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之道与“诗”的形成_孔子论文

孔子之道与“诗”的形成_孔子论文

孔子之道与《诗章》的生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孔子论文,诗章论文,之道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09)05-0186-04

庞德在其《文化指南》的第一页,用汉语写下了孔子《论语》中的四个字:

《论语》原句为:“吾道一以贯之。”字面意思是用一个中心思想贯穿所有的知识。庞德把这句话翻译为“一个原则(one—principle)”。庞德认为,“一个原则”就是孔子的“道”,而“道”就是一个“行为过程(process)”。庞德对孔子的“道”的理解在其思想与艺术观中占居中心地位。庞德在《文化指南》中遵循了这一原则,并相信,“一个原则”可以把整个的文化领域——中国的哲学思想、现代诗学、音乐、经济等——纳入到一个有机的整体之中,这个有机整体就是“一个原则文本”。庞德的“一个原则文本”,特别是他把孔子的“道”运用于文学创作的实践,没有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本文将选出《诗章》中的两段,分析庞德是如何运用孔子的“一以贯之”思想在其诗中研究人性、历史及文化的。

首先,我们要弄清庞德所理解的孔子的“道”或“行为过程”的真正含义。孔子的宇宙观是天、地、人的有机统一。“天”以“仁”为其核心,是终极真实。“天道”生成万物,蕴于万物之中,并带给万物以和谐与统一。这一普遍原理也是一种道德原理,是建立社会秩序和文化的根本。庞德认为,“天道”就是孔子之“道”,因为孔子的信条就是追寻天地之规律的结晶,而天与人的有机统一是孔子理论体系的显著特点:天与人不可分割。(庞德同时批判了希腊哲学和基督教思想,认为它们把文化与自然割裂开了。)孔子之道作为一种道德标准和伦理系统深深地影响了庞德。“天道”不仅蕴于万物之中,同时还赋予人性以道德与伦理,制定了人的行为规范。《中庸》开宗明义:“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一论述阐明了天与人的密切关系。“天”赋予人以“天道”,所以,“人道”源于“天道”。但这一论述的焦点不在“天”,而重在强调人之自我修学以实现上天赋予人的本性。孔子思想的一大特色就是他重视人之道德天性的自我修养和一个有序的、和谐社会的建立。庞德告诫读者在阅读孔子时“不要仅仅局限于孔子的格言警句”[1](P194),而“要自己去发现孔子思想在现代社会中的价值”[2](P75)。庞德认为,孔子的价值在于他的思想对现实人性与人生的关注与引导。这也是庞德一贯的观点:任何的哲学与宗教都应该关注现实的人性与人生,“宗教的本质是现在时”[2](70)。

孔子思想对庞德的影响不仅表现在社会哲学方面,同时还表现在自然哲学方面。儒家之“天”就是大自然。所谓“天道”就是自然法则,它使万事万物保持平衡、统一与和谐。庞德在《孟子》一文中写道:“在孔孟哲学中没有任何一点偏离自然之道。揠苗助长的故事是孟子关于做事不应违反自然规律的寓言故事。”[2](P87)孔子思想与自然是有机统一的,这对庞德至关重要,这说明孔子思想的根基是客观的自然现实。庞德提及揠苗助长的寓言,其寓意是人对“天道”的漠视只能证明人的愚蠢。庞德认为,《大学》是孔子最重要的一部著作,《大学》的中心思想是“格物”对事物的调查研究(the investigation of things)。庞德把“格物”翻译为“把事物排列为有机的类别(sorting things into organic categories)”[1](P31)。庞德真正理解了孔子思想中“格物”的重要性:社会秩序与和谐的获得取决于人类对道德本性或谓道德自然的认知,人的道德本性的培养在“格物”中走向认知的极点。有了对自然规律的认知才能真正做到对行为过程的理解,而有了对外部事物的法则的理解才能最终理解人的自身法则或内部法则。

