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盘铭文考证与解读_考古论文

逨盘铭文考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铭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3年1月19日,陕西省宝鸡市马家镇杨家村五位农民在砖厂北崖取土时,发现了一个保存完好的西周铜器窖藏,放置有12鼎、9鬲、2壶、1盘、1匜、1盂、1盉,共27件铜器。这27件铜器都有铭文,其中逨盘共铸有360字(包括失铸的1字),并有合文1、重文12字,共计373字,是1949年后发现的最长的一篇西周铜器铭文。(注:在此之前,1949年后发现的最长的西周青铜器铭文铸于史墙盘上,该器1976年出土于扶风庄白一号窖藏,铸有275字,加上重文5、合文4,共284字。逨盘铭文的字数也超过了清乾隆中叶出土的散氏盘铭文的字数(计重文1共350字),在已知的西周盘铭中,是最长的一篇。目前,铭文最长的西周青铜器是清道光末年出土于陕西岐山的毛公鼎,算重文在内,共铸有497字。)杨家村铜器窖藏的发现备受关注,27件铜器出土后50天即全部运送至北京中华世纪坛艺术馆展出。除了新闻传媒的追踪报道以外,世纪坛艺术馆还推出《盛世吉金》一书,遂有可能对这批铜器进行初步研究。(注:陕西省文物局、中华世纪坛艺术馆编《盛世吉金——陕西宝鸡眉县青铜器窖藏》,北京出版社2003年版。本文简称为《盛世吉金》。)本文欲利用已公开发表的资料对逨盘及其铭文作一初步探讨,请各位专家指正。

一、逨盘的形制与纹饰

逨盘(2003MYJ:9)重18.5公斤,通高20.4厘米,器身纹饰间与底部有较多蓝锈。盘平面呈圆形,口径53.6厘米。浅腹,深10.4厘米。折沿方唇。两附耳方折,其断面呈方形。在器身两附耳中间的位置,有两个相背的衔环兽首。圈足有边外侈,直径41厘米。圈足下有四个兽形小足,高4.2厘米。(注:逨盘的有关数据见《盛世吉金》,第30页。)逨盘的形制较为独特,李学勤先生认为“逨盘于常见的一双附耳之外,另加两个衔环兽首,实系四耳而分作两组,有区别而又彼此和谐,前所未见”(注:《盛世吉金》序,第5-6页。2001年山东沂源县姑子坪西周晚期墓曾出一盘(M1:13),有双耳、双夔龙,圈足下有三个裸人形小足,与逨盘形制相近,其时代约在西周晚期后段。相关报道见《考古》2003年第1期。姑子坪墓葬资料为中国社科院历史所先秦室王泽文博士见告,谨致谢忱。)。

逨盘出土之前,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三位先生在《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一书中对西周的青铜盘做过很好的型式分析。(注: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文物出版社1999年版,第151-160页。)王、陈、张三位先生主要依据耳、足的形状把西周时期的青铜盘分为如下5型:I型无耳圈足盘、Ⅱ型双耳圈足盘(Ⅱ型1式附耳圆折、Ⅱ型2式附耳方折)、Ⅲ型双耳有足盘、Ⅳ型匜形盘、V型特大型长方盘(仅虢季子白盘1件)。其中Ⅲ型是指双耳圈足且圈足下又有小足的盘。逨盘有双耳、双兽首衔环,圈足下有四兽形小足,形制特殊,可定为新的一型。若要在上述5型中选择,可大致归为Ⅲ型。该盘附耳方折、断面亦呈方形,与上述Ⅱ型2式相似,故可据附耳的形状定其时代为西周晚期。这与铭文反映的宣王之世吻合(详见下文)。从前发现的西周青铜盘中,双附耳方折、圈足下加小足的还有1963年陕西扶风齐家村窖藏出土的盘、1994年山西曲沃晋侯墓地M93盘和三门峡虢国墓地M2001出土的虢季盘,这几件器形制与逨盘最为接近,仅无衔环的双兽首。(注:王世民、陈公柔、张长寿:《西周青铜器分期断代研究》,第156页。Ⅲ型盘似可根据附耳圆折、方折再分出1式、2式,1式时代要早于2式。杨家村窖藏中的逨盉,腹为扁鼓形,其形制亦与盉、晋侯墓地M31盉、虢国墓地M2001盉一致。逨器为宣王标准器,故其器形对上述相关铜器的断代很有参考作用。李学勤先生已详细申论此点,见《眉县杨家村新出青铜器研究》,《文物》2003年第6期。)

