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约”与俄罗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北约论文,俄罗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今年6月初举行的北约外长会议， 由于首次在北约内确立了欧洲安全的欧洲特性，被西欧尤其是法国称作标志了“新北约”的诞生。美国不愿过分强调北约之“新”，但也表示会议具有历史意义。事实上，经过冷战后这些年的不断调整，已经进入新发展阶段的北约逐步找到了自己的新位置。尽管名称依旧，军事联盟的性质未改，北约的任务和目标、活动范围和方式以及美国和盟国在其中的相对地位都发生了并且继续发生着重要变化。
（一）在俄罗斯已不构成对北约的重大军事威胁的情况下，北约仍以俄国为主要防范对象，但所防范的已主要是俄国的内政外交发展可能引起的不利于西方的变化或动荡。
苏联的解体和华约的解散使北约失去了对立面和继续存在下去的主要根据。冷战结束之初，北约一度无所适从，因为当时西方国家对融合俄国抱较高期望。1993年12月的俄罗斯议会选举成为北约重振的一个契机。这个选举暴露出来的俄国民族主义和对西方国家不满情绪的增强，使北约重新把俄国列为重点防范对象。1994年1 月北约首次宣布准备向东扩展，遭到俄罗斯的坚决抵制。1995年12月俄共在议会选举中得到大量选票，今年夏季的总统选举，使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内外走向感到更无把握。这样，俄国就重新成为北约需要继续存在的重大因素。
北约各国领导人和知名人士今年一再公开表示，他们十分担心俄国今后的发展。克里斯托弗1月8日说，美俄关系发生了困难，俄国没有放弃共产主义70年的破坏性遗产，美国十分担心他们能否继续沿着改革道路走下去。民主党议员汉密尔顿说，美俄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不现实，俄国演变缓慢，美国不应对俄国抱过高期望。英国前外交大臣赫德也说，认为俄国会顺利地发展成为一个建立起市场经济并且奉行同西方合作政策的开明民主国家，这种想法已经落空。〔1〕据报导，克林顿政府现 在也只希望俄国不要对独联体各国抱强硬态度，经济上稳定，愿在核不扩散和军控问题上同美国合作就行。〔2〕
西方担心的主要是俄内部不稳可能造成的局势失控，尤其是大规模破坏性武器的失控以及俄对西方采取不合作态度。因此，北约不是把俄国当作假想敌，防止军事侵略，而是力求使俄国变得安全可靠。美国今年提出的业已为北约接受的“预防防御”军事战略就是为此服务的。可以说，这是一个适用于冷战后时代的北约新战略。它设想用预防、威慑和战胜这三手来处理冷战后具有新性质的危险，以主要精力做好预防，尽可能不采用威慑和战胜这两手。美国防部长佩里今年2月7日诠释这一战略时说，冷战时不得不把重点放在威慑上，因为那时确实产生了威胁；今天的重点则放在预防上，即防止威胁的产生。
（二）北约从冷战时期遏制与孤立俄国和华约的工具，变成接触与融合中东欧及前苏各国的利器——以“和平伙伴关系”为机制，以波黑维和行动为样板。
