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endoff《语言基础》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述评论文,语言论文,基础论文,Jackendoff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言基础》(Foundations of Language)是Jackendoff的一部有关语言理论基础和模式研究的力作。Jackendoff自认为其研究是对老师Chomsky生成理论的发展；同时，他的理论观点及其模式的形成，还受层次语法、自主词汇句法、角色指涉语法等的影响。该书总结了其近十多年内的研究成果，对所持理论观点进行了阐述和论证，并勾勒出了一个涵盖范围相对完整的语言系统。他试图将理论模式和功能心智联系起来，同时和大脑记忆、认知处理过程联系起来。全书对语言基础的论述分三大部分：(1)心智／大脑基础，(2)语言构造基础，(3)概念语义基础。其中平行模式（第5章）以及储存和在线处理（第6章）是理论的创新点。本文前三节以Jackendoff的视角论述其理论及其模式，第四节以笔者的视角简评其理论。
1.语言的心智大脑基础
功能心智：Jackendoff提出从理想化向非理想化发展的必要性，并指出没有运用理论，能力理论可能没有心理现实性，指出句法中心论的缺陷，论证普遍语法的接口理论，并以认知过程作为出发点论证模块论。
Jackendoff(P.27)的一个新观点是，他将理论观点定位于传统心智、弗洛伊德无意识心智以及神经载体之间，他认为心智和大脑之间的形而上学领域中，应该有一个将心智视为大脑功能组织和功能活动的层面，并称其为功能心智(f-mind)。，语言知识在功能心智之中，故可称作功能知识(f-knowledge)。同时，他已经开始关注语言神经基础的一些问题，其中涉及：(1)离散结构单位、层级结构、层级中的抽象范畴及其具体实体，(2)语言习得，(3)天生的神经基础和基因的关系，天生基础如何引导大脑发展形成相关的功能区。但他认为语言学目前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而他所做的是力图回答这些问题在心智中和记忆之间的关系。他和Searle一样，认为心智／人脑和软件／硬件的类比有三大缺陷：(1)大脑没有“智能鬼”(homuncule)给心智写程序；(2)大脑没有概括性的“中央处理机制”(CPU)，而只有平行的、具有专门操作功能的子系统；(3)心智和大脑密不可分，而一种软件可以用于任何一部电脑中。
Jackendoff(P.34-35)的另一个新观点是：能力是语言结构，运用是语言处理过程，没有运用过程的能力可能没有心理现实性。他将语言能力的研究视角归作三种：(1)能力理论主要研究语言使用过程中由功能心智组合而成的“数据结构”的功能特征及其储存机制。(2)运用理论则研究语言理解和产生过程中“数据结构”使用的功能特征。(3)神经实体理论进一步研究数据结构、储存及数据结构组合的过程，以及结构和过程在大脑中的实现方式。
从语言运用的角度出发，语法规则是无意识的，违反规则只降低交流效率，却不会中断交流。从功能心智的角度出发，语法规则是语言使用者状态的概括性特征融入运用模式和融入神经实现的方式，对此Jackendoff(P.57)提供了三种假设性解释：(1)规则在功能心智的长期记忆中，在理解言语等各种语言处理过程中常被调用。(2)规则位于相对抽象的高层级上，是处理机制自身的操作性描述。(3)规则在功能心智中是隐性的，主要表述基本成分的常规性。就神经实现而言，Jackendoff的理论位置在语言学符号主义和连通主义之间，他在批评符号主义一些观点的同时，向大脑功能理论的连通主义模式提出了挑战。
普遍语法：Jackendoff承认普遍语法的存在，他认为语言起始状态有两个部分：(1)语言习得的专门认知能力，(2)功能心智的整体总括性机制，其中包括认知社会的能力、认知外部世界的能力、时间信息节奏分析的能力、层级结构的组织能力等。起始状态的专门机制和总括性机制，两者都受控于基因的预先设定和大脑发展的原则。但是，一段基因材料很有可能同时控制许多不同特征的发展。内在天生机制和后天的输入信息，两者之间的平衡在语言中起一定作用。
