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礼全的辩证逻辑思想——兼论逻辑研究中的极左思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周礼论文,辩证逻辑论文,思潮论文,逻辑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12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9-9735(2002)03-0023-05
一、眼界：开放的大逻辑观
逻辑史家肖尔兹说：“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碰到任何一种类型的逻辑（不管它和形式逻辑多么不同），在亚里士多德的书中找不到挂钩的地方。”[1](P27)陈宗明先生说：“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亚里士多德的后继者们并没有把亚里士多德的大逻辑传统继承下来。”“在我国，周礼全先生一贯倡导发扬亚里士多德的大逻辑传统。”[2](P212)这是一般逻辑家难有的、极富远见的逻辑眼界，是周礼全先生的高明之处。
大逻辑就是广义的逻辑。逻辑史上的逻辑定义众多，概而言之，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如果仅以数理逻辑的纯形式的有效推理眼光看《工具论》，多数篇幅不是逻辑。亚里士多德没有说他的什么著作是逻辑。后人编的《工具论》也没有命名为逻辑。亚氏的逻辑思想也不限于《工具论》。公元一世纪后，才有人用“逻辑”指称以《工具论》为代表的学说。后由于个人的兴趣与授徒的需要，有人从《工具论》中提取某些内容，发展出康德所说的形式逻辑，但他也称普通逻辑。普通逻辑实仅是研究思维成品的论证逻辑。
形式逻辑比较定型后，出现了两大发展趋向：数学家莱布尼兹(1646-1716)看重演绎一枝，后发展出数理逻辑。这是一条探索思维的必然通道的纯化之路；从《几何原本》到现代数学、电子计算机，演绎发挥了无与伦比的逻辑力量，功莫大焉！在此背景下，定义逻辑研究有效推理，要求逻辑与认识论、心理学、修辞学脱钩，是无可非议的。这是纯化的、狭义的逻辑。
哲学家黑格尔(1770-1831)则别有旨趣：他谋求的是形式逻辑整树的繁荣。他据自己创立的辩证法与认识论理论，发现形式逻辑的成就与不足，创立了他的辩证法、认识论与逻辑学三统一的思辨逻辑体系。他强调了认识论，关心的是认识过程的逻辑。这确是有异于数理逻辑的另“一种新的逻辑类型”[1](P22)，“是西方第一部完整的辩证认识论”[3](P186-187)是泛化的、广义的逻辑。
不幸的今日现实是，辩证逻辑已无法与数理逻辑相较，后者大步走向世界，成为国际公认的第二基础学科，前者尚在无休止的争议中。是否可以否定辩证逻辑呢？怕不能。某项研究的不景气，是常有的，莱布尼兹的逻辑著作“在他著述以后近二百年影响很小”，“虽然他自称在逻辑上做了伟大的发现，但是很少有东西能证实他这种断言。”[4](P413)黑格尔有幸，辩证法成为马克思主义的组成部分，但也无辜，被极左思潮长期染指。这又与他的唯心主义、形式主义有关。他在“主观性”中对形式逻辑提出的新编排设想，后人难以为继。西方逻辑家虽然对辩证逻辑少有兴趣，但科学发现逻辑研究涉及认识问题，与黑格尔理想有一致性。黑格尔的逻辑问世已近二百年了，该有所突破了。
周礼全先生是精通数理逻辑的，对模态逻辑有很高的成就；他很关心形式逻辑的课程改革；协助金岳霖先生主编了影响巨大的《形式逻辑》。[5]；他认为“形式逻辑要在提高人们的思维能力方面起重要作用，就必须和自然语言相结合，就必须和人们的思想感情的表达传达相结合，就必须和人们的交际活动相结合”，著《形式逻辑应尝试研究自然语言的具体意义》。[6]、《形式逻辑和自然语言》[7]，主编了《逻辑正确思维和有效交际的理论》[8]；他精心研究黑格尔的逻辑思想，著《黑格尔的辩证逻辑》。他的逻辑成果是多方面的，实践了他的开放的大逻辑理想。他是20世纪中国卓有成就的逻辑家。