逨盘腹部与圈足上饰带状窍曲纹,附耳上有鳞纹,兽首所衔之环上亦饰鳞纹。所谓窍曲纹即指西周、春秋青铜器上卷曲的细长条纹,《吕氏春秋·适威篇》“周鼎有窃曲,状甚长,上下皆曲”,故学者遂把此种纹饰称为窃曲纹。朱凤瀚先生对窍曲纹有细致的研究,他指出窃曲纹盛行于西周中晚期至春秋早期,其母题源于夔纹与顾龙纹,但其结构与布局又受到长尾鸟纹及饕餮纹的影响。朱先生据窃曲纹的形状将其分为S形、形、S结合形、L形及分解形等5种,其中前两种又因有目无目各分出A、B等型。逨盘上的窃曲纹为两形上下相叠,两端分叉,朱先生定为形窃曲纹Ab形,这种窃曲纹的流行时代是西周晚期,也与逨盘铭文反映的时代相同(详见下文)。(注:朱凤瀚:《古代中国青铜器》,南开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398-399页。)杨家村窖藏铜器多饰有窃曲纹,对这种纹饰的型式与时代的研究有促进作用。

逨盘上衔环的兽首是什么动物呢?经仔细辨认,它与同一窖藏的叔五父匜扳上的兽首形象一致。《盛世吉金》一书将匜上的兽认定为龙,如果此说不误,那么逨盘上的兽首也应是龙的形象了。但不论它们是什么动物,盘、匜上兽首的一致,说明二器应是成套的。盘是承盥器,西周晚期以后常与浇水器匜组成固定的盥器,考古发掘出土的匜常置于盘中。(注:朱风瀚:《古代中国青铜器》,第131页。)逨盘与叔五父匜出土情况不详,据以上分析,二者为同一套盥洗器的可能性很大。那么,逨与叔五父为同一人的说法又多了一条证据。(注:李学勤先生认为杨家村铜器的作器者逨、单叔、单五父、叔五父其实是同一人。见《盛世吉金》,第3页。)

二、逨盘铭文考释

先将逨盘铭文释文写于下方(注:释文中不便印刷的字及无争议的字尽可能用对应的今字写出,请读者见谅。):

1.逨曰:不显朕皇高祖单公,(桓桓)克明哲厥德,夹

2.召文王武王挞殷,膺受天鲁命,匍有四方,并

3.宅厥堇(勤)疆土,用配上帝。(越)朕皇高祖公叔,克逨(佐)

4.匹成王,成受大命,方狄(逖)不享,用奠四国万邦。

5.(越)朕皇高祖新室仲,克幽明厥心,柔远能迩,

6.会召康王,方怀不廷。(越)朕皇高祖惠仲父,

7.于政,有成于猷,用会卲(昭)王穆王盜政(征)四方,扑

8.伐楚荆。(越)朕皇高祖零伯,粦明厥心,不坠[于]

9.服,用辟龚(共)王懿王。(越)朕皇亚祖懿仲,谏谏克

10.匍保厥辟孝王(夷)王,有成于周邦。(越)朕皇考

11.龚叔穆穆趩趩,龢訇于政,明齐于德,用辟(厉)王。逨

12.肖朕皇祖考服,虔夙夕敬朕死事。天子

13.多赐逨休,天子其万年无疆,耆黄耇,保奠周

14.邦,谏(乂)四方。王若曰:逨!不显文武膺受大命,

15.匍有四方。则(旧)隹乃先圣祖考夹召先王,(劳)