因此,庞德认为,孔子思想是把自然与文化看作一个有机整体的哲学系统,“如果我们认识不到孔子信条的根本,那么其他的一切认知都将枯萎”[2](P92),而孔子信条的根本就是客观性。受孔子认知论的启发,庞德提出,理论必须来源于具体的事实,且必须在经验主义层面上得到证实,“如果我们试图通过意识和逻辑设定一套理论,所有的哲学体系都将注定要失败”[2](P49-50)。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子思想以其理性主义和通过“格物”求真理的方法而著称于世。庞德在翻译孔子经典的注释中指出,孔子思想是已被中国历史证实了的真理,是唯一应该遵循的“行为过程”:“当中国的掌权者读懂这几页要义之时,中国就是宁静平和之时;而一旦这些要义被抛弃,中国必然朝政衰微,混乱继起。”[1](P19)在《华夏集》(Chinese Cantos)中,庞德透过中国历史,概览了中国王朝的兴衰,充分论证了孔子思想的正确性:“在中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秩序存在,你都能发现孔子思想植根其中。”[3](P113)

诗离不开信仰。《诗章》包蕴着多种传统观念,不可能只受孔子思想的影响。但孔子思想对《诗章》的影响是本质性的,这不仅因为孔子意识形态渗入作品之中,还因为,孔子观念是诗人在其现代史诗中所追求的尘世伊甸园的基石:

赋予一个民族的任何厚礼

都不及孔夫子的观念

这个人叫仲尼[4](Cantos76:468)

无论在社会政治理想方面还是在诗学方面,孔子的观念对庞德都是一份珍贵的礼品。庞德认为,以“格物”求真理的孔子思想符合现代科学观,而文学研究也应该遵循科学方法。科学方法“是研究诗歌和美文的合适的方法,是现代生物学方法”[5](P17)。科学家通过“格物”发现自然行为过程,而诗人应仿效科学家,通过对人类历史与文化的研究,去追寻“永恒的人类行为过程”。

本文将举庞德作品的两个段落进行分析,其一出自《比萨诗章》(Pisan Cantos),其二出自《切面:钻岩机》(Section:Rock Drill)。通过分析我们可以更加清楚地理解庞德如何把孔子思想用于他的作品之中。在这两个段落中,庞德用了“光”和“树”这两个意象,不仅明晰地表达了庞德对孔子的行为过程在自然与文化中的关系的理解,同时也能说明孔子思想如何影响庞德的诗歌形式,以及庞德如何在文本层面上将多元的历史与文化统一为一个整体。

庞德坚持把“光”这一意象贯穿于《诗章》的始末,并把它看作“普遍真理”之源,而又认为孔子之“道”就是超越历史与文化差异的普遍真理或“光”。庞德的“光”之哲学并非源于他对孔子的阅读。庞德有很多自己所钟爱的诗人和哲学家,如但丁(Dante)、理查德·St.维克多(Richard St.Victor)、约翰·司各脱·艾瑞金纳(John Scotus Erigena)、罗伯特·格罗塞特斯特(Robert Grosseteste)等,他们在各自的著作中也都使用过“光”这一意象,如,格罗塞特斯特认为,光是上帝最先创造的有形物,光点之源散发于时空就形成了宇宙。庞德对这一宇宙观很感兴趣,认为“暂且不管格罗塞特斯特对光的论述是否科学,至少它的思想给了我们一个结构模式”[2](P82)。而通过对孔子“光”之意象的阅读,庞德发现了光点散发的又一理论——汉字“明”。“明”由“日”“月”合成,庞德在其“孔子辞表”中对“明”作了如下界定:“日月为光之总和,是光之辐射、接收与反射,因此,是智慧、光明与闪耀。”[1](P20)日月之光是宇宙的具象与中心,日月的合并是阴阳统一于单一的动态而以多元方式显现来保持万物的平衡、和谐与秩序。与格罗塞特斯特的新柏拉图派哲学相比,庞德认为,孔子对“明”的阐释更适合具象宇宙模式。

以下诗行选自《诗章74》,为《比萨诗章》的第一部分,其内容看似彼此无甚关联的片断,细研之,我们发现其中有一条主线将散乱的思想片断串在了一起,这条主线就是孔子思想中一以贯之的“道”:

一只蜥蜴吸引我

野鸟们不吃白色面包

从泰山到日落

从卡拉拉石头到斜塔

今日天高气爽

喜迎万福观音菩萨

利纳斯、克勒特斯、克莱门特

他们的祈祷,

神圣的圣甲虫匍匐在祭坛前

他们的脊壳上散发着绿光

黎明在神圣的土地上耕耘,让春蚕吐丝

在柔韧的 显

在光之光中是创造力,

“是光”埃里吉那·司各脱斯说。

如舜在泰山上

在祖宗的庙堂里

如同自神迹初萌

尧的圣灵,舜的

真诚,禹这位治水者的怜悯

监狱四角伏着巨兽般四座守望塔

在门口的三位年轻人

他们在我们周围挖了一条沟

以免潮气咬蚀我的骨头

以正义赎回西安山

以赛亚说。不是放出去收利息,戴维王说。

这个大畜生

光柔韧至纯

日线纯净无暇

“是光”奥利希曼对卡罗勒斯王说,

“一切,

万物存在皆是光”

他们把他从墓中掘起

据说是搜寻摩尼教徒。

艾伯塔教派,一个历史问题,

萨拉米斯岛的舰队是国家贷款给船匠建造的

“说话时正是沉默时。”[6](P10-13)

在这些诗行中,庞德遨游各地,几乎行行跳跃,留下多处无关联的转折与无诠释的暗示,描述了被囚禁的诗人的无拘无束的意识流程。诗人自其所处(诗人在蓄洪水库集中营看到的一座山)开始,联想到泰山和孔子,接着又联想到了卡拉拉山(建造集中营守望塔的石头出自此山)。诗人在绝望的深渊中首先想到的是观世音,然后是天主教皇们的祷告。祷告者的外形又让诗人联想到了圣甲虫(圣甲虫是古埃及的特有神圣名词,代表丰饶与再生,也是日神的形象)的含意,接着是汉字“显(意为“出现”或“显示”)”。庞德把“显”看作一幅图画:该字的左边上为日,下为丝,其意象是:长长的光线如丝般从太阳射出。“显”引出了埃里吉那的话:是光。接着诗人又追寻到了中国传说中的远古帝王尧舜禹。这时,诗人突然又把笔墨转向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又提及西安山、以赛亚和戴维王(希伯来传统之源),借此又转向光之柔韧和埃里吉那的“是光”;从埃里吉那的受迫害又跳至艾伯塔和摩尼教徒(艾伯塔教徒和摩尼教徒的部分思想均源于密斯拉神。密斯拉神是光亮与正义之神,是波斯日神),再跳至萨拉米斯岛(希腊人于公元前480年在萨拉米斯岛击败了波斯人)。

这一叙述风格,似水在诗人思想的河床上自由任意地随处流动。诗人似乎不大关注结构上的衔接。但是,事实上,我们从以上举证可以看出,诗人清醒地固守着孔子一以贯之思想之根,并用回环往复的“光”之意念做主线,将各个片断串在一起:泰山的日出之光,圣甲虫的绿光——埃及太阳神的象征;汉字“显”的日光之意象,埃里吉那的“是光”,“万物存在皆是光”;基督圣灵的圣光;波斯的日神。所有的光之出典都在其宗教与信仰的内部蕴涵着独特的意义,而庞德认为,恰如孔子教义所说,大自然的终极真实只有一个且不可分割。所以,庞德不顾文化、历史与意识形态背景,将这些意象并置在一起并互相渗透。这种叙述模式会给读者带来阅读困难,但却充分表达了庞德对孔子思想的认识。

除光之外,庞德还用“树”的意象来表达孔子的宇宙观。他认为,孔子之道就是宇宙之根。庞德在其早期诗歌生涯中就表现出了对“树”这一意象的兴趣。在他的《罗曼蒂克精神》(1910)一书中,庞德谈道,诗学思想“如树之于树籽之中”。在阅读《中庸》时,庞德深受孔子宇宙如树的观念的影响,他认为,宇宙如树的观念是“这部著作的经脉”,“中间的茎轴是宇宙之大根,和谐是宇宙的延伸过程。天地完美模式的建立源于此根,并蕴于此和谐之中,万物生灵也从它们的经脉中获取滋养”[1](P103)。“中间的茎轴”源于庞德对汉字“中”的图画式解读。“中”在汉语中的意思是:和四方、上下或两端距离同等的地位。据此,庞德将“中”理解为宇宙中固有的中心原则的图式表达,宇宙的延伸过程依赖于中间之根的滋养。在庞德的孔子宇宙学观念中,树之意象展示了宇宙发生过程,正如光之意象描述的是宇宙辐射过程。在《切面:钻岩机》中,庞德很好地阐明了他对孔子思想的理解:

LING

我们的王朝出现因于伟大的感知力

所有的存在于伊尹时代

所有的根于伊尹时代。 伊

伽利略1616年被索引,

滑铁卢之后的惠灵顿和平 伊

止 Chih

一个日晷仪,

我们的科学源于对阴影的观测;

那位贝丝女王翻译了奥维德,

克莱奥派特拉论及货币,

维萨斯抛撒古老文献

忽略贤之型

并跳至胜方[4](Cantos 85:557-558)

灵在古汉语中指神灵、灵性等。该字的上方为“雨”,其意象是雨滴自天空而降,中间三个口,下为“巫”。《说文解字》释巫为“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巫神常祈雨。庞德使用该词似要表达上苍之精神对现世行为所授予的洞察力。他把“灵”译为“伟大的感知力(great sensibility)”。庞德认为:“孔子之语源于一种伟大的感知力。”[7](P379)

诗人从伟大的感知力之源扩展到五个人物:伊尹、伽利略、惠灵顿公爵、伊丽莎白女王(诗中称贝丝女王)和克莱奥派特拉女王。伊尹为商朝理政安民六十余载,治国有方,权倾一时,世称贤相,三代元老;伽利略发现月亮的阴影与时间流动有关系,而且通过日晷仪的指针的阴影可辨认出物体的运动;惠灵顿在击败拿破仑之后要求法国赔偿方面很有节制,所以他知道“止”于何处;伊丽莎白女王翻译了很多经典作品(尽管我们不清楚她是否翻译过《奥维德》),并对文艺复兴产生过影响;克莱奥派特拉在掌控货币及货币制度方面很有才能,因为她懂得货币政策在治理国家方面的本质意义。在他们身上体现了“贤”与“伟大的感知力”。

这五个历史人物处于不同的时代和文化背景,看似毫不关联,但在庞德看来,他们都在文化建构方面与孔子思想不谋而合。伊尹受到庞德的高度评价,因为他教导年轻的帝王如何去建立一个有道德的统治。我们知道,孔子本人遍游诸国,宣传他的有道统治思想,劝导统治者接受他的社会与政治改革理想。伽利略的天体理论与庞德所理解的孔子思想产生共鸣:宇宙之根就是光之源。在庞德看来,惠灵顿公爵就是孔子中庸之道的践行者,因为他知道“止”。卡洛尔·F.泰瑞尔(Carroll F.Terrel)认为,惠灵顿的滑铁卢之役后的指导方针避免了德法因边界问题可能引起的一场战争。庞德认为“止”是孔子哲学中最重要的观点之一。《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庞德把伊丽莎白女王看作孔子式的统治者,因为她具备孔子的“大学”素质。孔子本人也非常珍爱古代文化遗产,是经典的编辑者和传授者。庞德认为克莱奥派特拉也是一位孔子式的统治者,因为她在治理国家时有很强的责任感,而不像维萨斯之类“抛撒古老文献、忽略贤之型”从而极大地损坏了文明与文化。

实际上,庞德的“一个原则文本”思想是对表意方法的怀念。庞德的表意方法与他的意象主义和旋涡主义美学共同形成了他的诗学核心。艺术与意识形态是不可分割的。庞德曾告诫他的读者:“艺术出现错误时,这个错误决不会只是艺术本身。”[8](P60)表意方法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表达了庞德对孔子思想的认知。“一个原则文本”与表意方法同时作用于庞德的诗歌创作。庞德写道:“这一教义(孔子思想)是一,不可分割,是通向每一个细节的自然,正像橡树或枫树这一存在的自然通向橡树或枫树的每一个枝节。”[2](P82)庞德借助树之意象阐述了他对孔子思想的理解:孔子的宇宙观包含一切,统摄万物。一个原则文本源于古典儒家思想,但庞德在他的艺术创作中对这一思想作了新的阐释,并将这一思想运用到了他的创作实践中。杰夫·特威切尔—沃斯写道:“请记住庞德对孔子感兴趣,不是把他作为博物馆的宝物,而是把孔子的思想或者是把庞德对孔子思想的理解带给当代的西方读者,这样就明显地凸出了这位圣人与当今时代的关联。”[6](P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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