“什么是逻辑？”概念是发展的，语词是多义的。科学概念不是专利或商标，不可以垄断。著书立说，逻辑论证的要求是遵守同一律，自圆其说而已。今日中国，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研究与教学已陷入困境，跌入低谷，极需贯彻双百方针，倡导周先生的大逻辑观。
二、卓识：黑格尔的逻辑思想研究
周礼全说：“五十年代中期；由于对逻辑的哲学问题的兴趣，我开始研究黑格尔的《逻辑》，特别是其中的《主观性》部分花费了我较多的时间和精力。”“1957年上半年，我写出《黑格尔的辩证逻辑》草稿，并整理出其中一部分，分送一些师友，还开了一次小型讨论会。”文革中书稿交出，“历经浩劫而不毁”[3](P2)，1989年终得面世。这是一本篇幅不长、分量却很重的专著。
（一）时代背景
苏联十月革命后不久，形式逻辑就被否定，辩证逻辑又与辩证法不分。直到20世纪40年代后期，形式逻辑才平反。斯大林语言学论文发表后；形式逻辑的阶级性被否定。1950年，苏联《哲学问题》开展逻辑问题讨论，编辑部总结文章《逻辑问题讨论总结》[9]，批评坚持黑格尔方向的“统一逻辑”主张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折衷主义”，理由很简单，辩证逻辑（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部分，形式逻辑连阶级性都没有。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只有分道扬镳了。
苏联逻辑问题讨论波及中国，自20世纪50年代初至60年代中的中国的逻辑论战，苏联老大哥观点的权威性，不言而喻，但也有不同的声音：刘丹岩批评《哲学问题》总结文章是反对“以辩证法来改造传统的逻辑”的教条主义，主张“修改形式逻辑与创造辩证逻辑是一回事。”[10](P776)金岳霖在《新建设》1960年第1期，提出建立既有辩证逻辑因素在内，又有形式逻辑因素在内的而又以前者为主的统一的逻辑学体系。”周礼全说：“我当时倾向于认为：辩证逻辑，至少在一个重要意义上，就是从辩证法和认识论的角度阐明逻辑形式的内容、发展和联系。”[3](P3)
到70年代末；马玉珂著《略谈建立统一的逻辑学教学体系的问题》[11]胡曲园著《略论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的一致》、[12]邹化政著《重建逻辑原理的基本内涵》、[13]邓晓芒著《辩证逻辑的本质之我见》。[14]这些先生的具体观点虽有异，大体都坚持了黑格尔的狭义辩证逻辑方向。
（二）广义的辩证逻辑与狭义的辩证逻辑
“黑格尔的辩证逻辑，可以作广义与狭义的理解。”广义的理解，是他逻辑著作中“所陈述的思想体系，即由有范畴最后发展到理念范畴的思想体系。”狭义的理解仅是“（主观性）这一部分所陈述的思想体系。”[3](P4)周先生的区分是很有意义的。
黑格尔的广义辩证逻辑思想是哲学，是理论逻辑，不是工具逻辑。列宁提出的“逻辑是对世界的认识的历史的总计、总和、结论。”[15](P67)也是对黑格尔广义逻辑思想性质的深刻揭示，是哲学的评价。
黑格尔的狭义辩证逻辑思想，是“从他的辩证法观点出发，系统地阐明了传统的形式逻辑所研究的各种概念、各种判断和各种推理的联系和发展。”[3](P4)逻辑家关心的是狭义的、工具意义的辩证逻辑。