16.勤大命,今余隹巠(经)乃先圣祖考,(申)乃命,命汝疋

17.荣兑(司)四方吳(虞)(林),用宫御。赐汝赤市(扶韨)、幽黄、

18.攸(鋚)勒。逨敢对天子不显鲁休扬,用作朕皇祖

19.考宝尊盘,用追享孝于前文人。前文人严在上,翼在

20.下,,降逨多福、眉寿、绰绾,授余康、纯

21.佑、通禄、永命、灵(令)终,逨(骏)臣天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第1行。

逨,张政烺先生释为,读为弼,裘锡圭先生从之。(注:裘锡圭:《史墙盘铭解释》,《文物》1978年第3期。)李学勤先生则认为此字在金文中有两种用法,可读为佐或差,辶上的一部分即差字的上半部。(注:李学勤:《论遂公盨及其重要意义》,《中国历史文物》2002年第6期。)笔者同意李先生的看法,同簋铭文前后分别有“王命同差(左)右虞大父”、“世孙孙子子左右虞大父”,可证差假为左。本铭中逨字应读为“佐”,为排印方便,暂释为此从来之字。下文第3行末第4行首的“逨匹”两字,金文习见,可读为“佐匹”,意为辅佐。

不显,《诗》、金文常见,周人习语。《周颂·维天之命》“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周颂·执竞》“不显成康,上帝是皇”,朱熹《诗集传》解释为“不显,犹言岂不显也”。按不显即丕显。《说文》:“丕,大也。”段玉裁注:“丕与不音同,故古多用不为丕,如不显即丕显之类。”《尔雅·释诂》:“显,光也。”故《大雅·韩奕》云“不显有光”。

皇高祖。周人赞美上帝及祖考,常称皇。其造字本义,学者多有探讨,如冠冕说、日光说等等。(注:周法高、张日昇:《金文诂林》,香港中文大学1975年版,第235-260页。周法高:《金文诂林补》,中研院史语所1982年版,第223-235页。)近来有考古学者认为皇字像孔雀(凤皇)翎,较有新意。(注:秦建明:《释皇》,《考古》1995年第5期。)皇、明可以互训,如《诗·大雅·皇矣》“皇矣上帝,临下有赫”,《小雅·小明》“明明上天,照临下土”。皇高祖,即光明的高祖。

,即桓桓。西周金文屡见,如禹鼎“不显皇祖穆公克夹召先王奠四方”、虢季子白盘“子白”等。《尔雅·释训》:“桓桓、烈烈,威也。”郭璞注:“皆严猛之貌。”邢昺疏:“皆威武严猛之貌。”《周颂·桓》“桓桓武王”、《鲁颂·泮水》“桓桓于征”都是此义。这里是称颂单公武功显著。

克明哲厥德。哲,智也。克明其德,克哲其德,都是金文习语。《诗》中亦常见。《大雅·z烝民》“(仲山甫)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朱熹《诗集传》说:“明,谓明于理。哲,谓察于事。”《大雅·皇矣》“维此王季……其德克明”,朱熹《诗集传》说:“克明,能察是非也。”这里是称颂单公聪颖智慧、明察事理。

第2行。

夹召。《说文》:“夹,持也。”夹召,意即扶持、辅佐。

挞殷,原铭作“达殷”。裘锡圭先生指出“达殷”见于《尚书·顾命》“昔君文王武王……用克达殷集大命”,达即挞伐之挞。(注:裘锡圭:《史墙盘铭解释》,第26页。)

膺受天鲁命。膺,承担。《说文》:“膺,匈也。”段玉裁注: “勹部曰:‘匈,膺也。’《鲁颂》‘戎狄是膺’,《释诂》、毛《传》曰:‘膺,当也。’此引伸之,凡当事以膺,任事以肩。”(注: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69页。)鲁,大也。膺受天鲁命,意即承受上天的大命。

匍有四方。匍,广也。四方,《诗》、金文中常见,指周王直接控制区域(王国)四周的广阔土地。《大雅·江汉》“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大雅·民劳》“惠此中国,以绥四方”,颇可说明这个问题。

第3行。

并宅厥勤疆土。宅有立国之义。《诗·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

用配上帝。《诗·周颂·思文》“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大雅·文王》“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朱熹《诗集传》谓指其德足以配于上帝。用配上帝,即指承受天命,成为上帝的代表。《大雅·文王》:“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降陟,在帝左右。”正是此意。

