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语言的教育学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育学论文,意义论文,语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言既是思维的工具,又是思维的外化,二者在形式上具有某种对应性。我们对语言逻辑性与精确性的要求,反映了对思维逻辑性和精确性的要求,这样的要求也普遍表现在科学主义盛行时代的教育语言中。在这一时代,语言必须“尽可能地接近数学语言的明确性”才能合法存在。(注:M·H·爱布拉姆斯:《镜与灯》,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458页。)毫无疑问,逻辑语言成为语言王国的霸主,那些具有一定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隐喻语言则被踢至语言王国的边缘。在教育界,一些人为追随科学主义潮流,追求概念化、精确化和形式化,对隐喻语言嗤之以鼻。实际上,语言原本就是隐喻性的存在,隐喻的力量是一种永恒的本源性力量,作为与生活相伴相生的教育隐喻,更能反映教育活动的人性化特征。从隐喻语言的形式和本质分析,隐喻语言不仅具有超越逻辑语言和数学语言的独特的理论意义,而且在教育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实践价值。
一、隐喻语言的形式与本质
隐喻是一种极为常见的语言形式,在人们的生活中大量存在。隐喻由本体和喻体组成,本体和喻体原本是两个不同的事物,但人们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发现了两者之间的相似性,于是把已知的概念映射到未知的概念上,从而形成隐喻。或者是人们为了表达自己特殊的感受和看法,主观人为地并置两种事物,创造两者之间的相似性,可以通过想象加以理解。所以,隐喻是以喻体和本体之间的相似性为基础的意义转移。通过喻体和本体的相似性表达本体无法表达的涵义,从而生成新意义。它的“涵义并不存在于它的显现、它的外观或它的词义中,而是存在于某个处于它之外的所指中。某个东西这样的为某个别的东西而存在,这就构成了这两个词的共同性。……正是通过这种关联,非感觉的东西就成了可感觉的。”(注: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第92页。)
近年来,隐喻已经从传统修辞学的研究对象逐渐成为众多学科的研究对象,表明人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隐喻在人类活动中不可低估的价值。它“不仅能折射出人类诗性智慧的光辉,也能揭示出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哲学睿知;不仅是人类改造世界的桥梁,也是人类认知自身的途径”。(注:季广茂:《隐喻视野中的诗性传统》,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1页。)所以,它不仅是语言学、修辞学的问题,也是一个哲学、文化学的问题。隐喻在本质上是一种精神表述,是一种精神性存在,是人类精神存在的家园。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就注意到了隐喻语言的教育价值,他说:“怪异的词语只能使我们迷惑不解;常规的词语只能传达我们已知的东西;而正是通过隐喻,我们才能更好地把握一些新鲜的事物。”(注:泰伦斯·霍克斯:《隐喻》,北岳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18页。)本来,早期教育语言中存在着大量的隐喻语言,后来受科学理性的影响,教育研究也强调用科学的眼光来研究教育和教育中的人。于是,满载意义与价值的教育世界被抽象为枯燥的定义和概念,教育过程不再成为直接关怀并且充盈情感、完善精神的过程,而成为技术化、程序化的统一模式。教育语言追求确定性,逐渐用清晰准确的概念取代了隐喻。教育活动作为一种人性化的活动,关注生命是它的永恒话题,其本质是一种精神性活动,但是教育语言放逐了隐喻,就等于放逐了精神。教育语言应不同于科学语言。科学语言的功能是提供信息,于是要求语言精确;而教育语言不仅要有信息功能,而且还要富于情感。隐喻语言作为一种人性化的语言,它能使我们对深奥的理念产生亲切感,能使原本冷冰冰的要求具有人情味而更易于被学生所接受。所以,人文主义者呼唤隐喻语言的回归,使以人性完善为目的的教育更加赋有人文意蕴。
二、隐喻语言的教育理论意义
隐喻语言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如果说“理论是灰色的”,那么,隐喻语言表达的教育理论则是“彩色的”了,它既有感性认识的生动,又不失理性认识的抽象,带给人们无穷的想象力和激发人的审美意识。从这个意义上说,隐喻语言具有丰富的人文教育价值。