在中国，狭义的辩证逻辑研究，始于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大体是遵循黑格尔的、也就是《哲学问题》批判的“统一逻辑”主张。解放后，中国的“辩证逻辑的研究也可以说是在前苏联50年代初关于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关系问题的讨论的影响下开始的。”[16](P29)背离了黑格尔的方向，虽然无一不引黑格尔的观点。
（三）对黑格尔逻辑思想的阐释与评价
周先生对黑格尔逻辑思想的阐释集中在一句话：“黑格尔的辩证逻辑，是思维形式的辩证法，是以辩证的方法来研究思维形式在认识过程中的内容、联系和方法。”[3](P3)
“黑格尔辩证逻辑的历史根源”一章说：“古希腊的辩证法思想，是黑格尔辩证逻辑的一个重要来源。康德的先验逻辑，则是它最主要和最直接的来源。”[3](P5)
黑格尔与康德逻辑思想的异同主要有：
1.“它们都是不同于形式逻辑的认识论逻辑。”[3](P27-28)
恩格斯将黑格尔的思辨逻辑，改称为辩证逻辑。但王路提出，辩证逻辑是恩格斯在笔记中的非正式提法，不是学科的正式命名。准确翻译也应该是“辩证的逻辑”。[17]“辩证的逻辑”就是用辩证方法研究的逻辑，是与用形而上学方法研究的形式逻辑相并列的。如从研究对象着眼，思辨逻辑实是研究认识过程中的逻辑，是认识论逻辑，或曰认识逻辑。
2.“都断定逻辑、认识论和本体论（形而上学）这三者的统一。”[3](P28)这三统一思想我的理解是：可以结合认识论、逻辑学研究本体论（辨证法），如毛泽东的《矛盾论》；可以结合本体论与逻辑学研究认识论，如毛泽东的《实践论》；也可以结合本体论、认识论研究逻辑，这就是黑格尔唯心辩证法的思辨逻辑。我们的任务是建立唯物辩证法的认识逻辑。
3.“康德先验逻辑，是静态的分析……黑格尔辩证逻辑是动态的分析……阐明了各种思想规定性在认识和知识的发展过程中的活生生的性质。”[3](P28)形式逻辑是思维成品（如论文）的解剖学研究，是静态的逻辑，论证逻辑；形式逻辑的语用主要是论证，认识作用是附属的。研究认识过程的逻辑才是动态逻辑，才是创新思维（发现发明）的逻辑，是认识逻辑。
4.“康德先验逻辑排斥矛盾……黑格尔辩证逻辑则认为：任何事物和思想都有它的内在矛盾，矛盾是事物和思想发展的动力；认识和掌握矛盾，正是理性的特性。”[3](P29)认识逻辑要求用唯物辩证方法研究认识过程，揭示认识过程的矛盾运动。辩证逻辑如仅着眼于研究辩证思维（思维的辩证阶段），或从“A与非A”构造体系，当然可以，但非黑格尔方向。
5.黑格尔“着重阐明思想规定性如何一步一步地由简单、贫乏、肤浅和片面，辩证地发展到复杂、丰富、深刻和全面。”[3](P29)以实践—认识—再实践，感性—知性—理性，个别—一般一个别，类比—归纳—演绎，具体—抽象—具体为中心，才可以阐明认识过程的逻辑。这才是有别于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三一体。
关于“黑格尔辩证逻辑的基本性质”一章，主要观点是：
1.辩证逻辑研究对象是不含经验内容的纯思想，或曰思想规定性。这思想是包括静态思想成品的动态思想，故辩证逻辑是包括静态的形式逻辑的动态逻辑。
2.逻辑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是统一的，辩证逻辑既是研究认识过程的辩证法，又是用辩证法研究认识过程。自觉用辩证法去研究认识过程的逻辑，辩证法就是世界观了。但辩证方法是在形而上学方法基础之上的发展，辩证方法包含而不排斥形而上学方法。
3.逻辑形式是有内容的形式。逻辑形式与客观外界的对象或事物的和谐一致，是逻辑与本体论的统一；A中包含着非A，由A能发展出非A，是逻辑与辩证法的统一；还要考虑思维形式在认识过程中的价值和联系，这是逻辑与认识论的统一。因此，黑格尔所说内容，不是经验科学的内容。