北约秘书长索拉纳说，北约已经从一个对抗的组织转变为一个协作的组织。美国把“和平伙伴关系”提到与二战后马歇尔计划同等重要的高度。佩里多次阐述这一想法。他说：现在“和平伙伴关系”在欧洲东部从事的正是马歇尔计划当年在欧洲西部从事的事业；马歇尔计划的目标正是今天“预防防御战略”中的预防目标，即在促进和平、自由市场与民主目标下，通过各种机制把从大西洋到乌拉尔的各国联合起来，只是当时没有实现这一目标的条件，现在“和平伙伴关系”则大有希望；通过联合军事演习、维和行动训练、为前华约国家军官定期办班授课、组织伙伴国参加波黑和平实施行动等措施，伙伴国同北约增强了相互信任，伙伴国军队增大了透明度，这些有助于促使伙伴国日益成为国际社会负责任的成员。〔3〕在不长的时间内，23个前苏联和中东欧国家已 同北约建立起机制化的合作关系，只是合作程度有深浅之别。这种合作的务实、具体、细水长流、方式多样等特点，是欧安会和北大西洋合作理事会所无法相比的。
在北约领导下实施的波黑维和行动，其意义和作用也被美国和北约抬得很高。北约认为，这次行动表示着北约在几个方面实现了突破：开创在北约防区以外采取军事行动的先例；首次邀请非北约国家帮助北约维和，这些国家多达25个，数目超过北约国家；创造了美俄两军合作的新经验；由美、德、法、英、俄五大国组成的联络小组，实际上成为协调行动的理事会，是一种具有生命力的新机制。
北约准备把这些经验运用到今后的类似行动中去。克里斯托弗说，波黑经验连同海湾战争的经验，使北约获得了常备的机制和能力，足可应付今后类似的复杂行动。〔4〕北约秘书长也说， 北约将从波黑行动中为今后的结构调整得出结论，必须发展在波黑行动中形成的结构，以利于新成员参与其事，以加重欧洲在北约内部的比重。〔5〕
（三）北约将具备新的特色：成员向东扩展，准备同前华约国家分别建立起盟国、联系国和特殊伙伴国（俄）的关系；管辖的地域向东向南扩展，成为全欧安全的核心；仍以军事为主但更直接地为政治和经济目标服务；组织结构相对松散化。
北约今年年底将具体提出新成员加入的条件和步骤。波、匈、捷几年后很可能成为第一批新成员。其他中东欧国家和波罗的海三国也提出了参加北约的想法。独联体各国还没有做出同样表示，北约准备区别对待。北约虽然没有向任何国家关闭大门，但已有官员表示，有些国家不在考虑之列。有消息透露，无论是否把更多国家正式吸收进来，北约都准备主要通过“和平伙伴关系”的框架同前华约各国建立紧密联系，对其中某些国家来说是做日后加入北约的军事和政治准备，对其他国家来说则是建立起同北约联系的可靠渠道。
北约现已宣布，它是维护全欧安全的支柱，“根本任务是在整个欧洲—大西洋区域维护和平，向它的成员提供安全”。〔6 〕它在波黑的行动已经超越了原有防区。通过这一行动，美国还首次在匈牙利、阿尔巴尼亚和马其顿境内建立起军事存在。
北约作为军事联盟的性质未变，只是已从准备应付大战转为主要在地区冲突中维持和平及用强制手段促成和平。它的这种军事行动还直接为在当地恢复经济和“扩展民主”服务。在波黑，和平实施行动已扩大到帮助重建家园、参与救援、保证实施选举等经济和政治领域。美国总统安全事务顾问莱克今年4月24日说， 北约在欧洲东部可以做到：防止当地恢复抗争，加强民主反对未来威胁，为脆弱市场经济提供繁荣的条件。
北约给自己设计的新角色，并没有使组织结构更加严密。相反地，主要军事威胁的丧失、美国地位的相对下降和美国不愿为它在欧洲安全事务上的主导作用付出足够的代价，都已经造成北约的相对松散化。可以预见，北约想管的事情越多，在各方面遇到的麻烦也会越大。
（四）美国和欧洲盟国在“新北约”中的地位向较为平等的方向转变，相互间的关系既有所增进，又暴露出新的矛盾。
今年6月初北约在柏林举行的外长会议， 在北约历史上首次以“可分但不分”的模式确立了在北约内的欧洲安全和防务特性，今后北约可向以西欧联盟为首的行动提供设施，即在美军不参加的情况下使用美国的物资。这是美国为争取法国重返北约向欧洲盟国所作的让步。尽管美国仍然保留着很大的发言权和监督权，这一决定仍然表明欧洲国家在北约内地位和作用显著上升。欧洲国家必将进一步向美国要求平等地位。希拉克总理早在今年1月底就说， 已到改造北约而与美国建立平等伙伴关系的时候了。柏林会议后，意大利国防部长说，北约内的小国应该把武装部队联合起来，建立一支能与美国相匹敌的武装力量。美国要主导欧洲而欧洲要自主的矛盾将继续发展。