Jackendff(P.190-191)还指出，原则参数理论(P&P)和优选论(OT)的研究成果分别表明，两者在研究普遍语法中的缺陷在于生理外部和语言内部两个部分。(1)外部缺陷：繁复精细的语法不可能成为先于经验存在的普遍语法，也无法由基因传递。(2)内部缺陷：近二十年的研究发现，区别各语言的小而具体的参数，不太可能是普遍天生的，有限参数无法囊括语法的所有可能性。
普遍语法与平行构造有关，普遍语法并不决定语法范式的具体标准，而是为词汇和词项规则划出稳定的空间。普遍语法首先实现“无标记”案例的具体化，有标记案例则脱离普遍语法范围。Jackendoff的理论位置在极端符号主义和极端连通主义之间。他认为，普遍语法既不可能像有些理论模式所认为的那样精细，也不可能像连通主义那样几乎没有内在机制；句法没有语义、语音是无法用于交际的，所以它不可能首先演化而成(P.234)。反之，语义、语音有可能首先演化形成。语言可能发展于记忆、计划能力、运动功能及其概括功能。他甚至认为，各平面的整合处理器是天生的。根据对普遍语法的看法，他认为模块非大规模机制，而是小规模个体整合接口，是推理处理机制，它们没有外围界限。
2.平行模式
模式：功能心智的语言模式包括音系、句法和语义三个平面(level)，每个平面中还有多个层面(tier)，其中语义平面另外连接空间(space)平面。空间结构(space structure)为物质世界时空理解的编码，视为视觉系统的上端，并连接和来自触觉、听觉方位、体感(somatosensory)的整合信息，同时也-和运动系统连接。平行模式反对句法中心论，并认为各平面是独立的生成机制，有自身的最基本单位和组合规则；同时，它们之间又由接口(interface)连接，所以各平面、层面都是半自主的(semi-autonomous)。例如，语义虽然在句法中起一定作用，但它和句法没有直接关系，也不是从句法推导而得，语义和句法只依赖语义句法的连接接口。
平行模式中，词汇整体作为接口和音系、句法、语义连接，具体词项涉及连接规则。处于接口中许多词项同时含音、形、义三种特征，其中含外部世界实体指涉义的词项还有空间结构中的典型意象。平行模式中的词汇含冗赘规则，其中互相间继承关系越多，储存越简单。但是，Jackendoff(P.185)认为，承继层级像词汇冗赘一样，是隐性的；脑中只有承继，无显性继承层级。平行模式中的词库有一定的内部结构，它至少包括词项组合规则(lexical formation rules)以及存在于继承层级(inheritance hierarchies)中的词项关系(lexical relations)。Jackendoff持一种多元理论观点来表述词库的内部结构，来解释规则和不规则，能产(productive)和半产(semi-productive)词项之间的关系。多元理论在强调（生成语法的）自由组合规则的同时，主张和连通主义对话。
Jackendoff(P.152)认为，长期记忆的信息储存和工作记忆中的在线处理，对功能心智和语言之间关系的研究极其重要。Jackendoff的模式中，长期记忆中既含形位、有些词项，还含习惯用语、（小句）句式（如，英语的way句式）和规则（但有些语法词却没有音系内容）。既然语词、结构、甚至规则都视为词项，那么它们之间的习得过程就没有认识论上的区别，都是从实例习得变体的过程。一旦含各变体的显性结构获得，它便有了能产性，能预示同类型的“词项”。但是，半产规则的结果不可能是自由组合的结果，所以不能作为词项储存在长期记忆的“词项清单”中。操作处理中，它们从储存机制中提取信息，并通过组合规则，在工作记忆中完成处理过程。Jackendoff(P.206)甚至认为，口语的理解和产生就在工作记忆中进行。当然，Jackendoff所说的工作记忆不是中央处理机制，也不是Miller所说的数字空间工作记忆，而是各平面、各层面之间的接口。
语义实现思维，而句法、音系则显性表达思维。但在具体表述中，平行模式和短语结构中心词驱动语法(HPSG)以及构架语法(CG)不同。平行模式各平面的处理是相对独立的，不存在符号双极问题，甚至有些储存在长期记忆中的句法结构没有语义内容；但接口处理过程必须涉及双极间的关系。根据这一思路，其论元结构有语义（论元）结构和句法（论元）结构之分，许多（但不是全部）句法都可以由语义预示。句法一语义接口有高度限制，规律性不强，其中双极论元结构的差异至少有：(1)动词的句法论元数等于或小于其语义论元数目。(2)句法论元的范畴和语义论元的不同。(3)语义论元可以有不同的句法位置。因此，Jackendoff(P.195)认为，中心词驱动大体上是合适的，但在具体句式处理时，无法持百分之百的态度。