总之，周礼全对黑格尔辩证逻辑思想的阐释；既忠实于黑格尔，又极准确而深刻：黑格尔思辨逻辑的指导思想是唯心辩证法，研究对象是“思维形式的辩证法”，或说是“思维形式在认识过程中的内容、联系和发展”，目的在揭示认识过程中的较简单的、较贫乏的、较片面的抽象概念，是如何发展到较复杂的、较丰富的、较全面的具体概念的，辩证法、认识论与逻辑在黑格尔就是这样统一的。
黑格尔的从“有”到“本质”再到“概念”的认识过程，大体相当于感性认识到知性认识再到理性认识，也就是从具体到抽象再到具体的认识过程。狭义的辩证逻辑是在认识过程的背景下，研究知性认识的抽象概念是如何发展到理性的具体概念的，也就是研究形式逻辑是如何发展到辩证逻辑的。具体表现是，在《主观性》中，黑格尔“把当时的传统逻辑中所有的思想形式（逻辑形式）……排列成一条龙，由第一个思想形式一步一步地辩证发展到最后一个思想形式。”[3](P180)涵盖了形式逻辑精华的辩证逻辑，当然是逻辑。
在此客观的、全面的考察基础上，周先生对黑格尔的辩证逻辑思想的精华和糟粕，作出了十分中肯的评论：
1.精华：黑格尔的辩证逻辑“是西方哲学史和逻辑史上第一个完整的逻辑和辩证法统一的理论体系，开拓了辩证逻辑这一新的研究领域。”“也是辩证法和认识论统一的理论体系……是西方第一部完整的辩证认识论。”“这是黑格尔辩证逻辑的历史功绩。”[3](P186-187)
2.糟粕：
(1)唯心主义：逻辑、认识论和本体论统一的思想，在认识论中，“确实包含了许多深刻的思想”，但对本体论来说，“也包含了一些荒谬的思想”。[3](P168)黑格尔的统一，是建立在唯心主义基础之上的。除了哲学家曾经进行过的本体论和认识论方面的批判，黑格尔《主观性》的一条龙编排，“是根据他预想的辩证法图式。”[3](P178)虽然“也包含了许多合理的东西”，[34](P187)但也“严重歪曲了它的研究对象，这是黑格尔辩证逻辑的另一个唯心主义性质。”[3](P179)逻辑家的研究比哲学家深入了一步。
(2)形式主义：黑格尔的形式主义是从唯心主义派生出来的，集中表现在《主观性》的一条龙编排中。它是黑格尔“经过苦思而得出的他认为最佳的结果。”都是辩证发展的“正—反—合”的三一体，大的三一体嵌套着小的三一体，严整而且漂亮。虽然包含有合理的东西，但“当传统逻辑中和实际思维中的思想形式不符合他的图式时，黑格尔不是去修改他的图式，而是去修改传统逻辑中和实际思维中的思想形式的性质及其关系，以维持他的图式的严整。”[3](P183)这是他人少言或言之不深的。
综上可见，周礼全的黑格尔辩证逻辑思想研究是独特而深刻的。在该书“序言”中，周先生说：“我当时倾向于认为：辩证逻辑，至少在一个重要意义上，就是从辩证法和认识论角度阐明逻辑形式的内容，发展与联系。而黑格尔《逻辑》中的《主观性》正是这样性质的理论。”[3](P1)他的辩证逻辑思想，是明显倾向黑格尔的。据他的理想，辩证逻辑的研究就是用唯物辩证法去克服黑格尔“一条龙”编排中的的唯心主义与形式主义。
该书的总体倾向是十分鲜明的，周先生用书稿否定了《哲学问题》的极左观点。
在书稿写成后，周先生又发表《形式逻辑必须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大力修正》一文，第一条就是“贯彻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原理”，“去说明各种思维形式及其规律的客观基础”、“去说明各种思维形式及其规律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应说明形式逻辑的各种思维形式（及其规律）之间的内在联系与发展。”[18](P684-685)
文章中说：“形式逻辑整个体系中的进程，也应符合于认识的发展进程。认识是一个由肤浅到深刻、由简单到复杂、由抽象到具体的进程，形式逻辑整个体系，也应是这样一个进程。”[18](P686)此话与书稿精神是一脉相承的。
