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师范大学,广东省 广州市 510000)
摘要:《我的帝王生涯》是苏童的新历史主义长篇小说,讲述了在一个架空时代,“我”被推上王位,后又沦为走索艺人的故事。小说全篇用第一人称,语言风格秾艳阴冷,似真似幻,意象丰富,核心意象是象征自由却又无比脆弱的“鸟”。
关键词:我的帝王生涯;苏童;意象;鸟
苏童的长篇小说《我的帝王生涯》初刊于1992年的《花城》。这一部被认为是新历史主义的作品虚构了一个架空世界和一段架空历史,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讲述了名叫端白的燮国皇子在阴谋操纵下登基为王,残酷暴虐无心朝政,后被兄弟端文赶下王位,沦为庶民,以走索王的身份行走江湖,最后在燮国灭亡时于苦竹寺中隐居的故事。小说呈现的与其说是燮国历史,不如说是主角端白的个人生活体验,传统正史中理应浓墨重彩的战争、政治纠葛因素在小说里只是一个背景和舞台,“我”的经历与心理活动才是作品的主要内容,而这正符合新历史主义重视个体命运的审美倾向,把现实中的历史进行提炼再加以文学虚构的行为也体现了苏童谈论《妻妾成群》创作时所说的:“什么是过去和历史?它对于我是一堆纸质的碎片,因此碎了我可以按我的方式拾起它,缝补叠合,重建我的世界。” 纯粹虚构的历史故事实则是浓缩了苏童对于中国数千年历史的审视与判断,通过燮国的衰亡来表现他眼中历史的深层抽象逻辑。这样一个充斥着暴力、权谋、倾轧和血腥的故事,却用异常优雅精致的语言来展现,次知的内视角下,丰富的修辞和色彩,叙述中不时插入的未来的“我”的强烈意识,都营造出梦境一般荒诞而华美的氛围。正如苏童在书中自序所言:“《我的帝王生涯》是我随意搭建的宫廷,是我按自己喜欢的配方勾兑的历史故事,年代总是处于不详状态,人物似真似幻,一个不该做皇帝的人做了皇帝,一个做了皇帝的人最终又成了杂耍艺人,我迷恋于人物峰回路转的命运,只是因为我常常为人生无常历史无情所惊慑。”
命运无常,历史的“必然性”是后人观察所得,其“偶然性”却往往令身在其中的人物遭遇大起大落,“似真似幻”的感觉不仅体现在全文的十二个梦境里,更体现在繁多的意象上。
“意”可视作是感情、思想、观念和意识,而“象”则是表现出来的具体表象,简单来讲,意象就是寄托了某种思想感情的具象。整部小说有许多重要的意象,它们如同幽灵一般在作品中反复出现,不断刺激着读者的感官,像是困扰端白的“白色小鬼、纸人”和代表皇位,象征权力与枷锁的“黑豹龙冠”等,种种意象按照一定的主次和结构形成了一个意象体系,最重要的核心意象无疑是开头第一段就提到了的“鸟”。
端白晨读看见白色鹭鸟从乌桕树林中飞过,哀婉鸣叫,落下羽毛与粪便,当天是他父王驾崩的日子。白鹭羽毛纯洁姿态优雅,喜栖居水边,是文人墨客诗文中极美的意象,王维有诗曰:“漠漠水田飞白鹭”,韦庄有“雨急春塘白鹭闲”,张志和有著名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杜甫也曾写“一行白鹭上青天”,可是在苏童这里,美丽的白鹭振翅盘旋,羽毛散落,声音哀婉,还留下灰白的粪便,诗情画意瞬间被消解,变得恶臭难闻,令人如梦初醒,直面肮脏的现实。
燮国状如大鸟,而今折翅,奄奄一息,正合了疯子孙信的燮国要有灾难的谶语。而端白这样的体验,实际上也是他对自己未来的惶恐和不安,欲飞的鸟却再难飞。
他久病初愈后散心,模仿鸟鸣,爱上荡秋千如鸟儿飞翔一般的感觉,将之与所见的走索相联系,埋下今后成为走索王的伏笔。
因为这份对鸟的钟爱,端白爱上了同样向往鸟儿,常常模仿鸟儿展翅鸣叫的蕙妃。在端白心中,天真烂漫的蕙妃就是他养在宫中的鸟儿,他想让鸟儿自由,其实是想要自己的自由,可是蕙妃在后宫中生存艰难,连孩子都被换成狐狸,最后只能被赶出宫,出家做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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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白既舍不得皇帝高高在上手握权势的位子,又恐惧身处帝位犯下的罪孽会带来的报应。