处理过程：平行模式是可以实施语言处理的模式，其处理过程包括：(1)层面结构内的组合规则和制约机制的整合过程(integrative process)；(2)用一种结构形式造就另一种结构的接口过程(interface process)；(3)在工作记忆中，通过输入结构的部分或全部，在同样的形式中推导出新结构的推导过程(inference process)。词汇处理有两个阶段：对涉及语义一句法的义形词(lemma)的选择，对句法一音系的形音词(lexeme)的选择。这样的处理包括：通过音系工作记忆或词汇连接关系对长期记忆中词汇的激活(activation)；长期记忆中的词项进人工作记忆的捆绑(binding)；工作记忆词项和结构的整合(integration)；对多元选择消解进行求解(resolution)。
3.概念语义
Jackendoff对功能心智中概念语义的研究始于三个公设：(1)句子意义的存在和大脑事件之间有一定的对应关系；(2)语义解释是自然的，而不是意想式的；(3)意义的研究占据语言研究的中心位置，其中语言理解涉及：语言、智能、意识、自我、社会文化互动。Jackendoff(P.417)甚至认为，概念结构的基本框架是天生的，作为思维载体的概念结构是语言需要表达的心智结构，而普遍语法则是连通概念结构和语言表达的心智机制。
Jackendoff的语义观和Chomsky、Fodor、Wittgenstein等学者的都不同。Jackendoff(P.275-277)认为，Chomsky理论上主张广义句法（包括内化语义），实际上论证狭义句法（不包括语义）。Fodor所说的语义是符号（语词）使用和真实世界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语义观无法解释没有真实指涉意义的语词。Wittgenstein主张语义理解基于上下文，但除了上下文语义外，语词本身不可能没有任何语义。Jackendoff重视概念语义和功能心智的关系，并设法对以下各问题作出解释：功能心智如何获取语义？社会互动中个人如何形成语义和思维，又如何觉得和其他人的语义相同或不同？如果个人有不同语义，那么个人又如何对不同语义作出选择？
语义研究常就以下各对术语展开讨论：词典语义和百科语义，语言语义和语用语义，具体语义和使用知识。Jackendoff认为，各对概念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J将逻辑涵义、真值条件等归入语言语义，而将缺省逻辑和真实世界的关系归入语用语义；但同时指出语用和句法界线有时也不清晰。另外，如果语法（如论元结构）语义属于具体语义，而许多词汇语义属于普通知识，那么具体语义和使用者的知识、信念之间的关系也是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从功能心智的角度出发，指涉语义系统需要面临的是：心智和真实世界实体的联系是什么？概念语义理论和常识性真实世界理论一样，都将真实世界视为功能心智中的概念化世界。感知世界并非和真实世界相同，但感知系统的意象给予人们有关外部世界的意义、感觉、影响。这些有关外部世界的感知特征可以通过认知结构的功能来确定。功能心智研究方法和有哲学逻辑传统的真值语义学有重要区别。Jackendoff(P.350-351)认为，真理条件不是构成世界或可能世界的绝对真理，而是被语言使用者用来判断某实体的范畴归属。这些条件的形式受人类心理限制，并可通过实验来研究；Jackendoff则用簇概念(cluster concepts)来解释范畴化问题。簇概念中条件的相互作用在各领域研究中都发现，其中包括视觉感知，语音感知，音乐感知，会话含义等。
从心理现实性的角度出发，功能心智的概念语义要求信息、思想、概念可以通过语言传递，其传递必须涉及四个认知过程；(1)语言所要传递的信息和已存的功能知识（包括上下文）整合的过程；(2)基于如此整合的推理和判断过程；(3)将注意力指向感知世界，并作出判断的过程；(4)语言信息和作用于外部世界的（物质）动作整合过程，即语言信息和运动系统之间的信息处理过程。这些认知过程和思维有关。其中语言和感知系统的接口，允许人类在观察外部世界的基础上形成概念，并以概念作为语言产生的输入。各种认知过程汇接于共同的认知结构，其中思维除了连接语言，还必须连接推理、背景知识、感知、运动等。但是，思维独立于语言。真实人（非理想人）的推理包括：逻辑推理和实用推理。后者包括制定计划，形成动作或活动的意图以及社会推理。由此推导，思维研究应该涉及三类重要认知能力：(1)认识物质世界的认知能力，(2)认识社会世界的认知能力，(3)个体化、范畴化、组合和分解的演算认知能力。
