”与相应的破读分属不同的语音层面,如同一字的两读中,A音“如字”习用,B音是古读;有的“如字”和破读属同一语音层面,如一字两音两义,都是常用的文献读书音,只是A音更习用一些就标“如字”以别于B音。“如字”与破读在语音发展史中是一对相对范畴,前代的破读发展到后代可能很常用而变成新的“如字”。因此,不能因为“如字”是习用音,就认为只有“如字”音才是陆德明时代的语音,破读音都是其它时代的语音。
3.4 如何利用《释文》音切来探求陆德明所用的读书音系
通过对《释文》所有音切数据及其类目的通体分类和研究,我们认为可以从以下一些方面考虑运用《释文》音切来探求陆德明所用读书音系的问题。
首先是要排除那些不能用于该语音层面的音切:用于析字形、明假借、辨协韵的假性注音音切;标明“古音、旧音、方音、俗音”的音切;《释文》有而《集韵》不收的特异音切;标明音主且作又音的音切;陆德明折合前人假借音为切语的音切等。
其次是那些层次不很清晰而处于中间状态的音切,可作为参考材料来使用:“二音、三音”和“二反、三反”音切;未标主名的同义异音音切;标示主名而作首音的音切;为今人罕用的难僻字标注读音的音切等。
可直接用于该层面的音切主要有:
(1)标明“如字”或“依字读”的真值注音音切,作首音与作又音的层次相同。
(2)未标主名而作首音的真值注音音切,尤其是《广韵》收录了的音切。
(3)标明“今音、今读、今随世音”等的真值注音音切,首音、又音亦如之。
(4)未标主名而见次又高的同音音切,尤其是异字头下的同形同音音切,或是陆德明自己所作,或是他依“时音”类推、整理而达到高度的整齐划一,因而能代表他施注时心中默含着的通用读书音系统。
再如在标示主名的首音之后加按语“宜作某音”的音切等,也能代表陆德明所用的读书音系,可纳入该语音层面之中。
总而言之,认清《释文》音切及其类目的性质和作用,理清它们相互间的种种复杂关系,才能真正把握各类音切的内容和特点,才能分清各自所属的语音层面,从而利用这些丰富多样的音切材料作多层面多角度的语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