北约的调整尽管有加强防范俄国这一面，但保持和增进美欧关系却是更重要的因素。今年2 月美国发表的《接触和扩展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说，北约是美国在欧洲推行接触和扩展战略的支柱，是维系大西洋两岸的关键。防范俄国还不足以造成美欧间的新粘合剂。一是俄国并不构成对北约的实际威胁，二是对于如何防范俄国，美欧间一直存在分歧。一般来说，欧洲各国比美国更加注意照顾到俄国的情绪，更加注意同俄国增进合作。
西方国家的有识之士也看到，光靠北约是不足以维系住欧美联系的。在撒切尔夫人、施密特、基辛格、舒尔茨、哈韦尔、巴塞罗维奇（波前财长）等知名人士倡议下，今年5月初曾在布拉格举行大型集会。 会上针对在美、欧都已产生的内向和孤立主义情绪，提出“新大西洋联盟倡议”，要求既复活旧体制也建立新体系来修补和加强欧美间的联系。
二
调整中的北约同俄国的关系出现了复杂的情况。北约准备逐步接纳若干中东欧国家，已属既定方针。这是今后若干年影响俄国同北约关系发展的焦点。一方面，俄国坚决反对北约东扩，会持续地就此同北约展开斗争。另一方面，俄国同北约的关系也已经发展到比较深的程度，而且继续注意同北约搞好合作关系。双方这种既斗争又合作的局面看来会保持下去。事态发展的主导面有可能是在利益冲突中尽量寻找出汇合点。
（一）俄罗斯加强和独联体各国的一体化，来对付北约的东扩
俄国成为苏联继承国之初，力争增进同西方国家的关系，曾一度公开表示愿成为北约一员。北约提出东扩设想后，俄国政府官员一再表示，这表明北约仍然是俄国的潜在敌对势力，东扩会在北约与俄国之间重新引起对抗。近来俄外长普里马科夫更是明确表示，冷战后俄罗斯有一个时期同西方的关系走得过远了，不能讨论同昔日冷战敌手建立战略联盟的问题。
在北约准备东扩的新形势下，俄国日益加强推进独联体一体化的活动并不断取得成效。今年4月2日，俄与白俄罗斯签署两国共同体条约，其中含有保障安全和保卫边界的内容；俄又与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签署加深经济和人文领域一体化的条约。这些活动有明确针对北约东扩的一面。俄国防部长格拉乔夫6月26日在基辅说， 如果北约东扩，俄与白俄罗斯将结为军事联盟。此前，格拉乔夫还曾在贝尔格莱德说，为对付北约东扩，俄将在独联体和中东欧国家间寻找伙伴，形成未来的军、政联盟。叶利钦也曾在俄议会建议与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结成关系密切的联盟。
（二）在反对北约东扩的同时，俄正与北约进一步加强合作
俄罗斯对“新北约”有较好的评价。据西方媒体报道，普里马科夫今年6月初在柏林参加“16+1”北约外长会议时赞扬了北约的改革，说北约正在适应新的现实，成为一个不那么反俄的组织。柏林会议公报首次承认俄为真正伙伴，俄建议同北约建立更加制度化的联系，并愿与北约共同开发新的反导弹系统。
俄国谋求参与以西方国家为主体的国际机制的热情，并未因它对西方的态度较前强硬而有所改变。俄对北约也不疏远，在北约决定东扩后，俄仍然致力于同它发展关系。俄国同北约的关系已经制度化，相互间的参与不断增多和加深，而且已确定了“16+1 ”的外长会议和国防部长会议机制。今年6月中旬，俄国与北约就签订1996 年“单独合作计划”达成协议，并商定互派常驻军事代表，俄派高级军官常驻北约总部和分设在英、荷、意的司令部，北约派代表常驻俄总参谋部。格拉乔夫在6月14日的“16+1”国防部长会议上表示，愿同一个不扩大的北约发展关系，建议共同开发某些类型的武器，在军控、反国际恐怖主义和毒品走私斗争中合作。