首先,隐喻语言是人与自然的粘合剂,剥落了隐喻的教育语言驯化的学生,必将在面对自然时缺乏灵性。中国传统社会造就不少迂腐文人;那是与八股文的刻板有关;现代中国教育也产出不少“书呆子”,这与教育语言的概念化有关。少受科学概念教化的中国老百姓对自然往往表现出更多的悟性,产生出更多耐人寻味的隐喻。现代工业社会,人逐渐被自己所创造的物质世界包围,与自然的关系日渐疏离。“天人合一”成为遥远的过去和追寻不到的梦想,语言也不断脱离自然由隐喻走向逻辑。逻辑性教育术语的普遍运用,虽使我们的语言更为精致和理性,但它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缺乏了隐喻语言的教育,使学校成为远离自然的“孤岛”,学生浸淫在“冷冰冰”的逻辑中,操持者毫无生命意义的科学概念,变得越来越理性而毫无生气。教育的作用在于引导学生走向世界,包括自然与社会。在与自然和社会的对话过程中,学生的生命向世界真实开放,达到精神与世界的交融。“我”与世界的关系不应是“我”与“它”的对立,而是“我”与“它”的相容。所以,教育不能没有隐喻,只有隐喻才能使人与自然在语言中达到统一。隐喻通过相似性原理在人的心灵与自然之间架起通道,保证人与自然的“一体化”。教育中隐喻语言的运用,会使学生重拾往日的美好,真正地融入自然之中。
其次,隐喻语言的诗性特征可以导致学生的心灵舒展。比如“让我们荡起双桨,……”多么优美的诗性隐喻,它营造起的清新自然和满怀激情,引发青少年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正是因为语言的隐喻性、诗性化,语言才为人性的成长插上了双翅、装上了双桨,学校才成为人类精神的家园。如果语言的使用都像科学那样讲究与事实的一一对应,那么我们的精神就会被抽象、被消蚀,变得无家可归。科学理性的泛滥及语言的逻辑化,使得我们的教育也把学生的一切都逻辑化和实体化了,包括学生的“内心世界”。于是,除了学生掌握的知识通过科学评价来认定以外,甚至学生的德性的高低也能用数字来衡量。这样的教育虽然能够解决知识的问题,但是解决不了学生的心理问题,甚至会加重学生的心理负担。显然,人的精神需要借助于隐喻语言来充盈、来彰显、来勃发。
第三,教育隐喻的诠释学意义。隐喻具有不可化约性,即隐喻不可能化约为字面性陈述,所以任何用清晰准确的语言来解读隐喻的企图都是不可能的。隐喻蕴含着丰富的意义,它是超越逻辑的,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洞见,它寻求的是“言外之意”。所以,对隐喻的理解,也是新意义的建构活动。这种独特的理解方式,就是强调不确定性和主体依存性。理解本身就必然存在着偏见和不确定性。因此,应强调理解者本身对文本的创造性解释,这种解释的意义随着理解者自身的不同而不断生成。所以,意义是无限的、开放的和动态的。从这个意义上看,对于具有隐喻性的文本,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在理解的平台上是平等的。教师和学生对于文本的理解都是把自己的愿望、情感和想象“投射”到文本上,通过“视域融合”,超越作者和读者原有的视界而不断地生成新意义。所以,隐喻在教育中的运用,强调理解的主体依存性和自由性,重新树立了学生的主体地位。正因为这种理解的自由性和自主性,学生便成为教育活动的创造者,学生与教师一起参与到教学活动中去,教师与学生共同追寻主体性,共同获得解放与自由。
三、隐喻语言的教育实践价值
从隐喻语言的理论意义可以看出,隐喻语言在教育实践中最主要的价值,是有助于学生创造能力的培养,有助于课程改革目的的顺利实现。隐喻虽然涉及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性,但是这种相似性并不是显性的,它需要人们创造性的去发现。隐喻及其解读,从根本上说,是一种意义的生成,是一种创造活动,是一种由有限到无限、由相对到绝对、由暂时到永恒的意义转换与过渡。对于隐喻的理解,不在于其字面的含义,而在于其“言外之意”和“话外之音”。语言本身是一套符号系统,但是对语言的解读却能超越符号的抽象性,展示出人性的创造才能和独特文化价值,特别是对隐喻语言的解读。隐喻语言在创新教育和课程改革中都具有重要的价值。
