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笔记中的错误综述_庄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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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23.53 [文献标识码]A

《庄子》一书,谬悠荒唐,辞无端崖,恣纵不傥。虽然古今注家甚多,然而,由于蔽障重重,其解释尚有不少扞格难通之处。今以郭庆藩《庄子集释》,王先谦《庄子集解》,陈鼓应《庄子今注今释》为例,试析注释失误的原因。

第一,标点不当,导致释义迂曲、违背原意。

《田子方》篇载,田子方称扬东郭顺子时说道:“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集释》断为:“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按这种句逗,中间两句很难读通,“人貌而天”殊难成句。《集解》本断句稍异:“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这种断句较《集释》为合理。王先谦引俞樾说:“顺而葆真,清而容物,对文。”俞樾、王先谦均注意到这段文字中句子之间的对应关系,把“顺而葆真,清而容物”视为对文,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他们的断句仍有偏差,实际上,后三个句子都是对文,不但句子之间相对,是整齐的排比句,而且每个句子前后相对,其中句子内的前后相对是以一正一反的形式出现。真人,是道家经常使用的用语,田子方称东郭顺子为真人,表示对他的尊崇。“貌而天虚”为句,前后是两种相反的意义。貌,这里指修饰。此种用法见于《韩非子·解老》:“礼者所以貌情也。……礼者,外饰之所以喻内也,故曰:礼以貌情也。”“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这里反复把貌、饰对举,意义相同。《田子方》的“貌而天虚”,貌,亦是修饰之义。这样一来,后三句话就形成整齐的排比句,每句内前后两种相反的意义又形成对比,意谓:东郭顺子是位真人,他修饰自己而保持天然的冲虚,顺应外界而不失本真,清廉却能容纳外物。文从义顺。历来断句、注释不当,很大程度上由于不了解“貌”有修饰之义。

第二,以词的普遍用法进行训诂,忽视了词的特殊用法,从而导致注释失当。

《大宗师》:“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这段话在后面又重复出现一次。庄子在这里歌颂自然造化对于人的安排,它载人以形,劳人以生,佚人以老,息人以死。各本对于载、佚、息三字均从积极意义上解说,认为是自然造化对人的呵护。而对于“劳”字的诠释,则和前三者不同。郭象注:“生为我劳。”成玄英疏:“生必劳苦。”陈鼓应《今注今译》删去首次出现的这六句,保留了后一次重复出现的一段,劳我以生,译为“用生使我勤劳。”以上诸家都是释劳为劳苦、勤劳,这样一来,就和其他三句的意义相悖,无法一以贯之。其实,这里的劳乃是慰问、犒劳之义,而不是指勤劳、劳顿。劳的这种意义,在《庄子》书中尚有例证可寻。《徐无鬼》篇写道: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故乃肯见于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于君,君有何劳于我!君将盈耆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耆欲,掔好恶,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于我!”……

徐无鬼曰:“无鬼生于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鬼曰:“……夫神者,好和而恶奸,夫奸,病也,故劳之。”

这两段话共出现劳字九次,除第一次出现表示困顿、劳苦之外,其余均是慰问、犒劳之义。成玄英疏,释后八个劳字为“慰劳”,完全正确。劳,表示劳顿、困苦是它的普遍用法;劳,表示慰问、犒劳是它的特殊用法。这后一种意义在《吕氏春秋》中也可以见到。孟冬之月,“劳农夫以休息之。”高诱注:“是月农夫空闲,故劳犒休息之,不役使也。”这是把劳字释为犒劳,其用法和《庄子·大宗师》、《田子方》篇相同。

再回到《大宗师》篇“劳我以生”的解释上,如果把劳字解释成劳苦,那么,就变成自然造化让人生活在世上就是为了体验痛苦,这就和佛家的生老病死之叹相混淆。王先谦《集解》引宣颖说:“纯任自然所以善吾生也,如是则死亦不苦矣。”王先谦又引《列子·天瑞篇》语:“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这就有些援佛入道的倾向,违背了原文的本意。

第三,忽略声韵通转,本来是意义相同的两个词语,作出了不同的解释。

《田子方》篇有如下文字:

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赢。

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后到的这位画工是位放浪形骸的人物,不拘礼俗,纯任天性。何谓般礴,《释文》引司马彪说:“般礴,谓箕坐也。”成玄英疏沿袭司马彪说法,王先谦《集解》亦未提出置疑。陈鼓应译为:“交叉着脚坐着。”般礴为箕坐,古无先例,于史无征,很难成立。其实,船礴,亦即旁礴、磅礴。般,旁,一声之转。旁礴,见于《逍遥游》:“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释文》引司马彪注:“旁礴,犹混同也。”成玄英疏:“旁礴,犹混同也。”旁礴的这种意义,尚见于《淮南子·本经训》有“斟酌万殊,旁薄众宜”之语。又称:“天地宇宙,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内,一人之制也。”这里所说的“旁薄众宜”,也就是把各种不同的事物混同一气,不加区分。旁礴的这种含义,在汉代文献中还可以见到,司马相如《封禅文》称:“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尃雾散。”(《史记》卷一一七),旁魄,亦即旁礴,这里是广被、包容之义,是由混同之义引伸而来。由此看来,《田子方》中的画师“解衣般礴”,并非解衣箕坐,而是把脱下的衣服杂乱堆放在一起,从而与下面的“赢”即赤身裸体相承。般礴,不是指箕踞而坐,而是指堆放衣服的杂乱状态。

第四,未能准确把握专用词语的含义,因此,注释显得含混,未能揭示其深刻意义。

《庄子》多次出现“内热”之语,列举如下:

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人间世》)

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趋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达生》)

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寻擢为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沮疥癕,内热溲膏是也。(《则阳》)

前后三次提到内热,头两次是作为病症名称出现,后一次则具体叙述了内热的症状。

对于《人间世》篇的内热,《释文》引向秀说:“食美食者必内热。”郭象注:“所馔俭薄而内热饮冰者,诚忧事之难,非美食之为也。”这是说正常情况下因饮食精美而患内热之病,叶公子高却是粗茶淡饭而内热,乃是忧虑所致。《达生》篇成玄英疏:“言张毅是流俗之人,追奔世利。高门甲第,朱户垂帘,莫不骤驰参谒,趋走庆吊。形劳神弱,困而不休,于是内热发背而死。”这些解释并无不当之处,但终未能触及本质。内热,是古代医学术语,对此,《黄帝内经·素问》一书反复提及。《气厥论》曰:“阳盛则外热,阴虚则内热。”《人间世》篇叶公子高称自己有“阴阳之患”,因为内热是阴阳失调所致,是阴虚之症。《调经论》写道:“阴虚则内热”,“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内热是疲劳过度,心力交瘁所致,热气发于胃,蔓延于胸,故得内热之症。《庄子》书中提到的叶公子高、张毅以及欲充盈之人,都是在世俗忙碌奔波,急火攻心,因此导致内热。用《黄帝内经·素问》的有关论述来解释《庄子》书中所说的内热,更能触及实质,且和古代阴阳观念相沟通。

第五,随意改字,造成不必要的误读。

《人间世》有如下文字: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鍼治繲,足以糊口;鼓播精,足以食十人。

播精,《释文》引述了两种解释。司马彪云:“鼓,簸也,小箕曰。”崔譔云:“鼓,揲蓍钻龟也。”案,,策的异体字。鼓播精,指占卜算卦,崔譔的解释是正确的。而司马彪则是改字作解,违背了原义。为小箕,找不到其他例证,《庄子》有《胠箧》篇,司马彪认为箧指箱子,实际是把字当为“箧”,因此释为小箕。后代注家基本沿袭司马彪的说法,几乎已成定论,陈鼓应《今注今译》译为:“替人家播米筛糠,足够养十口人。”因为把字释为小箕,郭庆藩《集释》又认为精字是糈字之误,遂又改一字,强为之作解。

为策的异体字,这里指占卦用的蓍草,它的这种含义在《楚辞·卜居》里可以见到: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复见。……往见太卜郑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策拂龟。

朱熹注:“策,蓍茎也。”策是蓍草,用于占卜。所以,《卜居》篇末郑詹尹又称:“龟策诚不知知事。”龟、策都用于占卜。《史记·龟策列传》专记占卜之事,故以龟策为篇名,文中称:“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由此可见,即策,指蓍草,支离疏的鼓,也就是《卜居》篇所说的“端策”,即立蓍草。卜鼓,犹动也,即以蓍草占卜。鼓播精,乃是以蓍草占卜,传播神谕之义。这两个字古代确实有混淆的时候。《礼记·学记》有“入学鼓箧”之语,郑玄注:“鼓箧,击鼓警众,乃发箧出所治经业也。”这里加字之后进行阐释,显得非常牵强。以文义考之,箧,当是之误,是策的异体字,在这里指书写文字的简册。鼓策,犹言摆弄简策,翻阅所读文献。既然这里把误传为箧,那么,司马彪改为箧,也是有其根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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