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穆桂英挂帅》诞生始末,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始末论文,京剧论文,穆桂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京剧《穆桂英挂帅》是梅兰芳艺术大师建国后排演的唯一一出新戏,梅先生以其非凡的表演艺术,塑造了一个刚毅果敢、气吞山河的巾帼英雄形象,同时,她创造的人物,既表现其爱憎分明,能从大局出发;对家人尊长扶幼情深义厚又坚守原则,品位高超,生动鲜活。
梅先生的艺术创造,用不着我再赘述。因不少有关人士有的已谢世,笔者已近暮年,想着重介绍这个戏的剧本的诞生经过,也可供研究者参考。
那是1959年初三月天,中国京剧院随其他单位下放到北京市,我调至剧院文学组任编剧。院领导马少波、阿甲等为国庆十周年献礼剧目,议决和北京京剧团联袂排演《赤壁之战》等戏,因梅兰芳当时任剧院院长,由党委书记兼副院长马少波主持,还专门为梅院长的献礼剧目召开了院务会议(后听说马少波同志事先已和梅先生商谈妥才开会的)。在此之前,剧院已由文学组组长范钧宏和吕瑞明写成《龙女牧羊》。剧中柳毅已安排由李少春扮演,导演郑亦秋。但在院务会议上梅兰芳先生正式提出因自己年龄、体态等原因,不适合演龙女、当即拿出个豫剧油印本《穆桂英挂帅》,表示看过豫剧后动过心思,“愿以豫剧改为京剧。”还表示:“感觉这个戏表现了穆桂英晚年生活,适合自己演:”还说:“因这个人物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和自己产生了共鸣,况自己早年常演穆桂英青年时代的戏,对这个人物熟悉、有感情,”还一再表示说:“‘挂帅’、‘出征’能发挥京剧特点……”显然,梅先生看过豫剧后,已经深思熟虑过。
会议上,梅院长一席话引得与会者一致赞同,当即做出决定,并由马少波同志和阿甲同志提出由与会者导演组组长郑亦秋任导演,请徐兰沅设计唱腔。剧本改编由我和业余作者、阿甲之友陆静岩老人合作编写,也在会上通过,并取得梅先生同意。
剧本除由文学组把关外,由马少波同志亲自抓。
解放后,我曾是个“戏改干部”,和梅剧团的姚玉芙、李春林等时常接触,为筹建“艺培戏校”多次去护国寺和梅先生商谈过。为改好《穆》剧经和范钧宏、阿甲商议过,又亲去护国寺商谈,梅先生赞同加强生、净的戏,并主张后面不“开打”。还亲切地说:“就看你们二位的了”。当我再求教时梅先生严肃地说:“穆桂英晚年的戏我是头一次演,有正规导演也是第一次,还要和导演仔细研究一下。不过,穆桂英刚出场时梳大头,穿帔,是青衣作派,一旦接印,挂帅,就要穿蟒袍、抱令旗、佩宝剑,应为大将气派,所以和豫剧因剧种不同,在场子、唱、念安排上要改变,一定要人看了是京戏。”当他送我出门时,又再三叮嘱:“咱们的戏,一定要人看了是京戏。”
梅先生言简意赅,我得到启发,并是一次很好的学习,也使我有了定盘星,即:取原剧故事,重新编写。后来,我们除了保留豫剧“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两句唱词,其他,均重新编写而成。
增加了第一场由寇准进宫报警,再和王强争论出不出兵?谁挂帅?当决定比武夺帅后,还增加王强和其子王伦密谋夺位一节。
第二场戏是先上佘太君,只唱一句“散板”接唱五句“流水”,表现当年一门忠勇,如今门庭冷落,剑锈刀残。文广、金花游猎归来,再上杨宗保报警,才请出穆桂英上场。
第三场增添了文广、金花进京后看见天波杨府已被王强侵占,愤愤不平,在得悉校场比武夺帅赶去比试。
第四场“比武”,京剧本突出写寇准的戏。“捧印”一场后加一场表现宗保披挂上阵前,借机教育儿女的戏,总之,八场戏中梅先生扮演的穆桂英在二、五、八场出场,其唱词均按“人辰辙”编写,既为适于梅派声腔艺术的运用,也使人物有种凝重感。唱腔是梅先生亲去找徐兰沅商定一同研究,再由梅葆玖录好音交由梅先生顺理。姜凤山操琴。
这出戏的“提纲”是由我听取了梅先生意见后写成,在一个晚上去马少波同志家讨论的。有范钧宏、翁偶虹二位参加。讨论时均提了很好的意见。深夜和翁老同路归家时,翁老还嘱咐我说:“为梅写戏,宜稳不宜俏,宜紧不宜拖。”仅两句话,也使我受益匪浅。
