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路线能等同民主政治吗——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比较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民主政治论文,群众路线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0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5194(2007)04-0066-04
一、问题的提出
在我国当今政治领域，群众路线和民主政治是两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概念。群众路线是我们党长期以来始终坚持的根本组织路线和工作路线，是党处理领导与被领导关系的基本指导思想和实行领导开展工作的重要方式。经过长期实践运用，群众路线已深深渗透于人们的思想观念和政治活动方式中，影响着党和国家政治生活的基本面貌。而民主政治作为当今世界一种先进的国家政治制度，一直是我们党的政治理想。在取得执政地位后，我们党经过艰难曲折的探索，目前已将建立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正式确定为我国政治建设的基本目标。通过政治理念的不断创新和政治体制改革，民主政治制度得到初步建立并在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开始发挥重要作用。因此可以说，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是我们党今天并行发挥作用的执政理念和领导方式，它们在我国今天的政治生活中都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都具有全局性和根本性意义。但问题是，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政治范畴，它们在思想观念和政治运行方式上必然会存在着差异，那么，我们在实际操作中究竟应该如何认识和处理二者的关系，特别是在当前坚持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前提下又该如何看待和坚持群众路线呢？
事实上，我们党自建国之初起就一直面临着如何处理群众路线和民主政治关系的问题，而这一问题至今尚未得到很好的解决。在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毛泽东就曾针对这一问题进行过思考，他认为，民主是用来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民主的方法就是说服、教育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后来，这种和风细雨的方法被称之为“小民主”。在之后的反右运动中，又出现了“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方法，毛泽东将其称为“大民主”，并认为“轰轰隆隆的群众运动，也都是大民主”，“大民主也可以用来对付官僚主义者”[1]。在这里，毛泽东实际上将传统意义上的群众路线方法等同为民主。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群众运动在后来愈演愈烈，最终冲破了国家民主制度和法律制度的约束，而被超于党和国家政治制度之外的“权威”所操纵，导致了十年“内乱”。改革开放后，我们党通过认真总结和反思，对建国后一些不适当的具体作法进行了彻底的否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在新形势下探索群众路线新途径新方法的任务。但在新的历史时期，在如何看待和处理民主政治与群众路线的关系及有效施行群众路线等方面仍存在着明显的问题。由于受过去观念的影响，今天不少人在认识上依然将群众路线看成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民主形式，认为坚持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就是要走群众路线[2]。在实际操作中，党的领导工作和国家管理活动还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领导个人及临时性政策，传统群众路线的方式在党的政治生活甚至国家政治生活中仍占有重要地位。造成的结果是，一方面，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两套思想观念及运行方式的碰撞和摩擦开始明显表现出来，包含于群众路线中的一些传统观念及其在实践中所强化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人们对民主精神的正确理解，消解着民主制度的实际作用；另一方面，实行群众路线的效果并不理想，党内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倾向有所抬头，以权谋私、腐化堕落现象严重，权力越位及反腐败的主体错位、监督缺位、教育失灵的问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上述问题表明，如何正确看待和处理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的关系，的确是我们党当前急需解决的重大课题，它不仅影响到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的方向和进程，也直接关系到今后如何正确坚持群众路线的问题。
二、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比较分析
（一）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的基本内涵及共通性
党的群众路线，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战争年代所形成的根本工作路线，是我们党处理党群关系和干群关系的一种观点和方法。其基本内容概括地说就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其中，“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代表了党对待人民群众的基本观念和基本要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是我们党依照这一要求所采取的科学方法。而民主政治是人类历史上出现的一种国家制度以及组织和管理国家的方式和原则[3]，其基本内涵主要体现在观念、原则和制度程序三个层面上。第一，民主政治是一种政治理念，其核心观念是“人民的权力”和“人民的权利”[4]，即人民的统治权。第二，民主政治是国家政权机构活动的基本原则，主要包括主权在民原则、自由原则、平等原则、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责任与监督原则和法制原则[5](P38-42)。第三，民主政治是一种国家制度，包括选举制度、代议制度、政党制度、文官制度和政治参与制度等[5](P49-61)。