,即越,也即粤。发语词。中山王鼎有“昔者吴人并”,其中的即假为越。

第4行。

方狄不享。狄,逖,逷也。《鲁颂·泮水》“桓桓于征,狄彼东南”,朱熹《诗集传》云:“狄,犹逷也。”不享,即不来朝,不服从。《商颂·殷武》:“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用奠四国万邦。奠,定也。四国、万邦,金文与《诗》中常见。如《诗·豳·破斧》:“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墙盘云:“曰古文王……匍有四方,合受万邦。”《小雅·节南山》:“式讹尔心,以畜万邦。”朱熹《诗集传》云:“四国,四方之国也。”

第5行。

克幽明厥心。《说文》:“幽,隐也。”唐兰先生解释墙盘铭中“青幽高祖”为“安静的隐居的高祖”,即采此说。(注:唐兰:《略论西周微史家族窖藏铜器群的重要意义》,《文物》1978年第3期。)按,甲骨文中已有幽字,如幽牛。可知许慎之说并非幽字的原义。幽可训深,训微。幽明厥心是称颂新室仲的心地深沉而聪明。(注:《尔雅·释诂》:“幽,微也。”《释言》:“幽,深也。”宋镇豪先生认为幽为青色,可训为静,附记于此。)

柔远能迩。周人习语。 《诗·大雅·民劳》:“柔远能迩,以定我王。”朱熹《诗集传》云:“柔,安也。能,顺习也。”意即使远近皆安顺服从。

第6行。

会召康王。《说文》:“会,合也。”段注:“见《释诂》。《礼经》:器之盖曰会。为其上下合也。”《尔雅·释诂》云,仇、偶、匹、会,合也。可见会与匹、偶同义。

方怀不廷。不廷,即不来庭、不来朝之国。 《诗·大雅·韩奕》: “不庭方,以佐戎辟。”朱熹《诗集传》云:“不庭方,不来庭之国也。”

第7行。

于政。亦见于墙盘,裘锡圭先生认为即戾和于政,是安定协和之意。(注:裘锡圭:《史墙盘铭解释》,第25-26页。)

有成于猷。《尔雅·释诂》:“猷,谋也。”这是称颂惠仲富有谋略。

盜征四方。盜,意不明。秦公镈云“以康奠协朕国,盜百蛮具即其服”,张政烺先生将其中的盜读为导,解释这两句为:以安定团结我国,引导百蛮皆就其业。(注:张政烺:《“十又二公”及其相关问题》,载《纪念顾颉刚学术论文集》上册,第197页。秦公镈的这条资料为中国社科院历史所先秦室孙亚冰女士见告,谨致谢忱。)

第8行。

粦明。粦易于炎字相混,此字从大,不从火,尹姞鼎铭文中粦字所从之大有二止

(趾),可证。1985年眉县杨家村所出逨钟,其铭云“逨曰:不显朕皇祖考克明厥心”,其中的粦字从口。(注:刘怀君:《眉县出土一批西周窖藏青铜乐器》,《文博》1987年第2期。此文为宋镇豪先生见告,谨致谢忱。)裘锡圭先生从陈梦家说将粦 解释为耳目聪明(注:裘锡圭:《史墙盘铭解释》,第29页。陈说见《考古学报》1956年第3期。)。

不坠[于]服。不坠后失铸“于”字。《尔雅·释诂》:“服,事也。”不坠于服,意即不懈怠自己的职事。

第9行。

用辟共王懿王。辟,君。以共、懿为君,即臣事二王。

,疑即“往”字,读为皇。此字可能是懿仲的名字。

谏谏。《说文》谏、证互训。这里的谏应读为正。(注:陈初生先生谓郑玄、许慎即训谏为正,今本《说文》作证,系后人妄改。见所编《金文常用字典》,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55页。)谏谏意为正直。

第11行。

穆穆,《说文》:“穆,禾也。”段注:“盖禾有名穆者也。凡经传所用穆字,皆假为者,细文也……凡言穆穆、於穆、昭穆,皆取幽微之义。 《释训》曰:‘穆穆,敬也。’《大雅·文王》传曰:‘穆穆,美也。’”異異,即翼翼,《诗·大雅·大明》“小心翼翼”,《尔雅·释训》:“翼翼,恭貌。”可见,穆穆異異是恭敬之貌。