Jackendoff的概念语义平面设立描写、信息结构、指涉三个层面，其中信息结构和其他两个层面无关，它涉及信息结构的焦点、预设、主题等。平行模式可以为概念语义和语用、感知连接方式的研究，为其和体位认知、演化心理的交叉研究，提供有效工作平台。与此同时，模式仍然保持语言运用的理论特色。方法论上，Jackendoff坚持分解和组合在理论模式构建中的重要性，坚持基本概念(primitive)及其组合的存在。
词汇研究重视层级组织。词库由各词项连接构成一种层级组织，范畴语义特征涉及抽象的上位特征，以及具体的下位特征。另外，实体的语义特征还包括它参与活动或动作的特征。但是，词项层级组织仍要面临两个问题，整个系统组织有几个层级，以及推理需要通过哪些层级。从语言运用的角度出发，词库的研究还包括，(1)语词概念如何进入长期记忆；(2)词义如何作用于句义，如何在工作记忆中参与新句理解的在线组合；(3)派生概念结构和上下文的关系。
4.简评
Jackendoff的各理论观点中，最主要的是他对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对立统一关系的认定。对运用理论的重视出于对功能心智和语言之间关系的研究需要。其他一系列观点都和语言运用理论的融入有关，其中包括心理现实性的新思想、非句法中心的普遍语法、长期记忆、在线处理和语言能力的关系、模块的新定位、语言的演化观等。可谓动一方而变全局。
语言确实是可以操作的语言。有心理现实性以及生理现实性的理论表述，都没有理由避开这一问题的。至少语言学有必要研究没有失误的（理想化）运用操作。实际上，认知科学中的心理学、神经科学和计算机科学都涉及处理过程。语言研究一旦直面这一基本特征，其理论中的许多观点将得到更新，并进一步逼近真实语言。对语言系统及其处理过程的研究，Jackendoff并非第一人。四十年前的层次语法(Lamb1966)及其现代版的神经认知语言学(Lamb 1999)都注重语言系统的操作可行性，强调语言能力是运用的能力。但是，Jackendoff的研究更关注词库和接口之间的关系，并开始关注长期记忆的储存和工作记忆中在线处理的关系，并在这些方面的研究中取得了成果。这标志着其对语言和功能心智关系的研究又前进了一步。当然，从功能心智到大脑神经的延伸符合本世纪领头科学（信息科学和生命科学）的基本精神，但这种延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从神经可行性的角度出发，表述可操作系统的模式还需要神经证据的证实。
Jackendoff虽然关注生成语法的理论观点，但他提倡研究功能心智中的语言能力和运用，在承认天生普遍语法存在的同时，也重视经验，重视认知能力。他反对句法中心论，认为概念语义的研究是语言研究的重要部分。实际上，他的理论观点及其模式与Chomsky有比较大的区别。Jackendoff重视概念语义的理论位置，不排斥语言的社会人际交往过程的存在，但他却坚持天生普遍语法的存在，所以他的理论观点和功能语言学也不尽相同。Jackendoff虽然没被纳入（狭义）认知语言学的阵营，也不常用“cognitive”这个字眼，但他自觉重视认知科学研究框架和基础（如，设法赶走智能鬼），重视语言处理过程，强调概念语义的中心位置及其和其他认知系统的连接关系，提倡从概念语义出发探索思维本质，这些研究特征使平行模式极具认知科学的研究特征。
平行模式置于更大的功能心智之中，能让人们用自然方法研究语言和感知互动，并让人们在模式框架中提出进一步研究的问题，其中包括概念化、天生性、人类思维的演化基础等。但是，语言理论的整体再建并非容易，以各种语言实验来论证Jackendoff的理论观点，还需要做许多工作，包括语言习得的研究以及语言操作过程的研究。在神经生理基础方面，Jackendoff提出的问题比回答的问题要多。这点也需要语言研究去面对。尽管如此，Jackendoff的理论模式仍然极具个性，他同时关注了生成语法、功能语法和认知语法许多理论问题和语言表述问题，并试图通过语言研究以及语言的概念语义研究，为思维本质的研究提供形式表述。他的论述涉猎甚广，与认知科学走向基本一致，理论模式具有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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