从内涵看，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显然是两个不同的政治概念，但分析它们在我国政治生活中的实际影响及某些具体观念和方法，我们发现二者的确存在着较大的共通性。这一点除了前文所讲到的它们目前在我国都并行发挥重要作用外，还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首先，它们在基本目标和依靠力量等价值取向上具有相近性，即都是以实现人民的根本利益为政治目标，都主张依靠人民自身的力量。其次，两者在一些方法和原则上具有相通性。如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基本方法和在这一方法中贯彻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民主政治的代议制度、政治参与制度及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的基本精神。
（二）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的差异
通过比较可以发现，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主要表现为：
1.所属的政治范畴不同
民主政治是一个关于政治理念、政治原则和政治制度的多层面的政治体系，它围绕国家与社会、社会与个人这一核心主题而展开，涉及国家政治生活的全部领域，是人类历史上出现的一种“国家形态”和“国家形式”[6]，因而属于社会政治形态的范畴。而群众路线是中国共产党针对如何处理社会政治关系中的党群关系、干群关系的问题所提出的要求，是处理这种关系的态度和方法。它应该属于一般政治思想和政治方法的范畴。两者相比较，很显然，前者包含的内容要丰富完整得多，地位更为基本。
2.产生的社会环境不同
民主政治从本质上讲是一种国家制度，这说明，它从产生起就一定与国家和国家政权联系在一起[3]。因此，民主政治必然是根植于国家形态之中，在现代社会，它又要与宪政和法治联系在一起。而群众路线由于是围绕党群关系所采取的方法，这种关系并不必然地存在于国家形态之中，因此，群众路线的运用不一定要依附于一定的国家政权。事实上，我们党的群众路线是在革命战争环境中形成的，它的运用并不表现国家意志和法律，没有也不可能凭借国家力量，在当时实际上只是一种非国家形态下的领导方式。
3.思想基础不同
民主政治的建立是基于自身一整套思想观念。在这一思想体系中，最核心的理念就是“人民的权力”和“人民的权利”，现代民主政治理论就是以此为逻辑起点的。它认为，要实现人民的权利首要的原则就是必须让人民掌握国家政权，承认主权在民。要保障公民充分行使共同管理国家和社会事务的权利，必须坚持按照多数人的意志作出决定，承认代表公意的法律具有最高的权威性，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同时，由于公民的政治参与实际上大多只能是间接的，因而必须对代议者定出责任规范，对公共权力进行制约，实行有效监督。这些观点是民主政治最基本的主张，体现为一系列基本原则和一整套现实制度。
群众路线是针对党群关系和干群关系提出的要求，它的观点和方法是建立在对这一关系认识的基础上。通过深入分析，我们发现这些认识在思想渊源和理论基础上显得深远而庞杂，且彼此间不尽相容。第一，它是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党的性质宗旨、历史创造者理论以及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为思想基础的。马克思主义认为，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要发挥这一作用，就必须在革命实践中担当起领导任务，唤醒、教育和带领广大人民群众参加革命斗争。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共产党人要充分认识人民群众的历史地位和作用，把人民利益作为全部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将自己看成实现人民利益的工具，因此党在工作过程中要“一切为了群众”，并充分相信群众，“一切依靠群众”。要实现这一根本目的和要求，必须采取科学的方法，依照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基本观点，就是要在实际工作中不断经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过程。第二，群众路线还受到我国传统的以儒家为代表的民本思想的深刻影响。群众路线是毛泽东群众观的集中体现，而毛泽东群众观是以“群众”概念为基础的。关于“群众”概念，现在有学者经过考证分析认为，“作为承载丰富的政治文化意蕴的符号，‘群众’是‘人民’的不彻底的具体化，……仍然承袭了臣民概念的某些内涵”，因此可以说，“群众概念凝聚着浓重的‘民本’情结”[7]。目前也有学者通过研究直接得出这样的结论：以毛泽东群众观为代表的当代群众理论与传统民本思想有着天然的联系，毛泽东群众观是传统民本观的继承与发展[8]。
4.人民群众在政治参与中的实际地位不同
按照民主政治的理念，社会的个体——公民是国家的主人，全体公民构成国家的主权者，它的意志一经宣示，就是法律，就具有最高权威性，政府作为主权者的受托人，只能执行公民集体的意志，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在民主政治中，公民共同体实际上是权力的主体，是权力关系中的在上者[7]。而在“群众路线”的语境中，人民群众虽然在理论上被笼统地确认为国家的主人，由于受传统观念的影响，群众并不完全具有民主政治条件下公民的政治地位。我们通过群众路线的内容要求和实施过程看，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群众路线是从领导角度讲的。实行群众路线是以领导者为主体，基本上是领导活动。……群众则处于比较被动的地位。”[9]这说明，在具体操作层面上，群众仍然是权力的客体，在权力关系中处于在下者的位置[7]。
5.领导方式、执政方式和保障条件不同