盉訇于政。《说文》:“訇,骇言声。”段注:“引伸为匉訇大声。”本铭中,訇似有弘大之意。盉訇于政,是指能协调弘大政事。

明齐于德。齐,原篆从阜从齐从妻,有齐一公正之意。

第12行。

肖,从徐中舒释。此字亦见于禹鼎:“命禹肖朕祖考政于井邦。”(注:徐中舒:《禹鼎的年代及其相关问题》,《考古学报》1959年第3期。)

第13行。

休,美也。

第14行。

(乂)四方。谏,正也。,乂,治。意那整治四方。番生簋铭文中有“用谏四方”,与此句意相近。

第15行。

,即旧。张政烺先生曾以师簋“淮夷我帛畮臣”、兮甲盘“淮夷旧我帛畮人”两例对照说明,义不可移。(注:张政烺:《周厉王胡簋释文》,载《古文字研究》第3辑,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05-106页。)

第16行。

劳勤大命,意即为大命奔劳。

巠,经。据逨钟“天子巠(经)朕先祖服,多赐逨休”,经可训行,引申为遵循。

乃命。即申。(注:裘锡圭:《史墙盘铭解释》,注⑩,第31-32页。)与就字籀文所从之偏旁相同,可暂读为就。《说文》: “就,高也。”申就乃命,意为申大此命。金文中凡言申就乃命,一般指加命。此处命为重文。

疋,辅助。元年师兑簋“王乎内史尹册命师兑疋师盉父司左右走马、五邑走马”,句式相近。

第17行。

荣兑,人名。

,金文习语。郭沫若先生读为摄司,认为有兼官之义,白川静先生从之。(注:白川静:《金文通释》卷2,神户,白鹤美术馆,昭和39年,第317—318页。)

虞林,吳即虞,见同簋“王命同左右吳大父司林、吳、牧”(注:《盛世吉金》前言,第2页。)。虞即山虞,林即林衡。有学者将林读为廪,不妥。《周礼·司徒》中山虞、林衡为职事相近之官,而廪人职事就不同了。(详见下文)

用宫御。即备宫中之用。(注:杨树达:《积微居金文说》(增定本),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5页。)

赤市,即赤,红色的蔽膝。幽黄,蔽膝上黑色的带子。

第18行。

攸勒,据郭沫若先生说,即《诗》中的“鋚革”,指有铜辔的革制马笼头。

第19行。

前文人。文人,即有文德之人,这里指逨的祖考。

第20行。

,盛大之状。(注:徐中舒:《金文嘏辞释例》,《史语所集刊》第6本1分,1936年,第41页。林沄:《辨》,《林沄学术文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版,第5-6页。)

绰绾,《书》、《诗》作宽绰,有延长不绝之意。(注:徐中舒:《金文嘏辞释例》,第39-40页。)

,读为康睿。康,长;睿,智。(注:徐中舒:《金文嘏辞释例》,第34页。王宇信先生认为假为嘏,附记于此。)

第21行。

通禄,厚禄。(注:徐中舒:《金文嘏辞释例》,第32页。)

令终,善终。(注:徐中舒:《金文嘏辞释例》,第23页。)

骏臣天子。骏,长也。(注:徐中舒:《金文嘏辞释例》,第35页。)

现在对上述考释作一小结。逨盘铭文的大意是:逨的列祖、先父分别辅佐了文王至厉王共11位周王。逨继承列祖、先父的职事,臣事宣王。宣王考虑到逨列祖、先父的职位和功绩,命他辅助荣兑管理四方的山虞、林衡等官,为王宫提供用品。并赐逨命服、马器等物。逨称颂天子的册命和赏赐,为先祖、考铸作这个宝盘,供祭祀之用。逨祈求祖、考赐予福、禄,愿子子孙孙永用此盘奉祭祖先。

三、对相关历史问题的思考

首先,逨盘铭文最重要的学术意义,在于记录了比较完整的西周诸王世系及重大史事。逨盘为西周宣王时器。逨称皇考龚叔臣事厉王,王曰“旧隹乃先圣祖考夹召先王”,可知厉王此时已为先王,而时王为宣王。那么,逨盘铭文中共记录了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共王、懿王、孝王、夷王、厉王、宣王,共12位周王,基本上勾勒出西周周王世系(只缺幽王)。而此前,记录西周诸王最多的史墙盘则仅绍述了文王至共王7位周王(共王为时王)。这一点引起学术界的极大重视。(注:李学勤先生认为逨盘铭文印证了《周本纪》的正确性,其意义可与甲骨文印证《商本纪》商王世系相比。《盛世吉金》,第4页。)