第一,教育中的隐喻语言可以唤醒学生的创造潜能和增强其创新意识。反思教育的理性语言,我们看到它使学生的感受力越来越迟钝,创造力越来越微弱。后现代主义者认为理性篡夺了人的欲望,剥夺了人的肉体、情感和活生生的本能,从而抑制了学生巨大的创造潜能。所以,传统的以逻辑语言为根本语言的教育,除了教给学生一些所谓“绝对的、确定性”的真理之外,完全扼杀了学生的激情和欲望。但是,隐喻不表明两事物的本质关系和事实关系,因此也不用遵循一般到个别或个别到一般的思维模式。它是一种跳跃式思维,可以从一事物推及另一完全不同的事物,因此它是创新思维的发源地。尤其是现代隐喻语言更是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并置,臆造出一个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的全新的意义。这样,“越来越拉大了本体和喻体的关系,甚至用反逻辑的手法把根本不能比拟的事物摆在一起,使隐喻的张力越来越大”(注:徐泽春:《隐喻的解析》,《晋阳学刊》2002年第1期。),思维的跳跃性越来越强,隐喻成为一种创造机制。教育中更多的使用隐喻语言可以使学生暂时摆脱理性思维的规范化和条理化,从“规训”中解放出来,在唤醒学生久已遗忘的创造冲动的同时,也为新思想的诞生带来了可能。非理性可以解放人的激情、欲求和希望,使人走向成功,使社会走向进步。教育的作用就是“解放”,所以在教学中应注重运用隐喻语言,给学生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这样的教学有助于学生创造能力的培养。
第二,隐喻是科学发现的重要途径之一,所以教育中的隐喻语言具有培养学生创造智能的潜在价值。隐喻性思维是人们认识世界的重要方法,人们通过对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似性的比较,而认识事物的不易被发现的特征。尤其是创造相似性的隐喻,通过发现原来没有任何联系的事物之间的相似性,而为人们了解某一事物提供了全新角度,对相似性的感悟常常导致科学的新发现。我们在教育中更多地使用隐喻语言,将会给学生提供看待问题的新视角,赋予日常活动以新意义,使学生在对隐喻语言的解读过程中发现新事物。与此同时,促进和训练学生自觉地使用和创造新的隐喻,帮助他们养成自己的隐喻性思维方式。隐喻语言引导学生借助已知概念及概念系统,推及其他未知领域,以获得新的知识和理解,进而探索未知领域,而且还能在发现中体验乐趣,在创造中感受快乐,变“苦学”为“乐学”。简单地说,对隐喻语言的解读和创造新的隐喻语言,都是与科学发现的过程有着某种内在联系的,它营造起一种发现式学习的氛围。在这一发现式学习过程中,隐喻语言所导致的新意义、新事物的不断涌现,自然地启发着学生产生科学创新的思想方法和培养着学生进行科学发现的基本技能。
第三,对隐喻语言的追寻也顺应了课程改革的方向,或者说课程改革在隐喻语言的使用上具有突破性的变化。长期以来,我们的教育多注重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能力,教材呈现的多是一些“既定”的知识,这些知识是以逻辑语言加以组织的,教师的工作在于将这些“既定”的逻辑知识传达给学生,课堂教学是课程传递和执行的过程。这不利于学生健全人格的塑造,不利于学生完整生命的自由成长。显然,逻辑语言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隐喻语言是从人们的生活经验出发,不仅具有感性认识的生动,而且体现了人们丰富的情感,充满了人性化的特征,它能有效的弥补这种缺陷。课程改革主要是通过教材体现出来的,教材在内容上和语言上都顺应了现代教育的呼唤。教学过程不仅是教师传递知识的过程,也是学生主动参与和意义建构的过程,学习过程不仅是逻辑思维能力提高的过程,也是情感发展和人格养成的过程。所以,教材在内容的选择和语言的表述上都作了重大调整。内容更加贴近生活,重视学生的直接经验,重视学生的体验性,改变过去动辄以“真理”的话语形式来迫使学生接受种种教条化的知识,不局限于确定性知识;语言更为形象生动,隐喻语言也更为丰富。这必将为中小学生创造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更有助于学生主体性的确立和个性的张扬。
综上所述,隐喻语言所具有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是逻辑语言无法比拟的。但是,滥用隐喻语言无疑会消解教育理论的认知力和严密性。隐喻在缔造知识的同时也可能扭曲知识,所以我们不是不要逻辑,而是期望逻辑与非逻辑、理性与非理性的融合,既要有教育术语的清晰准确,又要有教育隐喻的创造想象。只有两者完善地结合和相融,教育才是人性化的教育,教育所培养出的人才是“智慧人”而不仅仅是“知识人”。与这种期望相对应的我国教育改革,主要包括相互联系的两大方面:加强人文教育,推进创新教育,而这两个方面又集中反映在全方位的课程改革运动之中。当然,如何把握逻辑语言与隐喻语言的张力,在知识的逻辑性表达与隐喻性表达之间保持一种平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根据学生对对象的自我理解力来组织课程的教学,以充分发挥学生的主体性。进而,促使学生通过隐喻语言所展现出来的诗意的想象去构造对象,超越具体,进入抽象。由此,我们呼唤更为全面的教育语言本身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