在现代社会民主政治中，为了确保实际掌权者在政治管理的全过程中接受人民的意志，国家建立了一整套法律制度，对政府的权力加以明确和规范，因此，法治是当权者执政的基本方式，也是民主政治机制运行的基本保障。关于群众路线的领导方式，从毛泽东的经典阐述可以看出，它的运用要经历一个了解民情、作出决策和贯彻落实的过程，实际上指的是实施领导的基本步骤和方法。这一基本方式虽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法治或人治的方式，但其本身并无明确的制度规定，更不涉及法律规范。从现实中传统的群众路线的典型方式看，它主要是通过政治动员发动“群众运动”和制定实施政策来实现的，这些做法基本上是属于人治的方式。由于在施行群众路线过程中，领导干部和政府是主导者，主动权在领导者一方，群众处于下位状态和受动状态，它们之间并无一个强有力的约束，因而是否实行和如何实行群众路线，则主要依赖于领导干部的思想觉悟和工作作风。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党如何联系群众，除了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外，并无更具体更广泛的制度上的规定，……就一个党员或党的领导干部而言，他是否联系群众以及多大程度上联系群众更多地取决于他个人的民主作风而非制度。”[10]因而，我们党在实际中对于领导干部应该如何走群众路线的约束，只能是通过党的纪律和思想教育来实现。
总之，有关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的异同我们可以主要归纳为上述几个方面。需要说明的是，这种比较分析是基于它们的基本内涵和实践运用的基本情况作出的，现代民主政治制度具有明显的科学性和先进性，但并不意味着它在当今社会的实践中已经达到了理想的状态，不可否认，民主政治就是在发展较为成熟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仍存在着少数利益集团操纵、愚弄民意等名不副实的问题。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走群众路线在今天只是我们党进行领导的理念和方式之一，群众路线存在的这些问题也不代表我国现阶段党和国家政治生活的全部面貌，因为毕竟，我国今天已经开始步入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轨道。
三、结论与启示
通过上述比较分析可以看出，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是两个既相联系又有区别的政治范畴。一方面，它们都强调人民群众在社会政治活动中的重要地位，主张以保护和实现人民群众的利益为社会政治活动的出发点，并认为人民群众是实现这一价值目标的依靠力量。另一方面，它们在基本内涵、政治层面、产生背景、思想基础、人民群众的实际地位和政治参与方式、治理方式及保障条件等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一结论表明，要建立起真正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就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更不能以传统的群众路线方式取代民主政治。回顾建国后我们党政治建设的历程，民主政治建设曾遭到严重破坏，群众路线在实行过程中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混淆了这两者的区别，在领导方式和执政方式上作出了错误的选择。通过比较，可以进一步明确，民主政治是当今社会最先进最科学的国家政治制度，我们党在取得执政地位后，特别是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一定要正确认识和遵循现代社会执政规律，坚定不移地建立和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从根本上实现领导方式和执政方式的转变。要做好这一点，就必须根据民主政治的基本要求和我国的实际情况，坚持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不断更新执政理念，大力推进政治体制改革。
研究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的关系，以民主政治为基准对群众路线进行理性的审视，可以帮助我们正确分析群众路线在实行中出现问题的根源。群众路线在思想观念上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同时也受到中国传统的那种以封建统治者的利益为出发点，把民众视为君主统治安稳和政权得失的一种手段的民本思想的深刻影响。这种双重影响，一方面使我们党在理论上确认了人民群众的主人翁地位和决定作用，主张“人民当家作主”，认为党是人民的工具；另一方面，又忽视了对群众实际权利的落实和保障，党的一些领导干部在思想深处还不能完全摆正自身与群众的关系，或者习惯于“为民作主”，或者干脆将群众当作实现领导意志的工具。在这种存有传统观念影响的情况下，加之群众路线在实际实行过程中除了受领导者思想观念和党的纪律约束外，本身并无一个强制性的规定和约束，群众路线在现实中就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回顾过去，在革命战争年代由于党处于“非法”地位而成为国家政权的打击对象，党始终面临着不得不走群众路线的紧迫性，使得这一工作方法在当时能够得到自觉和切实有效的运用，对于所出现的问题能够及时得到纠正，具有较强的适应性。建国后，党的地位和生存环境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原有的“不得不走”的紧迫性已不再存在，党作为领导者在走群众路线方面有了更多的主动性和选择。在这种环境下，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党又没有及时加强法制建设和充分利用其作用，就很难克服实际中走群众路线的偶然性和随意性，也极易出现在群众路线的名义和形式下，不断发生代群众思考、代群众做事、只许赞成不许反对、强迫命令甚至违法行政的事情。
上述分析表明，我们在实行群众路线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与传统群众路线观念和方式本身存在的不足及建国后不适当的运用有着直接的关系。在党取得执政地位和确立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背景下，群众路线作为一种观点和方法，在实践中是不可能独立发挥作用的，它必须以民主政治为依托，实现群众路线与民主政治的有机结合。为此，一方面要实现群众路线思想的创新，在当前要重点解决人民群众与国家政权关系的认识问题，树立主权在民和尊重人权的民主观念，为真正树立“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的观念和确保人民当家作主奠定坚实的思想基础。另一方面，要切实加强制度建设，健全完善人民群众参政议政和民主监督的实现机制，将群众路线“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方法纳入民主法制的轨道。
收稿日期：2007-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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