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曾写:“我可以说眩晕是沉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却并不去抗争,反而自暴自弃。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鸟既是他的向往与渴望,又是他的恐惧与脆弱,是生命的力量,又是死亡的诱惑。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命中注定,陪在他身边的小阉宦也名叫“燕郎”,鸟的意象与端白纠缠终生。
在端文与张直比试时,张直绣着黑鹰的汗巾在张直死后像一只死鸟跌落。威风凛凛的黑鹰即便如同英雄,最终也不过是只跌落在草地的死鸟。
最后端白被端文贬为庶民,离开都城时所见的也是灰鸟。鸟声如“亡亡亡”,这是端白受到孙信影响,预感到国家命运的痛苦体验,意识到自己的逃亡流浪生涯的痛苦体验。“亡”与“王”同音,但是端白想不起“王”字,偏偏想起了逃亡、灭亡的“亡”。
在逃亡路上,端白更是常常与鸟为伴,“有一只黄雀大胆地栖落在我的行囊上,从容不迫留下了一粒灰白的粪便”,这场景与开头其父王驾崩是鹭鸟留下粪便的场景何其相似,好像是鸟儿对人类的嘲弄。端白甚至模仿鸟叫试图与鸟沟通,他开始崇拜飞鸟而鄙视既无翅膀又难飞翔的芸芸众生,在他看来,凡人最能够接近飞鸟的方法就是走索,“我想一个走索艺人就是一只真正的自由的飞鸟。”然而他也目睹少年捅下鸟巢,因为这些四处飞舞的鸟儿传播了可怕的瘟疫,如同死神。鸟再一次与新生和死亡相连。
在他成为走索王,获得无数民众喝彩的同时,古怪的灰雀从蕙妃的凤娇楼向他飞来,并反复啼鸣着“亡亡亡”的谶语。
故事的尾声,燮国终于被彭国攻破,“我”的仇人端文死了,宫廷中的人们死了,伴“我”的燕郎也死了。
洁白如雪的鸟飞上透明无边的天空,干净的生命与澄澈的世界,看起来似乎美不胜收。然而端白没有说他梦见的那个新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梦醒之后,朝代是新朝代,但世界仍是旧世界,历经战乱苦痛的民众艰难求生,曾经美好如飞鸟的蕙妃甚至贱卖当年的诗笺,端白与一本觉空留下的读不完的《论语》和一卷走索用的棕绳为友,继续人生的进程,隐居于觉空留下的苦竹山苦竹寺,读书走索,却始终没有大彻大悟。
端白无数次地遇见、想到鸟儿,“鸟”这个意象既是他的美梦,又是他的噩梦,更是他无法得到答案的谜题。
参考文献
专著
[1]苏童著.我的帝王生涯[M].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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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位论文
[1]杨芬芳.《我的帝王生涯》:“焦点语句”的语篇修辞功能[D].福建师范大学,2012。
[2]周琼.90年代以来新历史小说的叙事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13。
期刊论文
[1]黄艳.谈谈《我的帝王生涯》中的意象[J].文学教育(中),2010(05):19-20。
[2]钱钰.新历史主义视野下的唯美诗学——论苏童的《我的帝王生涯》和《碧奴》[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30(02):104-107.
论文作者:刘菁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2月中
论文发表时间:2018/12/11
标签:意象论文; 帝王论文; 鸟儿论文; 生涯论文; 历史主义论文; 历史论文; 自己的论文; 《知识-力量》2019年2月中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