文章中说，也许有人会担心用辩证唯物主义去修正形式逻辑，“其结果将是辩证逻辑而不是形式逻辑”。他的回答是：形式逻辑是初级逻辑，辨证逻辑是高级逻辑，“它们共同存在于一个统一的认识过程中，它们之间没有也不应有绝对分明的界限。因之，即使在形式逻辑中包含一些辩证逻辑的因素或成分，这也是很自然的，形式逻辑并不由此就变成了辩证逻辑。”“假如有人硬说这样去修正形式逻辑就是将形式逻辑辩证化了，那么，我们认为，这样的辩证化是正确的，形式逻辑必须这样辩证化。”[18](P688)
文章还提出用马克思主义去修正形式逻辑的“比重”问题，意思是，修正的比重较小，形式逻辑还是形式逻辑，修正的比重较大，形式逻辑就转化为辩证逻辑了。这与刘丹岩先生所说的“修改形式逻辑与创造辩证逻辑是一回事”，精神是一致的。
“形式逻辑的辩证化”，或“辩证的形式逻辑”，这在当时都是忌语。
金岳霖在《对旧著“逻辑”一书的自我批判》中提出，形式逻辑要在辩证唯物主义与辩证逻辑指导之下，“在具体的思维认识过程中帮助我们得到更正确的思维和认识的工具之一的科学。”[19](P587)不久，又进而在《新建设》提出建立“统一的逻辑学体系”的理想。金岳霖先生与周礼全先生的逻辑思想是相近、相通、互相影响的。
三、徘徊：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的关系问题
1.在《黑格尔的辩证逻辑》中，周礼全又说：“黑格尔对形式逻辑提出了许多过分的、至少是糊涂的批评。他的这些批评后来产生了很坏的影响，并且一直影响到本世纪初到五十年代的苏联哲学界和中国哲学界。”但接着又说：“同康德一样，黑格尔对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表示极大的尊敬。黑格尔认为，形式逻辑能使人思想明晰、准确、是经验科学的必要工具。”还说黑格尔批评“形式逻辑的思想形式只是空洞的形式，缺乏认识论的、本体论的和辩证法的内容”、“体系中缺乏必然的内在的联系”、“思想形式是片面的孤立的形式”等，“这的确是客观事实”。[3](P53-54)这不能不说，前言与后语，存在矛盾。
在承认黑格尔的批评“的确是客观事实”后，又说：“黑格尔却不能因此就批评甚至讥笑形式逻辑。”提出的理由是“各门科学之间是有分工的。”因此，批评“形式逻辑没有包含认识论的、本体论的和辩证法的内容，正象批评和讥笑数学没有包含物理学的、生物学的和社会科学的内容一样，是完全错误的。”[3](P54)黑格尔的辩证逻辑是包含形式逻辑的，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不是两门不同性质的科学，而是一门科学发展中的两个阶段，数学没有包含物理学等的比喻把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又看成两门不同性质的科学了，不贴切。要发展一门科学如形式逻辑，首先要发现它存在的问题。黑格尔要创辩证逻辑，批评形式逻辑说了过头话；是可以理解的。但黑格尔的否定，是扬弃，不是抛弃。
这些话与上述的精神很不合拍。
2.周礼全的辩证逻辑思想有所徘徊，还表现在1992年为黎祖交主编的《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比较研究》写的序言中，他说：“大约本世纪三、四十年代，有些人站在所谓‘辩证逻辑’的立场对形式逻辑（包括数理逻辑）发起猛烈的批判。他们把形式逻辑看作静止的和孤立的看事物的方法，甚至看作那种主张事物是静止的和孤立的本体论（形而上学）。这种批判虽然在五十年代已销声匿迹了，但其流毒至今并非完全消除。”[2](P1)