该铭记述的诸王世的大事,如文武受命克殷、成王方逖不享、奠四国万邦、康王方怀不庭、昭王穆王扑伐楚荆、盜征四方、共王懿王孝王夷王乏善可陈等等,与从前的金文和文献大致吻合,进一步丰富了学术界对西周史的认识,也有助于解决西周史研究中一些有争议的问题。这里,还需对几个问题略加说明。

文武受天命。有的金文如大盂鼎则仅云文王受天命。此一问题在文献中也有反映。如《诗·周颂·昊天有成命》“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大雅·江汉》“文武受命,召公维幹”,是说文武受天命,《大雅·文王有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则仅云文王受天命。其实文武受命与文王受命之间并不矛盾,周人所谓受命即成为上帝、上天的代表,亦即要克殷而取代之。仅称文王受命,是强调文王始受天命。连言文武受命,则是指从文王受命到武王克殷这一过程。所以《周颂·武》云:“於皇武王,无竞维烈。允文文王,克开厥后。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克开厥后,是说文王为子孙开创了基业;嗣武受之,是说武王接受了文王的基业,并最终克殷成就功业。(注:杨宽:《西周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5页。)大盂鼎“不显文王受天有大命,在武王嗣文王作邦闢氒匿,匍有四方”,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成康之治。成王、康王在位期间,周王室的统治得到巩固和上升。《史记·周本纪》说成康之时“刑措四十年不用”。逨盘记述成王方逖不享、奠四国万邦、康王方怀不庭,《周颂·执竞》也说“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可见二王是很有作为的。有学者认为周公曾摄政称王、七年致政成王,此种看法易使人忽视成王在西周史的贡献。(注:周公虽然帮助成王平叛、作雒,有很大的功勋,但并未称王。屈万里:《西周史事概述》,《史语所集刊》第42本,1971年,第782页。从《周颂·昊天有成命》“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来看,成王在位时是相当兢兢业业的。)

昭王穆王盜征四方,扑伐楚荆。过去文献和金文都只说昭王伐楚荆,如史墙盘云:“宏鲁昭王,广笞楚荆,唯贯南行”(注:从裘锡圭先生读。《史墙盘铭解释》,第25页。),从没有说穆王征楚的(注:《艺文类聚》卷九、《白氏六帖事类集》卷三引《竹书纪年》称穆王“伐楚、“伐荆”,杨宽先生已辨其为“伐大越”之误。《西周史》,第56l页。)。同时,过去的文献与金文中,昭王除伐楚荆外,无其他大的征伐,似与“征四方”不符。而穆王西征犬戎、南伐扬越,才与“征四方”基本吻合。在没有其他史料佐证的情况下,对此句的理解还应参照以往的文献和金文,将“扑伐楚荆”、“盜征四方”分别列到昭王与穆王的名下。

其次,逨的祖考与周王有明确的对应关系(见以下列表),这样的资料是从前所没有的,对判定西周诸王在位时间有一定的参考作用。(注:史墙盘虽然也一一追述了先王与墙祖考的功绩,但是分为两部分叙述,学者利用墙盘铭文研究西周年代时,还要先推定墙祖考所活动的王世。相比之下,逨盘的资料就较易直接利用。常玉芝先生指出逨家族成员在朝庭的更替不会与周王的更替完全同步。在利用逨盘铭文讨论西周诸王年代时,应充分考虑这个意见。)笔者对年代学没有深研,暂不详论。

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共王懿王→孝王夷王→厉王→宣王

单公→公叔→新室仲→惠仲→零伯→懿仲→龚叔→逨

最后,逨盘记载宣王命逨辅助荣兑掌管四方虞林,有关西周官制,需略加分析。

1985年出土的逨钟云:“天子巠朕先祖服,多锡逨休,命司四方虞林。”说明逨已经升迁,独立负责管理四方虞林。《周礼·地官》有山虞、林衡、川衡、泽虞等官,分掌山林、林麓、川泽、国泽的物产。据《叙官》,每大、中、小山、林麓、川、泽分设众官。逨盘、逨钟铭文中的四方虞林即指四方山、林的众多山虞、林衡。荣兑、逨的职责是掌管这些官员,调度山、林资源以供应王室的需求。