初稿连日写成。于清晨去马少波同志家请他初审,他边用早餐、边看剧本,还动笔改了头场寇准一句唱词:“难忘杨家干城将”。之后由阿甲同志陪同我去东华门大街附近一个大杂院找陆静岩,陆孤身一人生活,体弱之极。不熟悉戏,而文笔很好。她得悉后,欣然接受,我们合作的十分愉快。我们并坐一桌,一句一句商议落笔,有的唱词,经她变动,润色,颇见光彩。如:“辕门外,层层甲士列成阵,虎帐前,片片鱼鳞跃日明”等。我们连日赶写,连午饭均由我代劳。数日交稿。先交范钧宏等看过(后听说马少波看过,再请梅先生看过才定稿打印)。戏是在吉祥剧院排练,由梅兰芳剧团担纲,韦三奎演佘太君,王少亭演寇准,刘连容演王强,昌振华演王伦,杨宗保则由姜妙香先生以小生扮演,杨洪由李庆山扮演,这个人物我们顾不上写一句台词,却被演的很好。文广由葆玖以旦行改演小武生,演得不错。金花由葆玥扮演,她本行为老生,改扮小刀马旦,俊俏喜人。当初场演出于音乐堂时,戏中有文广等恳求穆桂英准许他姐弟进京打探军情时,文广摇动着穆桂英的衣袖连呼:“妈呀,您就叫我们去吧!”时,因父子演母子,感情真切,梅先生扮演的穆桂英,这时面带微嗔。却又不忍逆爱子之求,这段片刻的戏却也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1959年5月初在音乐堂演出时,我和陆静岩陪同田汉、马彦祥坐在第一排看戏,戏完,马即对我说:“捧印”虽很精彩,但佘太君‘逼’穆桂英接印,有些生硬,还可加工,添戏。”这意见很好,但戏已排成,梅先生经常外出,未能改动;又因梅先生在演唱这段戏时,当唱到:“庆升平,朝堂里群小争进,烽烟起,却又把帅印送到杨门,”‘二六板’。被梅先生唱得是慢的时候紧凑绵密,快的时候从容匀净,由慢转快衔接无痕,抑扬顿挫,声声感人。观众席里屏声静气,悄然无声,效果很好,也未便改动。但时至今日,我仍然耿耿于怀。还有最后一场坐帐、训子时,寇准在打圆场一段戏,也觉得戏不够,也因故未能加工改动。
田汉同志看完戏即对我说“金花女着戎装仪态英俊。”后四个字可改为“婀娜刚劲”;坐帐应改一句“营中只有将军令。”梅先生得知,当即要人记下后改动了。
当我们陪田汉、马彦祥二公去后台看望梅先生时,他们连连祝贺,而梅先生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卸装,一连几声问:“像不像京戏?”当得到满意回答后,又连说:“像京剧就好。”“这就好。”
田汉同志还写信给梅先生说:“宛华同志:前晚看过《挂帅》,无限兴奋,这是你解放后第一次搞新戏吧!沉雄慷慨,比看你的《梁红玉》意境还要深永亲切。姜(妙香)先生的宗保、玖、玥两侄的金花、文广都使人愉快……”。
“剧本改得不错。还可以略加精炼些”(他曾说过“比武”一场要精炼)唱词某些尚欠警策妥当的地方,曾同改编者提过”……(从略)(信中还有填词)一首。
“虞美人”——
“将军纺绩居林下
闷煞桃花马;
旦闻鼙鼓动乾坤,
仿佛当年环甲破天门。
演来人物深无比,
处处传神髓,
新梅双护老梅根,
恰似杨家一样有儿孙。”
当《穆》剧由“梅兰芳剧团”演过一段时间,国庆期间临近,改由中国京剧院另派演员加入,由李少春扮演寇准,袁世海扮王强,李嘉林演王伦,李和曾演杨宗保,李世霖扮演宋王,而金花、文广改由杨秋玲和夏永泉扮演。
记得导演郑亦秋在中国京剧院大厅排戏时,范钧宏还要翁偶虹为我“保驾”(出谋划策),而翁老坐在一边,不问他,他一言不发。李少春很投入排戏并和我商议改变第一场,不要上唱四句‘散板’,改为在幕内念“打道进宫”,再在“水底鱼”中出场,再要随从撞钟击鼓。宋玉被一拥而上。
另在比武一场,当寇准发现胜者乃小将杨文广、金花时,十分兴奋,他提出另改一段“流水”唱词是由我和他交谈,又听翁老意见后现场编写的,即:“长江大海波涛滚,淘不尽忠良一片心,二十年身退隐,犹把安危系朝庭……”这段唱被李少春确定并演唱得十分精彩。
另为王强、宋王也都加了唱。李和曾同志扮演杨宗保,他本嗓音洪亮、善唱,梅先生也曾主张为他多写几句,杨宗保唱的“九龙峪摆下了天门大阵”一段十四句唱词是当晚在剧院我和和曾同志单独商议,现场落笔而成的。琴师是沈玉才,鼓师赓金群。
值得一提的是郑亦秋单为杨秋玲、夏永泉排过“披挂”上阵的一场的出场。有个“小起霸”很出色;而李金泉同志为演好佘太君对辙口及唱词曾几次去文学组找我探讨、出主意。他演唱的很精彩。特别是初见帅印感叹说“君在朝堂我归林”……的表演,均很感人。在第五场要去“聚将击鼓”时的下场,导演有过示范,而演员仅用手向穆桂英招几下再下的一个动作,其表情似有丰富内容,很感人。杨洪由孙盛武演得活灵活现,亲切感人。可他没有一句台词啊!总之,一台名家的演出,真显得星河灿烂,相映成辉。也显示出梅院长率领下的中国京剧院的强大阵容。
《穆》剧于国庆节晚会要进中南海为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演出。
毛主席、周总理看过戏后,给予梅先生等很好评价,在接见梅先生等演员时,毛主席对梅说:“这个戏很好。看得出是你四十年舞台生活的集中表现,也是你老年的代表作。”周总理则指出句中的‘番王’称呼应改为西夏王,但演员唱顺口了,至今仍唱成‘安王’。
国庆献礼演出后,仍由梅剧团原排人员担纲上演。我也调回梅剧团。1961年5月30日,《挂帅》一剧在中国科学院演出,梅先生尚未卸装,郭沫若即去后台看望并和梅先生合影留念。可是,谁能料想到,这次演出竟然是梅兰芳大师最后一次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