发生在上海30年代（因抗日战争爆发才停止）的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论战，有周云之主编的《中国逻辑史资料选（现代卷上）》可查。据该书，当时的辩证派除个别人如一鸥，其他人都是从认识论与方法论评论形式逻辑的，主张扬弃形式逻辑，如林仲达说：“形式逻辑蕴涵于辩证逻辑之中，而辩证逻辑也是孕育于形式逻辑之内。”[20](P283)叶青“主张辩证逻辑与形式逻辑的统一。换句话，即用辩证逻辑去吸收形式逻辑。”[20](P299)明显都是坚持黑格尔的逻辑方向。批评他们“企图调和形式论理学和辩证法的对立，想在其两者之间找出一个折衷立场”[20](P502)的，恰是一鸥。《哲学问题》编辑部文章批评统一逻辑是折衷主义，原来是师承一鸥的。
辩证派不但没有抛弃形式逻辑；更重视数理逻辑。林仲达说：“数理逻辑主精严，辩证法主活实；数理逻辑重解析，辩证逻辑重综合。二者合一始两益，而且合一乃合辩证之理。这二者合并起来，真是明宇宙，活学问的无上利器。”[20](P283)叶青说：辩证逻辑“还可以继着形式逻辑之后来取数学形态，变成辩证法的数理逻辑。”[20](P310)40多年后，相信是在不了解的情况下，马玉珂又提出形式逻辑、辩证逻辑与数理逻辑的三统一课题，赵总宽有数理辩证逻辑的研究。
30年代的上海，是国民党统治区，政治环境不同于苏联。30年代的逻辑家是有眼光，有贡献的。他们大体持黑格尔的见解，只有正确理解、评价黑格尔，才能正确理解、评价他们。这实是一笔应该认真研究、继承的逻辑遗产。
30年代就参与上海逻辑论战的胡曲园先生，1987年发表的《略论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的一致》，是辩证派当年观点的延续：“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两者是互相渗透、不可分离的，没有必要把它们看作两种不同的专门学科。”[12]在1990年11月18日给我的复信中说：“获悉台端拟将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合为一种逻辑；至为感佩！解放前，我曾教形式逻辑多年，并在我和艾思奇共同组成的地下哲学研究小组中提出讨论，因抗战爆发，各之东西；不克如愿！……今闻台端有此宏愿，聆悉之余，我举双手表示赞同。”胡曲园先生的遗愿，应该公之于逻辑界了。
3.在1994年出版的《逻辑百科辞典·黑格尔》中，周先生说：黑格尔“对形式逻辑的看法以及对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的关系的看法都是不正确的。”[16](P203)这不仅是否定黑格尔，也是对《黑格尔的辩证逻辑》的否定了。
《黑格尔的辩证逻辑》中观点，是花费了周先生“较多的时间和精力”的研究成果，经过严密分析论证，上面的引文都没有具体论证；不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吧？从周先生的徘徊，更见《哲学问题》总结文章，对中国逻辑界影响之深，危害之巨。
中国的解放思想，拨乱反正、改革开放，已经20多年了，逻辑界长期没有一篇批判极左思潮的文章，似乎逻辑学是极左思潮没有染指的唯一净土，发人深思。在我看来，《哲学问题》编辑部文章是极左思潮的代表作，中国的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研究至今仍在其阴影下。之所以不能正确理解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关系，形式逻辑与形而上学方法的关系，更深的原因是对形而上学方法与辩证方法的关系的不理解，是对形而上学方法与形而上学世界观的关系的不理解。但这不是本文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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