根据其他金文资料,西周时期还设有专管一地山虞、林衡的官员。如同簋云:“王命同左右虞大父司林、虞、牧,自淲东至于河,厥逆至于玄水。”虞大父与其辅官同所掌管的是河与玄水之间地的林衡、山虞和牧官。又如免云:“隹三月既生霸乙卯,王才周,命免作司土,司郑还(林)牧。”免是以司土之职掌管郑地周围的林衡、山虞和牧官。(注:郑还是郑周围的地方。“还”的这种用法又见于元年师簋:“王呼作册尹册命师曰:备于大左官,司丰还,左右师氏。”其中的丰还,亦指丰周围的地方。)

从以上资料来看,西周时期对山、林、川、泽已有较成体系的管理。首先设有管理各个山、林、川、泽的虞衡之官;在其上有掌管某个特定地域内虞、衡之官的官员,如虞大父、同和免;在这些官员之上,更有统筹管理四方虞、衡之官的高级官员。在《周礼》中,这个高级官员是司徒,但据杨家村四十二年鼎和四十三年鼎铭中逨迳称虞逨来看,这个高级官员是直接称作虞的。从这个侧面亦可料想西周的官制是复杂而缜密的,当时对自然资源的利用也是有统一管理的。

逨所作器颇多,此次窖藏的27件铜器发现之先,1985年在杨家村砖厂还发现过一个窖藏,其中放置青铜甬钟、鎛等乐器十余件,后在《文博》1987年第2期报道了甬钟10件、镈3件,共重340公斤。4件甬钟有铭。其中3件大钟铭文一致,计129字(内重文11)。铭文已经载有逨“司四方虞林”之事。1件小钟仅铸有该铭最后19字(内重文2)。铭文其他部分所在的数件小钟,因村民藏匿流失海外。(注:《盛世吉金》,第8页。李学勤先生2003年3月14日在清华大学讲演时,曾提到当时共发现钟、镈18件。)可见,1985年发现的杨家村铜器窖藏也是十分重要的。逨钟铭文可与逨盘铭文相参照,现抄录于下。

1.逨曰:不显朕皇考

2.克粦明厥心,帅用厥

3.先祖考政德,享辟

4.先王。逨御

5.于厥辟,不敢坠,虔夙夕敬厥死

6.事。天子经朕先祖服,多赐逨

7.休,命司四方虞林。逨敢对扬天

8.子不显鲁休扬,用作朕皇考龚

9.叔盉钟。

10.袚袚璁璁,锗锗雍雍,用

11.追孝卲各喜侃

12.前文人。前文人严在上,

13.,降余多福、康

14.纯佑、永命,逨其万年

15.眉寿,(骏)臣天子,子孙孙永宝。

此铭说明两个问题。其一、逨此时又受到天子册命,单独管理四方虞、林,职位已经升迁。故逨钟之铸作晚于逨盘。其二、逨钟是为其皇考龚叔所作,铭文开头就称颂龚叔能“享辟先王”,颇能说明这个先王即厉王,而时王为宣王。

目前在杨家村发现的窖藏铜器虽然数量惊人,可能仍非逨所铸作、所拥有铜器的全部。我们期待着考古工作者在相关区域详加勘测,再次发现新的窖藏,以促进西周青铜器与西周史的研究工作。

附记:拙文是在宋镇豪先生的督促下完成的。2003年3月25日,曾在中国社科院历史所先秦史研究室宣读过,得到了同仁们的批评和指正,谨在此处谢谢他们的帮助。拙文付梓后,《文物》2003年第6期、《考古与文物》2003年第3期、《中国历史文物》2003年第6期刊出了扬家村铜器窖藏发掘简报与李学勤、王辉、李零、刘怀君等先生考释逨盘铭文的文字,读者可参看。据简报,叔五父匜出土时未置于逨盘内,但二器相距不远,当为成套的盥洗器。

收稿日期:2003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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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盘铭文考证与解读_考古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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