俄国同样充分肯定与北约在波黑维和行动中的合作，普里马科夫把它称为今后展开类似行动的一个样板。北约盟军欧洲最高司令若尔曼曾发表专文详细介绍与俄合作的具体情况，说这是二战以来西方与俄国最重要的军事、政治合作。〔8〕
（三）不完全排除俄国和北约在北约东扩问题上最后找到某种妥协办法的可能性
俄国至今没有放松反对北约东扩的立场。但陆续有消息传出，俄国政府官员已表示，中东欧国家有权要求加入北约，俄国对北约扩展并无否决权，但俄不能接受北约把各种基础设施部署到俄国边界，更无法容忍在新成员国部署战略或战术核武器，只要北约东扩只具有政治后果，俄可不加反对。俄国实际上已经为北约东扩提出了条件。
北约方面也在注意尽量减小来自俄国方面的障碍，避免过分刺激俄国。它正在放慢东扩的脚步，注意不贸然行事。波罗的海三国今年5 月底正式表示希望加入北约。这三国虽已被西方国家纳入中东欧范畴，北约对它们的这一表示仍然采取十分谨慎的态度。因为北约深知，俄国是绝不会允许北约把手伸到前苏联范围内的，英国前外交大臣赫德和美国兰德公司最近都撰文提出，不宜以加入北约的方式来满足三国的安全要求，可以通过瑞典和芬兰领导下的波罗的海安全体系使三国的安全得到保障。〔9〕
（四）北约内欧洲特性的确立和逐步加强，会成为俄国与北约接近的一个重要因素
俄国、美国和欧盟这个三角关系在欧洲事务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每一方都注意发展同另两方的关系，形成了既相互借重又相互制衡的局面。欧盟希望融合俄国以壮大自己，拟定与俄举行定期会晤的计划，在出现全球性大事前与俄深入磋商，设法与俄共同确立欧洲安全模式。科尔希望俄国正式加入七国集团。法国甚至有人提出建立法德俄轴心的思想。当前，欧盟对俄国表现出更大程度的尊重，而美国却愈益强调它在世界上的“领导作用”和在欧洲的“主导地位”，在这种形势下，俄国对来自欧盟的倡议和行动显得更容易接受些，而对美国则抱有更大的戒心。今年2月初俄罗斯发表的《各情报机构白皮书》甚至说， 凡不希望看到仅以美国一个超级大国为首的单极世界的国家，都是俄国的盟友。
在东扩问题上，俄国对西欧联盟的态度就与对待北约有明显的区别。它对西欧联盟事实上的东扩未持异议。包括波罗的海三国的9 个中东欧国家1994年5月就已成为西欧联盟的联系伙伴。1995年1月，波罗的海三国以外的6个中东欧国家又进而参加了联盟的计划，对这些行动， 俄国并未坚决阻挠。看来，西欧联盟在“新北约”框架中对欧洲安全事务承担着更直接的责任，而这一发展也许有助于进一步减小俄国同北约合作的阻力。
北约的改造并没有完成，更没有定型。俄国的对外政策也还在继续调整中。“新北约”与俄罗斯的关系还会有新的变化。本文所讨论的问题也许可为观察下一步的发展提供几条线索。
注释：
〔1〕英《展望》杂志1996年6月号
〔2〕《纽约时报》1996年1月28日
〔3〕佩里1996年1月10日、1月31日、2月6日、5月15日讲话
〔4〕佩里1996年6月3日在柏林讲话
〔5〕索拉纳1996年6月2日在德《世界报》上所写文章
〔6〕北约政治事务助理秘书长格布恰德·冯·莫尔特克文章， 《北约评论》1996年1月
〔7〕俄《消息报》1996年3月5日
〔8〕美《国际先驱论坛报》1996年4月30日
〔9〕英《展望》杂志1996年6月号：《生存》杂志1996年夏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